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葱市早已被抛在身后不知多少距离。
卡吉镇坐落在山麓之间，空气中带着清冽的寒意。小智拉高了黑蓝相间外套的拉链，肩上的皮卡丘也抖了抖身子。
“皮卡丘，冷吗？”
“皮卡皮！（还好！）”
“道馆应该就在这附近了。”小刚拿着他那部灰色的洛托姆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地图，“按照导航，前面左转……”
“看到了！”伊利斯指着前方一栋深色的建筑，她绿色的外套在灰扑扑的街道上很是显眼。
三人加快脚步，却在道馆门前愣住了。
厚重的木门紧闭，上面挂着一把结实的铁锁，在冷风中微微晃动。
“诶？关着？”小智上前拍了拍门，“有人吗？我是来挑战道馆的！”
没有回应。
“怎么会这样……”小智沮丧地垂下肩膀。
这时，旁边一栋民居的门开了，一位围着围裙的大妈探出头来。
“你们是来找柳伯那老顽固的？”
“是的！”小智立刻转身，“请问您知道道馆馆主在哪里吗？”
“我是西玛，住在这附近几十年了。”大妈擦了擦手上的水渍，走出来指了指镇子西边的方向，“柳伯那家伙，又去瀑布下面修行了。说什么要感受最纯粹的自然之力……要我说，就是找个理由躲清闲。”
“瀑布？”
“镇子西郊有个瀑布，水冷得能冻死人。他天天坐在瀑布底下打坐，也不怕冻出病来。”西玛摇摇头，“你们要找他，我带你们去吧。这路不好走，别迷路了。”
“太感谢了！”
瀑布的轰鸣声在林中回荡。
水花四溅，在阳光下形成细小的彩虹。而在瀑布正下方，湍急的水流中，一个身影正襟危坐。
那是个头发花白的老人，穿着单薄的训练服，双手放在膝盖上，闭着眼睛，仿佛瀑布的冲击对他毫无影响。水流顺着他棱角分明的脸流淌下来，分不清是水还是汗。
“柳伯！”西玛喊道。
老人缓缓睁开眼睛。那双眼睛锐利如鹰，扫过岸边的几人。
“又带人来了？”他的声音冷硬，带着明显的不悦。
“柳伯先生！”小智上前一步，皮卡丘在他肩上精神抖擞地立起耳朵，“我是真新镇的小智，来挑战卡吉道馆！”
柳伯从瀑布下站起身，一步步走上岸。他的动作沉稳有力，完全不像刚刚经历过瀑布冲刷的样子。
“道馆对战？”柳伯的目光落在皮卡丘身上，眉头皱起，“你就是这样培育宝可梦的？”
“诶？”
“把宝可梦放在外面，随时抱在怀里，让它不承受一丝风雨。”柳伯的语气里满是责备，“你以为这就是对宝可梦的爱？这只是人类的自我满足。
真正的训练家，应该让宝可梦在精灵球里得到充分的休息，在对战时以最佳状态全力以赴。情感，不过是软弱的借口。”
“您说什么？”小智的声音提高了一些，“我和皮卡丘是伙伴！我们一直在一起，这才不是软弱！”
“皮卡丘！（没错！）”皮卡丘脸颊上蹦出几丝电火花。
“伙伴？”柳伯冷笑一声，“天真的孩子。宝可梦对战是冰冷的战斗，不是过家家。你连这点都不明白，没资格挑战我的道馆。”
说完，他转身朝森林深处走去。
“等等！”小智追了上去，“请您和我对战！我会证明给您看的！”
“小智！”小刚和伊利斯也跟了上来。
西玛在后面叹气：“这孩子，跟上去肯定要碰钉子……”
森林里光线昏暗，柳伯的脚步很快，小智几乎要小跑才能跟上。
“柳伯先生，您为什么认为情感是软弱的？我和我的宝可梦们，正是因为互相信任，才能赢下一场场战斗！”
“信任？”柳伯没有回头，“那只是因为你运气好，没有遇到真正的绝境。当生命受到威胁时，所谓的信任不堪一击。”
“才不是这样！”
突然，前方树丛中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柳伯停下脚步，眼神锐利地扫向侧面。
“既然你诚心诚意地发问了！”
“我们就大发慈悲地告诉你！”
熟悉的开场白让所有人一愣。树丛分开，火箭队三人组跳了出来，摆出标志性姿势。
“火箭队！你们怎么在这里？”小智摆出防御姿态。
“小鬼头，我们可是追着你的皮卡丘来的喵！”喵喵舔了舔爪子。
“不过今天，似乎有额外收获哦。”武藏看向柳伯，“这位是卡吉道馆的馆主吧？打败你的话，是不是能拿到徽章？”
“无聊。”柳伯面无表情地拿出一个精灵球。
“看不起我们？上吧，阿柏怪！”
“双弹瓦斯！”
两只宝可梦出现在场中。小智立刻喊道：“皮卡丘，准备战斗！”
“皮卡！（收到！）”
然而就在这时，地面突然震动起来。
“怎么回事？！”
“是地震喵？！”喵喵站立不稳。
这不是攻击，而是真正的自然地震。森林地面剧烈晃动，岩石滚落，树木倾斜。
“危险！”柳伯朝旁边一闪，躲开一棵倒下的树。
小智却被震得脚下不稳，朝一处斜坡滑去。
“小智！”皮卡丘紧紧抓住他的肩膀。
斜坡边缘的土壤在震动中崩裂，小智和皮卡丘一起向下坠落。
“小鬼头！”
“小智！”
“啧。”柳伯咂舌，朝小智坠落的方向冲去，伸手想抓住他，但脚下的地面也塌陷了。
“柳伯先生！”
两人一前一后，沿着陡峭的山坡滚落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
小智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感觉全身都在疼。他动了动手指，还好，没骨折。
“皮卡……（小智……）”微弱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皮卡丘！”小智立刻坐起来，看到皮卡丘就在身边，稍微松了口气。他环顾四周，这是个被山体滑坡形成的深谷，上方是近乎垂直的岩壁，至少有十几米高。
不远处，柳伯也缓缓坐起，按着额头。
“柳伯先生，您没事吧？”
“死不了。”柳伯的声音依然冷硬，但他看向小智的眼神有了一丝变化，“你……刚才掉下来的时候，把皮卡丘护在怀里了？”
小智一愣，低头看看皮卡丘：“当然，它会受伤的。”
柳伯沉默了。
“我们先想办法上去。”小智站起身，但立刻感到脚踝一阵刺痛——扭伤了。
“别乱动。”柳伯也站了起来，他看起来没什么大碍，不愧是长期锻炼的人。他走到岩壁前，伸手摸了摸，“太滑了，爬不上去。”
“用宝可梦的话……”小智掏出精灵球，但柳伯打断了他。
“在这种狭小空间召唤大型宝可梦，可能导致二次坍塌。你不知道这种基本常识吗？”
“那、那怎么办？”
柳伯盯着岩壁，似乎在思考。突然，他脸色一变，朝旁边扑倒：“小心！”
一块松动的岩石从上方坠落，正朝小智砸来。
“皮卡丘，铁尾！”
“皮卡——丘！”
皮卡丘纵身跃起，尾巴泛起金属光泽，一击将岩石打碎。碎石四溅，但避开了两人。
“做得漂亮，皮卡丘！”
“皮卡！（小意思！）”
然而危机还没结束。打碎岩石的冲击让上方更多的土石松动，更大的石块开始坠落。
“糟了！”
“小智！”柳伯突然喊道，“让皮卡丘用电击打岩壁左侧突出的那块岩石！快！”
“诶？”
“没时间解释了！相信我！”
小智咬咬牙：“皮卡丘，对准左边那块突出的石头，电击！”
“皮卡——丘——！！！”
强力电击打在岩石上，岩石应声碎裂。紧接着，整个岩壁的结构似乎发生了变化，原本要坠落的大石块卡在了新形成的缝隙里，暂时稳住了。
两人屏息等待了几秒，确认没有更多落石后，才松了口气。
“刚才那是……”小智不解。
“那块岩石是支撑点。打碎它，上方的结构会重新平衡，虽然不稳定，但能争取时间。”柳伯解释道，然后深深看了小智一眼，“你毫不犹豫就让皮卡丘执行了。甚至没问为什么。”
“因为您让我相信您。”小智说。
柳伯沉默了很久，久到小智以为他不会回答了。老人走到岩壁另一侧，弯腰捡起一样东西。
那是一个陈旧的金属环，边缘已经磨损，上面有模糊的刻痕。
看到那个环的瞬间，柳伯的身体明显僵住了。
“这是……”小智凑过去。
柳伯的手指轻轻摩挲着金属环，表情是从未见过的复杂。坚硬的面具裂开了一道缝，露出了深藏其中的痛苦。
“这是长毛猪的脚环。”他的声音很轻，轻到几乎被谷底的风声掩盖。
“长毛猪？”
“我曾经的搭档。”柳伯闭上眼睛，“很多年前，我们就像你和皮卡丘一样，形影不离。不，甚至更甚。它是我的第一个伙伴，我们从彼此还不成熟时就一起成长。”
小智没有插话，静静听着。
“那一年冬天特别冷，我们被困在雪山里。食物不够，我受了伤，发着高烧。”柳伯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可怕，“长毛猪用自己的体温温暖我，在暴风雪中挖出洞穴。最后，我们得救了，但它……”
他停顿了很久。
“它开始疏远我。不再回应我的呼唤，不再与我亲近。我以为它累了，给它时间休息。直到有一天，它彻底消失了。只留下这个脚环，在它最后一次和我一起训练的地方。”
“为什么……”小智喃喃道。
“我花了很长时间才想明白。”柳伯睁开眼睛，那里面是深深的疲惫，“它把那次遇险归咎于自己。认为如果它更强，如果我更信任它的力量而不是将它当做需要保护的对象，我们就不会陷入那种境地。我过度的‘珍惜’，让它感到了束缚和无力。”
“它觉得……辜负了您？”
“是它认为我觉得它辜负了我。”柳伯苦笑，“多么讽刺。我从未那样想，但它的心被自责封锁了。它离开，是为了变得足够强，
强到永远不会再让我陷入危险。而我也被困在自责里——如果我能更早察觉它的想法，如果我能更好地沟通……”
他握紧了手中的脚环。
“这些年，我走遍了可能的地方，但再也没有找到它。我改变了训练方式，变得严格，甚至冷酷，因为我认为温和的对待只会让宝可梦软弱，让它们无法承受真正的压力。但也许……我错了。”
柳伯看向小智和皮卡丘。
“你毫不犹豫地扑向危险，为了救它。而它也在你遇到危险时毫不犹豫地战斗。你们之间没有怀疑，没有猜忌。这种信任……”他顿了顿，“不是软弱。是我忘记了这种东西的存在。”
小智蹲下身，额头轻轻抵着皮卡丘的额头。
“我和皮卡丘，也经历过很多事。有过失败，有过争吵，有过不理解对方的时候。但正因为一起经历过这些，我们才更相信彼此。宝可梦和训练家，不是谁保护谁的关系，而是一起变强，一起面对一切。”
“皮卡皮卡丘。（我们永远在一起。）”皮卡丘用脸颊蹭了蹭小智。
柳伯看着他们，许久，轻轻叹了口气。
“上来吧。我知道怎么出去了。这边岩壁有裂缝，可以绕到缓坡。”
“您知道？”
“年轻时，我和长毛猪曾探索过这一带。”柳伯的眼神飘远，“它喜欢在岩石缝隙里找树果。”
他领着路，两人一前一后在狭窄的岩缝中穿行。果然，走了约莫二十分钟，眼前豁然开朗，一条缓坡通往上方。
回到地面时，小刚和伊利斯正焦急地寻找他们，西玛也在。
“小智！柳伯先生！你们没事吧？”
“没事。”小智拍拍身上的土，然后看向柳伯，“柳伯先生，关于道馆战……”
“明天上午九点，道馆见。”柳伯恢复了平时那种冷硬的语气，但眼神已经不同，“让我看看你和皮卡丘的‘信任’能发挥到什么程度。”
“是！一定不会让您失望！”
柳伯转身准备离开，又停住脚步，背对着小智说：“关于长毛猪的事……”
“我们可以帮忙寻找！”小智立刻说。
伊利斯也点头：“人多力量大。”
小刚已经拿出了洛托姆手机：“我可以帮忙分析长毛猪可能活动的区域，根据习性、气候……”
柳伯的肩膀微微放松了一些。
“……谢谢。”
他说完这两个字，便大步离开了。
西玛看着他的背影，摇头笑道：“那老顽固，居然会说谢谢。你们几个小家伙，真不简单。”
“只是做了应该做的事。”小智认真地说。
夕阳西下，将森林染成金红色。小智抱起皮卡丘，望向远方。
“皮卡丘，我们一定要帮柳伯先生找到长毛猪。”
“皮卡丘！（嗯！）”
伙伴的回应坚定而温暖。
而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柳伯站在道馆门前，手中紧握着那个陈旧的脚环，抬头望向雪山的方向。
“等着我，老伙计。这次，我会用正确的方式找到你。”
山谷的风吹过，带着冬去春来的气息。有些坚冰，终将在温暖的阳光下，慢慢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