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底的银幕再次亮起，画面带着一种老旧胶片的颗粒感，昏黄而压抑。
这次的舞台是帝都最神圣的地方——圣尤弥尔大教堂。
尖顶高耸入云，彩绘玻璃在阳光下折射出五彩斑斓的光晕，唱诗班的歌声空灵圣洁，足以洗涤世间一切污秽。但在星野伦眼里，这座建筑就像是一座巨大的、贴满了金箔的坟墓。
镜头拉近，聚焦在教堂侧门的一个施粥点。
一群衣衫褴褛的乞丐正排着长队，等待领取那一勺稀得能照出人影的粥。队伍末尾，站着一个瘦小的身影。
萨妲柯。
她剪短了那头标志性的黑长发，脸上抹了一层厚厚的锅底灰，身上套着一件不合身的男式亚麻短衫，看起来就是一个刚从煤堆里钻出来的流浪小男孩。
她没有去拿碗，那双黑漆漆的眼睛正透过乱糟糟的刘海，死死盯着那个正在给乞丐们分发面包的神职人员。
那是一个慈眉善目的老人。
穿着洁白的长袍，胸前挂着象征尤弥尔神教的黄金锁链，花白的胡须修剪得一丝不苟。他是大祭司，也是这代“兽之巨人”的宿主——奥古斯都主教。
“这孩子，长得真漂亮。”
奥古斯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目光越过人群，精准地落在了萨妲柯身上。
他走到萨妲柯面前，蹲下身，那双保养得极好的手轻轻抚摸着萨妲柯满是污垢的脸颊。
“饿坏了吧，可怜的孩子。”奥古斯都的声音温润如玉，充满了悲天悯人的慈爱，“愿意跟爷爷去里面吃点好的吗？还有热水澡和新衣服。”
周围的乞丐投来羡慕嫉妒的目光。能被大祭司选中，那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说不定就能成为神侍，从此飞黄腾达。
萨妲柯没有说话，只是怯生生地点了点头。
奥古斯都笑了。
……
画面一转，来到了教堂的地下深处。
奥古斯都牵着萨妲柯的手，穿过长长的回廊。墙壁上挂着的不是神像，而是一幅幅精美的油画。画里全是各种姿态的男童，有的在睡觉，有的在祈祷，有的……在流血。
“这是艺术。”奥古斯都指着那些画，语气陶醉，“只有在这个年纪，男孩的身体才是最完美的。没有女人的庸俗，也没有男人的粗糙，那是介于人与神之间的纯粹。”
他推开了一扇厚重的铁门。
“欢迎来到我的收藏室，孩子。”
星野伦即使隔着屏幕，胃里也忍不住一阵翻涌。
这是一个巨大的展厅。
天花板很高，约有三十米左右。
没有窗户，四面墙壁上打着柔和的顶光。
房间里没有家具，只有一个个透明的水晶展柜。
展柜里，是一个个栩栩如生的“标本”。
那是真正的男孩。
他们保持着各种姿态被固定在展柜里。有的被剥去了皮肤，露出鲜红的肌肉纹理；有的被掏空了内脏，肚子里塞满了鲜花；有的被缝上了天使的翅膀，悬挂在半空中。
他们的眼睛都被挖掉了，换成了昂贵的蓝宝石或黑玛瑙，在灯光下闪烁着诡异的光泽。
“看那个。”奥古斯都指着角落里一个双手合十、做祈祷状的标本，“那是去年的唱诗班领唱，嗓子很美，可惜变声期快到了。为了留住那天籁之音，我只能把他的声带割下来，泡在那个瓶子里。”
他转过身，看着萨妲柯，脸上那副慈祥的面具终于撕了下来，露出了下面那张贪婪而变态的嘴脸。
“你叫什么名字？”奥古斯都一边解开长袍的扣子，一边走向萨妲柯，“你的骨架很完美，眼睛也很特别。我想把你做成‘沉思者’，摆在我的床头。”
萨妲柯站在原地，目光扫过那些死去的同龄人。
她没有发抖，也没有尖叫。
她只是抬起手，擦掉了脸上的锅灰，露出了那张苍白得近乎透明的小脸。
“我叫萨妲柯。”
她轻声说道，声音在空旷的展厅里回荡。
“我是来送你去见尤弥尔的。”
奥古斯都愣了一下，随即大笑起来。那笑声尖锐刺耳，震得周围的水晶柜都在嗡嗡作响。
“送我去见尤弥尔？就凭你这只小老鼠？”
他猛地扯掉了身上的长袍，露出了一身与年龄极不相符的、岩石般隆起的肌肉。
“我知道你是谁。”奥古斯都扭了扭脖子，发出咔吧咔吧的脆响，“杀了加利亚德和布劳恩的那个小怪物，对吧？你以为我像那两个废物一样毫无防备？”
“我等你很久了。”
轰——！！！
没有任何预兆，金色的闪电在狭窄的地下室里炸裂。
奥古斯都的身体瞬间膨胀，毛发疯长。
蒸汽喷涌中，一头十七米高的巨兽显露真身。
那不是猿猴。
是一头直立行走的雄狮。
金色的鬃毛像烈火一样燃烧，獠牙外翻，双臂粗壮得像是两根承重柱。最可怕的是，这头狮子并没有像野兽一样四肢着地，而是摆出了一个标准的、无懈可击的拳击架势。
左拳护头，右拳微收，脚步灵活地跳动着。
兽之巨人·狮子形态。
“吼——！！”
狮子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
萨妲柯太小了。
在十七米的巨兽面前，五岁的她就像是一粒尘埃。
但尘埃也有尘埃的怒火。
滋滋滋——
闪电爆发。
进击的巨人拔地而起。
“蠢货。”
狮子巨人发出了含糊不清的人言嘲讽。
它利用体型优势，一个滑步上前，那只巨大的右勾拳带着破风声，狠狠砸在了进击巨人的腹部。
砰！
一声闷响。
进击的巨人被打得弯成了大虾，口中喷出大量的蒸汽。
这根本不是一个量级的较量。
奥古斯都早年是帝国地下黑拳的连胜冠军，即便变成了巨人，那种刻在骨子里的格斗技巧也没有消失。
砰！砰！砰！
左刺拳，右摆拳，上勾拳。
狮子巨人的拳头快得只能看到残影。进击的巨人毫无还手之力，被打得像个沙袋一样在墙壁上弹来弹去。
骨骼碎裂的声音接连不断。
进击巨人的肋骨全断了，下巴被打飞，甚至连一只眼睛都被打爆了。
“太弱了！太弱了！”
奥古斯都在巨人体内狂笑，“你就这点本事吗？只会偷袭的卑鄙小人！在我绝对的力量和技巧面前，你就是个笑话！”
他玩腻了。
狮子巨人后撤一步，蓄力，准备打出终结的一拳，直接轰碎进击巨人的后颈。
就在这时。
那个被打得半死、嵌在墙里的进击巨人，突然做出了一个奇怪的动作。
它没有防御，也没有反击。
它伸出那只完好的左手，一把抓住了旁边的一个水晶展柜。
那个柜子里，装着奥古斯都最得意的作品——一个背上缝着天鹅翅膀的金发男孩标本。
咔嚓。
进击的巨人手掌发力。
水晶柜粉碎。
那个精致的标本被捏成了一团烂泥，翅膀折断，里面的填充物爆了一地。
奥古斯都的动作僵住了。
“不……我的天使……”
狮子巨人的眼睛瞬间充血，那是一种比杀父之仇还要强烈的愤怒。那是变态收藏家眼睁睁看着绝版手办被毁时的崩溃。
“我要杀了你！！！”
狮子巨人疯了。
它放弃了防守，放弃了那完美的拳击架势，像一条疯狗一样扑了上来，想要抢救地上的残骸。
破绽。
巨大的破绽。
就在狮子巨人张开双臂扑过来的瞬间。
那个看似奄奄一息的进击巨人，那只被打爆的独眼突然亮起了幽幽的绿光。
它等的就是这一刻。
萨妲柯并没有选择硬碰硬。
进击的巨人在那一瞬间解除了下半身的巨人化，利用蒸汽的反冲力，上半身像个弹簧一样弹射而出。
它的目标不是狮子巨人的头，也不是后颈。
而是脚下。
那里堆满了刚才被打碎的玻璃渣和……那些标本用的防腐剂。
那是高浓度的酒精。
滋——！
进击的巨人那只高温的手掌，狠狠拍在了那一滩液体上。
轰！！！
烈火瞬间吞噬了整个地下室。
酒精遇到巨人皮肤的高温，引发了剧烈的爆燃。
“嗷嗷嗷——！！！”
狮子巨人发出了惨叫。它那一身引以为傲的金色鬃毛，此刻成了最好的助燃剂。
火势顺着毛发瞬间蔓延全身，把它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火球。
奥古斯都慌了。
他在火海中胡乱挥舞着拳头，视线被烟雾和火焰遮蔽。
“这就是你喜欢的艺术吗？”
一个冰冷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萨妲柯已经脱离了巨人躯体。
她利用立体机动般的灵活身手，踩着满地的碎玻璃，跳上了狮子巨人的膝盖，然后是胸口。
她手里拿着一根从废墟里捡来的、尖锐的支架。
那是用来固定标本的支架。
此时的奥古斯都正在忙着拍打身上的火，根本没注意到那个在他身上攀爬的小跳蚤。
直到——
噗嗤。
那是利刃入肉的声音。
萨妲柯站在狮子巨人的肩膀上，双手握住那根两米长的支架，对准了巨人后颈那块没有任何毛发覆盖的软肉，用尽全身力气插了进去。
贯穿。
支架直接刺穿了后颈，扎进了里面本体的脊椎。
狮子巨人庞大的身躯僵硬了一下，然后像推金山倒玉柱般轰然倒地。
奥古斯都的本体被从后颈里挑了出来，像串烧烤一样挂在支架上。
他还没死透。
他浑身焦黑，那张慈祥的脸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嘴里还在喃喃自语：“我的收藏……我的艺术……”
萨妲柯跳了下来。
她站在火海中，身后是那些正在燃烧的男孩标本。在那摇曳的火光中，那些死去的孩子仿佛活了过来，在火焰中起舞。
她走到奥古斯都面前，看着这个把地狱当天堂的神棍。
“艺术？”
萨妲柯歪了歪头，那双被烟熏得发红的眼睛里，透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残酷天真。
“那我也送你一件艺术品吧。”
她把奥古斯都拖到了那个最大的、还没完全碎裂的展柜前。
那是原本打算用来装她的柜子。
她将手臂局部巨人化，强行把奥古斯都的手脚掰断，摆成了一个跪地忏悔的姿势，然后塞了进去。
“这叫‘罪人’。”
萨妲柯拍了拍手上的灰，满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
火焰已经烧到了天花板。
整个大教堂都在震动，那是结构即将崩塌的前兆。
萨妲柯没有回头。
她捡起地上的一块破布，那是奥古斯都之前穿的神袍的一角，擦了擦脸上的血迹。
然后，她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样东西。
小红花。
她挖出了奥古斯都的眼睛，把小红花塞进了他空洞的眼眶里。
“下辈子，用这只眼好好看清楚。”
“什么是人，什么是畜生。”
轰隆——
教堂的穹顶塌了下来。
在那漫天的尘埃与火光中，那个瘦小的身影一瘸一拐地走出了废墟，消失在帝都混乱的夜色里。
井底。
星野伦看着逐渐黑下去的银幕，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这女孩，是个天生的战士……”
“是个真正的怪物。比我还可怕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