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浮动着潮湿的泥土味与远处油锅煎炸的焦香,混杂成一种属于市井清晨的独特气息。
青石板路面上凝着细密水珠,映出朦胧人影,脚踩上去微有黏腻之感。
林川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围裙,拎着个竹编菜篮子,不紧不慢地晃悠在七贤街的早市里。
篮底磕碰地面发出“嗒、嗒”的轻响,节奏沉稳如他常年压抑的心跳。
他刚从街角那家“川味小馆”的后厨出来,一柄厚重的锅铲还随意地别在腰后,嘴里习惯性地叼着根没点燃的烟——烟草的干涩气味仍残留在唇齿之间,是他戒烟三年后唯一不肯割舍的习惯。
摊主老李是个实在人,见他过来,麻利地从菜堆里抽出一捆最新鲜的青椒,叶片上还挂着露珠,在晨光中折射出细碎绿芒。
他笑着递过去:“林师傅,今早刚到的二荆条,瞧这色泽,辣得能让人喷火。”声音洪亮,盖过了旁边蒸笼掀开时“噗”地一声热气喷涌。
林川接过来,指尖传来蔬菜清脆的硬度和微凉的湿意,掂了掂分量,随手从围裙口袋里摸出两张皱巴巴的十元纸币拍在摊上。
“老规矩,多给点蒜。”他的动作透着一股市井的随意,眼神却像盘旋的鹰隼,看似不经意地扫过早市里每一个流动的人影。
这里人多嘴杂,是情报贩子最爱的交汇点,自然也是暗杀与伏击的高发区。
他虽已隐姓埋名,但刻入骨髓的警惕从未有一刻放松过。
就在他蹲下身,准备挑几个滚圆的土豆时,眼角余光猛地一缩。
百米开外,翡翠大道与七贤街的交汇路口,一辆满载着钢筋建材的重型货车,正以一种完全不正常的疯狂速度,咆哮着冲上人行堰!
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刺耳尖叫,瞬间撕裂了清晨的宁静。
“妈呀!”街边炸油条的老伯猛地抬头,锅铲“哐当”掉进滚烫油锅,溅起一片白烟与油星;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指着远处大喊:“妈妈!车子飞啦!”人群这才如惊鸟般炸开,尖叫四起,脚步纷乱踏在湿滑的地面上,有人撞翻了菜筐,萝卜滚了一地。
林川的身体瞬间绷紧,肌肉记忆先于大脑做出了反应,他本能地站直了身子。
他的目光死死锁定在货车正前方,一个穿着米白色风衣、手里还提着一个设计图文件夹的女子身上。
可就在他准备行动的刹那,异变陡生!
左眼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灼痛,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狠狠烫过。
剧痛之下,他眼前的整个世界骤然扭曲,所有色彩尽数褪去,化作黑白两色,像一盘被干扰的老式录像带,画面疯狂跳动闪烁。
他看见了!
那女子倒在血泊之中,颈侧动脉被利器划开,温热的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她身下散落的设计图纸。
她手腕上那块精致的手表指针,永远地停在了下午3点17分。
而在画面的角落,一个血红色的倒计时冷冰冰地浮现——【71:59:23】。
一秒?半秒?他无法判断。
当现实世界的色彩重新涌入视野,耳边却仿佛还残留着无声的惨叫,人群的喧哗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水幕传来。
眼前残影未消,那块停摆的手表仍在视野边缘晃动。
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滴在锁骨处,带来一丝冰凉的真实感。
他踉跄着伸手扶住旁边的菜摊,指尖触到一颗滚落的土豆——粗糙、冰冷,棱角分明。
‘不是梦……是真的。’
根本没有时间让他细想。
现实中,那辆失控的货车已经如一头钢铁猛兽,距离那女子不足十米!
她似乎正低头专注于手机上的信息,对身后逼近的死神毫无察觉。
林川的瞳孔骤然缩成一个针尖——画面里的死者,就是她!
那个倒计时还在他脑海里行走!
暴露身份的风险、引来追杀的后果……这些念头在脑中一闪而过,随即被他彻底抛开。
他的身体已经做出了最原始的判断。
“哐当”一声,手中的菜篮子被他甩飞出去,土豆和青椒滚了一地,沾满泥水。
他反手从腰后抽出的,根本不是什么锅铲,而是一柄造型古朴、刃宽背厚、堪比短刀的特制厨刀!
脚下发力,一个滑步如离弦之箭般冲出,身体压得极低,几乎贴着地面切入货车侧方。
电光火石间,他目光扫过身旁堆叠的竹筐与铁架——那是昨夜收摊未及运走的残物。
右腿猛然踹向支撑木桩!
“轰隆——!”
整排货架轰然倾倒,竹编筐与钢管横亘在货车前进路径之上。
巨轮碾过杂物,发出令人牙酸的断裂声,火星四溅,车头猛地一歪,失控侧滑,最终撞上电线杆戛然而止,引擎盖扭曲变形,冒出缕缕白烟。
整个早市陷入死一般的寂静,随即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惊呼。
那女子终于从手机屏幕上抬起头,看着近在咫尺、几乎要贴上她鼻尖的货车保险杠,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手中的文件夹“啪”地一声掉在地上,图纸散落一地,被风吹得微微颤动。
林川长长地喘了口气,甩了甩被震得发麻的手臂,面不改色地将那柄刀刃已经有些卷曲的厨刀收回围裙底下。
直到这时,几个穿着黑色西装、明显是保镖的人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脸上带着后怕与羞愧,连忙冲上前将女子团团护住。
“沈总,您没事吧?”
她叫沈清棠,翡翠城龙头企业凤凰珠宝的首席设计师,今天一早正要赶去总部参加一场至关重要的新品发布会。
她惊魂未定地看着林川,声音因恐惧而微微发颤:“你……你是怎么做到的?”
林川耸了耸肩,露出一副憨厚的厨子模样:“这车的车胎早就该换了,我老远就听着声音不对劲,估计是爆胎失控了。”
他话说得轻描淡写,可在与沈清棠惊疑不定的目光相接的瞬间,那该死的左眼再次被动触发!
这一次,没有剧痛,只有三段零碎、快速的死亡影像在他脑中闪现:
第一幕:一杯咖啡端至唇边,黑血自嘴角溢出,她的手指抽搐着松开杯柄——中毒。
第二幕:狂风吹乱长发,高楼边缘的身影猛然坠落,风声呼啸灌耳——坠楼。
第三幕:黑暗河面泛起涟漪,一只苍白的手伸出水面又沉下,水波吞没了最后一丝挣扎——溺亡。
每一段画面的角落,都有一个猩红的倒计时,无一例外,都指向七十二小时之内。
林川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这场车祸,仅仅是个开始。这个女人,命悬一线!
沈清棠的手臂在刚才的混乱中被擦伤,渗出丝丝血迹。
林川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手,握住她的手腕,拇指在她手臂上一个不起眼的穴位上微微一压——一股隐痛顺着手臂窜上指尖,那是经络反噬的征兆。
不过三息,血流已由涌变滴。
她惊愕地瞪大了眼睛:“你还懂医?”
林川立刻收回手,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川菜讲究火候的拿捏,这止血嘛,也一样,是个巧劲儿。”
他没有说的是,这一手叫“封脉手”,是当年那位号称“鬼医”的老家伙传下来的独门秘技,专治浅表出血,快过任何止血药,但不可连用三次以上,否则施术者自身血脉将遭反噬。
沈清棠眼神中的惊疑更甚,而她身边的保镖队长却皱起了眉头,上前一步,锐利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林川:“你到底是什么人?一个普通的厨师,能徒手挡下重型货车?”
话音未落,那人已悄然举起袖口,镜头微闪——一张照片已被秘密上传至内部安保系统。
林川正准备再编个理由搪塞过去,远处,熟悉的“突突突”声由远及近。
他眼角微动——刀哥的三轮车,果然准时。
那辆漆皮剥落的破摩托歪歪扭扭停在路边,工装裤男人跳下车,手里还拎着个脏兮兮的帆布包:“川子!新磨的刀刃,别拿这钝家伙切菜了!”
他重重一掌拍在林川肩上,顺势低语:“黑巢的人动的手脚,刹车油管被高强度腐蚀剂处理过,这根本不是意外。”
林川的眼神骤然一冷。
黑巢!
三年前,正是这个穷凶极恶的组织,让他任务失败,让他眼睁睁看着所有队友牺牲在烈焰之中。
他们竟然已经渗透到翡翠城了。
此刻,他左眼的余痛还未完全消散,脑海中一个冰冷机械的提示音悄然浮现:
【鬼眼·激活】
【当前可用次数:2\/3】
【警告:下次使用将导致身体进入1小时虚弱期】
他抬起头,望向被保镖簇拥着、正惊魂未定地走向另一辆车的沈清棠的背影,心中低语。
这安稳了三年的日子……怕是到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