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愿军司令部,下午的会议室里,坐了二十多人。
长条桌两侧,是各主力军的军事主官和政委。梁行出、吴新全、李云龙、丁伟、张大彪、梁中玉……这些名字每一个都代表着一支能征善战的部队。
但今天他们讨论的不是作战。
刘川让参谋把那份两百零三项的技术清单,抄写成二十多份,发到每个人手里。
“都看看。”刘川说,“看完说说,你们部队最缺什么,打完仗最想要什么。”
会议室里响起翻纸的声音。
李云龙看得最快,或者说,他翻了几页就抬起头:“司令员,这上面写的‘履带式拖拉机’,是不是就是坦克去掉炮塔?”
“原理类似,但用途不一样。”刘川解释,“拖拉机是耕地用的。东北的黑土地,靠人力和牲口,开垦效率太低。如果有拖拉机,一个农场能顶十个生产队。”
“那敢情好。”李云龙咧嘴,“等打完仗,我带着四十军去北大荒,一人发一台拖拉机,保证把荒地全开出来。”
丁伟泼冷水:“老李,你先得学会开。别把拖拉机当坦克开,一头扎沟里。”
会议室里响起低低的笑声。
但笑声很快停了。因为大家继续往下看,看到了更多陌生的名词:集成电路、机床、聚合反应釜……
张大彪皱眉看了半天,抬起头:“司令员,这些……咱们有人懂吗?”
刘川坦然承认:“现在懂的人少。但可以学。国内没有老师,就去国外请;请不来,就派人去学。苏盟、东德、捷克,甚至……如果可能,从西方国家想办法。”
他顿了顿:“我知道有些同志觉得,仗还没打完,就想这些太远。但我要告诉你们,正因为仗还没打完,才更要想清楚我们为什么打。”
刘川站起来,走到墙边那张半岛地图旁。
地图上,三八线横贯半岛。
“我们在这里流血牺牲,是为了让祖国不再受欺负。但光靠不怕死,挡不住飞机大炮。一百年前,我们也拼命,结果是什么?是鸦片战争,是甲午海战,是八国联军。因为大刀长矛打不过洋枪洋炮。现在也一样,如果我们满足于用轻步兵对抗机械化军队,用勇气填补技术差距,那下一代人,可能还要打同样的仗。”
他走回桌前,手指点在那份清单上。
“这份清单,就是我们要补的课。从发电厂到炼油厂,从机床到无线电,从钢铁到化工。一课都不能少,一项都不能缺。”
“仗,我们这一代人打。技术,我们这一代人也要追。”刘川的目光扫过全场,“追不上全部,至少要追到能自保,能自立,能不让子孙后代再面对这样的强弱悬殊。”
过了好一会儿,梁行出开口:“司令员,你说怎么干吧。三十八军打仗不怕死,学技术也不怕难。”
吴新全接话:“对。三十九军也是。我们军在天津战役后,就组织过扫盲班。现在很多营连干部,都能看地图写报告。学技术,大不了从头再来。”
李云龙挠挠头:“我老李是个粗人,但道理我懂。司令员,你就说,需要我们做什么?”
刘川重新坐下。
“第一,各军统计有文化基础的战士和干部,特别是高中生、大学生,哪怕只上过几年私塾的,只要识字,愿意学,都报上来。总部要组建技术预备队。”
“第二,在休整期间,除了军事训练,要安排文化课。数学、物理、化学,基础的东西,能学多少学多少。”
“第三,老韩,你兼着装甲兵司令,对机械最熟。你牵头,从各军抽调一批机灵的战士,组成一个特别学习班。教材……就用我们缴获的美军坦克、卡车的维修手册,从认零件开始。”
韩楚点头:“没问题。不过司令员,咱们自己的坦克教材什么时候能编出来?”
“陈致远教授已经在编了。沈阳装甲学院的第一批教材,下个月就能送到前线。虽然是基础版,但总比没有强。”
会议开了三个小时。
结束时,天色已经暗了。参谋们点亮了煤油灯,昏黄的光在会议室里晃动。
刘川把陈更、韩楚、刘亚留了下来。
“清单的事,要正式向中央报告。”刘川说,“我准备写一份详细的说明,附上这份技术目录。但光有目录不够,需要有具体的实施建议。”
刘川一条条说,刘亚的笔在纸上飞快移动。
陈更突然插了一句:“老总,这些建议报上去,会不会有人说我们‘好高骛远’?毕竟现在还在打仗,半岛这边也没完全停火。”
刘川很平静:“肯定会有人说。但有些话,现在不说,等仗打完再说就晚了。四五年日本投降时,如果我们有准备,东北的工厂设备就不会被苏盟搬走那么多,教训吃一次就够了。”
韩楚等刘川说完,他才开口:“司令员,你说老美那边,现在在想什么?”
“想怎么体面地结束战争,想怎么保住他们在亚洲的影响力,想怎么遏制我们。”刘川说,“但他们不会想到,我们在想五十年后的事。”
“谈判还会僵持,仗可能还会打几场。但大局已定。老美赢不了,我们输不掉。剩下的,就是拼耐力,拼决心,拼……谁看得更远。”
刘亚合上笔记本:“司令员,报告我今晚就整理出来,明天发往京城。”
“好。”刘川转身,“附上一句话:这份清单是目标。我们这一代人可能完不成全部,但必须开始。”
深夜,刘川打开抽屉,取出另一本更旧的笔记本。这是他在山东时就用的本子。翻开第一页,上面写着简单的几个字:
“何以强国?一钢,二油,三电,四机,五化。——1944年秋于沂蒙山”
后面是密密麻麻的注解,有些地方被反复涂改,有些页边还画着简陋的示意图。
刘川翻到最新的一页,拿起钢笔。
笔尖在纸上悬停片刻,落下:
“板门店谈判陷入僵局。老美坚持‘海空优势补偿’,实则拖延时间。然技术代差方为根本差距。今列关键技术二百零三项,分近、中、远三期。此事关乎国运,宜早谋。”
他停笔,想了想,又补上一行:
“此战为‘立国之战’。然立国易,强国难。今之血战,皆为后世争取学习追赶之时间。若我辈只知战而不知建,则血白流矣。”
合上笔记本时,外面的天空开始泛白。
新的一天要开始了。谈判桌上还会继续扯皮,前线还会零星交火,但轨迹已经朝着另一个方向转动。
而那张写满技术名词的清单,它需要时间发掘。五年,十年,五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