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姑娘抱着他哭得一抽一抽的，深更半夜里才浅浅睡着，一张精致的小脸上泪痕满布，赵淮知稍一碰她就又醒了。
“睡吧，我在呢。”
掌心是她软软的发丝，赵淮知任她抱着枕着，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
凌晨三点，赵淮知接到医院值班警员的电话。
晓雯进了抢救室，怕是……
赵淮知挂了电话，许岁安早也醒了，手搭在他膝盖上，“我们去看看吧。”
“好。”
医院走廊里，晓雯的外祖父母相互依偎着，老人家小声地哭，警员说医生让家属签字的时候，晓雯奶奶直接就晕了过去，现在也在抢救。
许岁安和两位老人说了几句话坐在走廊那头的椅子上。
抢救室上红色的灯让她心慌。
“岁岁，不会有事的。”
抬头，看见赵淮知的脸，她靠近他怀里。
三点二十分，医生从抢救室走出来，同家属讲了晓雯的情况。
如果要继续抢救，需要使用的手段设备费用高昂，其实到现在这一步，也没什么必要了，患者会很痛苦。
医生建议放弃抢救。
“不，不能放弃！”
比晓雯姥姥姥爷情绪反应更激烈的是许岁安，她扯着医生的白大褂弯下腰，踉跄着跪在地上。
“费用我来出，求您救救她，您再试试……”
“岁岁……”
赵淮知抱住她往后退了一步，晓雯的长辈凑上来。
这事情，得让她的监护人决定。
他们最后签了字，放弃抢救。
“别让她太疼了……”
晓雯姥爷过去通知亲家那边。
许岁安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眼泪滴在白色床单上。
“许老师，别哭……”
“我好疼……别救我了，太疼了……”
“我马上就能见到爸爸妈妈了……要，高兴一点……”
只几分钟，许岁安把更多的时间留给了晓雯和她的家人。
这是离哥被抓捕的第十二个小时。
是那些毒贩认罪的第八个小时。
晓雯化作夏日的一缕风，去寻她的父母。
郑家一家。
满门忠烈。
……
往后，只剩两家的四位老人相互扶持。
回到家，许岁安怎么也睡不着。
“她马上就高三了，她说她要考公大，要做缉毒警的……”
“她本来可以成为和她父亲一样优秀的人……”
即便是虚弱难当卧床不起，她还坚持着让许岁安给她带试卷和资料，她没力气拿起书本，许岁安就读给她听。
她看到爷爷带来的公大的明信片和印着“police”字样的小熊玩偶会高兴地笑，眼睛里是闪着星星的。
她会拜托守在医院的警察姐姐讲在警校读书的故事，会想知道她平时工作的经历，她说，她真的好羡慕。
警员姐姐说，她就在海州等她，等她上完大学回来，要是有缘，没准还能在一起工作，那时候，许老师和赵副队应该已经结婚了，赵副队也该成为第一支队的队长了……
——我还想吃许老师和赵叔叔的喜糖呢，姐姐你让他们给我留着啊……
——还有许老师和赵叔叔的孩子，一定很好看，我要是能抱抱就好了……
晓雯说这些的时候是笑着的，她真的很憧憬那些以后，可身上真的太疼了。
疼得她都没办法骗一下自己。
她其实什么都懂的……
晓雯的葬礼是两家长辈一起操持的，许岁安和赵淮知过去吊唁。
这么些天，她这才发现两家老人都已经白发苍苍，腰也是佝偻着的。
“您节哀。”
奶奶站过去握住许岁安的手，“这段时间，谢谢许老师，葬礼一完，这事就算过去了，别难过了啊。”
“这也是晓雯的意思……”
姑娘垂着的眼皮抬了下，任由老人替她擦了脸上的泪，她轻轻点头答应。
“好好工作，好好生活，有空可以来看看我们，这么多天，还没尝过奶奶的手艺呢。”
“好……”
葬礼结束，老人家拉着许岁安聊了好些时间，赵淮知带着她回家的路上，姑娘靠在副驾驶睡着了。
这两天，她状态不太好，晚上失眠，就算睡着了也是很浅，稍有动静就会醒。
赵淮知帮她请了一段时间假期，陪她住在之前的家里。
今天是夏至日。
赵沂知生日。
他想去墓园看看。
打开副驾驶的车门，许岁安睁开眼睛，“怎么了？”
“没事，抱你回屋里睡。”
弯腰把她稳稳抱起，赵淮知托着她的肩膀走上电梯。
“你放我下来吧……”
电梯里有监控……
“不重，没事的。”
赵淮知没get到她的点，她也没再坚持，手臂环住他的脖子，贴近他胸膛，这样被抱着进了卧室。
“睡吧，我陪着你。”
许岁安盖着小毯子，一双眼睛一眨一眨的。
“睡不着？”
她点了点头，坐起来往他怀里倒。
“赵淮知，我……我好像……”
好像又病了……
整夜整夜地失眠，对周围的一切异常警觉，和高三转到凌川那两年一模一样的状态。
这样很不正常。
她是不是应该去医院检查一下？
“没事的岁岁，别紧张，有我在呢。”
这两天他几乎没怎么离开过她，怎么会不知道她想说什么。
但这事儿，终归得她自己克服，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帮她稳好心态，陪着她，照顾她……
“赵淮知，我们回长安苑吧，好吗？”
“好。”
他扶着女孩起来，帮她叠好被子，该收拾的都收拾好，锁门，钥匙放回管道间。
许岁安上电梯之前回头看了一眼。
好像，还能看见爸爸妈妈在门口等她时的模样。
可是……
以后都不会再有了。
很早之前就没有了……
“我好累……”
站在玄关，赵淮知正在换鞋，听见她悠悠的声音，张开双臂把她收进怀里。
“那我抱紧一点。”
他身上很暖，丝网一样地缠着她，想把她嵌进身体里一样。
“会好点吗？”
“嗯，你再抱紧一点。”
赵淮知加重力道，没几分钟又把她打横抱起。
卧室开着空调，要凉快一些，许岁安窝在他怀里，听他温温柔柔地说话，一会儿也就睡着了。
这次难得没醒。
赵淮知把空调温度调高，写了便签放在床头柜上，替她关好了房门。
临走前又看了一眼，确定姑娘还睡着。
从超市买了瓶酒带上，一路开车到墓园，隔着好远，他看见一个女人单手抚着墓碑，手里牵着一个男孩。
陈萤？
视线相撞，她突然说，“念昭，和叔叔问好。”
赵淮知心脏漏了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