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时间：9月，白露。 当前坐标：【天启·神都】中央会议大厅。
这场注定要载入史册的最高级别战略会议，其实并没有外界想象的那样剑拔弩张，甚至可以说有些安静得过分。
长条形的会议桌一侧，坐着来自地球联合政府的十二位特使。他们大多是鬓角斑白的老人，穿着没有任何军衔标志的深色制服，这代表他们此刻不属于任何单一的国家，而是代表着整个人类族群的意志。
而在桌子的另一侧，阵容就显得有些“不拘一格”了。
我蹲坐在主位的高背椅上，尾巴无聊地扫着扶手。左边是正在疯狂敲击键盘进行数据演算的玄瞳，右边是抱着手臂闭目养神的王晨，再往后则是王伟和几个负责工程对接的神都高层。
“这就是清单。”
玄瞳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一份厚得像砖头一样的全息文件被推到了桌子中央。
“‘盖亚之盾’计划的核心，是在地球的十二个主要地磁节点上，建造十二座高达三千米的‘行星磁极增幅塔’。这十二座塔将组成一个巨大的笼子，把地球本身的磁场约束、放大，最后形成一道实质化的能量屏障。”
联合政府的首席代表是一位叫李重山的硬朗老者。他推了推老花镜，目光快速扫过那份清单，即使是以他的城府，拿文件的手也忍不住抖了一下。
“超导铌钛合金一亿吨，高纯度石墨烯三千万吨，还有……整个地球未来五年电力总产量的百分之八十？”
李重山抬起头，声音干涩：“猫神阁下，这不仅仅是掏空国库的问题。这是要让全人类回到配给制时代。一旦开工，所有的民用工业都得停摆，所有人的生活水平都会倒退二十年。”
大厅里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看着我。他们知道这个决定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没有新衣服穿，没有娱乐活动，甚至冬天可能没有足够的暖气，因为所有的资源都要优先供给那十二座塔。
“李老，”我换了个姿势，把爪子搭在桌面上，“五千万年前，萨拉人为了造这个盾，甚至拆掉了他们的房子。因为他们知道，如果没有这面盾，他们连坟墓都留不下。”
“我不是在和你们讨价还价。”我盯着李重山的眼睛，金色的瞳孔里没有任何情绪，“收割者的舰队还有四十年，也许更短。我们是在和死神赛跑。如果你们觉得这代价太高，我们现在就可以散会，大家回家吃好喝好，等着最后那天到来就行。”
李重山沉默了。
他看着窗外那座正在建设中的神都，看着那些在空中忙碌的机器人，良久，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把这辈子的犹豫都吐出去。
“批准。”
只有简短的两个字。
李重山站起身，对着身后的助手们挥了挥手。
“通知全球各战区，即刻启动‘补天’工程。告诉老百姓，苦日子来了。但只要还要一口气在，这十二根柱子，必须给我立起来。”
没有激昂的演讲，没有悲壮的宣誓。
就在这间安静的会议室里，人类文明按下了暂停键，同时也按下了加速键。
……
当前时间：11月，立冬。 当前坐标：喜马拉雅山脉南麓，第三号节点工地。
随后的几个月里，地球变了模样。
如果你此时站在近地轨道往下看，会发现这颗蓝色的星球上多了十二个巨大的、日夜不息的发光点。
那是人类历史上最大规模的工程奇迹。
我驾驶着方舟号，悬停在喜马拉雅山脉的上空。
下方原本终年积雪的无人区，此刻已经变成了一个沸腾的钢铁熔炉。数万台重型工程机甲在雪山上开凿地基，巨大的运输飞船像工蚁一样穿梭往返，将一船船来自世界各地的物资倾倒在这里。
寒风呼啸，气温低至零下三十度，但工地上的热浪却足以融化冰雪。
“进度很快。”
王伟坐在副驾驶位上，手里拿着最新的工程简报，“人类的潜力真是可怕。这才三个月，基座就已经浇筑完成了。按照这个速度，明年这个时候，骨架就能立起来。”
“因为大家都没退路了。”
我看着下方那些忙碌的身影。那里不仅有专业的工人，还有退役的士兵，甚至是自愿报名的志愿者。他们穿着厚厚的防寒服，在极度缺氧的高原上挥汗如雨。
没有人抱怨。
因为每个人都知道，那道来自月球背面的广播已经把地球的位置暴露无遗。现在他们流的每一滴汗，都是在为自己的孩子争取未来生存的一秒钟。
“王晨呢？”王伟突然问道，“这几天怎么没见他？”
“他在‘充电’。”我指了指神都的方向，“这十二座塔只是硬件，想要驱动它们，需要一个极其强大的精神核心。晨晨正在尝试把自己和世界树，以及这正在建设中的十二个节点进行深层连接。”
说到这里，我心里闪过一丝担忧。
这种连接并非没有代价。那是将一个人的意识强行拉伸，去覆盖整个行星的磁场脉动。对于一个十四岁的少年来说，这无异于背负着泰山起舞。
“回去看看吧。”王伟叹了口气，“我也好几天没和他说话了。”
……
当前时间：同日深夜。 当前坐标：【天启·神都】地下溶洞，世界树核心区。
这里比以前更加安静了。
巨大的世界树散发着柔和的幽光，那些垂下的气根像是一道道发光的瀑布。而在树下，那个少年的身影显得格外单薄。
王晨盘腿坐在一块光滑的青石上，那把水晶剑“小白”横在他的膝头。无数细若游丝的金色光点从世界树的枝叶间飘落，融入他的身体，又随着他的呼吸，顺着某种看不见的管道流向远方。
那是他在向全球的十二个节点输送精神标记。
我和王伟轻手轻脚地走过去，生怕惊扰了他。
但王晨还是感觉到了。
他缓缓睁开眼睛。那双原本黑白分明的眸子，此刻竟然变成了纯粹的淡金色，瞳孔深处仿佛有星云在流转。这种状态持续了好几秒，才慢慢褪去，恢复了人类该有的神采。
“爸，琉璃叔叔。”
他的声音很轻，透着一股深深的疲惫，就像是刚刚跑完了一场马拉松。
“感觉怎么样？”王伟心疼地蹲下身，想要摸摸儿子的头，却发现就在他的手靠近王晨的一瞬间，指尖竟然爆出了一点蓝色的电火花。
“静电有点大。”王晨苦笑了一下，往后缩了缩，“我现在就像是个充满电的电容，身体周围的磁场不太稳定，最好别碰我。”
“这种状态要持续多久？”我皱眉问道。
“直到十二座塔全部建成，并且点火成功。”王晨拿起膝盖上的剑，那把剑此刻也在微微震颤，似乎在与大地共鸣，“我现在必须时刻维持着这种连接，否则那些塔建成后就是一堆废铁，无法识别敌我。”
“这太乱来了。”王伟有些急了，“你才十四岁，还要长身体，这样下去你的神经系统会崩溃的。”
“我没事，爸。”
王晨看着父亲，眼神中流露出一丝与其年龄不符的沧桑与温柔。
“其实……这种感觉很奇妙。”
他转头看向身后的世界树，又仿佛透过厚厚的岩层看向了远方。
“当你把意识融入大地的时候，你不再是一个人。我能感觉到喜马拉雅山脉的风在吹，能感觉到亚马逊雨林的雨在下，甚至能感觉到南极冰盖下那古老的冰川在移动。”
“这颗星球它是活的。它在呼吸，在颤抖，也在……愤怒。”
王晨握紧了手中的剑。
“它知道有东西要来杀它。所以它把力量借给了我。我不是一个人在扛，是地球在帮我。”
我和王伟对视一眼，都沉默了。
这个孩子已经走上了一条我们无法理解的道路。他不再仅仅是神都的少主，他正在变成这颗星球的“神经中枢”，变成真正的“地球之子”。
“对了，”王晨突然想起了什么，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巧的金属装置，“琉璃叔叔，这个给你。”
我接过来看了看，那是一个改装过的信号接收器。
“这是什么？”
“我在连接全球磁场的时候，听到了一些……杂音。”王晨的表情变得有些严肃，“除了我们在建的那十二个节点外，在地球的某个角落，还有一个极其隐蔽的磁场源在活动。”
“是敌人的潜伏者？”我警觉地竖起了耳朵。
“不像是。”王晨摇了摇头，“那个信号很微弱，断断续续的，而且位置一直在变。它似乎在躲避我的感知，又似乎在试图向我传递什么信息。我把它锁定了，就在……非洲大陆的某处。”
非洲？
那是一片广袤而神秘的土地。在我们的全球防御网络中，那里因为基础设施薄弱，一直是相对薄弱的一环。
“知道了。”我收起接收器，“我会让独耳带人去查。你专心干你的活，别分心。”
离开溶洞时，我回头看了一眼。
王晨重新闭上了眼睛，再次融入了那浩瀚的意识海洋中。他就像是一个年轻的守夜人，在那无尽的长夜里，独自提灯，守护着这颗脆弱的星球。
回到地面，夜已深。
神都的灯火依然通明。远处工厂的机器轰鸣声像是一首永不停歇的战歌。
“王伟，”我看着天空中那轮明月，“你说，等这场仗打完了，这孩子还能变回普通人吗？”
王伟沉默了许久，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点燃，深深吸了一口。
“变不回去了。”
烟雾在夜风中消散。
“从他拔出那把剑，听到世界树声音的那一刻起，他就注定不再普通。我们能做的，就是别让他一个人走得太远，让他回头的时候，还能看到家里亮着灯。”
我点了点头。
是啊。
不管他是神，是英雄，还是怪物。
在这里，他永远是那个喜欢吃红烧肉、会被老妈揪耳朵的王晨。
而我们这群老猫和老男人，哪怕拼了这把老骨头，也要把这个家给守住了。
“明天开始，我要去巡视各个节点。”我抖了抖毛，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既然硬件和软件都在拼命，那我这个监工也不能闲着。谁敢在这个节骨眼上掉链子，我就挠花他的脸。”
风起了。
这一年的冬天似乎来得特别早，也特别冷。
但在那寒风中，十二座通天巨塔正在拔地而起，它们将成为支撑起这片苍穹的脊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