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落，明照霜感觉她的掌心，突兀地出现了什么东西。
滚烫，坚硬。
是那块补天剩下的五彩石。
女娲开口，不是对着她，而是对着那浩瀚无穷的明夜，缓缓念起了一段修仙界所有人都耳熟能详的字文。
“往古之时，四极废，九州裂，天不兼覆，地不周载，火爁焱而不灭，水浩洋而不息，猛兽食颛民，鸷鸟攫老弱。”
那是，龙凤大战堪堪结束后的三十六重天。
天不兼复，地不周载。
到处都是烈火与洪水，猛兽与凶禽，整个三十六重天都生灵涂炭，气息奄奄，找寻不到一丝的生机。
直到——
明照霜缓缓念出下一段：“于是，女娲炼五色石以补苍天，断鳌足以立四极，杀黑龙以济冀州，积芦灰以止淫水。苍天补，四极正；淫水涸，冀州平；狡虫死，颛民生。”
这是青史对女娲的记载。
扶桑与女娲。
一人伏日月上天衢，一人采五石补天裂，重修诸天，再创天地，她们至此消散，成为了修仙界最后的神话。
女娲指尖轻点，当初那一幕幕天崩地裂，山河崩塌的场景就在明照霜眼前上演。
是日月，颠倒；
是天穹，碎裂；
是四极，倾塌；
是水火，肆虐；
是随处可见的苍生涂炭，哀鸿遍野，她们上古时期的祖先就那样生疏惊慌地站在那些不可避免地灾难面前，无可奈何。
只能感慨，悠悠苍天，何薄于我。
这样惨烈的景象，明照霜不由后退半步，都感到有些无所适从，更别提当初生活在三十六重天的先祖们。
他们当初，真的就只能死了。
就在死亡的绝望蔓延到整个三十六重天的时候，在倾塌垂落的天幕之中，忽然传来一声清脆至极的凤鸣。
如同新生之火。
明照霜看见，在朝阳的彼端，凤神扶桑霍然化羽，背负朝阳，将它重新悬挂在了苍穹之上。
紧接着，是明月。
是数不尽数的星辰，都被那些刚刚战败的，只余残魂一副的凤凰们携起，与朝阳明月一起，重新照耀在了这片伤痕累累的土地。
她们鸣声锵锵。
用自己仅剩的神魂，共同铺就了一支鸾鸣问天曲，让星辰四宇不再晃动。
女娲轻声道：“欲稳诸天，先携日月，鸾鸣问天，四宇明夜。扶桑她率先牺牲自己与凤族，吾当初又怎么会让她失望。”
“所以，龙族，也同样牺牲了。”
明照霜恍惚间，似乎听到了一声极其旷远的龙吟，她循声望去，只见在碎裂的天穹之上，龙神女娲看着那些水深火热的苍生，眉宇微皱。
五彩石在极致之火的炼制之下，流光溢彩，而她站在那里，鸿蒙之气在她周身无穷无尽地奔涌而出。
只手补天裂。
这还不够，女娲面容一冷，手持长剑，一剑斩了天地间仅存的一只神兽鳌，取了它的四足，熔铸神龙残魂，成为了崭新的四极。
“天火炼石，补天化净；神镇四极，天穹趋宁。至此，凤族覆灭，龙族也同样覆灭。”
所以，上古时期龙凤大战的结局是，凤族灭了，龙族也灭了。
龙凤大战。
没有胜利者。
那现在生存在龙域的那些蝇营狗苟，又是个什么东西？
明照霜抬起眼眸，怔怔地看着神力逐渐消亡的女娲，再次抬剑，斩杀了一条黑龙。
不，那不是黑龙。
那是——
明照霜瞪大眼眸，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额上冷汗涔涔地落了下来。
女娲的声音还是很平淡。
“天补好了，地却还差个窟窿，奈何当初吾神力不济，只能做到斩黑龙灭烈火，积芦灰止洪水的地步。”
“剩下的窟窿，只能靠苍生自己来填。”
女娲在明照霜眼前逐渐消散，她的眼前逐渐浮现了各个人族始祖的影子。
是发明了农耕的尧，是创制了刑法的舜，是三过家门而不入，抵御洪水的禹。
天地孕育了他们。
他们改造了天地。
最终，他们重新将这片土地变得欣欣向荣，有了天下大道，有了修仙法则，可很快，就被死灰复燃的龙族打破。
他们高举神族至上，男尊女卑的旗帜，将四族重新建立的秩序推翻，创造了一个唯我独尊，令人作呕的世界。
男人成了他们脚下的奴仆，女人成了他们床榻的工具。
他们享受着神族大战带来的成果，却不愿承担他们作为神族的责任。
这般模样，气得明照霜都想隔着屏幕，朝他们挥出一剑。
一群臭不要脸的臭虫！
“你要回到的，就是这个时期。”女娲说道:“那时旧天道尚未长成，你要将他们限制在此，为将来你覆灭龙域，诛杀天道做好准备。”
明照霜拿起那颗五彩石。
它很小，亮晶晶的，单这样看的话，好似没有什么稀奇。
女娲长尾拂过眼前虚幻的山河，似乎泛着鲜红的颜色，明照霜眉头微皱，觉得这些气息未免太过熟悉。
“这些是……”
“《山河社稷图》，也就是吾的法器，用吾的鲜血所编织出来的织锦。”
女娲的目光落在了她的手腕。
手腕之上，长相思隐隐泛红，缠绕其上，似在共鸣。
“也可以说，你的长相思。”
女娲笑着站在明照霜的面前，执起她的手臂，将那张五彩石显露在明照霜的面前。
“我留了一抹神魂在这块五彩石上，天生就对那群蛇鼠有压制感，不管是龙族与凤族，对他们的怨恨都到达了一个令人难以企及的地步。”
“十万年前，你若能将他们驱逐到天外天，那么不妨用这块五彩石镇压。”
明照霜欲言又止。
女娲扯过她手腕处的长相思，颇有些无奈:“吾十万年前见过你，知晓你是什么性子，怕是不肯相信吾说的话。”
“没有的事。”
“那就是在想办法找吾要好处。”
“呃这个，您都是创世神了，指缝中漏点给我怎么了。”
明照霜理直气壮:“凤神扶桑还给予了我一具身躯呢，您堂堂龙神，不能什么都没有吧。”
她就知道。
十万年过去，明照霜死性不改。
女娲颇为无奈，叹息一声，扯过明照霜手腕处的长相思。
“吾方才说的，你没认真听。”
“认真听了。”
“那就记住，此事事关整个三十六重天的未来，也事关你到底能不能胜任新天道，这就是吾给你的好处。”
“龙神真小气。”
女娲:“……”
当创世神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有个小辈在她面前蹬鼻子上脸。
她还觉得很喜欢。
女娲抬手，似是有几分无奈:“既然扶桑赠了你道时间法则之力，那吾就赠你一道空间法则之力吧。”
“不过，也需要你自己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