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晚棠一向很关注宋愿梨的状态变化,哪怕是极其微小的改变,她都能立马察觉到。
因此,宋愿梨冷下脸的那一刻,陆晚棠便问道:“阿梨,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是在翰林院受委屈了?”
陆晚棠牵起她的手,一片冰凉。
宋愿梨抬眼看向陆晚棠,眼眶瞬间红了,想说话却怕一说话眼泪就涌出来,只是摇摇头。
陆晚棠心下一沉,知道事情或许并不简单。
他不再多问,半扶半抱地将宋愿梨带进了海棠苑最里间的书房。
这里隔音极好,关上门可以隔绝外界的一切声响。
父亲与大哥要训斥他时,他常常躲在这里。
“阿梨,这里隔音好,告诉我,发生什么了?”
陆晚棠扶着宋愿梨坐下,半蹲在她面前。
在温柔的注视下,宋愿梨眼中积蓄的泪水终于滚落。
“三哥……顾伯父……顾廷柏大人……他在狱中……自戕身亡了……”
“什么?!”陆晚棠如遭雷击,猛地站起身,“顾伯父死了?怎么可能!他不是……不是说就快刑满出狱了吗?怎么会……自杀?!”
宋愿梨用力摇头,泪水汹涌。
“我不知道……今天在翰林院整理刑部旧档,我亲眼看到的卷宗……上面清清楚楚写着‘罪人顾廷柏于天牢内,自杀身亡’……明明就快熬到头了……怎么会这样……”
她断断续续地将内容复述。
巨大的悲痛冲击着陆晚棠,他扶着桌沿才勉强站稳。
顾廷柏,那是长歌的父亲。
陆晚棠记得他是个温厚儒雅的长辈,从未发过脾气,哪怕是被构陷入狱,他也只是一个人在家中涕泪纵横。
他闭眼,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
“此事必须立刻告诉长歌。”陆晚棠猛地睁开眼,“他是顾伯父的儿子,他应当知道这个消息!”
“我也在想这事。”宋愿梨擦去泪水,点了点头,“伶风观常年有位高权重之人进出,消息必定灵通许多。长歌心思细腻,又是头牌,或许他能打听到一些我们不知道的内情!”
“走!一刻也不能耽搁!”
夜色降临,伶风观内热闹非凡。
伶风观是京城内较大的一所青楼,之中的相公个个都是绝色天资,像顾长歌这种落魄的公子也不少,所以进出的客人也多。
龟公眼尖见着宋愿梨来了,立刻堆上谄媚的笑容地迎上前:“卫怜姑娘您可有好些日子没来了!长歌公子正在待客呢,要不您和这位公子先去雅间稍坐?”
话音刚落,一红衣公子便搂着不知是谁家的姑娘从屋内走出,手中拿把折扇轻摇,不妖不俗。
这温润如玉的模样,像是饱读诗书的矜贵公子,哪里能看得出他是伶风观的头牌长歌公子呢?
那年,顾廷柏落难,顾家上下皆被牵连,士农工商之路全被封死。
条条大路通地狱,好在顾长歌姿色尚可,以色侍人或许能某条出路。
“柳姑娘慢走。”顾长歌不着痕迹地将人送出门外。
这位柳姑娘面颊泛红,兴许是刚饮过酒,临走前在顾长歌的脸上落下了红印,才依依不舍地跟着龟公离开。
见人走远了,顾长歌才显出几分疲惫,将宋愿梨和陆晚棠带进屋中。
“阿梨,晚棠,你们可有好些时日没来找我了。”顾长歌给两人斟了杯茶,目光落在宋愿梨略显凝重的脸色上,“阿梨今日怎么从进来开始就闷闷不乐的?”
宋愿梨紧紧攥着手中的茶杯,仿佛杯中的茶水是凉的一般,手心被烫的通红也未察觉。
她抬起头,心情复杂地看向顾长歌,深吸一口气,才缓缓地开口道:“长歌……顾伯父……在狱中自戕身亡了。”
室内陷入诡异的沉寂之中。
顾长歌斟茶的动作瞬间僵住,手中的茶壶停在半空中,滚烫的茶水溢出茶杯将手烫红也不曾松开。
“你听谁说的?”
他那风华绝代的脸庞,霎那间褪去了血色,笑意僵在嘴角。
“刑部的旧档。”宋愿梨的声音很轻,却如重锤一般砸向顾长歌的心,“我今日在翰林院整理卷宗时亲眼所见。”
“我父亲怎么可能自戕?还有几日他就刑满出狱了……”
顾长歌无力地放下茶壶,巨大的悲痛漫上心头,倏然将人淹没。
“长歌,你还记得当年顾伯父是因何入狱的吗?”
宋愿梨看着好有强忍悲痛,心如刀割,但她还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记得,那时有人参我父亲结党营私,陛下没有彻查便将我父亲下了狱。”
顾长歌闭上眼,将这些话从牙缝中挤出。
陆晚棠看着如此沉稳冷静的宋愿梨,与方才在家中垂泪的妹妹大不一样。
他一时看得有些入迷,忘了说话。
宋愿梨转头看向一直沉默的陆晚棠:“三哥,我记得陆家……当年也受过罚?”
陆晚棠点头:“对,若不是先帝赐的丹书铁券,我们陆家只怕是也要遭大难。”
“我今日翻阅了当年受罚的名册,大多是与陆家交好的,或者说,是与宋家交好。”宋愿梨顿了顿,“更巧的是,许多都是陪着陛下夺嫡之人。”
“你是说……”
如此大逆不道之言,将顾长歌吓得把丧父之痛也置于了一旁。
顾长歌止住话头,起身走向房门,打开后望了望四周,叮嘱路过的小厮他在接待卫怜姑娘,不许人来打扰。
待人走了后,他才松了口气,关上门让宋愿梨继续说。
“我怀疑白公子是她派来试探我的。”
陆晚棠与顾长歌不知道她与嬴昭渊的私情,她便没有提。
嬴昭渊是皇子,或许也是她派来监视自己的?
不然为何嬴昭渊每次在宫中与她私会时都没有人发现?
但是,他整日里只会争风吃醋的模样,并不像一枚棋子,莫非是他的演技太过精湛了?
罢了罢了,宁可错杀一千,也不能放过一个,多一分防备也不是什么坏事。
不过,皇帝你既然把心腹、儿子、官位都给她了,那就别怪她一一笑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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