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只有几分钟的歌，陈见却觉得异常漫长。
她的心，在他每一句漫不经心的“我真的爱你”中，狠狠凌迟。
【总是在关键时刻清楚洞悉，你的不坚定】
唱到这句时，原本窝在沙发上面无表情的杨清越突然抬眸看了她一眼。
很快，很轻，很淡。
却是进入包间以来，他看她的第一眼。
捂着耳朵的陈见没察觉这一幕，自然也不知道在他看她那一眼里，杨清越想了多少。
一曲终毕。
唱完那刹，杨清越随意地把话筒扔在了桌子上，从包里抓了一个什么东西，然后默不作声地走出了房间。
陈见看着他离开，却迟迟没有等到他回来的身影。
鬼使神差地，她也站起了身，寻了出去。
顺着过道一直走到了店外，一眼就看到了倚在栏杆上清瘦的背影。
他在抽烟。
猩红的烟头夹在两指间，少年的背影看起来落寞而颓唐。
杨清越的耳朵向来很灵。
刻意放轻的脚步声还是惹得他回头。
对上陈见的眼，杨清越倒是有几分意外。
直起身子，眼皮微耷，向她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局促的是陈见。
她背在身后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抠着，表面却要故作镇定，回了他一个仓促的微笑。
杨清越很快收回了视线，他又重新看向楼下，黑色的碎发几乎遮住了他的眼，陈见分辨不出他的情绪。
究竟是该留下还是转身回去？
陈见犹豫许久，还是选择走到杨清越身旁，轻声问了一句：“你……不是戒烟了吗？怎么……”
怎么还在抽烟呢？
她没能问完，就对上了杨清越冷淡而疏离的眼神。
这样陌生的目光，让陈见的话戛然而止。
她的右手指狠狠抠着左手腕，在杨清越看不到的背后，纤细的手腕已经抠出一道深深的抓印。
杨清越和她对视了两秒，然后蓦地笑了。
很浅的那种笑，甚至都看不到他的猫纹，就好像，只是象征性地抬了抬嘴角。
“怎么，陈同学还要管我抽不抽烟？”
说这话时，他语气平平，陈见却莫名地听出了一丝嘲讽的意味。
“不是……”她不知道如何解释，张了张嘴，却只能笨拙地辩解，“只是抽烟对身体不好，能戒的情况下，还是戒掉比较好。”
“所以你已经戒了？”
杨清越突如其来的反问让陈见一愣，她怔了一下，然后点头。
见状，杨清越“啧”了一声，转过头，不再看她。又吸了一口烟后才说道：“也是，毕竟你可是陈见，什么都比我戒得快。”
烟是，感情也是。
所以一直在留恋的只有他。
听懂了他话里的暗藏深意，陈见的脸色一僵，下意识地用力一摁，手腕部传来的疼痛终于让她回神。
她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干瘪瘪地又换了一个话题：“你……怎么没和敬霁一起？”
又是一个问句。
话一出口那瞬，陈见立马意识到了自己的冒昧。
她想要时光倒流，封住自己的嘴，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这么一句出口，已经引得杨清越又望了她一眼。
“怎么？你很希望我和敬霁在一起？”
陈见下意识地摇头，反驳：“我不是那个意思。”
杨清越也步步紧逼：“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
陈见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接他的话，只能苍白地补道：“我只是关心一下你，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
闻言，杨清越嘴角扯开一丝讽刺的弧度。
他走远了两步，摁灭烟头，才垂眸看她。
隔着一段距离望着她，语气吊儿郎当的，活像个二世祖：“这么关心我的感情生活？好啊，那我可以告诉你，出国之后没谈过，现在单身，有恋爱的想法。怎么，你想追我？”
没有料到他会来这么一番话，陈见彻底怔在原地。
背在身后的手慢慢地减小力度，像是始终绷紧的弦终于如释重负。
明明大脑已经停止了思考，陈见却听到了自己松了一口气，认真地问杨清越：“所以，如果可以的话，现在我是应该扫码进群吗？”
如果想追你，是要扫码进群吗？
陈见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酒精上头，才让自己勇气爆棚，就这样望着他的眼睛，稀里糊涂地冒了这么一句。
显然她的答案也出乎了杨清越的意料。
站在阴影下的少年的眸色暗了暗，喉结一滚，眯着眼打量她，活像一只蓄势待发的豹子。
两人谁也没再说话，却心知彼此之间的暗流汹涌。
许久，杨清越才率先打破沉默，发出一声轻笑。
收回视线那瞬他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他说：“陈见，我已经不兴这套了。”
-
所以杨清越是婉拒了她。
那天他只回了这么一句，就没了下文。
陈见却没觉得有什么不快。
怎么说呢。
原本不想阻止他奔向更好的人，但知道他还停在原地那一刻，却是莫名的窃喜和悸动。
陈见知道自己的想法非常卑劣。
明明说好不摘月亮。
明明说好只要他高悬天上。
但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渐渐开始没办法忍住自己的欲望。
想他。
想见他。
真的很想他。
如果杨清越不回国，陈见已经下定决心就此放手。
可好像命运也帮了她一把。
看见他那一刹，陈见听见自己的心死而复生。
哪怕知道关系已经无法如初，哪怕知道杨清越已不再是属于自己的月亮，陈见还是没忍住，想要伸手偷一束月亮的光。
肖迟南说漏了杨清越实习的地点。
离陈见实习的医院很近。
保完研的陈见进入了一段难得的休息阶段。
于是她有了很多接近杨清越的时间。
她加了杨清越的微信。
她开始给杨清越发一些很琐碎而日常的事情。
【今天交班差点迟到了，在电梯里和教秘大眼瞪小眼，太尴尬了qAq】
【刚下手术，今天值夜班，出来外卖看到了很圆的月亮。你看，今晚的月色真美。】
【强推这家麻辣烫，真的很好吃！】
……
杨清越会回她，但却从来没有回应她。
他没有与她分享自己的生活碎片。
恍惚之间，陈见以为回到了那段日子。
在她没有回杨清越的那段长长的时间，他看着无疾而终的消息，会想些什么？
陈见不知道。
她有点难过。
但是知道他在京北的喜悦很快压过了不得回应的苦涩。
陈见开始有空的时候去接杨清越下班。
她就沉默地等在杨清越实习的公司楼下，直到他出现。
如果他和其他人一起，陈见就始终隐在角落里，看着他远去。
只有当他一个人时，陈见才会从暗处走出，跑到他面前。
有时候会空着手过来，有时候会提着一杯奶茶，有时候拿着一支鲜花，东西递给他那一瞬，陈见会小心翼翼地问他，要不要一起吃个饭？
杨清越每次看她的表情都很复杂，却从来没有拒绝过她。
不冷不淡的态度，让陈见摸不清他的想法。
不过……
没关系。
只要没拒绝她，就已经很好。
直到那个雨天，忘记带伞的她狼狈地出现在他面前，杨清越终于忍无可忍，一把拉过她推进便利店，结账了一张毛巾扔给她，然后强忍怒火，一字一句地问她：“陈见，你到底在搞什么？”
湿答答的刘海贴在额上，雨水顺着她的眉弓划落，略过眼尾那一刻，她不适地闭眼。
过了一会，她才重新睁眼，对上杨清越愤怒而不解的眸，然后她的心，又漏了半拍。
抬头望杨清越的陈见努力扬起一个漂亮的微笑，毛巾搭在她的头上，像只乖巧又听话的柴犬，乐呵呵地对着杨清越笑。
“我没搞什么呀。”
顿了两秒，她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又说。
“杨清越，我只是想追你，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