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张承德越想越觉得心惊肉跳。
先天宗师啊,那是传说中的人物,是能开宗立派,成为一方圣地的存在。
按照江湖规矩,他张承德见到李默,都得恭恭敬敬地叫一声:李宗师!
可这李宗师,如果结婚了的话,偏偏又是自己的孙女婿。
这辈分,全乱了套了。
他想提结婚的事,可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怎么提?
跟一个先天宗师说:小子,赶紧跟我孙女把事办了?
他怕不是要被李默一个眼神给瞪死。
他现在看李默,已经不是看一个晚辈,一个孙女婿,而是像在看一尊行走的活祖宗。
生怕哪句话说得不对,哪个动作做得不妥,就惹得这位爷不高兴。
“咳咳……”张承德清了清嗓子,试图打破这宁静。
张若楠被惊动,回头看到自己爷爷那副小心翼翼、诚惶诚恐的样子,脸颊一热,又好气又好笑。
“爷爷,您怎么来了?”
“我……我给小祖……给李宗……给小默送点茶来。”
张承德舌头都快打结了,一张老脸憋得通红。
李默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清澈的眸子看向张承德,微微一笑,“张老爷子,你太客气了。”
他这一笑,张承德只觉得一股暖风拂面,全身的紧张感瞬间消散无踪。他这才发现,自己后背都已经被冷汗浸湿了。
“不客气,不客气。”张承德赶忙把茶盘放下,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这……这是我藏了多年的好茶,你尝尝,尝尝。”
李默也不客气,拿起茶杯抿了一口,点了点头。
“好茶。”
得了这句夸奖,张承德高兴得像是得了什么天大的赏赐,脸上笑开了花。
就在这时,一名张家的核心子弟快步走了进来,神色肃穆。
他先是敬畏地看了李默一眼,然后才走到张承德身边,低声汇报。
“老爷子,省城那边……事了了。”
他的声音很低,但在场的李默和张若楠都听得一清二楚。
“哦?说。”张承德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神态恢复了往日的威严。
“卢家……倒了。”那名子弟言简意赅,“主犯卢博文及其父卢海,已被正式批捕,多项重罪,罪孽滔天!证据确凿,怕是出不来了。”
张承德点了点头,这在他的意料之中。
那名子弟顿了一下,声音压得更低了,“还有……卢冷雪,死了。”
“嗯?”张承德的眉毛挑了一下。
“今天下午,她在市长办公室,持刀试图行刺陈市长,被制服后,慌不择路,从四楼阳台坠落,当场死亡。”
石室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张若楠的呼吸微微一滞。
她虽然是武者,见惯了打打杀杀,但听到这种涉及高层政治的残酷结局,心里还是有些波澜。
她下意识地看向李默。
只见李默的脸上,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神情。
他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仿佛听到的不是一个大家族的覆灭和一个女人的死亡,而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这件事,从他决定让张承dej出手的那一刻起,结局就已经注定。过程如何,死了谁,对他来说,都只是一个结果而已。
仇报了,因果便了了。
张承德看了看李默,又看了看自己的孙女,心里叹了口气。
这就是先天宗师的心境吗?视众生为蝼蚁,万事不萦于怀。
他放下茶杯,对那名子弟挥了挥手:“知道了,下去吧!让我们的人,都撤回来。”
“是。”
等到密室里只剩下三人时,李默缓缓站起了身。
他走到密室门口,看着外面那白茫茫一片的雪景,沉默了片刻。
省城的事情已经了结,陈克清那边,再无掣肘,大局已定。
那颗因为复仇而紧绷的心,也终于可以稍稍放松。
他想起了远在清河县的那个家,想起了还在等着他的弟弟妹妹们。
出来这么久,他们,该想我了。
“是时候,我得要回家一趟。”
他回过头,对张承德和张若楠说道。
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定。
李默说要回家。
这简简单单的五个字,像一根无形的针,轻轻刺在张若楠的心尖上。
密室外的风雪似乎都停了一瞬。
她抬起头,看着李默的侧脸。
那轮廓在石室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柔和,可她知道,这副十七岁的身躯里,装着一个何等浩瀚强大的灵魂。
他是翱翔于九天之上的雄鹰,这小小的后山,这座喧嚣的省城,都只是他偶尔驻足的悬崖一角,绝非他的归巢。
她早就该明白的。
可明白是一回事,心里的失落又是另一回事。
这短短数日的相处,抵得上她过去十九年里所有的怦然心动。
两人并肩听雪,静坐观心,无需言语,神魂便已契合。
这种安宁与甜蜜,是她过去在练功场上流血流汗时,从未奢望过的风景。
如今,风景看尽,画中人却要走了。
张若楠的眼睫垂下,掩去了眸子里一闪而过的黯然。
她吸了吸鼻子,再抬起头时,脸上已换上了一抹灿烂的笑,带着她独有的英气与爽朗。
“好啊!是该回家看看了,清河县的小河村……一定很美吧?”
她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不舍,不想成为他的牵挂。
雄鹰要远飞,她能做的,便是在崖边为他默默祝福,而不是试图用自己的羽翼去缠绕他。
李默回头,看了她一眼。
女孩的笑容明媚,眼神清澈,可他何等修为,心念一动,便能感知到她情绪中最细微的波动。
那笑容背后隐藏的,是一缕挥之不去的离愁。
他没有说破。
有些事,说破了,反而落了下乘。
“嗯,小河村那边有个大青山,冬天有雪,后山有数不清的豺狼虎豹,挺热闹的。”他简单地回答。
一旁的张承德,将孙女和李默的神情变化尽收眼底。
他心里跟明镜似的,这丫头是彻底陷进去了。
看看孙女那故作坚强的模样,又看看李默那深不可测的平静,心里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却又一个字都不敢说。
提亲?
他脑子里刚冒出这两个字,就自己把自己吓出了一身冷汗。
跟一个先天宗师提亲?
这话说出去,整个古武江湖都得以为他张承德疯了。
这已经不是辈分乱套的问题了,这他妈就是完全乱了套!
李默现在要是愿意,喊他一声小张,他都得挺直腰杆应一声哎。
这孙女婿,供起来都来不及,哪里还敢提要求?!
老头子一张脸憋得忽红忽白,嘴巴张了几次,愣是没挤出一个字来。
最后,他重重地咳嗽了两声,把这尴尬的念头强行压了下去,换上了一副郑重其事的表情。
“小……小默啊。”他这称呼改得无比顺口,“要回家是应当的。
不过,在走之前,有件事,你看是不是该去处理一下?”
“爷爷!”张若楠嗔怪地瞪了他一眼,以为爷爷要拿话留人。
张承德连忙摆手:“不是什么大事!你帮了陈克清那么大的忙,如今卢家倒台,他那边算是尘埃落定。
可他自己,不是还躺在医院里吗?于情于理,你走之前,都该去看他一眼。
这既是全了你和他的交情,也是让你亲眼看看,这颗你亲手种下的果子,结得怎么样。”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既给了李默一个无法拒绝的理由,也巧妙地拖延了他离开的时间。
李默沉吟了片刻,点了点头,“老爷子说的是。”
陈克清的事,确实需要一个收尾。
他当初出手,一半是为了报仇,另一半,也算是看重陈克清这个人的心性与魄力。
如今卢家这颗毒瘤被拔除,省城这盘棋算是彻底活了。
去看看,也算是给自己一个交代。
“那好!我这就安排车!”
张承德见他答应,立刻来了精神,转身就往外走,步履生风,仿佛年轻了十岁。
张若楠看着爷爷那副献殷勤的模样,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最后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目光重新落回李默身上,多了几分柔情。
……
东北军区特重点医院。
戒备森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能住进这里的,无一不是军政界的大人物。
顶楼的特护病房外,走廊安静得能听到暖气管道里水流的声音。
病房内,陈克清斜靠在床上,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却前所未有的明亮。
他腹部的伤口虽然看着骇人,但在张承德亲自派来的军医调理下,已经没有大碍。
一个身姿窈窕的年轻女子,正小口小口地给他喂着稀粥。
她穿着一件宽松的毛衣,却依然能看出小腹微微的隆起。
正是梅彦君。
此刻的她,洗尽铅华,脸上没有丝毫在舞台上的明艳照人,只有一种属于妻子的温柔与恬静。
她舀起一勺温热的米粥,吹了吹,才小心地送到陈克清嘴边。
“慢点喝,别烫着。”
陈克清看着她,眼神里满是柔情与愧疚。
这场风波,最担惊受怕的,就是她。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
张承德领着李默和张若楠走了进来。
“小先生!”
陈克清一看到来人,眼睛瞬间亮了,激动得就要挣扎着坐起来。
“别动!”
李默一个箭步上前,伸手在他肩膀上轻轻一按。
一股温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道传来,陈克清那刚刚绷紧的身体,立刻就放松了下来。
只觉得一股暖流从李默掌心传来,连带着伤口的痛楚都减轻了几分。
“小先生,可算来了!”
陈克清激动地抓住李默的手,上下打量着他,感慨万千。
“陈市长,恭喜。”李默的语气平静。
“小先生,你叫得太生分了!”陈克清用力一摆手,随即牵动了伤口,疼得龇牙咧嘴,“不介意的话,以后就叫我克清!要不是你,我哪有今天!”
他身旁的梅彦君也站起身,对着李默深深鞠了一躬,“李先生,谢谢您。”
她很清楚,李默不仅是救了陈克清的政治前途,更是救了她和她腹中的孩子。
李默坦然受了这一礼,随即说道:“我准备回清河县了,临走前,过来看看你。”
陈克清脸上的喜悦,闻言一滞。
他急忙道:“这么快就走?不多待几天?我这……还有一堆烂摊子,正想找你参谋参谋呢。”
这话半是客气,半是真心。
扳倒了卢家,权力的真空需要填补,各方势力的关系需要重新梳理,这其中的门道,比打仗还复杂。
他本能地觉得,有李默在,心里就踏实。
李默摇了摇头:“家里的弟妹还在等我。”
陈克清看他去意已决,知道留不住,脸上不由露出了苦涩和为难的神情。
他沉默了片刻,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抬头看着李默,眼神里充满了恳求。
“小先生,回去可以,不过在此之前……有件事,想求你。”
他一个在省城说一不二的市长,此刻却用上了求这个字,可见事情的严重性。
“你说。”
陈克清叹了口气,脸上的疲惫之色更重了。
“是兰兰……我那个女儿。”
提到陈兰兰,他这个铁打的汉子,眼圈竟微微泛红。
“卢冷雪死后,她……她整天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谁也不见。
我派了秘书和警卫过去,她不开门。
彦君去看她,她隔着门让彦君走……这孩子,她心里苦。
她母亲虽然混账,但毕竟是她亲妈。
现在,亲妈没了,我这个当爹的,又躺在这里……我怕她想不开啊!”
陈克清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那是为人父的无助与心碎。
“以前,是我亏欠她太多。
这孩子自从上次你救了她之后,就像变了个人,懂事了,也知道心疼人了。
我刚从她身上看到点希望,现在又……哎小先生,我知道这个请求很过分,但是……只有你,她或许还肯听你的话。
你能不能……替我去看看她?”
这份托付,沉重无比。
它超越了政治,超越了利益,是一个父亲最卑微的请求。
张若楠在一旁听着,心里也泛起一丝同情。
她看向李默,想知道他会如何选择。
李默看着陈克清那充满血丝的眼睛,沉默了。
片刻后,他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
“好,我答应你。”
陈克清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激动得说不出话。
“另外.........”李默看着他,继续说道,“你安心养伤。
在你伤好之前,省城这边的事,我替你看着。
让你的秘书,直接跟我对接。”
轰!
这句话,比之前扳倒卢家,给陈克清带来的震撼还要巨大。
让一个十七岁的少年,代理市长之职?
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张若楠简直愣在原地!
可这话从李默嘴里说出来,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信服力。
相较于张若楠的懵逼与深深震撼!
陈克清则是无比喜出望外的用力地点了点头,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为三个字。
“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