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顶天宫,天字一号庭院,“揽月台”。
这里不愧是整座不夜城最顶级的居所。
庭院悬浮于云海之上,占地极广。脚下是以整块暖玉铺就的地板,踩上去温润舒适。院中栽种着不知名的奇花异草,散发出沁人心脾的芬芳。中央甚至引来了一道小型的灵泉,泉水叮咚,雾气氤氲,灵气浓度比之外界,高了何止十倍。
站在这里,仿佛伸手就能触摸到天边的星辰,俯瞰下去,整座不夜城的璀璨灯火,尽收眼底,如同一条流淌的光之银河。
“乖乖!这才是人过的日子啊!”廖凡像个土拨鼠一样在院子里到处乱窜,摸摸这个,看看那个,嘴里啧啧称奇,“老大,住这一晚上得多少钱?够不够买俺们缥缈宗一座山头了?”
“闭嘴。”秦月冷冷地吐出两个字,她正警惕地检查着庭院四周的禁制,确认没有被人动过手脚。
石磊则小心翼翼地将背上那个巨大的黑布包裹卸下,靠在墙角。他没理会廖凡的咋咋呼呼,而是第一时间走到推着苏星河的傀儡旁边,检查了一下寒玉床的灵力供给,确保万无一失。
沐瑶清没有理会众人的动静。
她站在庭院的边缘,凭栏而立,夜风吹拂着她的发丝,银色的面具在月光下泛着清冷的光。
她的手中,正把玩着那张来自丹王古家的鎏金请柬。
“老大,这什么‘狗屁交流宴’,一听就没安好心!”廖凡凑了过来,愤愤不平地说道,“丹王古家,那可是天机阁的铁杆狗腿子!当年在东荒,他们家的探子就跟苍蝇一样盯着咱们!这次他们主动送上门来,肯定是想给咱们下套!依我看,甭去了!直接一把火把这请柬烧了,看他们能把咱们怎么着!”
“不去?”沐瑶清转过头,面具下的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为什么不去?有人上赶着把脸伸过来让我打,我若是不去,岂不是显得我很没礼貌?”
“可是”廖凡还是有些担心,“这毕竟是在人家的地盘上。不夜城里,丹王古家的势力可不小。万一他们”
“放心。”沐瑶清淡淡地说道,“他们想玩的,是丹术。正好,我也想看看,这所谓的丹王世家,和我比起来,究竟谁才是那个‘九年义务教育的漏网之鱼’。”
她前世,与古家斗了上千年。
古家最擅长的,便是以各种诡异的丹毒和丹阵杀人于无形。但他们最大的依仗,那本号称丹道总纲的《神农百草经》,其残篇,如今就在沐瑶清的脑子里。
跟她比炼丹?
这简直就是鲁班门前耍斧头,关公面前耍大刀——不自量力。
“秦月,”沐瑶清忽然开口。
“在。”秦月瞬间出现在她身边。
“从进城开始,你就心神不宁,感应到什么了?”沐瑶清问道。
秦月皱着眉,沉吟了片刻,才有些不确定地说道:“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我的厄难毒体,对各种毒物、煞气都极为敏感。这不夜城里,虽然各种气息驳杂,但有一股气息,非常特别。”
“它很微弱,隐藏得极深,但却让我感到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悸动和渴望。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召唤我一样。”
“召唤?”沐瑶清心中一动。
秦月的厄难毒体,乃是万古罕见的体质,能克制天下万毒,也能化万毒为己用。能让她产生这种感觉的东西,绝非凡品。
“具体在哪个方向?”
秦月闭上眼睛,仔细感应了片刻,指向城西一片混乱、阴暗的区域:“大概在那边。那里似乎是黑市和一些三教九流的聚集地。”
“黑市么”沐瑶清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此事不急,等拍卖会开始前,我们去探一探。”
她有一种预感,秦月的这次机缘,或许就与那片黑市有关。
就在此时,庭院的禁制,传来一阵轻微的波动。
之前那位点头哈腰的管事,再次出现在了门口,态度比刚才还要恭敬百倍。
“贵客,丹王世家,古长风公子,亲自前来拜访。”
话音未落,一个身穿月白色锦袍,头戴紫金冠,面如冠玉,气质儒雅的年轻男子,便在一众随从的簇拥下,缓步走了进来。
他看起来约莫二十七八岁,修为已是金丹大圆满,周身灵气盎然,双目神光内蕴,行走之间,自有一股世家子弟的从容与高傲。
他便是丹王古家这一代最杰出的天才,被誉为“小丹王”的古长风。
也正是前世,那个站在阵外,欣赏着沐瑶清走向死亡的罪魁祸首之一!
沐瑶清的眸光,瞬间冷了下来。
那深藏在灵魂深处的恨意,如同被唤醒的凶兽,几乎要破体而出。但她很快便将这股杀意死死地压制了下去。
现在,还不是杀他的时候。
杀人,要诛心。
她要做的,是把他,乃至整个古家引以为傲的一切,都狠狠地踩在脚下,碾得粉碎!
“在下古长风,冒昧来访,还望阁下恕罪。”古长风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对着沐瑶清拱了拱手,姿态放得很低,让人挑不出丝毫毛病。
但他那看似温和的眼底深处,却藏着一抹不易察觉的审视与傲慢。
他一进门,神识便不动声色地扫过了整个庭院。
当他的目光,落在那个推着苏星河的傀儡,以及寒玉床上躺着的苏星河时,他的眉头,微不可察地挑了一下。
神魂燃尽,生机将绝
看来,传闻不假。
东荒那一战,这个神秘的“破晓”组织,虽然赢了,但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听说阁下入住云顶天宫,长风特来拜会。”古长风微笑着说道,“在下对阁下之名,神交已久。尤其是听闻阁下即将预售一批‘伪·婴神丹’,更是心生向往。不知阁下师承何处?竟有如此通天彻地的炼丹之能。”
他这话,看似是在恭维,实则是在试探沐瑶清的底细。
毕竟,“婴神丹”这种传说中的东西,哪怕只是个“伪”字,也足以震动整个九州修真界了。
他根本不相信,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东荒势力,能拿出这种级别的丹药。
在他看来,这多半是对方为了抬高身价,故意放出的噱头。他今天来,一是为了戳穿这个谎言,二是为了看看,究竟是哪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敢在丹道上,挑衅他古家的权威。
“师承?”沐瑶清嗤笑一声,声音里充满了不加掩饰的嘲弄,“我若说我无师自通,你信吗?”
古长风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
狂妄!
他身后的一个随从,立刻跳了出来,厉声喝道:“放肆!你是什么东西,敢在我家公子面前如此无礼!”
“闭嘴。”古长风抬手制止了随从,依旧保持着风度,但眼神已经冷了几分,“阁下说笑了。丹道一途,博大精深,岂是无师自通所能窥其门径的?想来阁下是师门有训,不便透露吧。”
他话锋一转,目光灼灼地盯着沐瑶清:“不过,‘伪·婴神丹’事关重大,非同儿戏。阁下既然敢放出此等豪言,想必是有真才实学的。在下不才,对丹道也略有几分心得。不如,我们就在此处,以丹会友,切磋一番,如何?”
来了!
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他这是想当场拆穿沐瑶清的“谎言”,让她下不来台,让她那所谓的“预售会”,变成一个天大的笑话!
“切磋?”沐瑶清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她上下打量了古长风一眼,那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跟你?”
她摇了摇头,语气充满了蔑视。
“你,还不配。”
“想跟我切磋丹术,可以。”
“让你家老祖宗,那个号称‘丹王’的老不死,从棺材里爬出来,亲自来跟我谈。”
此言一出,全场死寂!
古长风脸上的笑容,彻底凝固了。
他身后的那些随从,更是个个目眦欲裂,气得浑身发抖!
狂!
太狂了!
简直狂到没边了!
这何止是羞辱古长风,这简直是把整个丹王古家的脸,都按在地上,用脚狠狠地碾了无数遍!
让丹王老祖亲自来谈?
丹王老祖是何等人物?那是屹立于九州丹道之巅,活了数千年的传奇!就连那些化神期的老怪物,见了他,都得客客气气地尊称一声“丹王”!
你一个藏头露尾、连脸都不敢露的金丹期修士,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口出此等狂言?!
“你找死!!!”
之前那个随从,再也忍不住了,怒吼一声,身上爆发出金丹后期的强大气息,一掌便朝着沐瑶清的天灵盖拍了过来!
“滚!”
然而,他还没靠近沐瑶清。
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挡在了沐瑶清身前。
正是秦月!
只见秦月不闪不避,只是缓缓抬起了她那只苍白、纤细的手掌,迎了上去。
她的手掌上,萦绕着一丝丝微不可察的灰色气流。
“不自量力!”那随从见状,脸上露出一丝狞笑。
一个看起来病恹恹的女人,也敢跟他硬碰硬?他这一掌,足以开山裂石!
然而,当两只手掌碰在一起的刹那。
那随从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了。
他只觉得一股阴冷、诡异到极点的力量,顺着他的手臂,疯狂地涌入他的体内!
那股力量,仿佛拥有生命一般,所过之处,他的经脉、血肉、灵力,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腐蚀、消融!
“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划破了夜空。
那随从的手臂,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了灰黑色,并且迅速向上蔓延!转眼之间,他整个人,就如同风化的雕像一般,寸寸碎裂,最后化为了一滩冒着黑烟的脓水,连神魂都没能逃出来!
“嘶——!”
在场的所有人,包括古长风在内,都倒吸了一口凉气,眼中充满了骇然与惊惧!
秒杀!
一个金丹后期的修士,连一招都没撑过,就这么被毒死了?!
这是什么霸道的剧毒?!
古长风死死地盯着秦月,又看了看地上那滩还在“滋滋”作响的脓水,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他自诩丹道天才,识遍天下奇毒,却从未见过如此诡异、如此恐怖的毒功!
“厄难毒体!”
他的脑海中,猛然闪过一个只存在于古籍中的、禁忌般的名字!
传说,这种体质,万年不遇,天生便是万毒之源,是所有炼丹师和毒师的克星!
难道
古长风的心,沉了下去。
他意识到,自己今天,可能真的踢到铁板了。
眼前这个戴着面具的神秘人,不仅自身实力深不可测,身边竟然还跟着一个拥有厄难毒体的绝世凶人!
“古公子,”沐瑶清的声音,悠悠传来,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你的人,好像不太懂规矩。”
“管不好自己的狗,可是会给主人惹麻烦的。”
古长风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他死死地攥着拳头,指甲都快要嵌进了肉里。
他想发作,但理智告诉他,不能。
对方的实力,已经超出了他的预估。在这里动手,他占不到任何便宜,反而会自取其辱。
最终,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怒火与杀意,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
“阁下,好手段。”
“今日,是长风唐突了。”
“丹师宴上,我们,再会。”
说完,他竟不再多留,甚至连地上那摊手下的尸水都顾不上了,直接转身,带着剩下的随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那背影,怎么看,都带着几分狼狈。
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廖凡兴奋地挥了挥拳头:“哈哈!活该!让他装!老大牛批!秦月牛批!这脸打得,啪啪响啊!”
然而,沐瑶清的脸上,却没有丝毫得意的神情。
她的目光,依旧冰冷。
她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
古长风这种人,心高气傲,睚眦必报。今天吃了这么大的亏,他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所谓的“丹师宴”,必将是一场真正的鸿门宴。
他一定会布下天罗地网,用他最擅长的丹道,来找回场子,来置自己于死地。
“也好。”
沐瑶清的嘴角,再次勾起那抹冰冷的弧度。
“省得我,再去找你了。”
她转过身,对秦月说道:“你刚才消耗不小,先去调息。石磊,廖凡,你们二人轮流守夜,注意警戒。”
“是,老大!”三人齐声应道。
安排好一切后,沐瑶清推着苏星河的寒玉床,走进了庭院内最核心的一间静室。
她需要为接下来的“丹师宴”,做一些准备了。
就在她即将关上静室大门的瞬间,一道极其微弱,却又清晰无比的神念传音,突然在她的识海中响起。
那声音,飘忽、诡异,带着一种非男非女的中性特质,仿佛来自九幽之下。
“想救他吗?”
“想知道‘无垢剑骨’的下落吗?”
“今夜子时,城西,乱葬岗,第三棵槐树下。”
“一个人来。”
“否则,后果自负。”
沐瑶清的瞳孔,骤然收缩!
是之前在客栈大堂里,感受到的那股熟悉而又诡异的气息!
对方,竟然知道苏星河的状况!
甚至,还知道她此行的真正目的——无垢剑骨!
这人,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