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站在道观遗址的泥地上,雨水刚停,脚下的土还是湿的。他低头看了看手,指腹上那点血迹还没擦掉。刚才在台阶上发现的血,新鲜,不是风干的。有人比他们先到了。
他没动,身后几个兵士也不敢靠太近。封锁令已经下了,百姓围在远处,没人说话,但眼神都盯着那扇半开的青铜门。
“这地方不能乱挖。”一个声音从坡下传来。
林昭抬头,看见墨玄快步走来。他穿着粗布灰袍,肩上背着工具袋,手里拎着一把铜尺。走到近前,他看了一眼地上的青铜门,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这不是普通的机关门。”他说,“是‘天机司’的东西。”
林昭点头。“你知道这个?”
“前朝影卫用的都是这类结构。”墨玄蹲下身,手指划过门边的星图,“这些星星的位置不对。它们不是记录天象,是在传信息。我师父教过我这种密码。”
他站起身,从怀里掏出一张泛黄的纸,展开后和星图对比了几眼,突然说:“有变化。左上角那组三星偏了半度。说明最近有人动过它。”
林昭眼神一紧。“你是说,门是被人打开的?”
“不是打开。”墨玄摇头,“是被激活。需要特定条件,比如时间、温度,或者……某种信物。”
林昭摸了摸胸口,玉佩还在。刚才在台阶上,它发烫过一次。
这时,旁边一声闷响。
几人转头,看见东侧塌陷的墙根处,泥土突然裂开,一块石碑被雨水冲了出来。表面覆满青苔,但能看清上面刻着字。
“挖出来。”林昭说。
士兵上前清理,很快把石碑立起。碑文是竖排,字体古拙,像是篆书又不完全是。
没人认得。
墨玄走近,看了一会儿,突然脸色变了。
“这是影卫秘篆。”他说,“只有高层才能学。我只在一本残卷里见过类似写法。”
“上面写的什么?”林昭问。
墨玄深吸一口气,逐字念出:
“当双月同天,影卫归来,社稷倾覆;唯社稷玉璧持有者,可逆天改命。”
现场一下子静了。
林昭没说话。他知道这句话指向谁。
苏晚晴从另一侧走过来。她刚带人检查完周边地形,靴子上全是泥。走到林昭身边,她看了眼石碑,又看向他的脸。
“你就是持有者,对吗?”她问。
林昭没回答。
他抬起手,唤出系统界面。光幕浮现,数据滚动,最后停在一行字上:
【检测到原始契约激活信号,宿主身份认证完成】
紧接着,胸口的玉佩开始发光。一道微弱的光柱升起,在空中形成一块虚影——正是那块社稷玉璧的形状。玉璧缓缓旋转,边缘浮现出和石碑上一样的符号。
两者之间产生了共鸣。嗡的一声轻震,像是琴弦被拨动。
墨玄后退半步。“它认主了。”
苏晚晴没动。她看着林昭,声音很轻:“所以,预言里的那个人,是你。”
林昭终于开口:“我不是为了当什么天命之人活到今天的。”
他回想起自己第一次参加县试,考卷上写的是如何修渠引水。那时候他以为,只要能让百姓吃饱饭,就够了。
后来他建桥、治疫、破案、平乱。每一步都不是为了证明自己多厉害,而是因为事情摆在眼前,不做不行。
现在这块碑告诉他,所有的事,其实都在一条线上。
他看着石碑上的字,“逆天改命”四个字格外刺眼。
“系统没给方案。”他说,“风险等级是无限。”
墨玄低声说:“这意味着没有先例。没人走过这条路。”
苏晚晴握住了他的手。她的手很稳,掌心有点凉。
“那你打算怎么办?”她问。
林昭沉默了一会儿。
他伸手,指尖触碰到石碑上的“唯社稷玉璧持有者”那一行字。石头冰凉,但他能感觉到下面有一股微弱的震动,像是心跳。
“我不是为了改变天命才走到今天。”他说,“我是为了守住该守的人。”
他说完这句话,玉璧的光忽然闪了一下。
不是强光,只是轻轻一跳,像呼吸。
墨玄盯着地面。他发现石碑底部和青铜门之间的方位,正好构成一条直线。这条线指向西南,和当年影卫北上的路线一致。
“位置对上了。”他说,“石碑出土的地方,不是偶然。它是被埋在这里的,作为标记。”
林昭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雨后的天空阴沉,云层压得很低。远处山脊的轮廓模糊,但那条无形的线,仿佛已经刻在地上。
“天机洞就在下面。”他说,“有人先进去了。”
“是谁?”苏晚晴问。
“不知道。”林昭摇头,“但能打开门,说明他们有钥匙,或者……知道规则。”
墨玄突然说:“还有一种可能。他们本来就是里面的人。”
三人没人再说话。
百姓还在远处围观。有人小声议论,说这是挖了龙脉,要遭报应。还有人说夜里看见蓝光从地下冒出来,像鬼火。
林昭没管那些声音。
他盯着那条向下的石阶入口。黑暗很深,火把照不进去。刚才他下来的时候,空气已经开始变冷,越往下,温度越低。
现在他知道,那不是自然现象。
是某种装置在运行。
“我们必须进去。”他说。
“太危险。”苏晚晴说,“连里面有没有路都不知道。”
“但血迹是真的。”林昭看着她,“有人受伤了,或者……正在流血。不管是敌是友,那都是活人下去过的证据。”
墨玄点头。“而且石碑出现了。说明时机到了。双月同天虽然还没来,但相关事件已经开始触发。”
林昭把手放在剑柄上。剑还在,刀鞘上沾着一点泥。
他记得第一次见到阿福时,那孩子只会挑水劈柴。现在他已经能独立主持桥梁施工。他还记得白芷在实验室里熬了三天做出第一支疫苗,沈砚在宫门前提着李丞相的头说“我忍了二十年”。
这些人不是因为他有多厉害才跟着他。
是因为他们也想守住点什么。
“我已经查了这么久。”他说,“从老鬼说起蚀肺毒,到沈砚暴露身份,再到发现海外走私线。每一步都把我往这里推。”
他看向墨玄。“你说这门是被激活的。那就说明,它等的就是这一刻。”
他又看向苏晚晴。“你也知道,我不可能转身走开。”
苏晚晴盯着他看了很久。
然后她抽出腰间的短剑,插进泥土里。
“我跟你一起。”她说。
墨玄从工具袋里拿出三盏铜灯,点燃后递给他们两个。“我做机关的,最怕黑。但我更怕没人懂这些老东西是怎么运作的。”
他把最后一盏灯留在地上,靠近石碑底座。
灯光晃了一下。
林昭注意到,灯影投在石碑上的时候,某些笔画亮了一瞬。那是隐藏的刻痕,平时看不见,只有特定角度的光才能显形。
他蹲下,用手抹去表面的泥灰。
下面露出一行小字:
“持璧者入,余者死。”
墨玄念出来,脸色变了。
“这是警告。”
“或者是考验。”林昭站起身。
他最后看了一眼外面的世界。天还是灰的,风停了,鸟也不叫。整个遗址安静得不像话。
然后他迈步,走向石阶入口。
苏晚晴跟上,脚步很稳。
墨玄提着灯,走在最后。
他们走到第五级台阶时,林昭停下。
前面的黑暗依旧浓重,什么都看不见。
但他听见了。
轻微的滴水声。
一滴,两滴。
不像是从岩壁渗下来的。更像是从某个容器里落进水槽的声音。
节奏稳定,像计时。
林昭伸手摸了摸剑柄。
剑还在。
他没回头,只说了一句:
“或许,该做个了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