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致命的锐利箭矢并非从火光处射来,而是出现于他们不曾注意到的阴暗石缝之中。
纵使夜晚星月黯淡,但这个距离,如果有人仔细观察,很快也能发现端倪。
不过在此之前,远处的灼灼火光先一步吸引了他们的视线。
这是一场极为胆大的心理博弈。
在这样的距离下,倘若隐藏于石缝之中的那些齐军不能第一时间出手占得先机,那他们就会与对方短兵相接,而人数上的劣势,会让他们在极短的时间里被燕国追兵击溃。
不过,他们成为了这场博弈的赢家。
黑暗中,密密麻麻的箭矢射出,瞬间没入了一批燕军的胸膛,随着他们队伍之中最前排的人发出了惨叫声后,难以抑制的慌乱立刻蔓延开来。
他们的双目被火光填满,自然分辨不出近处的黑暗中究竟隐藏着多少啖人噬骨的毒虫。
那些离刘昌裕最近的士兵,下意识地便要掩护刘昌裕后撤,他们如今身上亦无盔甲,亦无盾牌,又远远没有到要背水一战的地步,面对这致命的敌袭,自然下意识便想要后退。
为首的将军一退,其余众人自然也没有再继续冲杀的理由,乱箭之中,他们迅速后退,在付出了并不算大的代价以后,远离了战场。
刘昌裕神色无比难堪,同时那颗心也已经沉到了谷底。
他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这一切果然都是齐军的阴谋。
让刘昌裕心惊的,不仅仅是神出鬼没的齐军和他们对于自己行动决策的准确预测,最可怕的是那些心甘情愿为了这一次行动付出生命的人。
这也是从龙不飞手中豢养出来的士兵最恐怖的一点。
他们仿佛被洗脑过,有着近乎魔怔的信念感,这使得他们会在面临死亡的时候做出一些超乎寻常的举动。
刘昌裕的脑海之中忽地浮现起了先前那些齐军看他时的神情,一个个眼神冷漠,冷漠中夹杂着戏谑,戏谑中带着嘲讽。
但唯独没有的,就是恐惧。
不知道为什么,当他再一次想起这些眼神的时候,刘昌裕忽然感觉到有一股凉意从他的脚底爬上了脊柱。
“两个方向都有人,我们已经被包围了么……所以先前那些手无寸铁的齐军是故意将我们引到这个地方来的……”
刘昌裕的额头流出冷汗,明明夏夜十分炎热,可他现在只觉得浑身发冷。
明明一开始是他们围困丘林中的齐军,然而只是过了这么短的时间,却是攻守异势了。
对方到底有多少人?
刘昌裕不确定。
他们追杀了一路的齐军,倒还真的没有统筹过人数。
他已经沉迷在了猎杀的快感之中,沉迷在从未有过的能以万人之燕军追杀数万齐军的梦幻里。
那场摧枯拉朽的胜利冲昏了他们的头脑,在漫长的追击之中,不知不觉他竟忘记了先前齐军败得那么彻底,有两个至关重要的原因,一个是他们从始至终好像就没有做出过多少反抗,不是在撤退就是在撤退的路上,
另外一个,便是在当时燕国的军队中,有数位五境的天人带头,而随着齐国军队逃远且分散之后,他们便不再追击,转而掉头回去,帮着另外的大修行者与军队堵住葬仙渊的那十五人。
追到这里,他们本来也有显着的优势,但是这样的优势已经被他们自己丢掉了。
——为了在这复杂的地形中尽快猎杀齐军,他们脱掉了身上打造精良的轻铠。
意识到这些装备到底有多重要时,已经来不及了。
此时此刻,齐军已经将他们围困在了丘林的正中心,并且这里的树木都被砍伐干净,他们想要在箭雨中突围,得借着掩体过去,没有了树木,缺失大量掩体,势必会让他们的突围计划受挫。
甚至在黑暗之中,他们连一根火把都无法拥有。
念及此处,刘昌裕的身体再一次忍不住颤抖起来,他好像回忆起了很久很久以前被齐国军队支配的恐惧。
夜幕中,并不明显的青筋在刘昌裕的额头不断浮现,他的脑中空白了一些时间,这才渐渐听清周围的声音,那是他的属下在询问他此时此刻究竟是继续突围,还是等待天亮。
刘昌裕在头晕目眩之中做着深呼吸,他尝试着爬上一座较高的石峰,眺望周围,但其实这样的眺望毫无作用,因为夜幕隔绝了他的视线,他根本看不见远处。
想起先前黑暗中飞散的箭矢,他下意识地想要下令让这些士兵去捡回之前他们丢掉的轻铠,可是话到了嘴边,他又沉默了,因为即便此时此刻他的理智被恐惧侵蚀了部分,他也明白这是一件根本不可能的事。
“传令,原地驻扎,备好巡逻与防守,附近排查一下陷阱,等到明日天亮之时,咱们再想办法突围。”
“另外……让众将士不用担心,对方虽然玩了些小聪明,但毕竟只是一群残兵败将,不过是借着地势与天时耍了些小威风,待到明日天,明天光放亮,这些该死的齐人就是咱们的盘中餐!”
他想要竭力去平复自己的恐惧,但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从先前的「剿杀」到如今的「突围」,他对局势的态度早已在潜移默化之中发生了改变……
ps:还有一章,争取多写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