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掩盖着永州城外的荒路。亲信赵忠裹着一件打满补丁的粗布短褂,脸上抹着污泥,将藏着密折的发髻紧紧束在头巾里,混在稀疏的流民队伍中,朝着北方京城的方向疾行。他的干粮只有半块硬邦邦的麦饼,是王大人省下来的口粮,每走一段路,便掰下一小块塞进嘴里,就着路边浑浊的坑水咽下,喉咙干涩得像是要冒烟。
刚走出永州地界,前方就传来一阵马蹄声。赵忠心中一紧,迅速矮身躲进路边的灌木丛。只见一队官兵提着灯笼疾驰而过,灯笼上 “衡州府” 三个字在夜色中格外刺眼。“奉周大人之命,严查过往流民,凡是携带书信、公文者,一律拿下!” 领头的校尉高声喊道,马蹄踏过干裂的土地,扬起阵阵尘土。
赵忠屏住呼吸,直到官兵走远,才敢从灌木丛中钻出来。他知道,周世昌定然已经察觉到有人要向朝廷告密,这一路的盘查只会越来越严。他不敢再走大道,只能绕着偏僻的小路前行,白天躲在破庙、山洞中,夜晚借着星光赶路,脚底早已磨出了血泡,每走一步都钻心的疼。
这日午后,赵忠躲在一座废弃的山神庙中歇脚,忽然听到庙外传来脚步声。他警觉地握紧了藏在腰间的短刀,只见三个衣衫褴褛的汉子走了进来,个个面黄肌瘦,眼中却带着凶光。“小子,身上有吃的吗?” 为首的汉子沙哑着嗓子问道,目光在赵忠身上来回扫视。
赵忠连忙摇头:“诸位大哥,我也是逃荒的,早就断粮了。”
“放屁!” 另一个汉子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看你虽然瘦,但气色比我们好,肯定藏了粮食!” 几人立刻围了上来,开始搜身。赵忠心中焦急,密折藏在发髻里,一旦被搜到,不仅自己性命难保,数十万百姓的希望也会化为泡影。
情急之下,赵忠猛地推开身前的汉子,拔腿就往庙外跑。“抓住他!这小子肯定有猫腻!” 三个汉子立刻追了上来。赵忠忍着脚底的剧痛,拼命奔跑,身后的骂声、脚步声越来越近。他知道自己跑不过他们,忽然瞥见路边有一块凸起的巨石,心中一横,转身躲在巨石后,握紧了短刀。
为首的汉子追上来,刚要伸手抓他,赵忠闭着眼一刀刺了出去,正中对方的胳膊。汉子惨叫一声,倒在地上。另外两人见状,先是一愣,随即更加凶狠地扑了上来。赵忠虽是文弱书生出身,但为了完成使命,也爆发出了惊人的勇气,与两人扭打在一起。
最终,赵忠凭借着对地形的熟悉,侥幸逃脱,却也被打得浑身是伤,嘴角淌着鲜血。他瘫坐在草丛中,大口喘着粗气,伸手摸了摸发髻,密折还在,这才松了口气。他知道,这点伤痛不算什么,只要能把密折送到京城,一切都值得。
与此同时,京城靖王府内,沈清辞正坐在窗前批阅账目。她一身素色衣裙,长发松松挽起,眉宇间带着几分清冷。自从夫君萧煜镇守北疆,她便独自打理王府事务,同时暗中关注着朝堂动向,行事沉稳干练,颇有几分巾帼风范。
“王妃,府外有个自称是永州来的流民,说有紧急密信要亲手交给您,不肯交给旁人。” 管家低声禀报。
沈清辞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疑惑:“永州来的流民?带他进来,注意防范。”
片刻后,一个浑身是伤、狼狈不堪的身影被带了进来,正是历经艰险的赵忠。他一见到沈清辞,便 “扑通” 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哽咽:“王妃娘娘,求您救救南方的百姓!这是永州通判王大人的密折,里面详细写了南方三州的灾情!”
沈清辞见状,心中一沉,连忙让下人扶起他,接过他从发髻中取出的密折。密折已经被汗水浸透,边缘有些破损,但字迹依旧清晰。她展开密折,逐字逐句地读着,脸色越来越凝重,握着密折的手指也渐渐收紧,指节泛白。
当读到 “赤地千里,饿殍遍野”“人相食” 等字句时,沈清辞的眼眶瞬间红了。她虽久居京城,却也知道南方是鱼米之乡,如今竟沦为人间炼狱,而朝廷收到的奏报却是 “风调雨顺”,这其中的猫腻不言而喻。尤其是看到周世昌瞒报灾情、勾结粮商囤积居奇的罪行时,她的眼中燃起了怒火。
“周世昌!张万发!” 沈清辞咬牙切齿地念着这两个名字,声音冰冷刺骨,“如此草菅人命,贪赃枉法,简直罪该万死!”
赵忠连忙说道:“王妃娘娘,王大人说,如今只有您能救南方的百姓了!流民越来越多,再拖下去,恐怕会引发暴动啊!”
沈清辞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知道,此事非同小可,仅凭一份密折,未必能让朝廷立刻采取行动,毕竟周世昌在朝中也有靠山。她必须尽快核实情况,收集证据,才能说服皇帝出兵赈灾,严惩贪官。
“赵忠,你一路辛苦了,先下去歇息疗伤,本妃自有安排。” 沈清辞沉声道,随即吩咐管家,“立刻备车,我要进宫面圣!”
此时的皇宫内,皇帝正与几位重臣商议北疆战事。沈清辞的突然求见,让众人有些意外。“靖王妃深夜入宫,所为何事?” 皇帝放下手中的奏折,语气带着几分疑惑。
沈清辞上前跪拜,将密折高高举起:“陛下,臣妾有南方三州紧急灾情密报,事关数十万百姓性命,恳请陛下过目!”
皇帝心中一惊,接过密折,仔细阅读起来。随着阅读的深入,他的脸色从平静逐渐变得铁青,最后重重地将密折拍在案几上,怒喝一声:“岂有此理!周世昌好大的胆子,竟敢瞒报灾情,勾结粮商鱼肉百姓!”
在场的重臣们也纷纷面露震惊之色。户部尚书连忙上前说道:“陛下,此事事关重大,不可轻信一面之词。万一密折所言不实,贸然行动恐会影响朝堂稳定。”
“不实?” 沈清辞抬起头,眼中满是悲愤,“陛下,密折之中详细描述了旱情、粮价、流民惨状,字字泣血,绝非杜撰!永州通判王大人乃是忠臣,断不会编造如此惊天谎言。如今南方百姓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每多耽误一刻,就会有无数人饿死、病死,陛下岂能因怀疑而错失救援时机?”
她顿了顿,又道:“臣妾恳请陛下立刻下旨,派遣钦差大臣前往南方核实灾情,同时调拨粮草、药材,开仓放粮,安抚流民。另外,即刻下令捉拿周世昌、张万发等人,严查其贪腐罪行,以平民愤!”
皇帝皱着眉头,沉思片刻。他知道沈清辞向来沉稳,若非事态紧急,绝不会如此失态。而且南方三州是国家的重要粮仓,一旦出了乱子,后果不堪设想。“靖王妃所言极是,此事刻不容缓!” 皇帝终于下定决心,“传朕旨意,命吏部尚书李大人为钦差大臣,率领禁军五千,携带粮草百万石、药材千箱,即刻前往南方赈灾;命大理寺卿彻查周世昌、张万发等人的罪行,无论涉及到谁,一律严惩不贷!”
“陛下圣明!” 沈清辞连忙叩谢,心中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了一半。
然而,事情并没有那么顺利。吏部尚书李大人是周世昌的恩师,两人私交甚密。接到圣旨后,李大人表面上不敢违抗,暗中却派人快马加鞭前往衡州,给周世昌通风报信。
此时的衡州府,周世昌正和张万发等人在府衙内饮酒作乐。大堂之上,摆满了山珍海味,冰镇的葡萄、西瓜应有尽有,与城外流民的惨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周大人,如今粮价已经涨到五两银子一石,咱们的粮食也囤积得差不多了,是不是可以开始抛售了?” 张万发笑着问道,眼中满是贪婪。
周世昌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酒,得意地说道:“不急,再等等。等流民们饿到极致,就算是十两银子一石,他们也会抢着买。到时候,咱们就能赚得盆满钵满!”
就在这时,心腹衙役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大人,不好了!京城传来消息,永州通判王大人的密折已经送到了靖王妃手中,皇帝已经下旨,派李大人作为钦差大臣,带着粮草和禁军前来赈灾,还要彻查您和张老板的罪行!”
“什么?” 周世昌手中的酒杯 “哐当” 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张万发也脸色煞白,瘫坐在椅子上:“这…… 这可怎么办?钦差大臣来了,我们的事情不就败露了吗?”
周世昌强作镇定,来回踱步:“慌什么!李大人是我的恩师,他已经派人给我通风报信了。事到如今,只能拼死一搏了!” 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立刻派人去销毁所有证据,把粮仓里的粮食转移到更隐蔽的地方。另外,调集所有官兵,加强城防,严密监视流民的动向。只要能拖延到李大人到来,凭借恩师的关系,或许还有转机!”
“可…… 可钦差大臣带着禁军,我们根本拦不住啊!” 张万发颤抖着说道。
“拦不住也要拦!” 周世昌咬牙道,“实在不行,就嫁祸给流民!就说流民暴动,烧毁了粮仓,抢夺了粮食,我们也是受害者。只要证据被毁,恩师再在朝廷上美言几句,陛下未必会深究!”
张万发点点头,连忙起身:“好,我这就去安排!”
两人立刻行动起来,衡州府内一片鸡飞狗跳。而城外的流民,还在绝望中苦苦等待。李三娘抱着已经奄奄一息的小儿子,大儿子也虚弱地靠在她身上,嘴唇干裂起皮。“娘,我…… 我好像看到爹爹了……” 小儿子喃喃地说道,眼睛已经快要睁不开了。
李三娘心如刀绞,紧紧抱着孩子:“儿啊,别睡,再坚持一下,朝廷的救兵就快到了,我们就能吃到白米饭了。” 可她自己也不知道,这句话是在安慰孩子,还是在安慰自己。
路边,又有几个流民倒下了,再也没有醒来。活着的人麻木地看着这一切,有的甚至已经失去了求生的欲望,静静地躺在地上,等待着死亡的降临。王大人站在城楼上,看着城外的惨状,心中充满了焦急。他不知道赵忠是否已经顺利抵达京城,也不知道朝廷的救援何时才能到来。他只能不断地安抚城内的百姓,同时暗中组织人手,准备在钦差大臣到来时,提供周世昌犯罪的证据。
夜幕再次降临,南方的天空依旧没有一丝云彩,毒辣的太阳留下的余温还在炙烤着大地。赵忠已经抵达了京城附近的驿站,他知道,自己的使命已经完成了一半,接下来,就看钦差大臣的行动了。而沈清辞在王府内彻夜未眠,她派出了自己的亲信,前往南方协助钦差大臣,确保赈灾工作能够顺利进行,同时严查贪官污吏。
钦差大臣李大人的队伍已经出发,浩浩荡荡地朝着南方行进。然而,谁也不知道,李大人心中打着自己的小算盘,这场看似雷霆万钧的救援行动,是否会一帆风顺?周世昌等人是否会束手就擒?南方数十万百姓的命运,依旧悬而未决。
衡州城外,李三娘抱着孩子,望着北方的方向,眼中重新燃起了一丝微弱的希望。她不知道,这丝希望能否支撑着她和孩子等到救援的到来;她更不知道,这场席卷南方的灾难,还要持续多久才能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