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安把耳朵贴在妈妈肚皮上听妹妹动静的第九周,收到了第一封“合作邀请函”。
不是邮件,也不是快递。是那天清晨,沈知欣在陆家老宅的花园里散步时,一片金黄的银杏叶打着旋儿落在她肩头。叶片背面,用极细的银粉写着两行德文和一行中文:“恭祝新禧。‘生命之泉’基金会,诚邀探讨最高规格孕期健康管理方案。阅后即焚。”
沈知欣捏着那片叶子,指尖传来叶片本身绝不可能有的、恒定的微温。她转头看向几步外陪着的陆宇成,他正低头查看平板上的监控画面——整个花园三百六十度无死角,连空中飘过的无人机信号都被屏蔽。这片叶子,就像凭空出现。
陆宇成走过来,接过叶片。银粉字迹在接触他体温的瞬间开始消融,三秒后消失不见,叶片恢复普通模样,连微温都散了。
“‘生命之泉’?”陆宇成眼神冰冷,“没听说过。秦峥!”
加密频道里传来秦峥快速敲击键盘的声音:“查到了。注册于列支敦士登,成立刚满三年,资金来源极其隐秘,公开业务是资助罕见病儿童和高端母婴健康研究。表面干净得像蒸馏水。但它的创始顾问名单里……有一个名字,埃里希·沃尔夫冈。”
“谁?”
“一位八十七岁的德裔瑞士生物学家,三十五年前因激进的人类基因优化理论被主流学界抵制,隐居至今。更重要的是,”秦峥顿了顿,“我们截获过周明远早期的一些通信碎片,里面提到过‘沃尔夫冈的理论为钥匙匹配指明了方向’。这个基金会,很可能和唐远山、甚至‘溯源会’有联系。”
又来了。像闻到血腥味的鬣狗,永远甩不掉。
沈知欣轻轻抚着已经微微隆起的小腹。孕吐期已过,她的气色在精心调理下甚至比孕前更好,但那种被无形之物“注视”的感觉,并未因辰安日益熟练的“感知屏蔽”而完全消失,只是变得更隐蔽,像隔着毛玻璃的窥探。
“他们倒是会挑时候。”沈知欣声音平静,目光扫过花园角落——那里,穿着园丁服正修剪灌木的猎隼成员,耳朵里塞着微型通讯器,时刻警戒。“孕期健康管理?是想把监测设备名正言顺地放到我身边,还是想获取胎儿的生物数据?”
“可能都是。”陆宇成揽住她的肩,将她带离风口,“回复他们:感谢关注,目前一切良好,无需额外服务。另外,以‘星芒’基金的名义,发布一则公开声明:我们即将启动‘新生计划’,为全球范围内一百个贫困家庭的罕见病及高危妊娠产妇,提供从孕期到产后的全程免费医疗支持与监测,所用技术将全程公开,接受国际医疗组织监督。”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们不是标榜“高端”和“关怀”吗?那我就用更普惠、更阳光的方式,把同样的技术理念推广出去,让你们无从下手,也不敢下手——公开的技术,就没有独家窃取的价值。
声明发出,“星芒”再次被推上舆论热潮,赞誉无数。而“生命之泉”基金会,果然再无回音。
但陆宇成知道,暗处的较量不会停止。他将老宅的安防系统升级到了军用级别,沈知欣的日常饮食由沈鹤年亲自搭配药膳并检测,连她接触的衣物布料都经过特殊处理。辰安则成了妈妈的“活体警报器”,每天早中晚三次,他都要牵着妈妈的手,闭上眼睛仔细“扫描”妹妹周围那层“薄冰”的状态,确认没有新的“视线”或“印记”试图穿透。
孩子的能力在压力下以惊人的速度成长和细化。他现在不仅能感知到那层“屏蔽”,还能大致判断其稳定程度,甚至能模糊地“触摸”到屏蔽之外试图接近的“恶意”或“好奇”的“触须”,并用自己的生物场制造细微的“静电干扰”,将其弹开。
“像给妹妹的玻璃房子装上了电网。”辰安某天晚上窝在沙发里,一边吃着水果一边向陆宇成汇报,“今天中午有两条‘凉丝丝’的‘线’想凑过来,被我‘电’跑了。不过……”他皱了皱小鼻子,“其中一条‘线’的味道,和上次那个黑石头戒指裂开前最后发出的‘臭味’,有点像。”
顾宇兰送来的那块黑色玉璧,在沈鹤年的持续研究下,已经确认其中心暗红色物质是一种极其罕见的、具有特殊能量存储和放射特性的生物化石,年代无法准确测定,但其放射的微弱频率,确实与辰安、乃至沈知欣腹中胎儿的生物场存在某种基底共鸣。玉璧本身,像是某种古老的“身份铭牌”或“能量信标”。
而“味道相似”,意味着试图窥探胎儿的势力中,有一方,很可能与周明远(或他背后的“溯源会”)直接相关。
陆宇成将辰安搂进怀里,摸了摸他的头:“做得好。但下次感觉到,要先告诉爸爸或秦峥叔叔,不要自己直接去‘电’,知道吗?”
“为什么?”辰安仰头,“我能保护妹妹。”
“因为你还小,不知道那些‘线’后面连着什么。”陆宇成声音温和却郑重,“保护妹妹很重要,但保护你自己,对爸爸妈妈来说,同样重要。我们要一起,用最安全的方式,保护我们的家。”
辰安似懂非懂,但乖巧地点了点头。
平静(至少表面如此)的日子又过去两周。沈知欣怀孕满十二周,做了正式的Nt检查,一切指标完美。胎儿发育良好,那层“屏蔽”依然稳定存在,既保护着也隐藏着小生命更深层的秘密。
这天下午,沈知欣正在书房处理一些非紧急的文件,陆宇成在旁边开一个视频会议。辰安坐在地毯上拼一副复杂的星空拼图。
忽然,辰安猛地抬起头,手里的拼图片掉在地上。他脸色瞬间煞白,小手紧紧捂住自己的耳朵,小身体蜷缩起来,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呼。
“辰安!”沈知欣和陆宇成几乎同时冲过去。
“吵……好吵……”辰安眼泪都出来了,“好多……好多声音……在哭……在喊……在说‘冷’……‘痛’……”
不是来自外界。是他的感知能力突然不受控制地暴走了!无数杂乱、痛苦、绝望的生物场“声音”,像决堤的洪水一样冲进他的意识!这些声音的来源似乎极其遥远,又仿佛近在咫尺,带着一种非人的、扭曲的频率。
“切断他的感知!”陆宇成立刻对通讯器吼道。秦峥远程启动了辰安一直佩戴的、伪装成运动手环的生物场抑制器。
微弱的电流闪过,辰安身体一软,倒在陆宇成怀里,急促地喘息着,满脸泪水,但那种被信息洪流淹没的痛苦表情渐渐平复。
“声音……停了……”他虚弱地说。
“哪里来的声音?”沈知欣用湿毛巾擦着他额头的冷汗。
辰安茫然地摇头:“不知道……四面八方都有……但最响的……是从……从妈妈肚子里……妹妹的‘屏蔽’外面……传过来的……”他看向沈知欣的小腹,眼神里充满了恐惧,“那些哭喊的声音……好像在叫妹妹……想穿过那层‘冰’……进来……”
想进来?穿过屏蔽?那些是什么东西?
就在这时,陆宇成的平板电脑自动亮起,弹出一份刚刚由秦峥紧急发送过来的、来自暗网深处的匿名情报摘要。标题触目惊心:“‘生命之泉’基金会近期全球‘样本采集’活动异常激增,目标疑似指向具有特殊生物场特征的孕期母体及胎儿。部分失踪案例坐标已标记。”
附件是一张全球地图,上面散布着十几个红点,每个红点都对应着一例近期发生的、孕妇或新生儿神秘失踪或“意外流产”的案件,地点遍布北美、南美、欧洲、非洲。共同点是,这些孕妇或家庭,都曾被记录或怀疑具有某种“特殊”之处——比如家族遗传病史、双胞胎或多胞胎、乃至一些无法解释的“直觉”或“预知”现象。
地图最下方,还有一个用虚线框起来的、尚未被确认的“潜在关注区域”,范围覆盖了整个东亚。
而一条最新的、半小时前的情报显示,“生命之泉”基金会的一支“医疗援助”小队,刚刚以“文化交流”名义,获得了前往某个与中国接壤的东南亚国家的签证。那个国家,恰好是“星芒”基金下一个海外医疗援助项目的预定地点。
陆宇成盯着地图上那个虚线的东亚框,和那个近在咫尺的东南亚坐标,一股冰冷的怒意从心底窜起。
他们从未放弃。
不仅没有放弃,反而因为沈知欣的怀孕和辰安能力的显现,变得更加疯狂、更加肆无忌惮!他们正在全球范围内,系统地搜寻和……掠夺类似的“特殊样本”!
辰安刚才听到的那些“哭喊”,会不会就是那些已经被他们得手的、可怜的母体或胎儿,在遭受无法想象的对待时,散发出的绝望生物场残响?而这些残响,因为某种频率上的诡异共鸣,穿透了时空和屏障,被辰安这个“超级接收器”捕捉到了?
甚至,他们还想用类似的方法,穿透妹妹的“屏蔽”?
陆宇成抱起已经昏昏沉沉睡去的辰安,将他轻轻放在沙发上,盖好毯子。然后,他走到沈知欣身边,握住她冰凉的手。
沈知欣的脸色也有些苍白,但她迎上陆宇成的目光,没有丝毫退缩,只有冰冷的决绝。
“他们不是要‘合作’吗?”沈知欣轻声说,手指无意识地护着小腹,“送上门的机会,不要浪费了。”
陆宇成明白了她的意思,眼神锐利如刀:“你想将计就计?”
“他们想要‘样本’。”沈知欣看向窗外,夕阳正将天际染成血色,“我们就给他们一个……他们永远也消化不了的‘样本’。”
她回头,看向沉睡的辰安,又看向自己隆起的小腹,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又重如誓言:
“这一次,我要让所有躲在暗处的眼睛,看清楚——”
“敢碰我的孩子,会是什么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