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冬的心里一下子燃起了希望,她以为赵威回来了,说不定下一秒,她就会背着书包走进教室。她睁大眼睛看着门口,期待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
可就在这时,刘老师拿起粉笔,在“赵威”两个字上轻轻划了一道横线,那道横线很粗,一下子就把赵威的名字盖住了。
然后,刘老师转过身,对大家说:“同学们,赵威同学因为家庭原因,已经转学去农村了,以后不会再来我们班上课了。”
那一刻,冬冬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心里的希望瞬间破灭了。
她看着黑板上被划掉的名字,那道粗粗的粉笔印,就像一道鸿沟,把她和赵威彻底隔开了。
她突然明白,赵威真的不会回来了,那个懂事又温柔的女孩,那个总是在跳皮筋时让着她的女孩,那个在大扫除时认真打扫教室的女孩,已经离开她很久了。
教室里,同学们都安静了下来,没有人说话,只有窗外的麻雀还在叽叽喳喳地叫着。
冬冬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课桌,想起那个午后,赵威忙碌的身影,想起她被妈妈拉着离开时的泪水,想起她回望教室时不舍的目光。心里的难过像潮水一样涌了上来,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这是冬冬第一次经历离别,她还不太明白离别是什么意思,只知道,那个曾经和她一起学习、一起玩耍的好朋友,再也不会出现在她的生活里了。
她不知道农村在哪里,不知道那里的教室是什么样子,也不知道赵威会不会遇到新的好朋友,会不会还记得曾经和她一起跳皮筋的日子。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照进教室,把黑板上的名字染成了橘黄色,那道划掉赵威名字的粉笔印,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清晰。
冬冬擦干眼泪,走到赵威的座位旁,轻轻抚摸着干净的桌面,心里默默念着:“赵威,你在农村还好吗?我会想你的。”
那年午后的告别,像一颗小小的种子,种在了冬冬的心里。
它让她第一次懂得,原来生命中会有这样突如其来的离别,原来有些再见,就是再也不见。
而那些和赵威一起度过的时光,那些温暖的瞬间,却永远留在了冬冬的记忆里,成为了她童年最珍贵的回忆。
盘锦建设拓展周边,城边子的八一大队率先被囊括进来。农村户口要改非农,南大街以西的土地要建居民区。八一大队的社员们又迎来一波“分房身地”的福利。
德麟特意换了件干净的人民服,摘了一柳条筐的菜,骑着自行车,去了二弟德昇的家。
德昇正在走廊里劈柴,看到大哥来,放下斧头迎了上来:“大哥啊,今天咋有空过来?”
兄弟俩各自忙着工作,已经好久没有好好聊天。德昇很想和大哥好好聊聊,听听他对建市之后的看法。
德麟把菜放在厨房里,“新下来的菜,给你们送点儿过来,省着买了,吃完了就去家里拿,过日子嘛,能省就省着点儿。”
德昇点了点头,拉着大哥往屋里去,心里有点儿不好意思,结婚这么多年了,还让大哥记挂着。
“还有个事儿,我想听听你的想法,”德麟坐在办公桌边的椅子上,卷起了旱烟,“大队里要分房身地方了,解决一批房子紧张的社员们,你有没有啥想法?”
德昇没想到大哥特意跑一趟来,是为这个,“可是盖房子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别管容易不容易,这次是个机会,以后这种机会可能不会再有了……”德麟环视了一圈儿德昇的屋子,“你看看,孩子们一天天的大了,你这个房子也不是很宽裕,你和俊英商量商量,能盖还是盖吧。”
德麟说完,掐灭了旱烟,起身要回去了,走到门口,又回头嘱咐德昇,“本来就想给你留一块,村东头最南边那块,挨着大道,地势高,排水也好,是这次分地最好的地段了,过日子不能看眼前,孩子们说话就大了,住的挤挤嚓嚓的也不方便……”
德昇送德麟到门口,看着他跨上自行车,车后座挂着空了的柳条筐,费力地蹬着车子,背影佝偻着,一路去了。
晚上,德昇把消息告诉了俊英,她高兴得一宿没睡好,第二天一早就拉着德昇要去看地方。
那块地段确实好,平整开阔,东边是一片刚开垦的塘地,也打算盖居民区。中间留了一条柏油马路的宽度。西边是大辽河的河汊子,隔着河是成片的小树林,空气新鲜。
俊英越看越满意,琢磨着盖三间楼座子,再带个院子,孩子们就能有自己的房间了。
德昇去大队部找了大哥道谢,德麟拍了拍他的肩膀:“跟我客气啥?你在城里上班不容易,俊英带着三个孩子也辛苦,这块地就当是大哥帮衬你们的。手续我已经让人办好了,过两天你来大队部取就行。”
刘俊英家又要盖房子了。工农兵商店的同事们听说俊英家分了房身地方,都撺掇她找人看看风水。盖房得看风水,不然住进去不吉利。
俊英却犯了愁,她不认识会看风水的人。
“找咱商店大姜他爷啊!那可是老盘山有名的风水先生……”孟主任提醒她,“你准备两瓶烧锅子,我陪着你去找老姜头儿给看看……”
孟主任陪着俊英,拎着两瓶白酒、一包点心去拜会了老姜头儿。老姜头儿帮俊英挑了个黄道吉日,去了看了那块地。
老姜头儿拄着拐杖,围着地转了三圈,眯着眼睛看了半天日头,又蹲下来抓了把土捻了捻,眉头越皱越紧。“俊英啊,不是我泼你冷水,这块地的风水确实不好。”
俊英心里一沉:“老姜大哥,您这话咋说?”
“你看啊,”老姜头儿指着东边的留出的路基,“这条路正对着这块地的中轴线,这叫‘路冲’,煞气重,住进来容易家人不和、遇事不顺。”
他又指了指地的东北角,“那里以前都是塘地,地势低洼,雨天容易积水,阴湿气重,对身体也不好。”
俊英听得心里发毛,脸色都白了。
她本来就信这些,老姜头儿这么一说,她更觉得这块地不能要了。
回家后,她把老姜头儿的话跟德昇一说,德昇倒是不太信这些,但架不住俊英天天念叨,说啥也不肯在那块地盖房了。
德昇不好意思再去麻烦大哥德麟换房身地方,又拗不过媳妇俊英的唠叨。
正巧这时候,大队会计王德仁找上了德昇。
王德仁早就惦记着那块路边的好地,想开个临街的小卖店。
他拎着一条香烟、一袋白糖来到德昇的办公室找他,“二哥,你看我家你弟妹在八一饭店当大厨倒班,我爸还在我们家,家里花销太大,我寻思开个小卖店,就缺个临街的地方,你要是愿意让给我,咱两家换换,还是一趟房,就是不把道边,我按规矩给你补点差价,咋样?”
德昇正愁这块地的事,见王德仁主动找上门,心里便有了主意。他跟俊英商量:“既然你不喜欢那块地,王德仁又想要,不如就让给他,咱换块里面的地,也清静。”
俊英琢磨着里面的地远离马路,没有“路冲”的说法,也就点头答应了。
就这样,德昇把那块路边的好地,让给了王德仁,换了村东头靠里面的一块地。虽然离马路远了点,但地势平坦,四周都是住户,倒也清静。
换地的事定下来,俊英就开始张罗着盖房,可一算账,又犯了难。盖三间楼座子,加上打地基、买建材、请工人,也是一大笔钱。
德昇毕竟是市一建的劳资科长,常年跟建筑打交道,盖房的事自然由他做主。他抽了几个休息日,骑着自行车去新换的房身地看了好几次。
早上去看采光,中午看地势排水,晚上还会去看看周边的环境。他发现这块地虽然离马路远,但土质坚实,采光也不错,就是需要平整一下地面。
看完地,德昇就开始联系在营口的包工队时的几个哥们,联系买建材。
当初德昇在营口的包工一队做队长,和几个技术员关系很好。技术员老刘陪着他,在建材市场转了好几天,对比了水泥、钢筋、砖瓦的质量和价格,最终选定了一家口碑好的供应商。
市一建底下有八个包工队,队长们听说德昇要盖房,都主动找上门来,拍着胸脯说:“夏科长,您盖房的事包在我们身上!工人、设备我们都有,保证又快又好,您一分钱都不用多花!”
德昇却一一回绝了。他知道,现在正是建筑工程队改制的关键时候,原来的国营包工队要改成个人承包,大家都盯着这个机会,想在改制中占得先机。
这个时候,他要是用了单位的包工队,不管是免费还是付费,都容易让人说闲话,觉得他利用职权谋私利,影响不好。
“谢谢各位的好意,”德昇握着包工队队长的手说,“盖房是我的私事,不能麻烦大家。现在改制正是敏感时期,咱们都得按规矩来,不能让人挑出毛病。”
队长们见德昇态度坚决,也不好再强求,只能说:“那夏科长,要是有啥需要帮忙的,您尽管开口,我们随叫随到!咱技术这块可以完全支持,没毛病!”
德昇的正直在业内是出了名的,不仅包工队的人敬重他,以前一起工作过的老友们也都愿意跟他来往。听说德昇要盖房,几个退休的老工程师、老技术员主动凑了过来,说要给他帮忙。
大家挑了周六的上午,老友们都聚到了德昇的办公室。围着办公桌,桌上铺着白纸,放着尺子、圆规和铅笔。
退休前在设计院工作的老周,戴着老花镜,问道:“德昇,你想盖啥样的房子?有啥要求尽管说。”
“我想盖三间楼座子,”德昇说,“一楼住人,以后条件好了再接二楼和三楼,以后孩子们大了,也能当卧室。地基一定要扎实,就按三层楼的基础来打,这样住着放心,以后要是想加盖,也方便。”
老周点了点头:“有眼光,地基是房子的根,必须打牢。”他拿起铅笔,在白纸上画了起来,“三间房,面宽十二米,进深六米,客厅朝南,采光好,卧室在两边,安静。地基用钢筋混凝土,深度一米五,钢筋用十二毫米的,水泥用四十二点五标号的,这样绝对结实。”
其他几位老友也凑了过来,你一言我一语地提建议。“厨房得靠东边,通风好,油烟不容易进卧室。”
“院子得留个大门,宽三米,方便进车。”
“窗户要大一点,增加采光,玻璃用双层的,隔音保暖。”
大家越聊越热闹,旁边的科员小宁紧着帮忙端茶倒水。
德昇看着这群头发花白却精神矍铄的老人,心里暖暖的。德昇的这些老友,都是冲着他的人品来的。
不知不觉,几天时间过去了。一张详细的房屋图纸摆在了桌上,从地基尺寸到房间布局,从门窗位置到水电线路,都标注得清清楚楚。
老周把图纸递给德昇:“你看看,有没有要修改的地方?”
图纸上的每一笔,都凝聚着老工程师们的情谊和心血。德昇激动不已,“太好了,完全符合我的要求,谢谢各位老哥!”
“跟我们客气啥?”老周拍了拍他的肩膀,“以后盖房的时候,我们还来给你监工,保证质量过关!”
德昇接过图纸,仔细看了一遍,眼眶有些发热。握着老友们的手,连连道谢。
他看着桌上的图纸,又想起那块已经平整好的房身地,心里充满了期待。
他知道,盖房的路还很长,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困难,但有妻子的支持,有老友的相助,有自己的坚持,这栋房子一定能顺利盖起来。
而那扎实的地基,不仅是房子的根基,更是他对家人的责任,对未来的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