哗啦啦——
豆大的雨点疯了似的从铅灰色的天幕上砸下来,瞬间将整座城市笼罩在一片白茫茫的水汽之中。
星瀚走在瓢泼大雨的街头。
没有打伞。
冰冷的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滑落浸透了他的西装,黏腻地贴在皮肤上但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的寒冷。
整个人,从里到外都是麻木的。
那句“没钱的男人连呼吸都是错的”像一道恶毒的魔咒,在他脑海里反复回响将他最后的一丝温情也彻底绞杀干净。
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天地之大,似乎没有一处是他的容身之所。
“嗡嗡”
口袋里的手机,不合时宜地振动了起来。
星瀚木然地掏出手机,屏幕上跳动着的名字让他那潭死水般的心终于泛起了一丝波澜。
王浩。
他大学睡在他上铺的兄弟,也是他最好的死党。
他划开了接听键。
电话刚一接通,王浩那标志性的大嗓门就如同连珠炮一般轰了过来。
“我操!星瀚!我刚听安妮的闺蜜说了!到底怎么回事?那对狗母女是不是又为难你了?!”
王浩的声音里,充满了压抑不住的怒火。
星瀚沉默着,听着兄弟为自己抱不平干涩的喉咙里却发不出一个字。
“妈的,我就知道安那娘们不是什么好东西!整天拜金拜金脑子里除了钱还有什么?还有她那个妈简直就是个老妖婆!你等着我现在就去她家找她们算账!老子不把她们家祖宗十八代骂个遍我他妈就不姓王!”
“算了。”
星瀚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在摩擦。
“算了?”王浩的音量又拔高了八度,“这他妈能算?!你为了她付出了多少我他妈是看在眼里的!凭什么这么欺负你?不行这事没完!”
“王浩。”星瀚打断了他,语气里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疲惫“就这样吧。”
“星瀚你”王浩似乎也听出了他声音里的不对劲怒火渐渐被担忧所取代,“你小子没事吧?”
“能有什么事。”星瀚扯了扯嘴角,却笑不出来“就是有点累了。”
“别去了。”
“给我留点最后的体面。”
说完,星瀚直接挂断了电话。
他怕再多说一句自己那强撑起来的坚硬外壳,就会彻底碎裂。
收起手机,他抬起头看了一眼不远处那个熟悉的居民楼。那是他租的房子是他和安妮曾经的家。
是时候,做个了断了。
用钥匙打开门,一股熟悉的、温馨的气息扑面而来。
可这股温馨,此刻却像一把把尖刀狠狠地扎在他的心上。
玄关处,摆放着安妮最喜欢穿的那双粉色拖鞋。
洗手台上他们的情侣牙刷和漱口杯,亲密地挨在一起。
客厅的墙上,挂着一面巨大的照片墙上面贴满了他们从青涩的大学时代到步入社会后的各种合照。照片里的安妮笑靥如花而照片里的他眼里也只有她。
多可笑啊。
这个他精心布置的、充满了爱与希望的小窝,如今看来却像是一座埋葬了他青春和爱情的巨大坟墓。
星瀚面无表情地走到那面照片墙前。
他伸出手,抚摸着照片上安妮那灿烂的笑脸。
曾几何时,这张笑脸是他奋斗的一切动力。
而现在
他只感觉到一股发自心底的恶寒。
他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所有的留恋和痛苦都已化作了一片冰冷的死寂。
他开始动手。
先是那面照片墙他没有一张张撕下来而是直接走过去用尽全身的力气,将整块软木板从墙上“嘶啦”一声粗暴地扯了下来!
照片散落一地那些曾经的甜蜜笑脸,此刻都被他踩在了脚下。
然后,是安妮留在这里的所有东西。
她的衣服她的化妆品,她的包她的拖鞋
所有,所有的一切都被他用一种近乎发泄的方式一股脑地塞进了几个巨大的垃圾袋里。
做完这一切他像是抽干了所有的力气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整个房间,空了一大半。
他的心,也跟着空了。
休息了十分钟星瀚站起身,走到了自己的书桌前。
他打开了自己那台高配的电竞电脑,这是他省吃俭用几个月才买下的只为了能带安妮在游戏里驰骋。
删掉。
不,卖掉。
他又拿起了手腕上那块戴了三年的机械表那是他找到第一份工作时,犒劳自己的礼物。
卖掉。
还有那个他视若珍宝的单反相机,里面存着上千张安妮的照片。
格式化然后,卖掉。
一个下午的时间星瀚就像一个冷酷无情的刽子手,将自己过去三年的所有痕迹一一斩断清算。
他联系了二手平台的上门回收员,用一种近乎屈辱的低价将自己所有值钱的、不值钱的家当全部处理得一干二净。
当所有的钱都汇总到那张银行卡里看着手机短信上显示的那个不算多、却也绝对不少的数字时星瀚知道他与这座城市与这里的过去,再无瓜葛。
夜幕降临。
空荡荡的房间里只剩下一张书桌,一把椅子和坐在椅子上的星瀚。
他打开电脑,屏幕的光照亮了他那张毫无血色的脸。
他没有目的,只是随意地打开了一个订票网站。
国际航班的页面上,密密麻麻地罗列着几十个陌生的城市名。
去哪儿呢?
他不知道。
也无所谓了。
他握着鼠标光标在屏幕上毫无目的地游移像一个厌世的赌徒,在寻找一个可以埋葬自己的地方。
最终他的目光,停留在一个名字上。
——洛杉矶。
就这儿吧。
他深吸一口气选中了三天后起飞的、最便宜的一趟红眼航班然后将卡里所有的余额全部充了进去,毫不犹豫地按下了支付键。
【订票成功】
看着屏幕上跳出来的四个字,星瀚缓缓地靠在了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他用一种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轻轻地喃喃自语:
“再见了,这里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