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判破裂的第三天,陆宇成抽了半管血送去检验科。
不是生病。是沈知欣连续几天晨起干呕,脸色发白,起初以为是劳累和谈判压力,直到今早她闻到陆宇成煮咖啡的味道,冲进洗手间吐得昏天黑地。陆宇成放下杯子,第一个念头是中毒——wtmFA那帮人狗急跳墙?
家庭医生十分钟内赶到,全套检查做完,老医生推了推眼镜,脸上露出古怪的笑容:“陆先生,沈总这症状……不是中毒。”他把平板递过来,屏幕上是hcG血检报告单,数值后跟着一个明确的判断:“早期妊娠,约5周。”
陆宇成盯着那行字,足足愣了五秒,脑子里一片空白。然后,一股滚烫的、几乎让他眼眶酸胀的狂喜,才后知后觉地轰然炸开。他猛地转头看向靠在床头、还有些虚弱的沈知欣。
沈知欣也看到了屏幕,她先是茫然,随即眼睛一点点睁大,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被单。
“我们……”陆宇成的声音哽住了,他走到床边,单膝跪下,握住她的手,那只手冰凉微颤,“知欣,我们……有孩子了。”
沈知欣的眼泪毫无征兆地涌出来,不是悲伤,是巨大的、几乎将她淹没的惊喜和一丝不敢置信的惶恐。她另一只手轻轻覆上平坦的小腹。这里……有一个新的小生命?在她经历了那么多之后,在她以为此生有辰安已是上天眷顾之后?
家庭医生识趣地退出去,带上门。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阳光透过纱帘洒进来,空气里漂浮着微尘,安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和呼吸。
陆宇成将脸埋在她掌心,肩膀微微颤抖。沈知欣感觉到掌心的湿意,他哭了。这个在谈判桌上面对强敌寸步不让、在深海里指挥若定的男人,此刻像个孩子一样,因为一个刚刚萌芽的生命,泣不成声。
她俯身抱住他,眼泪也落在他发间。
就在这时,房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辰安探进小脑袋,他已经脱掉了小西装,换上舒适的居家服,手腕上的监测环也取下了。他原本是听说妈妈不舒服想来看看,此刻看着相拥而泣的父母,愣住了。
“妈妈?陆爸爸?”辰安的声音带着困惑和一丝不安,“你们……吵架了吗?”他最近对情绪的感知太敏锐了,能清晰地“感觉”到房间里汹涌的、复杂难言的情感波动,不是悲伤,却让他心头发慌。
沈知欣和陆宇成连忙分开,擦掉眼泪。陆宇成朝他招手:“辰安,过来。”
辰安走过去,被陆宇成一把抱起来,放在床上,挨着沈知欣。陆宇成看着儿子清澈又带着担忧的眼睛,努力让声音平稳下来:“辰安,妈妈没有生病。是……是我们要有一个小宝宝了。你要当哥哥了。”
辰安眨了眨眼,消化着这句话。小宝宝?哥哥?他的目光落在妈妈还平坦的腹部,小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惊奇、茫然,然后慢慢变成巨大喜悦的表情。
“真的吗?”他小心翼翼地问,伸出小手,犹豫了一下,轻轻碰了碰沈知欣的小腹,“这里……有个小宝宝?”
“嗯。”沈知欣握住他的小手,贴在那里,“大概……像一颗小豆子那么大。”
辰安屏住呼吸,努力地去“感觉”。他的感知能力在苏醒后变得更加精细而不可控,此刻,他确实“感觉”到了——那里有一团非常非常微弱、却无比纯净温暖的“光”。那光很稚嫩,像清晨草叶上第一滴露珠,小心翼翼地存在着,带着一种全然信赖的、与妈妈血脉相连的波动。
“我感觉到她了!”辰安惊喜地叫起来,“暖暖的,软软的,像……像刚发芽的小薄荷!”他仰起小脸,眼睛亮得像星星,“是妹妹!我感觉到是妹妹!”
沈知欣和陆宇成都笑了,只当是孩子的童言稚语和美好愿望。
然而,辰安脸上的笑容,在下一秒,突然僵住了。他贴在妈妈腹部的小手,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眉头紧紧皱起,眼神里充满了困惑和……警惕。
“怎么了辰安?”陆宇成立刻察觉不对。
辰安没说话,只是更专注地“感觉”着。过了好几秒,他才抬起小脸,表情是从未有过的严肃,甚至带着一丝本能的恐惧:
“妈妈……妹妹她……好像被什么东西‘看着’。”
一句话,让房间里刚刚升起的温情和喜悦瞬间冻结。
“看着?什么意思?”陆宇成的声音沉了下去。
“就是……有一种很淡很淡,但是……很冷的东西,像一层特别薄的冰,隔着很远很远,贴在妹妹的‘光’外面。”辰安努力寻找着词汇,小脸绷得紧紧的,“那个‘看’的东西,没有恶意,但是……也不友好。像是在……确认?标记?我分不清。但是它一直都在,从我发现妹妹开始就在。”
沈知欣后背泛起一股寒意。她猛地看向陆宇成,两人眼中都是相同的惊疑和骇然。
被标记?被确认?在他们刚刚得知怀孕的这一刻?这怎么可能!除非……
“是南极那东西的残留影响?”陆宇成低声问,立刻否定了自己,“不对,辰安说频率不同。”
“难道是……”沈知欣想到那个神秘的“契约”和警告,“是那个留下‘预言’的存在?它在……保护?还是监视?”
辰安摇头:“不是那个‘声音’。那个‘声音’虽然古老,但是……是中立的,像石头。这个‘看’的东西,更……更‘活’,更‘远’,也更……‘空’。像……像隔着望远镜在看一颗特别特别远的星星。”
隔着望远镜看星星?这个比喻让陆宇成和沈知欣更加迷惑,也更加不安。
“辰安,你能试着‘挡住’那个‘看’的东西吗?或者干扰它?”陆宇成问。
辰安闭上眼睛,小脸皱成一团,努力尝试。片刻后,他沮丧地睁开眼:“不行。它太远了,也太……‘虚’了。就像你看到镜子里的反光,但摸不到镜子本身。而且……”他顿了顿,声音更小了,“我好像……不能用力去碰。我怕……会伤到妹妹的光。”
也就是说,这种“标记”或“注视”目前是无害的,但无法被移除,且来源不明,目的不明。
巨大的喜悦被蒙上了一层厚重的不安阴影。
陆宇成立刻联系了沈鹤年和秦峥。半小时后,研究中心最顶级的妇科和遗传学专家团队被秘密召集,为沈知欣进行了最全面、最精密的检查,包括用上了部分尚未公开的、结合古医理念的生物场监测技术。
检查结果令人稍松一口气:胎儿发育完全正常,母体健康,所有常规和非常规指标均在优秀范围。唯一的“异常”,是胎儿周围检测到一层极其微弱、来源不明的“生物场屏蔽层”——正是辰安感觉到的那层“薄冰”。这层屏蔽层对胎儿没有任何负面影响,反而像一层无形的保护罩,同时,也阻断了外部对其生物场特征的精确探测。
“有点像……防火墙。”沈鹤年盯着数据,眉头紧锁,“只允许基础的生命信息交流,但屏蔽了更深层的特征信息。是谁设置的?目的是什么?保护胎儿不受外界窥探?还是……阻止我们发现胎儿的某些潜在特质?”
联想到辰安出生前遭遇的种种,以及他展现出的非凡天赋,这种“屏蔽”似乎更像是一种保护。但又是谁,在什么时候,以什么方式,为这个刚刚孕育几周的小生命,设下了这样的保护?
秦峥的调查同步展开。他筛查了沈知欣过去一个月所有的行程、接触史、饮食、甚至电子设备的记录,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植入或接触。这种“标记”或“屏蔽”,似乎是在胚胎形成之初,甚至更早,就以某种他们无法理解的方式存在了。
“也许,”秦峥提出一个大胆的假设,“这和你们的‘契约’有关。那个古老存在承认了你们作为‘守门人’,辰安作为‘血脉继承者’。那么,你们新的后代,是否也自动被纳入了某种……‘体系’的保护或观察范围?毕竟,按照那个‘预言’,‘伪光’想要的是‘本源之匙’。辰安已经是明确的目标,而一个新的、可能同样具有潜力的血脉,会不会也被提前‘注册’或‘保护’起来了?”
这个推测合情合理,却更让人感到一种身不由己的宿命感。他们的孩子,尚未出世,似乎就已经被卷入一个超越他们理解的、古老的棋局之中。
晚上,陆宇成拥着沈知欣躺在床上,手掌轻轻覆在她的小腹上。那里依旧平坦,但他仿佛能感觉到那个小豆芽般生命的搏动,以及辰安描述的那层“薄冰”。
“怕吗?”他低声问。
沈知欣沉默了片刻,将手覆在他的手背上:“有一点。但更多的是……生气。”她转过头,在黑暗中看着他,“凭什么我们的孩子,还没出生就要被算计,被‘标记’?我不允许。”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钢铁般的决心。
“我也不允许。”陆宇成吻了吻她的额头,“不管那是什么,谁敢碰我们的孩子,我就让它后悔来到这个世界上。”
第二天,沈知欣照常出现在“星芒”培训中心的办公室里,处理积压的文件。她穿着宽松的套装,气色很好,只是身边多了两位寸步不离、伪装成助理的女保镖。陆宇成则开始着手调整集团未来几年的战略重心,将更多资源向医疗、安保和前沿科技领域倾斜。
辰安成了最紧张的小卫士。他每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感觉”一下妈妈肚子里妹妹的“光”和那层“薄冰”,确认一切如常才肯去上学。他甚至开始翻外公的书,试图找到描述类似“远距离生物场标记”的古籍记载。
生活似乎恢复了平静,但又有什么东西,彻底改变了。
一周后,秦峥带来了一个看似无关的消息:wtmFA代表团已经离境,但威廉·斯特林在机场被德国警方以“涉嫌学术欺诈及非法人体实验历史问题”为由带走调查,证据正是秦峥匿名提供的。卡尔·海因里希博士回到欧洲后,突然以“健康原因”辞去了wtmFA秘书长职务。而那个林薇,在回国后第三天,向所在大学提交了辞职信,不知所踪。
敌人暂时退却了,但阴影并未散去。
深夜,陆宇成站在书房窗前,看着外面寂静的庭院。沈知欣已经睡下,辰安也在自己房间安睡。他手里拿着沈鹤年刚刚发来的最新分析报告,关于那层胎儿“屏蔽层”的能量特征,与顾宇兰送来的黑色玉璧,以及沈知欣母亲那枚碎裂玉簪的残留波动,存在某种拓扑结构上的相似性。
仿佛有一条无形的线,串联起了沈、顾两家的古老遗物,辰安的特殊,以及这个新生命的神秘屏蔽。
手机震动,一条来自未知号码的加密信息,自动解码后只有一句话:
“新芽已萌,旧约延续。静候佳音。——‘守序者’”
守序者?是那个留下“预言”的存在?还是……另一方势力?
陆宇成删除信息,眼神冰冷如窗外夜色。
无论是什么。
他的家,他来守。
他的孩子,谁也别想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