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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渭南之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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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渭南之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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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习在后悔,拼命的后悔。他在战船上大喝着:“快些!快些!再快些!”

他恨不得这船上能长了翅膀,能变成一支箭,可以一下子射到风陵渡口。

“报!”中军拿来一封书信:“丞相有令,魏延陷于重围,请将军速去接应!”

冯习的心一沉。丞相远在渭南都知道了此事,那么魏将军果然是陷入敌军包围了。

“再快些!”桨橹哗哗哗的响着,黄河泛着白沬打着涡旋,有如冯习此时的心境。他当初只是怀疑,但此刻,已是肯定了。若魏延没有水军接应,那么他便只能死在河东了。自己为什么要向回运一次战俘和战利品。那些人和物,能抵得魏将军手下的精锐汉军么?虽然说胜败是军家常事,但魏延若败,则北线危矣。汉军本来人数便少,如何能抵得对方强大攻势?

“报!将军,前面魏军拦截河口,并设有炮石阵地,我军伤了三艘战船。”

“何九曲拿下那个阵地,其余船只不停,冲过去!”

何九曲大喝一声,跳上河岸,把上衣撕掉,举刀冲了上去,一只百人队追在他的后面。炮石落下来,打在一个汉军肩上,呯得一声,连肩胛带脊椎,都被巨力摧断,身子不成样子的倒了下去。更多的汉军却灵活的移动步伐,利用河滩地形作掩护,向前突进。

魏军分出两个小队来阻拦,别外数十人不停的向河中心发炮。数丈高的水柱直冲上天,又有船只被击中。船上的弩箭也开始发射,魏军无奈的伏下身子。

何九曲一刀斩下身前一个曹兵的头,更要挥向第二个,那人却被一杆枪刺穿了胸膛。正规的汉军,战力远远强于他从前的那些弟兄。何九曲不由想起自己被擒时,被那僧人的戏弄。他热血上涌,呼喝连连,自己绝不会比任何人差。他是河神何九曲,在河上,没有人能欺负他!

一百人悍勇的汉军队伍,劈开二百人的阻击,便如刀割开黄油,眨眼间便将炮石阵地上的敌军逼开。何九曲回头,汉军船队已过去了。中军传令:“何大人,冯将军命你护好这个阵地,待我军退兵时阻击敌军。”

何九曲点头。在汉军中,似乎他遇到的任何一个将领都有着杰出的才智,这不由让以智计多端着称的他有些汗颜。他相信,只要自己努力,一定可以从这些将军身上学到真正的用兵之道的,那,是他在黄河上小打小闹所无法自行领悟出来的。

此时的冯习却没有心情理会何九曲的念头,他只望着东方,希望一切都还来得及。

魏延收拢着队伍,再一次击败了敌军的攻击。他已经陷入了苦战。但他想不通,这怎么会是一个圈套呢?这种不可思议的进入线路,除了自己,谁会冒着这样大的风险来钻这个圈套。难道说,自己的想法全都落入对方的计策里了么?一想到对方把自己的心理完全琢磨透了,魏延就感到心胆皆寒。

这,应该是个多么强大的对手?!

他并不知道自己的突进其实已经破坏了敌人的部署,给敌人造成了巨大的损失。这些也不在他的考虑之内,孔明治军极严,自己不从号令,独断专行,胜了还好说,若败了,唯死一途。

不过,魏延虽然喜欢用智,但他骨子里却是一员武将,武将最大的特点便是他们在谋略和计策面对,他们更相信自己不屈不饶的意志和坚韧不拔的勇气。

此时没有后悔的时间,没有发愁的空间,大过,已经犯下,不可宽恕,现在最重要的是,全军已处于最危险的境地,他要想办法把自己的袍泽们带回去。

当魏延发现远处荡起的尘头时,多年征战的经验使他果断的停止了继续的攻击和抢占浮桥的举动,他一把火将浮桥化为灰烬,隔断了南北之间的沟通,消除了受到南北夹击的危险。紧接着他移军向北,一面占据高地,加固营盘,一面沿河列阵,把渡口控制在自己的手里。

他很清楚,唯今之计,便是固守待援。若等不来援军,那便多杀些敌人,给丞相减轻些压力。很多时候,只有拼却了性命,才有可能逃出性命。

当中垒营的残军向他进攻时,他吃惊的发现,他们强大的战力与前夜受攻击时判若云泥。当他们穿好坚固的盔甲,横着蒙了生牛皮的巨盾,执着巨大的环首刀向前冲击时,简直可以无视弓箭的存在。他们唯一的缺点就是速度不快,但他们一步步的进攻,却缓慢而有力的压缩着自己的阵地。

除了这些人,打着中坚旗号的那些人简直就不是人。他们全部弃盾,个个身着重甲,手绰长戟,不要命的向前突进,似乎为了杀死敌人,让他们一齐去死也在所不辞。魏延忽然知道这中坚营的前身是谁了--那是典韦在时所统领的近卫甲兵,一支护卫曹操的部队。

曹丕,还真是看得起自己呢。

那么,自己又怎能让他失望!

魏延望着远处那直立着的中坚大旗,虎吼一声,引军直扑过去。一未的防守会令敌军攻势益盛,只有守中有攻才能打乱敌军部署。若可以斩将夺旗,那么则能令敌军气夺。但是,却从来没有杀入任何一列战阵有过这样的困难。

所有的敌人都那么强壮,所有的敌人都配合默契,所有的敌人都有着旺盛的斗志。魏延攻入敌军,竟有一种冲入虎步营或者白耳军的错觉。他的巨刀斩在那重甲的缝隙里,分明可以感到那些兵士强健的股肉层和骨骼。

冲出不足百丈,他的步下便无法再随在他的身后。而正前方,那杆中坚大旗之下,一个少年正坐在胡床上,得意的笑着。这人定是曹丕的亲信,只有他的家人和亲信,才能掌管这五支精锐的部队。但是,魏延却无法再前进一步。森然林立的戟林包围着他,裹胁着他,簇拥着他,向如旋涡一样使他不自觉的向无尽的河底。魏延突然醒转,他的战马已悲鸣着倒下,几乎把他摔在地上。他知道自己不可能再前进一步,他转回身,向来处杀去。落下马的魏延,已完全处于劣势,但幸好,他的袍泽们在拼命的向他涌来。他的刀虽没有冷艳锯的重量,但却也不轻,这就保证了在这么高频次的杀伐中,不会因为锋刃的磨损失去威力。不过,数十斤的重量在手臂上,真的重得很呢。

侧面一杆长戟斩了过来,魏延刀在外手,来不及收回,左手一探,将那长戟抓住。持戟的大汉不相信似的被他如拽稻草般从战阵中拖出来。又是几杆戟刺来,魏延用左手一横,连戟带人向外架出,右手巨刀回斩,四颗人头同时飞了起来,鲜血喷涌。与此同时,他感到左肩一痛,已经被刺伤了。他大吼一声,夹紧肩上肌肉,背后那人的兵器竟抽之不回,魏延手中刀向后挥出,身后那人被剖成两片,一腔血整个的涌起来在半空形成红色的喷泉。这情形让强悍的魏军也吃了一惊。

魏延眼前开始发花,力量在迅速减退着。休息一下,哪怕只休息一刻钟也好。但是,眼下情形,他能休息的了么?

赵云,当年你在这些军队的围攻中,是如何杀得七入七出的?

但,他的举动已经让胡床上的少年吃惊了。这少年不是旁人,正是大魏皇帝曹丕唯一还肯相信,还留在军中的弟弟--曹宇。在诸公争权时,积极倒向曹丕,并韬光隐讳,自请交回兵权,退回封地,终于得到曹丕的信任,被任命为中坚营的统领。这个职位虽然不高,但却只有亲贵与得到信任的宗室子弟才能获得。

他很惊讶的望着远处的魏延。他坐于阵中,如捕鱼的渔翁,似危实安,只要敌人起了擒他的念头,便会被困入阵中,唯死一途。但此次,那个敌将,在不通阵法的情况下,竟然在自己的七绝阵中硬杀出去了。

他看看身边的两个人,一个将近三十余岁年纪,正是当今清河公主的丈夫,故大将军夏侯惇的儿子,驸马都御夏侯懋。这个人,可惜却完全没有其父的英风,只凭一时得了曹丕的信任,不但统领中垒营,甚至还有消息让他为安西将军。此战他败的如此之惨,不知曹丕会如何对待他。在他的另一侧,是一个十七八岁的美少年,他长着一张俊美的完全颠倒阴阳的面孔,它的存在,似乎是对造物的嘲弄,当你看到这张面孔时会不自觉的叹息--这,怎么可能是一个男子呢?但是,却没有人敢于对他不敬,胆敢产生半点亵du的念头。他就是游击营统领,曹肇。他不仅是征东大将军,被曹操称为曹家千里驹的曹休的儿子,更是太子曹睿最亲密的好友,他本身的才干,亦得到曹丕的信任。此人整日与曹睿形影不离,两人有一次赌衣物,曹睿输了,不肯给,他自行入帐,穿了便出来,其风liu不羁如是。

此时的曹肇,正望着阵中的魏延,目光里正现出敬意。

这时夏侯懋道:“小将军,何不施出神仙手段,射杀此人,以建珠功?”

曹肇对这位当朝驸马却没有应有的敬意,只是风情万种的一笑,并不开口。

曹宇也开口说话了:“肇儿,射吧。”他是曹肇的族叔,虽然年纪不大,但他发话,曹肇不能忽视。曹肇点头,从身边探手,竟取过了一张大黄--这是一种要三百余斤的力量才能拉开的劲弩,此刻军中,也只有他拉得动--指向了魏延。他们与魏延的距离不近,又隔了军阵,除了大黄,也没有任何一种弩箭可以完成这种绝杀。

魏延正在阵中冲杀,几乎已经拖不住大刀,魏军如一重重的旋涡包裹着他,而汉军则化为一张木钻,想要击破重围与自己的主将会合。

这时,曹肇看到,魏延续左肩负伤之后,左腿又受伤了,他身子一侧,左腿跪地,愤怒里挥刀横斩。

好机会!

曹肇心头一阵狂喜……

好机会!

曹肇心头一阵狂喜……

只要自己一扣弩机,这功劳便是自己的了。十八岁的自己,初领雄兵,阵斩对方大将,从此名动天下--可是,那种事是真得是曹肇所为么,是崇尚尽善尽美,崇尚热血激情的自己所为么?曹肇狂热的血渐渐冷了,若斩敌将,当正面下手,安能暗箭伤人。

他哗的一声,将大黄上的箭卸了下来。

“你做什么?”夏侯懋吼道。

“肇儿何故心慈?”曹宇亦不悦道,“他是敌人!”

“不错。他是敌人,但他却是个可敬的敌人!这种敌人,不应该死在暗箭之下。”

夏侯懋彻底愤怒了:“你不要以为太子给你撑腰,你便为所欲为。太子那个娘都被陛下赐死了,太子之位,还不一定怎么样!”

就在今年六月份,号称天下第一美女的甄姬,曹植名传千古的洛神赋的原型,就被他的丈夫曹丕赐死了,死得悲悲凉凉。

夏侯懋这句话,使得曹肇暴怒了。他一把抓住了夏侯懋的衣领,竟将高他一块的夏侯懋提了起来:“你敢再说一次!”

夏侯懋竟半点也无其父的勇猛,一时张惶失措。

曹宇喝道:“够了!都住手,象什么样子?敌将未擒,你们却内斗起来了。”

曹肇愤然道:“我羞与此人为伍!”

机会稍纵即逝,只在这刹那间,魏延已经与自己的人马汇合了,此阵虽将汉军逼退,却失却了斩杀魏延的机会。几乎与此同时,河面上鼓声大做,汉军的援军到了。

曹宇顾不得理会内斗的两个人,站起身大喝道:“联络黄河水军,阻击汉军援军。调动潼关阵地的炮石和巨弩,阻击他们!中坚、中垒、游击三营发起攻击,一定要将岸上的敌军全部围歼在这里!否则的话,功劳就又被骁骑营夺去了!”

更大规模的激战开始了。

“魏将军,速速上船!”冯习冒着满天乱飞的炮石和箭支高喊着,不及等船只靠岸,已经一个箭步跳上岸去,冲向战场。

汉军已经失去了高地,被压迫到河边。拼死抵抗着魏军的进攻,到处都是拼杀声。

此时冯习最怕的一是魏延有失,二是汉军败退,一涌上船,那非将船只压翻不可。

还好,汉军虽处劣势,却并没有失去他们良好的素质。援军的到来,反而使他们勇气倍增,专心攻敌。冯习找到魏延时,发现魏延已经身背十二处重创,全身是血,却犹在指挥作战。

“魏将军,我来断后,速速上船。”

魏延回头,目光茫然的闪动一下,便一下子晕了过去。

冯习来不及吃惊,却怕影响士气,不敢声张,低声令军士扶魏延上船,挥刀大声喝道:“水军团上岸接战,每船只留十人操舟,先运伤员渡河!冲锋队,夺回那个高地,对敌军进行弓弩压制!”

“报!将军,魏将军的手下伤员不肯上船,他们要断后。”

“断什么后,这里有水军团,让他们滚蛋!”好脾气的冯习发火了。

汉军冲上高地,如水浪卷向岸礁,飞蛾投火般冲向中坚营的阵地。高地处,血一路喷洒着,尸骨堆成山。

“报!将军,冲锋队全部战死,高地还在敌军手中。”

“中军,由你亲自担任冲锋队首领,抢不回高地,军法从事!”

“不用爷的军法!”益州男儿的脾气被点燃了,“抢不回高地,把我垫在高地上。龟儿子,都随老子来!”一支新的冲锋队洪流般向礁石样的高地冲去。以弱击强,百折不回,只有水才具有这样的力量和勇气,只有水军团才具有这样不畏生死的毅力和恒心。在这种玉石俱焚的战法下,即使坚强如中坚营,也不由有些动摇了。

就在汉军上船的时侯,魏军不失时机的发动了冲锋。

“把西贼赶到河里去喂鱼!”养足马力的游击营在曹肇带领下,高声尖叫着,狼一般冲向汉军阵地。似一口锋利无比的宝刀,只一击便将汉军劈成两断,无数战士被马蹄踩死,被马刀劈开,惨不忍睹。幸好此时水军团抢回了高地,重新以强大的弓弩优势对魏军展开火力压制。而船上的汉军发一声喊,重又跳上岸来,发起一个反冲锋,将魏军推回原处。

曹宇脸色变得铁青。夏侯懋的中垒营曾被魏延攻击,伤亡过半,曹肇虽因夏侯懋的话而负气,颇有些出工不出力的感觉,但他适才闪电般的一击,让自己跟本无从指责他。而中坚营被那只不要命的部队挤下高地,简直让他感到无奈了。难道新五营中三支部队,都无法将汉军轻易拿下么?

“全军整顿,再次冲锋!”但,被击退的部队想要重整是需要时间的。

汉军的船只开始向西岸驶去,东岸的汉军在迅速减少,汉军的阵地在快速流失,但汉军的阻击却依然是那样坚强和有力,甚至是疯狂,是的,只有疯狂二字,才能准确的形容眼前的一切。

“刘备,诸葛亮,是怎样的人才能带出这样一只钢铁样的队伍呢?”曹宇在心中念着那个与父亲齐名的姓名,念着那个号称天下大才的智者的姓名,微微有些发痴了。但是,他发下令来,“继续压缩敌军,在渡口合围,把高地上那群贼军吃掉。”

魏军向着那个如哽在喉的高地包围过去。

汉军的船队,向着西方而去了。浩浩荡荡的黄河,起伏着亘古未变的洪涛。

中军望着远去的船队,低声笑起来。他的脖子上开了一个大口子,用布条简单的勒住,血几乎染遍了全身,就在这一边笑着,脖子上便有血沬和气泡喷溅出来。他的手下已不足百人,而敌军却数十倍于已。但是,他却低声喝起歌来:“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他的声音沙哑,低沉,似乎一个破裂的风箱,但却无法掩住那曲中的执着。

更多的人和了起来:“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呀!”一声叫喊有如清亮的凤鸣,魏军中,又是曹肇引军而出,箭一般射上高地。

刀枪皆作,血肉横飞,疯惫的汉军,无人能阻曹肇一分一毫。

中军在模糊的视线里,看到那飞来的敌将,他凭着感觉,用尽最后的力气一枪刺去,却发现整个世界忽然天旋地转,迅速的离他远去。

“回家了。”那飞在空中的头颅,最后闪过这样一个念头。

曹肇把那颗人头接在手中,看看那犹未闭合的双眼,心中涌起一种莫名的情绪。曹肇如同他的父亲曹休那样,注重感情,崇尚热血,崇拜英雄。当年中原大乱,他的父亲曹休才十来岁,护着他的祖母远赴江东。后来武帝起事,父亲千里投奔,被武帝称为曹门千里驹。武帝曹操待如子,曾令他统领过虎豹骑,击令他率军先后击败过名将张飞、吕范、诸葛瑾,大魏朝三子镇边,稳如泰山一般。他一直以为,天下英雄,只有父亲等聊聊数人才称得上。但是,今天,他在对手的身上找到了英雄的影子,而且只不过是个低层将领。当他独引一军,守住这个山头为他的袍泽们争取逃生的机会时,他没有任何的怯意,没有任何犹疑。他是一个真正的军人,是个英雄。对于英雄,曹肇向来是不吝惜自己的好感的,所以,他可以亲身涉险,正面攻击,亲手割下此人的头颅,曹肇认为,这才是对敌手最大的尊重。正如,他不肯背后放箭射杀魏延一样。

“把他们,便葬在这个高地上吧。头向着西方。”曹肇旁若无人的发令,然后他也不嫌污秽,把那人头郑重的放在中军的尸体前面。

“军人,是没有罪的。”这个美少年发出一声哲人般的叹息。

冯习最后望了一眼还在高坡上厮杀的,随着自己十几年的中军官,正看到魏军向那高坡发起围攻。他虎目含泪,回过头来,一挥手:“走!”

但是,想要离去也是困难的。身后,魏军的水军出动,弓弩齐发,左边岸上,魏军同样出动,向他们攻击。冯习不得已将船靠向右侧,与魏延的兵马齐头并进。但是在北方,警报的烟火升腾而起,那说明右岸已为敌军占领,他们这支部队还在敌人的重重围困之中。

而此时,魏延的人马死伤达到半数,连魏延本人都已又伤又累,半昏半迷。自己的人马参战时间虽短,却同样经历了惨烈的撕杀。

背后魏国水军攻击很急。若以水战而论,这些人哪是他的对手。但是自己却不能放心的转头而斗,在这狭窄的河面上,魏军在岸上的优势完全抵换了水面上的劣势。

冯习喝道:“下水鬼!”

天气寒冷,这个季节水鬼下水,就算凿了对手的战船,也无法逆流追上自己的战船了。但是,只要沉了对方几艘船,便可阻住河道,使对方通行困难。

水鬼们只着短衣,扑扑的跳入河中,向对方船只游去。

魏军发现了,开始放箭射这些不要命的人们。

有人开始大叫:“漏水啦,漏水啦!”

魏军的水军,果然还是最差的。

喧闹声中,汉军的战船向何九曲的炮石阵地冲去。

赵云再一次认真的检查着自己的衣甲兵器,把青釭剑细细插好,使他可以随时抽出却不影响自己在马上舞枪射箭的动作,又检查了马后的八壶羽箭,给自己那张劲弓重新上好弦,虚射了一下,劲力很好。

赵云从来不会让亲兵帮自己做这些事,这是他的习惯,在战场上,每一个细小的失误都会造成无法弥补的严重后果。他数十年征战,却连伤都没有受过,那就不是运气这么简单了。以青釭剑为例,虽然此剑十年不磨也不会有损它的锋利,但赵云每次出征,还是会细细的进行打磨,使其永远保持吹毛削铁的锋锐。

而他的每一个战士,也都在做着相同的行动。北路军败了。赵云并不吃惊。在主公身边时间久了,子龙对队伍里每一个人的性格都十分清楚,对战局也有着自己的分析。魏延这些年来得到主公的信任和重用,隐隐有独挡一面的气势,但与此同时他也似乎总有些恃功自傲。在蜀中与黄忠争功,二人分攻二寨,他却想一个人独吞,结果失败,反被黄忠所救。北进雍凉,一军长途直进二千余里,本是绝大胜仗,却一昧求胜,被孟建用计击败于安定。此次又是渡河直击,利益当前,他总是过分的相信自己的力量而忽略了可能存在的危险。季汉诸将,马超和三将军都是以勇闻名,他们两个论计策、论治军、论总握全局都不算出众,但他们却是战场上的骄子,他们有着出众的嗅觉和强悍的武力,他们可以在面对敌军时,凭着直觉知道何时当攻,何时不当攻,可以轻易把握住敌人稍纵即逝的那一点点薄弱环节,扑上去,撕开它,扩大它,击溃它,使敌人的整体实力的优势荡然无存。很多人都奇怪,在战场之上,个人的能力应该是并不足道的,在理论上,良好的谋略和强大兵力才是一切,为个么一些有勇无谋的将领却能屡屡胜利。其实这并不奇怪,否则的话,就无从解释高祖五十六万大军,名将名相无数,却被项籍以三万人马杀的惨败的历史。而故去的关将军与黄将军,在性格上其实很相近,只是关将军更飘逸超绝些,黄将军更性情强悍些。二人这一生有过两阵对敌,也有过猩猩相惜,最后却依然是互相看不起。说起来,关将军兵败自尽,只怕很大程度上还是无法以败军之身面黄忠这些对昔日他曾嘲讽的人。黄汉升一生不得志,身负绝世之才却受治于碌碌之人。得遇主公后才得风得雨,败尽天下英雄,死后还得到护卫主公的哀荣,死后也该是开心的吧。相比之下,此二人之死,却还是黄汉升占些优势,因为他是死于战,而不是死于败。季汉诸将中,论起功劳,似乎却是自己最少的,因为自己一直指挥的是主公的中军,承担着保护主公的重任,对自己来说,没有功劳,那才是最大的功劳。

比较起来,魏延是诸将中最小的一个,但他的功劳并不小,可以说,他是季汉今后的保障之一。这些年来,季汉老臣们凋零的很快,这让赵云心中总有些莫名的伤感。魏延虽然此次损失不小,但还是一心为的季汉,虽然中了敌军的埋伏,但作为一员大将来说,他并没有错得很厉害,希望丞相不要杀他。而且,丞相也并不是没有宽恕将领的前例,云长放走曹操,那样的大过,不也是放过他了么?赵云想着,手抚须髯,不由也自叹息,魏延的身份,哪里能与云长相比,说不得,拉着众将一起求情,想办法救他小命一救罢了。

前军点起烟火来,喊杀声响起。不一时,便有探马来报:“大将军,我军前锋成功完成调动敌军任务。”

赵云点头,前面魏军约有五千,赵云并不想强行突破。此时见敌军已被调动,他将银枪一举,冲了上去。他极少大喊大叫,除非必要,他总是默不作声的以自己的行动来号令全军。但他的行动却总是能带动所有的兵将,包围着他,环绕着他,愿意与他同死共生。关羽的军士最高傲,张飞的军士最疯狂,马超的军士突破能力最强,赵云的军士,却永远最团结。跟着他们的主将,他们可以放弃死,也不畏惧生。

两千军马,轻易的撕破了敌军的军阵,把魏军打的狼狈而逃。赵云引军向东,沿河来到华州之北。华州城四门紧闭,点起狼烟,赵云并不理会,只是分别派出探哨,沿河打击魏延残部的消息。

时隔不久,消息传来,冯习与魏延已至。赵云点头:“让他们不必停下,直接西去。”

冯习一路行来,千辛万苦,连遭恶战,在中途又失了何九曲,虽未受伤,却也是心力交疲,他站在船头,喊道:“赵将军!”

赵云一笑,将手一挥,让他们西去。这手一挥,冯习便感到全身心都一下子松驰了,熨贴了,虽然还处于万马军中,却是什么也不用担心了。

汉军才退,前方烟尘四起,北岸、南岸、华州三方向同时出现敌军,黑压压看不到边的人马,齐步而来的气势,让大地也开始抖动。

有汉军士兵仓皇的四顾,但他望到赵云,心中便安稳了,踏实了,觉得敌军也没什么可怕的了。

赵云骑在马上,喝道:“打出我的旗号。”由于此次出兵,赵云的要求是快速潜行,不亮身份,不打旗号,掌旗官一路行来,浑没有平时的威风感觉,早有些不奈。一听赵云令下,尊声得令,一挥手,四名护纛兵士将碗口粗的大纛抬过来。掌旗官从贴身胸甲中取出大旗,轻轻一抖,扑拉拉展开,升上了五丈高纛顶。火红的一个赵字,龙飞凤舞一般,绣在雪白的蜀锦上,竟有一种凌空飞出,择人而噬的感觉。

纛旗下,赵云独自一骑挺立阵前,不动声色。

东面的魏军停下了。

北面的魏军停下了。

南面的魏军停下了。

秋风猎猎,渭水滔滔,三军失色,万马齐喑。

赵云大旗突然出现,令魏军不由驻足。赵云浑似没有看到眼前的魏军一样,信马在大纛下来回的游荡着,手中枪有意无意的指向距他最近的魏军东路军主将。

那人,正是曹肇。

“前面那人,可就是当年深受武帝喜爱,曾下令必欲得之而后快的常山赵子龙?”曹肇问身边的副将。

“正是。”

“好威风的一员大将。可叹我生也晚,竟未遇将军于盛年之时,可叹,可叹。”曹肇目光里竟带着赞叹和痴迷,把目光只在赵云的身上来回的看着。

“狮子老了,会被野狼欺负。”副将道,“将军,我愿往取赵云首级。”

曹肇摇头道:“此人非同小可,不得出战。”

说话间,南路营中一骑飞出,却是曹真手下大将,左部先锋朱赞,高声喝道:“赵云老贼,尔以孤军深入,不惧死乎?”

赵云大笑道:“你既然知道我的名字,还敢前来,不惧死乎?”

朱赞大怒,拍马舞枪直取赵云。曹肇定睛看时,只觉赵云那那刺出的并不快,也并不是威猛实足,但两枪相交只一颤间,突然灵蛇般有了生命,一颤之下,已刺入朱赞咽喉。朱赞不相信的睁大双眼,喉咙里格格响着,不甘心的抽了下臂膀,呼得落下马来。曹肇也不由吃惊的睁大了眼睛,由于是曹操待如亲子的千里驹曹休的儿子,他在南方,曾师从张辽、乐进诸人,后至洛阳,也见识过许褚诸将,这些人或威猛,或强悍,或快捷,或狠戾,却从未见识过赵云这样的枪法,隐杀气于一片柔美之中,没有一丝多余的力量外泄,只在柔美里突现锋芒,立取敌将性命--这曾是他一生追求的武技最高境界啊,想不到,敌将赵云,轻轻易易便使出来了。

他想起许禇曾说过的那句话:“赵云受过名师指点,与我们这些打野架练出来的不在一个档次上,跟他打架,太累,你打半天打不动他,只要稍一失神,甚至都没有失神,他的反击就上来了,枪枪不离咽喉,恐怖!所以,我宁可和张飞马超作对,也不愿对上他,有力气都使不上。”

赵云刺死朱赞,连看都不看,轻轻挥手,有兵士上前拢住马匹,把朱赞尸身横在马背上,逐回的本队。这段时间里,曹肇没有看到赵云有任何表情,无论是开心,还是愤激,还是什么,全都没有。他似是一座冰山,看似晶莹通透,却又重重遮掩,无法看透它的内心。

不知为什么,曹肇觉得赵云应该是有些落寞的,过于杰出的人,都应该是站在峰巅的,无以伦比的,这也造成他们难有可供沟通之人。

曹肇不觉间催动了战马,向着赵云靠近着。距离越来越近,渐渐可以看清赵子龙那虽然上了几岁年纪,却仍不失英俊的面容。他没有出枪,只是带着崇敬和仰视望着赵云。

赵云从未见过这样的敌将,不通名,不报姓,以主将之尊出马,却并不动兵器--难道他是个呆子不成?的确很有些象的。但,他是敌人,敌人是不分呆与不呆的。不过,赵云却不杀手无寸铁之人。

赵云把枪一摆:“拿枪。”

曹肇没想明白,下意识的取枪在手,赵云梨花枪已闪电般刺过来。曹肇大惊,这才回过魂来。“当”的一声响亮,有如碎玉滚珠一般。

曹肇觉得自己喉咙被划开了,血正向外喷涌。他伏在马上,向回便走,心底里却分明知道,其实他将那枪架开了,赵云并没有伤到自己,这一切不过是错觉罢了。但他却无法控制,难以承受赵云向自己出招的挫折感和无力感。他的枪倒抛着,向本队归去,那竟是游击营全军撤退的号令。

东部最强大的游击营,就这样后退了。

赵云一枪刺死南路军的先锋官朱赞,一枪逼退东路军主将曹肇,见敌军后退,赵云把枪一招,便冲了上去。东路军是主动后退,令行禁止,阵形不乱。

曹肇此时心头阵阵烦乱,退军的号令是在不自觉间发出的,但他却也不想收回,甚至他觉得,败在赵云手中,成全赵云的威名,竟是件很开心的事。他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在与赵云相遇的刹那,他竟无力向赵云发动攻击。我是怎么了?这个美少年不知道。

南路军见游击营后退,却不由迟疑。领军大将曹遵见军马后撤,大声喝道:“不得后退!赵云人少,根本不是我们对手!这正是我军建功的好机会!”

他呼喊着,正为自己的沉着冷静而自鸣得意,一回头,赵子龙的白龙距离自己已不足十丈,枪尖闪动,有如银山一般。数将上前阻击,眨眼间已落下马来,吓得曹遵亡魂皆冒,拨马便逃。赵子龙长笑声中,一箭射出,将曹遵头缨射落。曹遵败退,南路军不由丧胆,跟着一窝蜂的逃窜。曹遵直逃出十余里,才收拾残军,停下马来,犹自以手抚头道:“我的头还在么?”

曹遵再不敢相信只有人多就可以击败敌军的鬼话,那个人,是个不败的神话,他的实力,不是人力能挡得住的。他收拾乱军,才发现由于自相踩踏死伤数百,又失了先锋主将朱赞,回去可如何向曹真与张合交待。早知如此,还不如当初随着曹肇的游击军一起撤退呢。不过,总要想办法交待的,他唤来行军主薄,说道:“记--我军追击贼军魏延、冯习残部,大获全胜。途遇赵云部,将士奋勇拼杀,朱赞战死,游击营被击退,我军护卫游击营后翼,败而越勇,退而弥坚,终于击退赵云人马。”

--有些人打仗不在行,但是给人栽个赃,设个套却是很在行的。轻轻易易,败退的首责便落在曹肇身上。

特立独行的曹肇在不知不觉间,就被这些同族们陷害了。年轻的他,并不知道,在三国的年代里,只有热血和激情,是难以生存的。

击退东南两路人马,赵云隔河望望北岸的魏军,高傲的一笑,引军西去。

此战,阻击十倍强敌,接应魏延军马,赵子龙未伤一人,胜得干净利落,实不负无敌美名。但是,无论如何,这不过是在大军失败之后,降低损失的一个举措,并不能使汉军摆脱魏军的巨大压力。一切,都还要看丞相的部署。

不过,魏军高手还是真多呢,适才那个少年,居然可以在茫然中,条件反射般阻住自己必杀的一枪。不知这样的年青高手,魏军中还有多少,季汉年轻的一代,也快些成长起来吧。

自己的两个儿子,却都是资质平平,远远及不上自己,能与适才那个少年相比的,大约只有远在西凉的姜维等几个而已吧。

算了,不想了,回军。

北线。

王平接到孔明令箭的时候,正与郭淮对峙。他不是魏延,严格服从军令是他的信条。所以他指挥人马连夜后退,天明时渡洛水,还至下邽。也就是在这一日,他看到河对岸那扑天盖地的人马。一支骑兵咆吼如雷,在对岸嘶鸣着,马上将士个个身着重盔重甲,手持长矛--曾经身处曹营的王平一眼认出,那是虎豹骑,纵横天下的虎豹骑!

王平感到全身上下大汗淋漓。他没有想到,他对面的队伍里居然会有这支部队,这支以百人将为小兵的队伍,这支身着重甲不惧弓箭却又行动如风的队伍。除非是主公的白耳精兵,又有哪支人马可以与之相抗?自己的人马么,笑话。

如果不是按着孔明的要求退兵,现在他只怕已经全军皆没了吧。

丞相神算,果然是天下无双的。

在混乱里,所有的情报都失去了,魏延、冯习全都不知所在,吴班北击公孙恭残部未归,北线中三员大将,现在只自己带了不足两千的疑兵,如何守得住洛水?

可还能后退么,再后退,便一路无险可守,在平原地带,自己的军队无论如何跑不过虎豹骑,必然会死无全尸。况且,自己怎么让长安城面临危险?

怎么办?

“将军,西方尘头大起。”

心头烦乱的王平向西望去,阳光照耀下,一只骑兵如飞而来,当先一杆马字大旗那么么的夺目。

马超来了!西凉铁骑来了!世上唯一一支可以给虎豹骑当敌手的骑兵队伍来了!

可是,还有谁来保卫长安?

长安城。

我终于明白了现在的处境。魏延未得将令自行出兵,遭致惨败,河东一战,汉军虽然令魏军新五营之一的中垒营遭到重创,但由于陷入重围,死杀高达四千余众。更因为这一场败仗,使河西之地皆入敌手。北线军队已经打残,难以应敌。新收的大将何九曲为阻击魏军,陷入敌阵,生死不知。幸好四叔子龙率军接应,冯习和魏延已到孔明军中。王平退至下邽,固守待援。随着骁骑营出现,曹军新五营已现其四,其军力之强果然令人吃惊。不过还好,孔明指挥得当,运筹有方,一直处心积虑想要暗中攻击我军的骁骑营却扑了个空,没有捞到什么大功劳。

其实我一直以为虎豹骑是一只骑兵,其实这种认识是错误的,那其实是两只部队。一支虎骑,一支豹骑,虎骑更名骁骑,豹骑更名为游击。虎骑以勇猛强悍着称,豹骑则以轻捷灵动传世。曹肇的游击军便给魏延造成了巨大的伤亡,在其后的追击中,也一直死死咬住汉军不放,直至赵云出现才将其逼退。而虎骑的战力却又远在豹骑之上,其坚甲硬盾简直便是以弓箭为主要武器的汉军的天敌。发现骁骑营后,我二话没说就把马超派了出去,只有骑兵才能对抗骑兵,也只有西凉铁骑能与前身是虎豹骑的骁骑营过过招。

孔明约我的信件中说:前敌情势,危如累卵,他初次受命节制诸军,困难重重,正自加强人员管理和建设阵地。为山九仞,功亏一篑,三人成虎,不可不防。北线之变,会给长安增加无数变数,他让我守住皇宫,以备敌袭。

他直接说让我守皇宫,难道说长安城中已不安全了么?为山九仞之说,自然是指他现在准备工作正到紧关结要之时,让我相信他,不分散他的兵力,影响他的决策,可三人成虎,难道他认为我会听信什么传言,而怀疑他的忠诚么?

乱七八糟的想了一时,不得要领。于是将手下找来,特别强调让李氏兄弟注意城中往来人等,让普法和黑塞加强皇宫安全防卫,并将城中公卿以上大员的家眷迁入宫中,加强保护。做完这一切后,我特意亲自去见师母黄夫人。

师母听了我的分析,说道:“天下之事,当由太子与国家重臣商议决断,不是我一个女子可以置喙的。不过既然太子下问,我便知无不言。孔明一生好强,从不做无把握之事。此时前方虽乱,却是安如泰山,只要太子后方不乱,此战有胜无败。曹魏虽强,却有数弊,指挥混乱,内斗频繁,急功近利,争功夺权,并不足惧。但是,长安城中,却也有着同样的问题。长安初定,民心不稳,加上曹军势大,难保不有大臣心生二意,还有恶人混杂其间。此时若有人进离间之语,则军心民心动荡,长安危矣。”

孔明与师母都说会有人进离间之语,这让我感到不快,在他们心中,我是那样耳软心活之人么?

时间不久,我便明白了他们的意思。随着机局的紧张,大臣们开始进言了。首先是廖立,他认为以此时军势,渭南已不可守,应令孔明退军长安,借长安坚城敌住魏军。接着是诸大臣纷纷提议,认为我把长安城中兵马全部派出,城中空虚,治安恶化,时有魏军细作制造混乱,使他们没有安全感。最可气的是我的舅父糜芳,家中明明有数百家将,也一样找到我面前说保护的人太少,没有安全感。我气极反笑道:“舅父,甥儿为太子,总监国事。当前季汉危机,吾济当齐心合力,共渡难关,若舅父觉得不安全,你把那数百安将给我,我亲自去给你守门好了。”

才摆平了这些大臣们,城外传来紧急军情,说是咸阳被魏军攻破,他们挥师南进,攻向长安了。听得此语,虽然我总是要求自己遇事不惊,天落下来只当被来盖,也不由骇然失色。

这支魏军出现的极其突然,它的出现,给战场增加了极大的变数,使天平向着曹魏急转直下。它似乎并不应该出现在曹魏的战斗序列的,后来的情报也证实了这一点。它的前身正是公孙恭派往季汉前线的那支部队。在我的信息里,它本身应该是摆摆样子,打打太平拳的部队,公孙家向来不服曹魏的管理,目前虽然称臣,却并不是真心低首。此番迫于形势的出战,更不应该与我军拼命。可是事实却大是相反,他们到了黄河边上,便不要性命的在简陋的小船冲过河来。其后被吴班围攻,却逃出的包围圈,吴班奉命直追,带走了北线的数千精兵,这也是北线失守的原因之一。在此之后,一直没有他们的消息,等到消息传来时,却发现他们不但击败了吴班,而且人马增加了十几倍,达到三万人,并且在马超引军东下,长安空虚之时,突然出现在长安北方,陈兵于长安城下。

我头痛之极,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我并不知道,长安城下的变故,只因为多了一个司马望。

原来,公孙恭出兵之时,的确是准备跟着凑凑热闹,打打太平拳,只要在曹丕处能交待便可。可是他派出的将领公孙衍却是个贪婪噬杀,好大喜功的人物。魏军派司马望到公孙衍营中参赞军机,联络通信。这本身是个协调和监视的职位。司马望更是个不安份的人,反正这些人不是他的,他也不心疼,几数话挑拨的公孙衍心花怒放,只以为黄河西岸花花世界,财宝遍地美女无数,去晚了便再也捞不到,立时出兵向西。在司马望的指挥下,几乎用小木船端了汉军的水寨。可惜汉军水军太厉害了,只一击便差点要了公孙衍的性命,千辛万苦逃出危局,却又落入汉军包围,自此被千里追击,损失惨重。若不是公孙恭才受曹魏受了封赏,若不是司马望家族在曹魏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公孙衍恨不得将这只瘦猴子掐死。司马望却一直笑嘻嘻的,浑作不知,只带了这只部队在山里东转西转,不知怎么,便找到一处山寨,住扎下来。公孙衍这才发现,原来自己根本就是被这个司马望骗他,他跟本就是利用自己保护他过河来找这些人的。司马望为了对付季汉,曾在雍凉一带收买了好多山贼,此次时间不久,便汇集了数十处山寨上万人马,回头打了吴班个措手不及,几乎活擒了吴班。紧接着他引军北上,联络匈奴人。此时匈奴部队在刘豹带领之下,正缓慢的行在出征的路上。他们与其说是出征,不如说是在放牧。他们打得是与公孙恭一样的心思,出兵是一个要出的,但出力就不必了,所以他们出大宁,走延长、甘泉、富县、洛川奔黄陵,这一路可是绕了大大一个弓背,路比正常前来几乎远了一倍,从东绕到北,走得是山沟溪谷,爬得是黄土高原,就算是慢了,也有的托词。哪知他们遇到了司马望,三句两句,僵在那里,给他绑上了战车,起兵南下。

匈奴与辽东人马都是骑兵,司马望的山贼部下也有一部分骑兵。有司马望在,他们的速度快了起来。虽然这条路线既难走,路又远,但由于不是汉军防御重点,加上司马望多谋,匈奴兵与辽东兵善战,以有备攻无备,竟是攻无不克,顺手之极,有如疾风卷过平野,无人能阻。

所以这支临时被司马望拼凑起来的,各怀异志的人马,竟然直接攻到了长安城下。这实在不知该说是司马望聪明,还是该说他走运了。

我自然是不知道其中的关键,但此时城下的敌军却是无可置疑的。三万强敌出奇兵攻至长安城外,自然引起了长安城内的动荡。

“殿下,请下令让孔明速速回军!”

“殿下,长安若失,则季汉不保。孔明引大军于外,月余未建尺寸之功,空费钱粮,反陷长安城于险地,以臣看,好说他是无能之将,恶说则其有不可测之心思。”

“殿下,请火速令马超和孔明回军护城,否则的话,长安危矣,季汉危矣!”

“殿下……”

若孔明回军,曹丕乘机进攻,我军安能抵挡?若马超回军,谁能阻得虎豹骑的锋芒?你么?你么?还是你去?当真是肉食者鄙。我在心底里恨声说着,却不想得罪这些人,当下温言道:“各位,前敌之兵不可轻动,否则敌军乘势进攻,则我军危矣。”

“殿下,前敌之事,已不可为,北线军队失败,南线又曾数败于敌手,孔明只得退守渭南。渭南之地,地处要冲,缺少险阻,在此与魏军决战,实为不智,不如退守长安,依托坚城深池,方为固守之计啊。”

“不错,殿下,以我军之兵力,如何能在平原之地硬抗曹魏主力?此实为以已之短,攻敌之长也。敌军长于平原做战,骑步兵战力甲于天下,我军则以弓矢为先,长于山地之战,山头设伏,山脚藏兵,山谷截击,方为上策。孔明如此做,实为不知兵者。且其引出大军,陷长安城危境,陷陛下与太子于危境,陷百官于危境,是何心思?”

“此语说得过了。”果然来了,我想起孔明的话,他还真是未卜先知啊。当下缓缓道,“丞相一心为国,若知后面有人如此议论于他,岂不寒心?况长安城坚池深,虽少兵马,却有百官在,有万民在,何我以鹑觚小城尚可抵得敌军精兵数万,何况此时依托长安,莫说敌军只是三万,便是三十万,又能奈我何?还是说,你们对我没有信心?算了,我知道大家都是一心为公,季汉江山,丞相一个人挑不起来,还得我们大家一起用力。丞相虽有兵,但不能动,而且,长安情势,也不得报给丞相,我们自己解决。只要他能击败曹魏主力,则长安之危自解,若丞相败了,我等皆为亡国之奴。”

我站起身来:“传令!大小官民人等,各安其位,所有大臣的家将部曲,所有衙门的差役,全部集中整训,以备迎敌。尚书令刘大人,你负责管理百官,集中办公,加强防护。御史李大人,你与我亲自负责守城。”

百官纷纷起身。我心中暗叹,孔明再神机妙算,也算不到此时会突然出现这样一支敌军吧。他要我守皇城,那是告诉我城中不安定,当心刺客。可是此时我又如何能不外出,如何能不上城?算了,反正是一个拼字,他在前线拼,我在后方拼,拼胜了,便什么都无需说了,拼败了,就什么都不用说了。

弩已射出,再难回头。面对危局,沮丧、懊恼都没有任何作用,只有正面它,迎击它,才是唯一的出路。此时的我,已不是鹑觚城那个才临战阵的少年,敌人的突然进攻,只会激起我的无穷的战意,而不会再使我发抖。

放心吧,我的好丞相,只要你敌住曹丕,我不会让你为后方有半点分心!

三百名禁卫军随在我的身后,登上长安北城。长安城,是在秦咸阳的基础上建设的,其规模之大,世所罕见。东墙长约5940米,北墙长约5950米,南墙长6250米,西墙长4550米,周长约25公里。高祖创立汉朝后,经济尚未恢复,财力不够,因此无力马上修筑长安城的城墙,直至他儿子汉惠帝刘盈继位后,才开始筹划营建。汉惠帝三年(前192),惠帝征发长安地区人,用一个月时间修筑了北城墙。同年6月起,又从全国各地征调了人进行长期筑墙,结果花了五年功夫才把东、西、南三边的城墙修完。汉惠帝修筑的长安城墙全用黄土版筑,土质优良,做工精细,异常坚固。因为是先修宫殿,后筑城,城墙是随着宫殿建筑的位置和龙首原的自然地形而变化的,所以城墙成了不规则的正方形。东墙较直,南、北、西三面城墙弯曲,北城沿渭河弯曲的情形像北斗星,南城墙的走向则像南斗星,因此当时人们把长安城称为“斗城”。

我很喜欢斗城这个名字,我感觉它是我的城。我觉得,我注定该在这个城市做下一番大业,注定会名传千古的。

我曾想,其实与曹魏的决战应该在这里,而不是在无险可守的渭南。但孔明不说原因,我也就不问。想来,在渭南的好处是,一则可以使敌军兵力分散,敌人的目标是长安,是在长安汇合,渭南就不会是全部人马,二则是使敌人尽量少的深入季汉腹地,对季汉的经济少些破坏和影响。

眼下的长安虽然已不是原来那个长安,但它的坚固依然不是几万人可以轻易攻破的。我又不是曾经的那个刘阿斗,一听数千敌军突至成都城外,立即开门投降。

又或者,敌军奇兵突击,使我军后方大乱,前方军士收兵回防,从而使曹丕有机可乘,才是这支敌军的意图所在?

我隔着渭河,望向河北。很轻易的,我就看到了刘豹的旗帜,这让我不由有些恼火。这些匈奴人一点信义都没有,见我势孤,便来乘火打劫,着实可恼。他身边那些应该是辽东人,高大的身材,旗上书着“公孙”二字,想来是公孙族人。公孙世家虽然强大,多出名将,但历来却任人唯亲,以他们的胸怀,永远无法拥抱天下。接着,我便在旗门下看到了阿望的身影。一见到他,我什么气都消了,我知道自己必须全力来应付了。

我手扶女墙,放声大笑:“阿望,一别数月,甚是想念,想不到今日你我又再重逢,当真是有缘的紧呐。只不知此次给我带来什么礼物,便是这些匈奴人和辽东人么?”

司马望尖声叫道:“刘阿斗,前日之辱,在下无日或忘。儿时之情,使君不必再提。今统雄兵,来取长安,马鞭挥处,玉石俱焚,你还不速速投降,更待何时?”

我笑了:“阿望啊阿望,就凭你,就凭你这些人么?阿望,不是我看你不起,你比名动天下的孟建与霸勇无双的阎艳如何?更何况,辽东雄军,匈奴铁骑,向来横行于天下,又如何会受你之差遣?”

司马望大笑道:“你不用挑拨。我从不想节制诸军,我们为利而来,目标就是长安城里的花花世界,在打败你之前,我们绝不会分心的。更何况,你长安城中,我早伏下了数万精兵,为我斩关落索。刘阿斗,你看看你背后,长安城还在你手里么?”

随着司马望的话语,背后砍杀连天,急回头时,城中已乱成一团,火光升腾起来,有人在大喊有人在惨叫,满街之上有如蚁粥。

正面,司马望已经乘乱也引军攻了过来。

望着城中大乱,一时间,城头上兵士也不由一阵骚动。

我大声吼道:“镇定!岂有满城皆是奸细之理。发宵禁警号,传令各亭长里长,所有人等皆归里中,关闭里门,不得外出。若有贼人攻入,各里自守,除死方休!一个时辰之后还在街上者,以逆贼论处!”

长安城建设以里为单位,五户为一甲,五十户为一里,每里高垣耸峙,壁垒森严,如一座座小城相似,对居民而言,可以防范奸盗侵扰,对统治者而论,却可以防民,在城防战中又有利防守。所以,当时各国均继承此制,并未变动,且一直为后世视为传统。

长安城中钟鼓击响,发出宵禁令。长安城夜间不得外出,否则论斩。此信号除夜间可用外,也适用于特殊街禁之时。命令下达,倾刻间街上一空,只余做乱之人。在城楼上登高望下去,贼人分成两路,一路扑向皇宫,一路奔向北城门。

李严忽然吃惊道:“武卫营!”

建章宫阊阖门外,敌军已经集合在一处,打起旗帜,上书“武卫”二字,正自猛攻皇宫,父亲与文武百官皆在建章宫中,那些人不过五六百人,却个个精壮强健。--前些时曹军入寇,前方流民大量涌入长安,我一时心慈,未及时处置,他们定是那时随流民一起混进来的--武卫营是曹丕新五营之一,它的前身,乃是虎侯许褚许仲康的虎卫,史书称这些人每个均是“侠客”,身手了得,这样一支队伍,突入城中其可怕绝不是言语所能描述的。还好我举措及时得力,使他们显现出来,刺客之可怕就在于他在暗处,到了明面上,他们的力量不见得比训练有速的军队强多少。

紧接着长安北门之下,也混乱起来,百余贼军之前,一人手提大刀,如飞而来,看来是要打开城门,放下吊桥,接应司马望入城。有汉军阻击时,起手一刀,便劈为两段,竟是勇不可挡。

不过,以百余军想要抢城门,未免也太不自量力了吧。

李严大叫道:“护住城门。”他自己已冲下城去。

那汉子与李严对上,数刀之间,竟是不分伯仲。我深知李严之勇,他曾与黄汉升对阵数十回合不分胜负,其本领绝不在魏延之下,眼下这个敌人,竟如此了得。他是何人?

“来将通名!”我大声喝道。

那人仰头大喝:“我乃虎侯宗侄许浑是也!”

果然是许禇后人。许家乃是大户,曾聚少年及宗族数千家,对曹操起兵有莫大助力。虎侯许禇虽死,武卫营依然是许家为主力。我真笨,孔明让我防备,我只想到入城的可能是些细作,怎么没想到会是这个“侠客”集团。也是,除了他们,谁能让我放弃长安外城,紧守皇宫的。

此时,司马望带着魏军已冲了过来。他们很少攻城器械,竟是不顾性命的游过护城河,徒手攀爬上来。冲在前面的是些山贼,身手轻盈,十分了得。可惜长安不是鹑觚,城高达十丈有余,虽为土筑,却夯的坚如铁石,守卫虽然人少,却是站了以逸待劳的优势,不断的箭雨倾泻而下,巨大的滚石把他们砸成肉泥,倾倒滚烫的热油淋在他们头上,攀爬到半路的敌军便惨号着落下城头,紧接着火箭射出,将油点燃,城下一片火海。有时候偶尔有人爬上去,一阵刀劈矛刺,人就给从高高处打落地面。

三十具诸葛神弩分守百丈城墙,半自动的连发神弩几乎顶得上数十人的守卫。让敌军无法进前。弩箭虽小,其上却抹了虎药,射上之后立刻中毒,伤兵在城下惨呼不止。

司马望不知从何处弄来几个发石机,可惜隔了护城河,劲力太弱,就算勉强砸上城墙,却也起不到太大的作用。更何况,随着他的发石机移动,我军总有人悬挂大块生牛皮护卫城墙的要害,使这些发石机难建功勋。

匈奴人并不出动,他们是骑兵,隔河攻城简直是笑话,而辽东兵马存在着同样的问题。攻城主力只是司马望的山贼属下。

看着此情此景,我不由想到,在另一个世界,魏延打算出子午谷,以五千军马攻击长安是多么危险的一个念头。此等坚城,若是守将用心,十万大军又有何惧?若非我军当年有庞德混入城中,斩关落索,打开城门,这长安城哪里能斩易落入父亲手中?

看着城外形势,我心下略定。司马望虽然有些才华,竟无中生有的集合起这许多兵马,来到长安城外,但却无法解决其指挥混乱,行动无序,准备不足的弊端。实不足虑,眼下最重要的是内患武卫营。

一是不能让武卫营攻陷城门,二是不能让他们伤及皇宫。三是此战需快速解决,否则时间一久,消息传出,引得前线崩溃,则我军危矣。

唯今之计,只有迅速击败武卫营,才是上策。

当下我令普法替下李严敌住那员魏将,让李严来指挥守城,城头有李严,城门有普法,我不再担心城门有失,却便前往建章宫。建章宫里文官居多,莫说城破,便是随意伤损一人都是巨大的损失。李氏兄弟护着我冲下城头,扑向建章宫。有攻城的武卫军士见到我,纷纷向我涌来,我手持诸葛神弩,一边指挥,一边发矢。虎卫营高手虽多,却难以对抗弩箭之威,一时近身不得。背后忽听普法一声断喝,回头时,竟是普法以降魔巨杵将许浑的刀头打落,又有几个武卫士兵冲上,阻住普法继续攻击,普法挥动巨杵,吼声连连,威不可挡。

转眼来到阊阖门外,只见宫门不但没有紧紧关闭,反而是洞然大开。更让我吃惊的是,父亲竟然高高端坐城头,指挥如意。在他的指挥下,原来上朝都喊腰酸腿疼的老臣宿将们,竟个个顶盔贯甲,手持弓弩,威风凛凛的排列两厢。黑塞与众侍卫组成一个个八阵图,令虎卫营寸步难行。各府各部的家人部曲集合起来,护卫在宫城之下,与武卫营众团团撕杀。偶有敌人突破阻力,冲到城门之前,立时死于这些老将们的弓弩之下。父亲手持双剑,指点征战,开怀大笑。

人群中,有一个女子,骑一匹红马,手持长枪,横冲直撞,所到之处,魏军无不回避。在她的身后,数十个女子劲装结束,叱咤娇声,竟是不弱于男儿。

我心放下大半,见到父亲此时精神变好,更是心下大慰。但他的精神总是时好时坏,也不知他的身体此次能坚持多久,万一突然变坏,则变数又生。而那些女兵更让我吃惊,只疑孙尚香的女兵营重现,当下手指那女将问道:“哪里出来这样一个厉害的女子?”

李晟吃惊道:“殿下,你在说什么?你不认识?那是太子妃啊!”

“星彩!”我睁大双眼望去,可不正是我新婚的太子妃,她一身戎妆看起来是那么英武,完全不似我面前那个娇滴滴的小女儿,长枪闪动间,有如万条银线四射,那些许门侠士竟困她不住。

算起来,成亲到现在,我与她单独相处的时间屈指可数,好多时候都是我在宫中忙军政要事,偶尔回去,也夜静更深,累得倒头便睡,竟未曾在白日里见过她,也不知她还有如此本领。此一时,我心不由怦怦乱跳。好星彩,真不愧是三叔的女儿,不愧是我刘禅的妻子。

“合围!不要放贼人逃了!”我大吼一声,将十支短箭装入匣中,便向武卫营的人射去,身边的护卫们排成八阵图跟着上前,李氏兄弟左右相护。武卫营两面被攻,一时措手不及,纷纷大乱。

此人忽然一个敌人手一震,从人群中飞出一柄链子锤,向星彩击去。我惊得神魂出窍,一颗心几乎飞出来。星彩却如背后长眼,长枪背后一横,当的一声,将那锤弹了开去。我对准那员敌将就是一弩,人群混乱,正中那将后心。那将扑的倒了。星彩目光流波,闪过了来,见到我,忽得脸孔绯红。舞枪又向敌人刺去。

敌军败退已在所难免,我带的护卫以弓弩为先,武卫营则崇尚轻便快捷,不带厚甲,此时被逼在城门前狭小所在,一身本领难以施展,万箭齐发之下,纷纷中箭倒地。

他们口中呼喝连连,向前扑击,犹似飞蛾投火,其情极是惨烈。

我大声喝道:“尔等已无退路,还不速速投降,更待何时!”

当先一人道:“我等身受国恩,今日大事不成,有死而矣,何必多言!”

我手一挥,一轮乱箭射出,血光飞溅,敌军所余已不足百人。我手一顿,止住放箭,再次喝道:“你等亦有父母兄弟,亦有妻子儿女,放下兵器,我可饶尔等不死!”

当先那人已浑身是血,身中数箭,只如不闻我的话语,口中犹自怒喝道:“冲啊!”

我转身向建章宫门行去,背后黑塞生硬如铁的声音:“放箭!”

行过星彩身边,我微微跓足,颔首道:“你,很好。”

星彩脸一红,低下头去。

我快步上城,来到父亲身前:“父皇,儿臣不孝,使贼人入城,惊了父皇,请父皇治罪。”

父亲笑道:“你做得很好。定内乱于俄倾,破贼人于须臾,亲冒矢石,不惧坚难,出乎我的意料了。起来吧。”他拉着我的手,让我起身,悄悄在我耳边道:“季汉在你手中,我彻底放心了。乘我还没胡涂,送我回宫吧。”

我二人携手向后,父皇还向他的大臣们挥手:“好好干,别有点什么事儿都惊动我。季汉这艘大船,稳得很!”

那些大臣们听了此话,竟然便显出释然和激动的神色,似乎什么都不怕了。我的心,在那刹那也踏实了。我的背后,还有父亲在,虽然他老了,糊涂了,但他却永远都如一座大山,稳稳的横在我的身后,在我最需要的时候站出来,使我可以放手拼杀,没有后顾之忧。

“还有,”父皇对他的大臣们说道,“你们的家将们这回表现的不错,都是好男儿。别忙收回去,让阿斗用几天吧。”

在我镇定果断的处置下,在父亲和星彩的帮助下,武卫营对长安的骚扰被迅速平息了下去。此战武卫营死于宫城者二百四十八名,死于城门者一百二十名,自城墙跳城而逃者不足二十名,而逃入各里被百姓捕获者有一百一十三名。看来混入长安的武卫营将士大约有五百人,占到武卫营总数的十分之一了,这样一支力量被几乎全灭,不知曹丕会心疼到什么样。事后我重奖了李严和刘巴。李严守城有功,以不足三千兵马力敌司马望军数万人,保长安城安然无恙。刘巴理民,功劳更大,若非其人短期内安置流民,收扰人心,使长安城内民心归附,则我那道宵禁令下,也起不到这么明显的作用,也不会这样轻易将武卫营贼兵一网打尽。

经此一战,我信心倍增,民心可用,军心可用,则司马望必败无疑。

帮我处理了武卫营之后,父亲再次回到自己的宫中,不复理事。城中的大臣们,又开始前来找我,要求令孔明回军,甚至提出,就算孔明不回,哪怕是张飞和赵云派回一个来也成。

“殿下,难道说,前线就真的连一支人马都抽不回来么?”

“此事不要再议了。你们都是好样的,把家臣交了出来,共达六千余人,略加训练,便可成军。而刘巴大人征集了五千民夫,配合持金吾,护卫,各府的差役,守城有余。这六千家将我准备送去渭南,由丞相使用。”

“什么?”众大臣张大了口。大约谁也想不到,我不仅不要孔明回军,反而要再给他支援。

“殿下,就算要支援,也该给马超,北线危机呀,现在南线孔明本来就集了大部人马,又得魏延与冯习残军,此时殿下还要给丞相部队,是何用意啊?”

此事连李严都不同意:“殿下,这六千军在我手中,不出十日,我必将城外敌军击溃,怎么送走?”

我摇头不语。正因为南线我军兵力并不算是吃紧,我才要派兵前去,只要南线打胜了,我们别的战场全败了都没有关系。何况下邽有马超在,沿河而守,与渭南隔河呼应,有水军可用,则敌军就算有骁骑营,也难以进攻。而长安,我更不用担心。此前,吴班退军时,我令他退向高陆,既免长安受溃兵之扰,又可威胁司马望侧翼,并护翼马超王平的后军,阻住魏军东下之路;同时把所有的船只摆到渭水南岸,便魏军难以渡河南下;同时令扶风太守蒋琬引军死守槐里,防止魏军西下;令扶夷护军校尉吴懿向东出兵,帮护北地郡太守收复北地郡。至此,对司马望的包围之势已悄悄形成。只不过司马望此时兵锋正盛,而我军就算综合数部之人,也没有司马望人多,故不宜与之交战,待过些时日,其粮草不足,士气低落时,我军再出击,则必胜无疑。所以此时,长安并不需要太多兵马。而此时胜负不明,硬击司马望,我军除持金吾外,多是新建部队,必有折损。相反若待其乱生,孔明再战胜,则长安城外军马,不战自溃。

匈奴、山贼、辽东军,我最起码也要召降一半吧。不过此语我未曾说出,否则必为诸臣所笑。

武卫营被剿灭后,司马望的气势明显被打了下去,没有内变,以他的这些人攻打长安那是困难重重,更何况匈奴与辽东军马不从调度,只靠那些训练不足的山贼攻城简直是做梦。可是他却极狠,进不了长安,便每日在长安四周烧杀抢掠。虽然早在魏军未来之前,我便坚壁清野,将百姓分别归属各城,但百姓却一时难以撤净。听着城外恨声遍地,哭呼动天,我此时兵力防守有余,进攻不足,咬碎牙根,却没有半点办法。

司马望在城外叫号:“刘阿斗,你父子不是号称爱民如子么?不是总想还天下以太平么?可是你们的反叛,却使得万民遭秧,你不觉得有愧么?若你当真爱民,你出来代这些人死。你死之后,我们便退兵,否则的话,这些人都会代你去死。”

我眼角几乎瞪裂:“司马望,你与我一师之徒,所学皆为天下而计,你今为攻长安,不惜残害黎民,可对得起先生当年的教导?!可对得起你自己的良心!自今日起,我刘禅不识得你,我必以诛杀你为念,不死不休!”

司马望明显的怔了一下,我转身下城,再不回头。那个幼时的朋友,那个偷桔子的阿望,就在这一刻死去了,死在了我的记忆之中。

此后司马望明显收敛的破坏的行为,一则是城外没什么人可供他祸害了,二则是我的话给他巨大的影响,使他也不由自思自虑。不过他却开始组织人挖河道,说他要水淹长安城。

司马望的行动激怒了军兵和百姓,秦人自古急于公义,勇而好战,不畏死,不惧死,听得城外百姓号哭,各里纷纷组织人马,前来请战。我让李严安排人进行训练。同时悄悄让李晟出城,混入匈奴营中,去见他的族兄呼和昴。呼和昴说道:“渭南之会,我铭记于心。转告太子,若汉军胜,则匈奴军愿为前锋。若汉军败,则匈奴军亦无可奈何。”

这并不出乎我的意料,也坚定了我打胜这一仗的信心,匈奴人其实是司马望手下最强的一部,只要形势有变,例如孔明战胜,则他们必会反戈一击。到时,我看你司马望还往哪里逃。

不过,丞相一定能胜么?

孔明毕竟也是人,而他面对的是曹丕倾国大军。眼下退守渭南,拉长了魏军的补济线,使魏军粮草供应出现紧张,但操军自来对粮道管理极严,督粮者必为大将。况曹军结阵紧密,信息快捷,劫粮极难。而且营中谋士如云,更有司马懿在,若用起一个拖字决,胜负如何还很难讲。

未几,前线分别传来信息。对于我所说“长安无事,前军放心”的话,马超说:“知道了。”孔明说:“在长安城中点起烽烟。”

我精神一震,燃起烽烟,那是战事吃紧,招军回防的意思?先生要制作混乱的样子,引曹丕出动么?孔明要出手了么?

曹丕看到了长安城的狼烟,也得到了武卫营入城和司马望集合匈奴人、辽东精骑围攻长安的消息,他心头燃起了熊熊的大火。破魏延,得河西,已将汉军压缩到一个小小的圈子里了,眼下长安乱生,孔明之军必然大乱,则其肯定要退兵,那么,就算不退兵,其军心不稳,亦无法对自己产生多大的危胁了。此时,自己可谓天时,地利,人和件件俱全,只要自己集中优势兵力,进行狠狠的打击,则汉军必败。但是,长安若真的有失,汉军有无数传递消息的方法可用,何以要点上狼烟呢,这分明是故意让自己看到。难道说,长安的军情,并不紧急?

曹丕用兵很小心,特别是当对上名动天下的诸葛亮的时候。虽然贾诩没有随军,但是司马懿、陈群、毛介、董昭……各大谋臣俱在军中,长安内应,河东诱敌,河西伏兵,皆出自他们的谋略,眼见得汉军已经无可招架了。或许,过不了多久,自己便可以收复长安,将刘备全军一举击溃,平定天下,指日可待了。

不过,各种计策对付汉军的偏师尚可,但对诸葛亮,曹丕却完全按照司马懿的办法,那就是以众凌寡,以强击弱,层层设防,分进合击,各部之间保持距离,随时策应,绝不贪功冒进,绝不给诸葛亮任何的可乘之机。所以不论孔明如何诱敌,如何示弱,如何出兵,曹丕都咬牙坚持,不去理会,只等大军合围,全力一击。

对上这样一只巨大的无处下口的乌龟,诸葛亮也是无可奈何,只得闭门不出,与魏军对峙。

这一次的狼烟,是真,是假?还是诸葛亮的计策?

曹丕于是击鼓聚将,谋臣们聚到一起,商议对策,问长安是否真的有失。

司马懿道:“汉军点狼烟传警,表面看是长安军情紧,召集人马回援,但若当真紧急,汉军有飞鸟传书之法,其速不下于狼烟,其保密性,又远胜于狼烟,何以弃而不用呢?”

陈群道:“仲达之意,是长安无事,汉军弄诡?”

“不。这恰恰说明,长安真的有事,虚者实之,实者虚之,孔明深得其法。以长安烽火来看,则孔明必然回军,我军需准备迎接汉军进攻。”

曹丕道:“长安有失,诸葛亮还敢进攻么?”

司马懿道:“若是旁人,长安有失,定会引军逃走,但诸葛亮却不会,他必会强攻我军,若败,他则会固守渭南,若胜,他反而会悄悄回军,去解长安之围。”

众人尽皆叹服。

曹丕点头赞道:“非卿,谁可为诸葛亮之敌手。然则依卿之议,是要故意败给诸葛亮一场了?”

“那却不必,若是故意,必为诸葛亮察觉,只消中军做好准备,随机应变既可。”

虎贲中郎将、安阳公主驸马、敬侯荀恽独立小丘,望着西面季汉大营。

夕阳西下,云气迷天,那些云如片片鳞甲飘动,中间龙藏虎卧,伏万千杀气。荀恽不由打个冷战。荀恽是曹操手下第一谋士荀彧荀文若之子,观云望气正是家传手段。那其间,是兵气,是杀气。看样子,大战马上要开始了。

登高而望,季汉的营盘连绵不绝,竟似不少于魏国大军。荀恽知道,季汉的人马比魏军少得多,不知他们扎如许广的营盘做什么。可是对峙两个月来,不知怎么,季汉一直主动攻击,虽然规模不大,也没什么大的效果,但却是防不胜防。开始的时候,觉得季汉军队并不强,自己遭遇的有些部队简直是一触即溃,不足为惧,后来所遇人马渐强。前些日子,自己的虎贲遭遇了庞德部下,激战半日,自己竟然损失惨重,几乎比对方多上三成。

是自己不能打么?笑话。被陛下寄与厚望的钟毓作为自己的预备队,上去不足半个时辰就被打残了,接应自己的人反要自己帮着阻住季汉人马。

一个不好的念头升起,难道诸葛孔明在用自己的部队练兵?这个念头让他自己都觉得可笑。

但是,两个月来,对面的战力越来越强却是不可否认的事实。而且天气越来越冷了,部队因冻伤减员不少。原以为对面人马多是南人,受季节影响应该更强些,但是近来从消息中得知,对面部队中却有大量大夫,及时在营中诊治施药,有效的降低了病损。而长安距渭南的距离极近,所以后勤供应也快的多,十天前季汉部队还没有什么冬装,现在却几乎都换了装,虽然看起来那些衣服各式各样,不是府库统一制作,并不漂亮,但却比府库制作暖和的多。听说那都是长安城中百姓制作的,有些甚至出自宫中,季汉的皇后嫔妃都亲手缝制军衣,季汉军士将之称为“家衣”。以此观之,季汉已是上下一心,以国为家了。

可是魏军,空有强大的国力,这方面却落在了后边,到现在有些部队早早换了装,例如新五营,有些部队却还没动静,例如张合的前军。这样下去,只怕会内部混乱,士气大减呢。自己的父亲负责后勤时,可是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问题。

荀恽下了高坡,忽看到一个少年骑了匹白马,摇摇晃晃的过来。荀恽一愣之下叫道:“曹都督,哪里去。”那人正是曹肇。新五营长官皆为校尉。但曹肇游击军原为虎豹骑中的豹骑,其长官为豹骑都督,故荀恽有此称呼。

但曹肇却身子一摇,几乎从马上落下来。荀恽眉头一皱,令人把曹肇从马上扶下。曹肇目前在曹军中名称并不好。有七成的人认为他胆子太小,不堪重任,居然被赵云一枪就吓走了。另外三成人则认为他故意放水,有意放赵云逃走--这个风liu少年,八成是爱上季汉那个威风凛凛的银枪将军了。

所以他回军之后,也因此被曹丕夺了兵权,但曹肇今日不知为何,不仅没老老实实待在营中,反而独骑乱走,并且饮起酒来。在军中,这可是大过。

荀恽虽然并不认为曹肇胆子太小,更并不认为曹肇会爱上赵云,但曹肇对赵云放水却是肯定的。因为曹肇本身就是一个任性妄为的人物。不过话说回来,就算不放水,他们那些人想全灭赵云的两千军马,可能性也不大,荀恽曾与赵云的部下交过手,知道他们的战力。若纯以阻击论,就算自己领军,以五百人足以换取全军安全退出了。所以因此事,曹肇被曹丕处罚,并夺去兵权的确是有些过。但此话荀恽不会对任何人说。他把曹肇带入自己的帐中,让人给他打来冷水洗脸。军中不是后方,弄醒酒汤是不可能的。

不多时,曹肇睁开眼,迷芒的睁着一双眼睛:“你是谁啊,在我眼前乱晃,你以为你比我漂亮还是比我厉害?我乃曹肇,力伏虎豹貌比潘安,才华出众文武双全,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在我眼前晃?滚开。”

荀恽用手扶正曹肇的身子:“我没晃,是你在晃呢。我是荀恽,你不识得我了么?”

曹肇一愣之下,似乎认了出来:“你怎么跑到我营里来了?军营之中,不得乱闯,军法官抓住,要受重罚,打军棍的。”

荀恽一时哭笑不得,说道:“你是在我的宫中,小老弟。你明知军中军法严格,怎么饮起酒来了?”

曹肇把头晃晃,闭了下眼睛:“我,我他娘的生气。曹馥那小子,他不听我的话。我告诉他要防着季汉进军,要防着季汉进军,可他不听。”

荀恽一愣:“你怎知道季汉会进军?”

曹肇道:“废话。我又不傻。汉军长安城起狼烟,那肯定是骗人的。他们后方弄鬼,一定要前军出动。再者我看汉军调动,分明是要有动作,可恨曹馥那小子,不听我话。”曹馥乃是恭候曹洪之子,此次代曹肇掌游击营的便是他,他按辈份算是曹肇的族叔。此时曹肇恼上来,一口一个小子,荀恽也不由为曹肇叹息。那曹馥轻而自用,若他掌军,的确远不及曹肇合适。

“算了,这是军中,收收你那少爷的性子,速速回营,无论曹馥如何,他都是眼下游击军的主将,权在他手,自然不会听你的话。只好找个机会,多与他沟通沟通方是正理。”

曹肇捧着头站起来,却是一摇一晃,任两个兵士架着:“如此打扰了,告辞。唉,人世苍茫,乌免奔驰,吾未知其来,吾未见其去,只见秋风卷大旗。可笑,可叹。”说着,也不知是醉是醒,一路去了。

荀恽见曹肇去了,在帐中提笔写封奏折,打算将观云气之事上报曹丕。却又感觉自己人微言轻,且处于嫌疑之地,便弃了笔,站起身,要求全军戒备。

荀恽之父荀彧乃是武帝曹操手下第一大谋臣,为大魏建国立下不世之功,然而建安十七年,董昭等人劝武帝即公位,荀彧私下表示反对,招至曹操不满,并在征讨孙权时带他出征,因为以往曹操出兵荀彧都是留守后方,因此荀彧又愁又怕,终于在寿春病亡,死后被追谥为敬侯,后又被追赠太尉。对于荀彧之死说法很多,甚至有说是曹操毒坏的他。荀恽却是想也不敢想。大魏、曹家,是他永远也不敢去怀疑,不可能被叛的。他是安阳公主附马,这个身份让他与曹家扯不断分不开。所以虽然他忠心无二,但在曹丕手下,却整日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虽不受重视却不敢有一丝不满。

类似他这样的,在魏营中还有很多。武帝晚年,个人威权猛涨,不再如创业时那样平易近人,也很难听进不同意见。加上曹氏宗族势力过强,好多旧臣的子弟被边缘化,难以接近权力的中心。虽有满腔报负,却难以施展。相反,一些曹氏子弟初掌大权,自高自大,或痴迷于权力,或放荡于享乐,竟完全不似武帝曹操在日。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

荀恽想着,有些黯然。为自己,为曹肇,也为不太明朗的前景。只希望击败了季汉之后,陛下能好好整顿,重振武帝雄风,让天下太平,万民安居,才俊名臣,各得其所。

正想着,突然间他听到好似海水一样的呼啸,纵身跳起,早有兵丁来报,季汉人马来偷营。疾出帐外,只见到处都是一片火海,相邻的几座军营都被点燃,照得有如白昼一般。该死,难道相邻的那几处军营主官都是傻子不成,汉军才几日不进攻,便麻痹成这个样子。

敌军射入自己营中的火箭却被早有准备的兵将们扑灭,并未燃起。暗夜里,兵马嘶吼,人影闪动。荀恽令军士列成阵式,才准备好,就见一彪人马疾冲过来。那些人白马长矛,暗夜里看得分外清楚,当先一人手持大刀,直闯入营。

荀恽见此人不识阵法,竟闯入死门,直面自己偏军数十弓箭手,心中得意,一声令下,弓矢齐发,早有数骑倒下。先前那人不及防,肩上中了一箭,他却一声大喝,有如雷吼,白马如龙,跳了起来,直扑入阵中,刀光闪动,似电如雷,竟将荀恽的阵式冲乱。

荀恽令中军举灯为号,指挥军士包围。倾刻间竟将那人围在核心。那人身在重围,肩上带伤,却毫不在意,挥动大刀忽进忽退,如入无人之境。他身后的骑兵忽的冲入,与他汇合在一起。荀恽哪肯放他逃走,下令列成长蛇卷地阵,一圈圈重围上去。忽然间阵中那将挂刀摘弓,一声响亮,中军倒地,灯火落在地上。荀恽料不到敌将箭法竟如此高明,几乎也伏在地上。一时惊惶过后,急令人重举灯火,那行人却已冲过自己大营,向旁边卷了过去。

荀恽懊恼之下也不能追赶,只是检点损伤情况,重整营盘。相比之下,自己的损失不大,但是没留下那将,实在是一大缺憾。他认出那员汉将是谁了--眼前季汉军中有两个白马将军,一是银枪赵子龙,另一个则是大刀庞德庞令明。

庞德兵马退后,时间已至半夜。中军将领才跚跚来迟:“各军退后五里,再行扎寨。”没有反击,没有固守,只有退却,对汉军的进攻竟似毫不在意,不气不急,不败却示之以败,这是为什么?荀恽突然感觉,陛下对这次季汉的进攻是提前知道的,并且此次退兵也是有计划的。可是,这样的退兵,能起到相应的作用么?

前军随号令后退,一时人声糟杂,伤者呻吟。大军正退之间,突然感觉到身下的大地在不停的震动着下沉着。散乱的魏军向西看去,一起发出恐怖的尖叫:“天呐!”

西方,犹如黑夜中突然出现的鬼魂,数千名骑兵组成的方阵正向他们冲来!仿佛一头钢铁的巨龙,张牙舞爪、迎面扑来,带着死亡的寒气的长矛如林而至,将面前的敌人一个个斩易的刺穿,挂在矛头之上,漆黑的两翼无声的伸展开去,阴森可怕。汉军的骑兵,全军出动了么?这可是夜里,他们竟要在夜里进行决战?

还不及多想,干裂刺耳的马蹄声如同霹雷滚滚而来,他们就如同一阵旋风袭来,横扫、摧毁一切。在这股可怕的毁灭洪流面前,魏军的围栏、帐篷、房屋、人马如同纸糊似的摧溃瓦朽,四散逃命的魏军兵士发出一片死亡的绝叫,被这股钢铁的洪流压成齑粉……

荀恽的军队不由自主的被卷入乱军之中,他如陷噩梦一般,身不由己的随着人马后退,再退,那一刻,他首次感到了在大军中的无奈。汉军的第二次来袭完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就算是司马懿也认为汉军的进攻进为撤退作幌子,没想到一向以智计闻名的诸葛孔明会这样硬来。以弱击强,正面攻击,这是喜欢用智的诸葛亮打的仗么?张飞还差不多。这样一来,汉军还要不要退守长安?还要不要用谋用计?

仓促之间,曹丕也被汉军一往无前的气势所触动,心存惊怖,当下传令曹真和张合的前军死守,中军后退。司马懿和陈群急拦道:“陛下万万不可,中军一动,军心皆失,今夜之战必然惨败。臣愿为陛下守中军。”

曹丕心下恨极,正迟疑不决,忽身边郭皇后宠臣郭奉跑来:“陛下,大事不好,敌军攻入营来了。”

陈群忽得抽出剑来,一剑将郭奉刺死,大声喝道:“军营之中,不得乱奔乱走。”他向主军纪,威望极高,曹丕也被这御前一剑惊住,欲罚陈群,却又恐陈群性格刚烈,一怒自尽,只得叹道:“尚书杀得好!中军坚守,不得后退半步,违令者斩!”眼见敌军最强时,距他的主营竟不足三百步,有弓箭都射到主营之内,曹丕也坚持了下来。

曹丕的坚守的确给了魏军强大的信心,中军大纛巍然不动,四野间万岁声此起彼伏,向中军涌来。汉军连冲数次,也无法冲动魏军的阵营。战至天明,曹丕号令全军攻击,一时间汉军只得退却。司马懿见战局已成,便令全军大喝:“长安已失,刘大耳刘阿斗皆皆已成擒,诸葛亮快快投降!”本来此语是打算待孔明退军时,突然喊出,打击敌方信心的,既然决战提前开始,此语喊出却也无妨。这些时人人皆见长安点起狼烟,听得此语,果然魏军士气高涨,汉军更乱,不仅没有逼退魏军,反而失了自己的前军大营。

本想让汉军小胜退兵,哪知反而打败了汉军,以诸葛孔明之心思,汉军一时却是无法后退的了。看着汉军后退,司马懿隐隐觉得打成这样不似诸葛亮的手段,不由有些疑虑。可汉军有什么手段,却又想不出来,当下建议曹丕穷寇莫追,后退扎营,再图良策。

曹丕道:“汉军既来攻,我便与之对攻,大胜之余,何以退军?况其卿以孔明必以佯攻为幌子,行退兵之实,今日所算皆错,安能再持前议。”乃继续强攻汉寨。双方以汉军前营阵地,在方圆二十里的地方,搅成一个巨大的旋涡,十万魏军前军与不足五万汉军连战三日,魏军死伤颇众。曹丕一怒间将新五营都派了上去,却依然没将汉军击垮,甚至都没有将汉军击退。那一座汉军大营竟似贪吃的饕餮,不管有多少魏军进入,竟都不见什么动静。

司马懿登高而望,忽然惊怖,急赴曹丕营中,道:“陛下,速令我军后退,不可与敌再战。”

曹丕奇道:“何出此言?”

司马懿道:“我军此次进攻,迫退季汉军队,战场是季汉原来的前营,我细细察看,此营由孔明经营已久,按八阵设置,攻防战守,皆出于彼意,而我军入其营,阵形散乱,难以呼应,空有数倍敌军之力,却无法取得战果--引我军来此决战,只怕才是诸葛孔明的计策。故请陛下回军。”

曹丕令前线将士回报,有人说:攻入汉营,眼见脚下是路,汉军亦轻易过去,我军一走,便落泥泽,汉军反又杀回,难以抵敌。有人说:汉营中,有巨石之阵,入阵则迷失方向,汉军于其间神出鬼没,防不胜防,军人多有死于此地者。有人说:孔明好弄鬼,我军正攻之间,汉军旗招处,有鬼军自渭水上漂来,口中咆哮如雷,上阵撕杀,刀枪不能伤,只得退避。

曹丕怒道:“想不到撕杀之间,亦中诸葛之计,然而计将安出?”

司马懿道:“陛下莫急。臣早闻孔明有八阵图,可抵雄兵十万,当是此阵也。今其人沿河列阵,不可与争,战阵选择,应使敌就我,不可使我就敌。敌阵虽佳,然仓促难成,不可移动。可暂休兵,陛下遣使至汉营,令孔明割河西之地。孔明与我军之争虽有小胜,实为惨胜,必为我所动,答允下来。”

曹丕怒道:“我倾举国之兵前来,怎会得一河西而去?”

司马懿道:“陛下莫急,此为疑兵之计。善战者,能示以战,示以不战。我军一面与诸葛亮讲和,一面再整兵马,分兵渭北,以攻马超。为臣所测,不出十日,则渭水大减,彼时季汉水军成待宰之牛羊,我军铁骑不用浮桥船只,便可纵横于渭河两岸,郭淮部与骁骑营出动,则马超之败只在倾刻之间。到时渭河以北皆为我有,汇合司马望,水淹长安城,长安难保。为保长安,则渭河南线全军皆溃,诸葛亮必然退兵。到时我军再攻,其人不败,更待何时?”

曹丕问道:“卿怎知渭水大减?可是观天文所得?”

司马懿道:“何需天文。司马望攻长安乃为臣之计,我使其水淹长安城,可笑刘禅只知长安城固,蓄水极难,故不设防。他却不知,司马望拦河建坝,更主要的目的是断了渭水,令季汉水军无用武之地,使骁骑铁军可驰骋渭北。”

曹丕赞叹道:“卿真智计高绝者也。今司马望孤军直抵长安,使季汉君臣心惊胆战,惊惶失据,令诸葛孔明如坐针毡,心思不宁。而断渭水,破冯习马超之计更是出人意料,一石三鸟,有卿在,何愁大事不成。”

当下暂时休兵,遣使至季汉军中,言割地之事。孔明当即点头,与使者细细商谈,并询问魏主意见,然后亲自送之回营,

曹丕得知孔明举动后大笑,以为孔明中计。谁知当夜孔明便举兵来犯,又打了曹丕个措手不及,气得曹丕几乎要下令再次全军出击,为了大局,强自压制心头火气。

本以为兵力占优,却发现正面进攻无法压制汉军,这让曹丕很是有些失落。不过既有司马懿之妙计,他也并不太担心,汉军能来,魏军何不能去?于是他也让诸谋士组织人马偷袭汉营,可惜传递信息的手段没有汉军快速,汉军用信鸽,烟花和孔明灯传递消息,所以往往这边军队才一出动,季汉早就作好的准备,出兵在相应的地方进行防守和投伏了。于是董昭出主意,用几个小队反复出动,却并不当真进攻,使汉军夜夜连惊,疲于应付。然后再出动军马进行攻掠。果然大胜汉军。然而此计再用,却忽然又不灵了,孔明再次将前军营盘完全放弃,魏军要攻汉军,则必入八阵图,入八阵图,则有进无出,一时间魏军又落于只能挨打不能进攻的地步。

正在此时,南方传来消息,征南将军夏侯尚留徐晃围上庸,自引军三万破武关、过商县、上洛,向渭南而来。汉军在此方向驻军据险而守,却被夏侯尚挑选精兵自悬崖攀上,破了寨子,直攻过来。曹丕得知大喜,令夏侯尚星夜赶来,参与会战。夏侯尚为夏侯渊之侄,曹丕近臣,两人情同手足,又有联姻之好(其实曹氏本姓夏侯,这联姻有些不妥),素来知兵,曾参予平定冀州,代州,战功赫赫。当魏军击败冯习、马超之后,夏侯尚会成为魏汉会战中,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诸葛孔明不是神仙,他一个人,如何能敌得过魏军这许多谋士将领,这许多兵马?他劳心费力对抗魏军,保护粮道,维持八阵,已是极难了,如何能抵得住司马懿这数百里之外的一颗棋子?

十一

“陛下,眼下渭水已浅,臣将亲往渭北,消灭冯习水军和马超、王平,请陛下坚守大营,以待佳音。”司马懿在大帐之中说道。

“爱卿只管前去。此战若胜,爱卿之功,当居首位。”曹丕点头道。

司马懿当日引军北去,自渭口过河,与郭淮相汇于临晋,准备进攻马超诸人。原来曹璋统领兵马之时,骁骑营皆为璋直属,曹璋去职之后,此职归属曹仁之子曹泰。当下司马懿召集郭淮曹泰,部署渭北之事。

司马懿令曹泰佯渡洛水,进攻下邽。自引精兵三千,进攻冯习水军大营。

曹泰道:“骁骑精兵,向重实战,如破城之锤,似开山之斧,建功于危急存亡之时,不会佯攻。”

司马懿道:“你有本事,便直接攻过河去。”

曹泰摇头道:“骁骑营无舟无桥,如何渡河,你敢下乱命不成?骁骑营为陛下亲军,安能随意受人节制?”

司马懿心下大怒,知他是曹家直系,看不起自己这个外姓人,心道,便是封公为王的中坚营统领曹宇,见自己也从命听令,何况是你这小儿?却笑道:“既要正面攻击,我给你架五座浮桥,让你过河,你可能正面击败马超大军?”

曹泰道:“骁骑营战无不胜,从来就没有失败过。但是,马超一直严防死守,我军浮桥每次快要架成,都被他纵火烧毁。你架得浮桥,我便败得马超。”

司马懿道:“这有何难?”

当下司马懿连夜令司马师引三千军马,每人举一支火把,北上进逼蒲城。又令人渡河,起浮桥五座。

马超闻报,笑道:“魏军多诈,北进人马必为疑兵,其人定连夜造桥,待我一把火烧了他。”果有机密人报,洛水上敌军造桥。众将皆服。

马超引军直趋浮桥处,逐散敌军,一把大火烧去,浮桥散乱。司马懿大败而回。正此时北方火起,却是司马师夜攻蒲城。马超自退兵令王平北进防守。

司马懿回军,曹泰笑道:“仆射妙计如何?”司马懿冷笑道:“天明时再看。”

天明时,却见河边浮桥竟已架好。原来司马懿两处河弯同时架桥,下游以船木架浮桥,上游以横江铁索架索桥。故而骗过了马超。

于是曹泰黎明渡河,与马超正面攻击,自晨至昏,不分胜负,乃各自休兵。曹泰未能建功,心大怒,亲往司马懿营中,责问司马为何不全军齐动,只让自己一队攻击,难建全功。却听营中将士道:“仆射不在军中了。仆射言道,桥已架好,小将军若能建功,便建功,不能建功,便退回河西。”

曹泰怒道:“不用你帮,我也能战败马超。准备夜战!”曹泰本领虽不甚强,但骁骑军士威力极猛,当下连夜进攻马超,马超几乎抵敌不住,战线几危。

此时司马懿乘马超曹泰对攻之时,引军南下,直攻冯习。渭河本浅,此时更被截断,冯习水军已无法在河上行动,只得退守大营。司马懿令军兵连夜逼寨纵火,几乎冲破水寨,烧毁汉军战船无数,大火照亮天地,远近可见。

马超既救不得汉军水寨,又被司马懿疑兵之计骗过,骁骑营如云卷风翻,扑过河来,战力凶悍,自己以多击少竟无法胜之。大怒之下,亲自出马,直扑曹泰,虎营骁骑阻之不住,曹泰吓得面如土色,转身便逃。马超正要追赶,人报郭淮取了重泉、莲勺,司马师取了蒲城,击败王平。汉军已陷入重重包围之中。马超只得退守下邽,自引一军北进,救回王平。司马懿破了汉军水寨,引军急归,欲杀曹泰,众将告免。司马懿喝道:“为将者,只知斗狠,不识用谋,与匹夫何异,尔今服否?”曹泰拜服。

此时大军四合,司马懿令捉马超。马超护着王平残军归营,亲自断后,他英勇无敌,左冲右突,连杀魏军名将二十余员,如入无人之境,甚至在正面攻击中,几乎突破司马懿的中军,让司马懿也不由赞叹其猛。但他就算是再勇猛,也无法阻住汉军的败局了。当下魏军围住下邽,日夜攻城,马超与王平全力应付。

一日,河南岸烟花火炮冲天而起,接着河南有兵马渡河前来接应。马超见状,自引一军开南门向渭河冲去。司马懿早有准备,分军两路,一军击退河南援军,一军沿河列阵,阻住马超去路。马超数攻不下,只得驻足。此时东有司马懿,西有司马望,马超、王平再难逃脱。

正在此时,司马懿闻报,尚书陈群遣使前来。

原来,司马懿走后,曹丕与汉军日日小战,胜少负多,故而恨恨不已,指汉营骂道:“今日马超冯习皆败,不日夏侯尚军至,会合司马懿、司马望四军合围,看你诸葛亮得意到几时?”

当日忽有人报,汉军尚书令刘巴仆人前来。曹丕接见,问道:“尔来何事,莫非投降否?”那仆人道:“非也。我主虽向与刘备父子不睦,却从未念及投降。”刘巴与刘备不睦,也不喜张飞之事。当年荆州大败,人皆从刘备南下,他独自一人北上投曹操,曹操令他南下守城,他说要避开刘备,不肯前去,曹操说无妨,我会以军队保护你。结果曹操大败于赤壁,这句话成了空话。刘巴隐姓埋名逃到交州,后又至益州,终于没有逃过刘备的手心,这些事人人皆知。当下曹丕问道:“你主不投降,尔来此何干?”那仆人道:“我主心属武帝,忠也。终归刘备,命也。今日陛下西来,我背主前来,只有一语问陛下。”曹丕问:“什么话?”那仆人道:“城破之日,玉石俱焚。未知当日武帝以军相护之语,还做数否?”曹丕起身言曰:“尔实为义仆也。父皇之言,自然有效,城破之日,无论尚书令降与不降,我皆以军护其府,不会使其受到惊扰。”说话间,忽有人报,孟达之子孟平代父请降。

曹丕心下惊异,令人带下刘巴的仆人,令孟平进见。这人二十余岁年纪,面如白玉,眉清目秀,文质彬彬,曹丕先自有七分好感。当下问道:“汝此来,莫非诈降乎?”孟平答道:“在下父子在汉屡受欺压,故不得不降。”曹丕道:“尔既来,尔父因何不来,尔既降,可引军去攻孔明。”孟平道:“攻孔明何如灭孔明?何如得长安?臣此来,带来孔明八阵之图,献与陛下,得此图,破汉军易如反掌。破了孔明,臣父便可将长安献于万岁。”当下呈上八阵图,曹丕令陈群董昭诸人观之,皆赞叹不已。孟平道:“眼下司马仆射破了马超、冯习,夏侯将军引军北上,指日可至。孔明不敢久留,准备退兵,破孔明正在此时。”曹丕心下不定,只疑孟平身份,令人带刘巴的仆人,在帐外悄观。那仆人道:“孟平何事来到魏营。”曹丕心中乃定。

陈群心中隐有不安,乃绘八阵图一张,遣使过河,请司马懿观看。那使者道:“大人,这是我家主公所绘。大人北线大胜贼军,陛下于南线缕缕获胜,诸葛亮又闻知夏侯将军自荆州北下,不敢接战,准备撤军。贼军大鸿宾孟达之子孟平投城,上交八阵图释一份,自愿引军击贼。陛下用其为行军参谋,引全军攻贼,欲诛诸葛亮于渭南。我家主公恐其间有诈,急急进言于陛下拦阻,又录此图,交仆射观看。”

司马懿展图观看,长声叹道:“诸葛亮果有鬼神不测之谋略。此阵吞吐天地之机,冲和阴阳之气,中参大道,外蕴风雷。我原以为我胸中所学,穷究天地,今日方知,较孔明相差远矣。”

那人道:“大人是说此图是真的?”

“自是真的。若无此图,我军便二十万人马齐攻渭南,也破不得此阵,到不得长安。得此图,则破此阵易于翻掌尔。何况孟达其人文采风liu,自视甚高。在上庸时,屡受刘封之欺,后升任大鸿宾,虽列九卿,明升暗暗,失了兵权。心中不满已久,此番投诚,却也在意料之内。陛下当厚待孟平,过了八阵图,则擒孔明如擒一鹿也。”

那人大喜,转身告辞。司马懿亲送至帐外,正待作别,忽一阵冷风吹来,心头一清,大惊道:“使者且住!现今我和郭淮在渭北,夏侯尚在途中,陛下身边只有曹真张合。中军安危,系全军之性命,安可轻动。我适才为阵图所迷,几误大事。我闻孔明有阴阳八阵,各藏玄机,变化无端,岂是一张图所能涵盖?孔明有天地水火五雷之法,神鬼莫测。若是我持图引军还自无妨,若是他人,则全军危矣!汝来之时,陛下可曾出兵?”

“未曾,我听主公曾言,先时陛下与诸人议攻孔明之事甚是频繁,其心破切。我来之时,陛下言道:‘众卿之议亦有道理,暂不兴兵,以待仲达。’想是被群臣劝动了。”

司马懿顿足道:“安有是理!陛下是攻而示之以不攻,他出此语,是疑兵之计,只恐此时,他的前军已冲入八阵图中了!我急书一信,使者带回,令你主公火速交给陛下,我不过渭河,不可追孔明!”

司马懿一边急急写了信,一边号令击鼓升帐。把信交给使者,又令司马昭亲自护送使者南下。接着号令众将道:“今日战事已急,今夜必须拿下下邽,消灭马超、王平。全军进攻,继之以死!”

众将突见司马懿隐现惊恐之色,不由吃惊不小。自司马引军以来,处处抢得先机,弄马超于股掌之间,不知今日何以急迫至此。当下纷纷应诺。

正在此时,忽听到西方如龙吼虎啸一般,连虎豹骑的战马都为之瑟瑟发抖,紧接着,上游白亮亮一道水线直扑下来,如巨龙飞空,似长虹贯。眨眼间流至眼前,波高近丈,白浪翻滚如万马奔驰,轰隆隆有似巨雷横空。

渭河水浅,魏军沿河列阵,处于低处,竟大都被水卷去。一时间惨呼声,号呼声不绝于耳。冬日水冷,着甲之人入水便沉,划不动手臂,便善水者亦无法幸免。司马懿眼见洪流滔滔,眼中充血,低声咒道:“司马望,你做得好事!”

然而,此时再怪何人皆已无用,虽不明白司马望所筑之坝为何被破坏,但眼下魏军大乱,死伤惨重。马超等乘势反击,势如猛虎,威不可挡。方知适才马超出城之战,是为诱敌。而此时渭水重流,南北交通又被阻断。想要南渡渭水,支援陛下也已为难。

正在思忖,只听到渭河南岸天崩地裂一般一声巨响,有如火山暴发一般。紧接着巨响隆隆,不绝于耳。司马懿转身看去,南方火光冲天,起火处,正是御营所在。司马懿心中一急,一口血直喷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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