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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小人得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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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肆!”

太子猛地一拍桌子,厉声喝道:“家师的名讳,也是你能叫得的?殷副掌旗使,你可知道你的这番话,如果最后被证实有半点作伪之处,将有什么样的后果吗!”

闻言,殷世振不禁在心中发出了一声冷笑,但脸上还是摆出了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连连道:“属下也不过只是猜测而已,手中的确没有确凿的证据,不过关于夏大人的一些情况,想必春秋书院中人是最了解不过了。”

说着,殷世振便将目光落到了一旁的周院士和钟薇薇的头上,态度不言自明。

太子当即开口问道:“既然如此,关于殷副掌旗使的这番话,你们二位有何见解,不妨说与本王一听?”

在此之前,太子在所有人的面前,都是以监察使的身份自居的,先前殷世振行礼的时候,也是用的这么一个称呼,可现在,太子却自称“本王”,显然是要对周院士和钟薇薇施加压力了。

并且明白无误地告诉他们,有自己这位东宫太子撑腰,不管是什么话,都是可以说的,不论是什么人,都是可以得罪的!

毫无疑问,今日殷世振之所以会把这两人叫到明德殿中,便是从其他教习、弟子的口中得知,他们是在整个春秋书院中,对夏生最抱有敌意的人。

殷世振身为裁决司副掌旗使,若说他最擅长的,便是洞悉人们心中的黑暗面,他知道,在现如今的情况下,这两人绝不可能放过对夏生落井下石的机会。

但让他颇有些意外的是,周院士和钟薇薇在听得太子的这番问话后,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中。

尤其是周院士,诚然,他当初的确因为春闱名单的事情,与夏生发生了一场非常严重的冲突,而且后者从某种角度上来说给了他一个天大的羞辱。

于情于理,他都恨不得对方立刻去死。

但问题在于,杀夏生的这一刀,他不敢亲自出。

否则的话,一旦今日之事暴露出去,让其他人知道是他出卖陷害了自家书院的教习,那么他也就不用再在修行界混下去了,将会变成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由此看来,周院士的确是要比钟薇薇更老道,更沉稳很多。

至于钟薇薇没有开口的原因则很简单,她觉得在当下的情况下,还轮不到自己说话。

可周院士迟迟不肯开口,顿时让钟薇薇也急了。

毕竟断臂之仇可比单纯的羞辱要深刻多了,她对夏生的恨意也更加强烈,眼看太子殿下的神色中已经露出了些许的不耐烦,钟薇薇当即站了出来,断然而道:“回殿下的话,小女认为,夏教习的确是杀害唐副院长的真凶!”

钟薇薇如此斩钉截铁的控诉,立刻让周院士的眼角狠狠一抖,相反,太子殿下却露出了些许的喜意。

“你有何凭证?”

钟薇薇直起了身子,沉声道:“想必殿下应该知道,我书院至今也未曾发现唐副院长的尸首,但经过我们一众师生的搜查,已经基本上可以断定,唐副院长的殒落之处,是在不句山的山腹处,据胡院长所说,那里原本是我书院守山大阵的阵枢之所在,但如今却已被贼人所破坏,我们也在其中发现了一些战斗的痕迹,包括唐副院长的随身佩剑!”

这件事情乃是春秋书院当前最大的隐秘,不管是太子还是殷世振都是第一次听说,此时听得钟薇薇将其托盘而出,都不禁露出了好奇的神色。

一旁的周院士并没有阻止钟薇薇,只是将头埋得更低了一些,暗暗握紧了手掌。

“当我们发现山腹中所藏的密洞的时候,洞口已经被滚落的巨石所掩埋了,但我们却在那些山石上发现了剑痕,经胡院长辨认,那是当年高宗皇帝的成名剑技,浩然剑所留下的痕迹!”

钟薇薇的咬字非常清晰,逻辑也非常严密,经此,终于得出了最后的结论:“众所周知,现如今唯一得到了高宗皇帝传承之人,便是夏教习,因此我敢断定,当日在我不句山的山腹当中,夏教习一定是从背后对唐副院长发动了偷袭,使其葬身其内,再引山石滚落,掩人耳目!”

殷世振点点头,觉得钟薇薇的这个说法是站得住脚的,只是这当中有一个问题,就算夏生真的是偷袭得手,但唐子安毕竟是一介剑尊强者,又岂是那么容易殒落的?

可还不等他开口询问,钟薇薇便已经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或许殿下有一事不知,当日在书院发生动乱的时候,唐副院长曾在山门处力阻强敌,深受重伤,后又强行发动了青冥剑阵,恐怕早已受到了剑意的反噬,正处在十分虚弱的时候,夏教习既然能够一剑击杀裴师兄,自然也有本事趁着唐副院长力竭之时发动绝杀!”

太子暗暗皱了皱眉,问道:“这么一说,当日的确有外族强者入侵?”

钟薇薇点了点头道:“不错!我认为,那外族强者之所以能够潜入不句山中,完全得益于夏教习与之里应外合,抢先一步破坏掉了我书院守山大阵的阵枢,后被唐副院长发现了之后,这才杀人灭口的,这也能解释为何唐副院长是死在山腹密洞之内的!”

“啪……啪啪……”

随着钟薇薇的话音落下,太子殿下竟然情不自禁地鼓起掌来,笑着道:“很好,很好!你叫什么名字?”

钟薇薇目色微怔,随即轻轻颔首道:“钟薇薇。”

“好!”太子的眼中尽是欣赏之意,开口道:“钟薇薇,日后若父皇要面见于你,你便将这番话向其如实道来便可,不管怎么样,我们也不能让唐副院长枉死在奸人的谋害中!”

“是,殿下!”

转过头来,太子又对着殷世振说道:“刚才她说的,你都记下了吗?”

殷世振躬身而道:“属下都记下了。”

“很好。”太子点点头,这一次,却将目光落在了始终一言未发的周院士身上,点名问道:“我倒是觉得,逃出暮云洞、破坏书院守山大阵、与蛮族人里应外合这种种大逆不道的事情,单单凭借一个人是怎么都不可能办到的,周院士,你可知道,在书院当中,平日里都有哪些人与夏教习走得比较近啊?”

在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面,春秋书院内变得越发人心惶惶了起来,因为钱教习被带进执法殿之后,就再也没有走出来。

再之后,秦离也被带进了执法殿,他也没能走出来。

然后陆陆续续地有很多学生都被裁决司以各种各样的名义带进了执法殿,从此再也没有人见过他们。

但凡有所质疑之人,都在周院士的强势压制之下,渐渐失去了声音,恐惧的阴云笼罩在整个不句山的上空,久久不能消散。

封山十余日,春秋书院早已与外界失去了联系,更不知道朝中有一件大事正在发生。

皇帝陛下决定在三日后于长白山举行祭天大典,为万民祈福。

这当然是大缙王朝百年难得一见的大盛事,不论是世俗界还是修行界,都在节庆的气氛中渐渐遗忘了南方妖族人的入侵、春秋书院一众师生被外族袭杀,以及金元秘境的无故崩塌给人们所带来的伤痛,重新对未来充满了新的希望。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其实在金元秘境中,还有幸存者存在!

当日在夏生利用灵魂种子击杀了林如,并毁灭了整个金元秘境之后,及时躲避进芷羽宫的黄老、宁征、毕庆文,以及叶小娥,都暂时活了下来。

在那一刻,就连一向沉稳冷静的黄老,也被宫门外不绝于耳的末世之声所震撼,却有一个人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向芷羽宫的深处跑去。

便是宁征。

自从离开白马镇之后,宁征便一直将夏生当做自己所追随的明主,因此他始终不曾忘记夏生用尽了自己最后的力气,在地上所写下来的那一行字。

芷羽宫,枉凝泉。

时至此刻,宁征依旧无法断定这座金碧辉煌的宫殿便是夏生所指的芷羽宫,但他只能赌一把了。

如果赌对了,那么那所谓的枉凝泉,便一定在宫殿的深处!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夏生的确有识人之慧眼,在危急时刻,他所选中的宁征,把他的安危放在了第一序列,因此不仅救了他,也救了叶小娥。

此时的叶小娥早已失去了神智,陷入了濒死状态,黄老抱着她,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宁征的这一跑,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于是接下来,所有人都跟随着宁征的方向朝芷羽宫的深处进发。

也许是夏生和叶小娥的确命不该绝,只用了不到百息的时间,宁征便在芷羽宫的一所偏殿中,见到了一汪灵动而清冽的甘泉,接下来,他虽然并不知道应该怎么做,却凭借着自己的直觉,抱着夏生走进了泉水当中。

于是在下一刻,一片青光从夏生的体内宣泄而出,轻轻坠落进了枉凝泉的正中央,很快便将整座泉水都染成了同样的颜色。

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至于黄老则一手将肃风刃横在身前,眼中闪烁着警惕的光芒。

因为他分明感觉到,此时从夏生体内所激发出来的气息,与之前击杀林如,毁灭整个金元秘境的那道力量如出一辙!

然而,相同的末世景象却并没有再度出现在众人的面前,相反,黄老能够明显看到,夏生身体上的伤痕,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愈合,在转眼之间就将他的皮肤重塑成了婴儿一般细嫩!

面对这不可思议的一幕,黄老并没有做太多的思考,而是目色一凝,紧随着宁征的脚步,也抱着叶小娥走进了泉水当中。

这一举动,终于将已经半只脚踏进了鬼门关的叶小娥,拉了回来!

磅礴的生命之力在瞬息之间就将黄老包裹在了中间,让他感觉到仿佛自身的每一个毛孔都舒张开来,原本清冽的泉水在那片青光的照耀之下开始变得温暖、柔和,就像是一双母亲的手,在轻抚着孩子的面庞。

黄老不知道这样的力量规则是从何而来,但他知道,叶小娥和夏生都得救了。

果不其然,只用了差不多半炷香的时间,夏生便从宁征的怀中挣扎着站了起来,他张开口,狠狠地吐了一口血沫,第一次开口笑道:“真是太险了。”

闻言,宁征顿时满目惊喜,连连道:“先生?你……”

夏生摆摆手:“放心吧,死不了,虽然想要痊愈还得等上一会儿,不过至少现在我不再是一个废人了。”

此时的黄老仿佛见证了一场奇迹的诞生,其内心所受到的震动甚至比之前金元秘境坍塌之时更加强烈,他深吸了一口气,对夏生问道:“夏公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先前从你体内所激发而出的那两道光辉又是什么?”

夏生笑着走到黄老身前,轻叹一声:“日后有机会再向你仔细解释吧,您先把叶小娥交给我,这泉水无法替她彻底拔毒,还得我亲自动手。”

黄老几乎没有半点犹豫,就将叶小娥交到了夏生的手中,然而,还不等夏生从怀中掏出银针来,便听得岸边有人哭喊道:“夏公子,我家小姐她……她……”

夏生转过头去,这才在氤氲的水汽中看到了毕庆文,当即对他回应道:“放心吧,我之前已经将她送出秘境了,等我们离开这里之后,你自然能够见到你家小姐。”

如果说此时说这话的是其他人,甚至是当今皇帝,恐怕毕庆文都不见得会相信。

但夏生说的话,他信!

一路走来,毕庆文可以算得上是夏生屡屡创造奇迹的见证人了,既然夏生说小姐不会有事,那么小姐就一定安然无恙!

于是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毕庆文已经破涕为笑,连连开口道:“原来如此,果然还是夏公子有办法!”

夏生笑着摇摇头,然后仿佛想到了什么,又对众人开口道:“我施针的时候不能有外人打扰,黄老、宁征、庆文,你们先到门口等我吧,待给小娥彻底拔出了毒素,我叫你们进来。”

大家都是自己人,倒是一点儿不矫情,宁征和黄老当即从泉水中走了出来,与毕庆文一起,离开了偏殿。

然而,他们并不知道,夏生此举,并非是完全为了在给叶小娥怯毒的时候保持绝对的安静,而是为了……

下一刻,一黄、一紫、一白,三道霞光同时坠入了泉水当中,一轮皎洁的月影,轻轻于大殿的顶穹悄然浮现。

三泉映月!

这是夏生第一次将如此多数量的力量种子尽数投入泉水当中,恐怖的能量风暴立刻将泉水倒卷至空中,形成了一道声势骇人的水瀑,随后再倾盆而下,如暴雨突袭。

水花击落在夏生的身上,就像是一片片锋利的刀刃,在切割着他的每一寸皮肤,又宛如万箭齐发,把他穿成了筛子,但夏生就像是没有知觉的木偶一般,正全神贯注地将第一根银针刺入叶小娥的心口处,连眉头也不曾皱一下。

更加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距离夏生仅有一门之隔的黄老、宁征和毕庆文三人,竟丝毫没有感受到半点异样,亦听不到任何响动,整个大殿长廊静得可怕。

毕竟,这里曾经是夏生的地盘。

想当初在他刚开始建造芷羽宫的时候,最关心的事情,便是如何将这里的活泉变成一片禁地。

为此,夏生在枉凝泉的地底构筑了整整三十六道法阵,用以将其与外界彻底隔绝开来,包括一切声音、光线,以及能量波动。

否则的话,一旦夏生在泉水中修行之时,被外人擅自闯入,便暴露了他最大的秘密。

事实上,先前如果不是宁征手中抱着夏生,而且夏生用自己的意念阻止了阵法开启的话,他们几人根本就进不到枉凝泉中来。

而此时此刻,除非夏生首肯,否则,哪怕以黄老那诡秘莫测的实力,也休想再靠近枉凝泉半步!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黄老、毕庆文、宁征三人,再加上如今夏生手中抱着的叶小娥,是他九世重生以来,为数不多的,真正见证了夏生最后底牌的人。

不仅仅是灵泉的奇妙之处,更包括夏生隐匿在灵魂深处的力量种子!

但此时的夏生却暂时没有时间去思考这件事情的后果,以及有可能在将来给他惹来的麻烦,毕竟这些人救了自己的命。

于情于理,他都不可能将所有人杀之灭口。

恩怨分明,是夏生九世为人以来始终不曾抛弃的优点。

也是他最致命的缺陷。

片刻之后,褪去了各色光泽的泉水终于渐渐重归平静,但夏生灵窍中已然重新焕发了生机,他手腕间的剑型武纹越来越亮,与空中的那轮皎月交相辉映,美不胜收。

叶小娥的呼吸也逐渐平稳了下来,从她身体内流出来的毒血彻底被泉水净化,于池边悄然盛开出了两朵妖冶的黑色郁金香。

这当然是曜日白泉的功劳,但对于夏生而言,这件事情并比不上使他怀中的灵药迅速成长来得重要。

眼看手中的一株冰蓝草从三十年的药效进化为百年灵药,夏生立刻揉碎了冰蓝草的草根,仔细地敷在了叶小娥的身上,不过眨眼之间,叶小娥脸上最后的一丝青紫色就此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两抹健康的红晕。

直到此时,夏生才暗暗松了一口气,将叶小娥抱到泉边躺下,随即开始内查自身的情况。

如果单单从严重的程度上来说,叶小娥的毒当然比夏生的伤要更重一些,但夏生的伤势却在体内积压了很长的时间,所留下的后遗症自然也更强烈。

好在如今的夏生拥有无垢青泉,也拥有在曜日白泉的浇灌下重获生机的穷桑,因此这点儿伤,已然不放在他的眼中了。

时间就这么不紧不慢地流逝着,始终守候在门外的黄老三人并没有显露出不耐之意,更没有贸然进去打扰夏生,因为很明显,出于某种他们暂时还不知道的理由,夏生对于此地的熟悉程度远胜于他们,甚至一次又一次地在众人眼前展现了如同神迹一般的场面。

相信夏生,是他们最好的选择。

果不其然,大约过了半个多时辰之后,夏生重新回到了众人的面前,他并没有解释自己在里面做了些什么,只是对宁征和毕庆文说道:“小娥现在还在沉睡状态,你们负责照顾好她,我和黄老去去就来。”

在金元秘境中和叶小娥、秦嫣她们相处了这么长的时间,虽然夏生在后面已经没有办法开口说话了,但他至少还能听,还能看,而且他也并不傻,所以早就已经知道了“水儿”的真实身份,此时也不至于在众人面前闹了笑话。

闻言,宁征和毕庆文这两个一向对夏生之命言听计从的家伙,也并没有问夏生接下来要去哪里,便齐声应了喏,重新走回到了枉凝泉中。

倒是黄老毫不避讳地开口道:“不知道夏公子希望老夫再做些什么?”

夏生笑着摇摇头:“我也不太确定,只不过,多一个人,毕竟多一份保障,而且我相信黄老的实力,若是之后遇到危险,大家相互之间也能有所照应。”

闻言,黄老立刻沉声道:“莫非这座宫殿内还有别的危险吗?”

夏生轻轻耸了耸肩:“是否是危险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的是,此时在这芷羽宫内,可不止我们这五个人!”

顿了顿,夏生又继续说道:“我不知道对方是怎么进到这里来的,又究竟是敌是友,但把主动权握在我们自己手中,始终是最好的办法。”

黄老点点头:“你知道那人在哪里吗?”

夏生轻轻一笑:“当然。”

作为整座芷羽宫,不,应该说是整个金元秘境唯一的主宰,夏生对于秘境中的一切都了若指掌,尤其当他把自己的力量种子与这个世界融合在一起之后。

他能够将秘境中的每一个人送离此地,自然也能洞悉到每一处生命气息所在的位置。

因此早在宁征尚未抱着他踏进芷羽宫之前,夏生便已经敏锐地发现,原来在芷羽宫中,早就有了一位新的主人,只不过对方并没有对他表示出敌意,也没有拒众人于宫门之外,所以夏生也没有在枉凝泉中对众人示警。

他更偏向于认为,那位神秘人对他们怀抱着善意。

但事实究竟是怎么样的,只有与对方接触过才能知道。

接下来从枉凝泉到芷羽宫主殿的这段路程很长,如果可以的话,夏生一定很想问一问黄老,他为何要暗杀七十二盟的弟子,想必黄老也很想问一问夏生,之前击杀了林如的金光,以及那神秘的灵泉究竟是怎么回事。

但很可惜的是,两人都没有找到合适的交谈机会。

或者说,是黄老主动放弃了这次机会。

因为便在夏生迈开脚,向着芷羽宫主殿踏出第一步的时候,黄老便悄然消失在了黑暗的走廊当中,再不见踪影。

就如同往日孟琦一次次所做过的那样。偌大的芷羽宫仿若一座无边的坟墓,在埋葬了近两千年的岁月之后,只剩下了绝对的幽静。

而夏生便像是在殿中徘徊的幽灵,落步无声,目色飘渺,像是在追忆着什么,又像是在缅怀着什么。

这条通往主殿的路夏生走过无数次,却从未有一次如今天这般走得这么慢,这么仔细。

伴随着夏生每一次迈开脚步,两侧的烛火便悄然亮起,映着顶穹无数颗价值连城的夜明珠,把前路照的一片光明。

脚底的霜纹石砖透着温热,入目及处的壁画美轮美奂,空气中带着不知名的淡淡花香,一切如旧。

但,又怎么可能真的一切如旧呢?

夏生有些感慨地摇了摇头,随即发现在自己的右手边出现了一道石门。

石门上刻着繁复的金线,看起来像是一种不知名的法阵。

见状,夏生不禁笑了。

因为在石门背后的偏殿中,是他曾经一时兴起,豢养的十几头灵兽,也不知道它们现在怎么样了?

念及此处,夏生不禁抬步走到了石门之前,将手掌轻轻按在了法阵的正中央,试图将石门打开。

然而,这一次,石门却拒绝了夏生的要求,仍旧冷冰冰地坚守在了原地。

见状,夏生微微一愣,但很快就想明白,或许是那位芷羽宫的新主人动了手脚。

夏生站在石门前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没有强行破坏石门上的法阵,而是转身重新回到了走廊上,向主殿继续进发。

在暂时不明对方身份、立场,以及实力的时候,贸然表露自己的敌意,是一件非常不明智的事情。

但这件事情却让夏生暗暗留了个心眼。

对方既然能够更改他亲手所布下的阵法,要么是一个如应天悟那般的精通符阵之术的超级天才,要么就是一个境界极高的超级强者!

看来,接下来与那人的会面,需得慎之又慎了。

在后面的一段路程中,夏生又途径了他在芷羽宫中用来培养灵花灵草、放置神兵灵宝、以及收藏各种古籍残本的殿宇。

但面对着那一扇扇紧紧闭合的殿门,夏生甚至都没有再尝试着去打开它们。

一切还是等与正殿中的那位神秘人相见之后,再做定夺吧。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夏生此举已经可以说得上是诚意满满了,也施放了自己最大的善意,哪怕他才是这座宫殿真正的主人。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夏生终于迈着有些迟疑的脚步,走进了芷羽宫的正殿,立刻眼前变得无比开阔了起来。

一时间,殿内光明大作,把夏生的身前映得如白昼一般亮眼。

果不其然,便如夏生所预料的那般,原本应该空空荡荡的大殿正前方,多了一些东西。

遮天蔽月的绿萝藤蔓从空中垂落下来,就像是一道翠帘,将大殿分割成了两个不同的世界,掩住了曾经代表了夏生无上财权的那把赤玉王座,也掩住了此时正端坐在王座上的那个人。

但隐隐约约之中,夏生还是能看到一个高大的人影正透过绿萝翠帘间的缝隙露出来。

对方似乎是一个白发老人。

见状,夏生顿住了脚步,笑着抱了抱手,问道:“不知阁下是何人?又为何会在这芷羽宫内?”

没有半点寒暄或者客套,夏生一开口,便直指问题的核心。

闻言,绿萝后面的那位老人立刻发出了一些有些喑哑的轻笑声,开口道:“年轻人不要如此急躁,饭要一口一口地吃,事也要一件一件地做,我倒想问问你,是如何进到这里来的?又为什么要毁灭外面的世界?”

对此,夏生并没有丝毫隐瞒的意思,也不想与对方一直这么绕弯子,直接开口道:“因为这座宫殿,包括殿外的世界,都是我创造的。”

说完这句话,夏生毫无征兆地抬了抬手。

于是正殿内的光线立刻就暗了下来。

殿中有微风拂过,将那一条条相互缠绕、攀附的绿萝藤蔓轻轻掀开了一个角,露出了之后那道无比模糊的影子。

对于夏生这番有些挑衅意味的举动,老人并没有为之恼怒,而是又笑了笑,用沙哑的声音说道:“原来如此,你可以叫我时轮之主。”

“时轮?”夏生皱了皱眉,手掌就这么僵在了空中,眼中的光彩显得有些飘忽。

原因很简单,对夏生来说,“时轮”这两个字,并非是毫无意义的存在,而是代表了一种非常高深的境界!

时轮境!

那是比圣阶还要宽广的天地,那是比破晓更加可怕的存在!

难道说,他眼前的这个老人,竟是一名时轮境强者?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么事情就对夏生非常不利了,以他现在的实力而言,即便芷羽宫是他的主场,也没有绝对的把握战胜对方!

除非他再次祭出力量种子这种大杀器,也许还有一丝可能。

或者抱着玉石俱焚的信念激发芷羽宫内的屠生大阵,大不了大家一起死。

当然,至少目前为止,那位时轮之主并没有对夏生展现出什么敌意,这对夏生而言是一个非常利好的消息。

但事情却在下一刻发生了变化。

只见时轮之主突然抬起了一根手指,点向了自己身前三丈开外的空地。

紧接着,一片虚影在绿萝的随风摇曳中现行出来,手持肃风刃的黄老闷哼一声,当即倒在了地上。

见状,夏生不禁急声喊道:“黄老,小心!”

然而就在他这声警示刚刚出口的同一时间,黄老的身体便像是被一双无形的双手拖到了时轮之主的面前,时轮之主扬起手掌,按在了他的头顶。

下一刻,令人头皮发麻的一幕发生了。

黄老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的反击,便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满头披肩白发转为青丝,再剥落在地,化为灰烬,他的身形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他体内的力量正在飞速流失,而时轮之主的身影则在他眼中无限放大。

“叮。”

伴随着一声轻响,黄老已经握不住手中的肃风刃了,只能任其掉落在地上,他有些彷徨地伸出了自己无比细嫩的胳膊,却根本够不到地面,他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却终究只能化作一声毫无意义的咿呀之语。

十息之内,堂堂国教院监院,令人闻风丧胆的超级杀手,年过百岁的黄老,就这么变成了一个只能满地攀爬的婴儿。这不是幻术,也不是什么拙劣的障眼法,而是真正的大神通。

逆转时空,改命运之轮回,是为时轮之主。

至此,夏生终于明白,金元秘境中那诡秘莫测的时间法则是出自何人之手,那恐怖的三十倍时间流速是从何而诞生。

一切,都是因为这位时轮之主。

时间,是自天地诞生之初便永恒存在的,最至高无上的规则,凡人不可窥。

哪怕夏生看遍了这个世界上近三万年的风景,九世为人,也无法参透时间的奥秘,否则的话,至二十五岁而终这样的诅咒,也早就被其所破除了。

因此从某种角度上来说,时轮之主是夏生九世人生中所见过的,最强修行者。

没有之一。

好消息是,时轮之主并非是踏入了时轮境的存在,因为夏生曾经有幸看过时轮境之上的风景,那里并不包括时间法则。

但更坏的消息在于,对方的境界恐怕比时轮境更高!

夏生看着不远处已经变成了婴儿的黄老,背后突然升起了一丝无比强烈的寒意,然后他强行压下了体内蠢蠢欲动剑气和灵意,对时轮之主开口道:“我们并没有恶意。”

绿萝翠帘之后的老人没有说话,而是轻轻合上了双眼,脸上被笼罩了一层氤氲的光雾,嘴角似乎带着满足的微笑。

良久之后,他才缓缓抬起手,对夏生轻轻招了招:“你过来。”

夏生满目警惕,当然不敢随意向前再踏半步,而是沉声道:“还请您将岁月交还给我的朋友。”

时轮之主淡淡一笑,又一次重复道:“你来。”

话音未落,漫天绿萝无风而动,便如一条条可怕的毒蛇,高高扬起了身子,携一往无前之势,向夏生扑杀而至!

见状,夏生的反应也是极快,单手一扬,激昂的浩然剑气应声而出,立刻斩落了当先的十数条绿萝,紧接着,穷桑枝也从夏生的身后长扬而起,泛着幽绿色的光芒,迎向了那遮天蔽月的绿萝藤蔓。

同一时间,夏生不进反退,不过眨眼之间,就朝着殿门外暴掠了十丈的距离,殿内光明大作,让人眼前一阵迷乱。

待光影皆落,夏生已经退到了殿门之外,地上铺满了一层了无生机的绿萝藤,触目惊心。

至于时轮之主,则依旧端坐在赤玉王座之上,见夏生逃离了大殿,不禁颇有些遗憾地叹了一口气,然后他抬起手掌,一把将已化作了婴儿的黄老抓在手中,口中发出了沙哑的轻笑。

“怎么,你准备就这么把你的朋友留着此处了吗?”

闻言,夏生心中急沉,他已经看出来了,这位时轮之主虽然实力恐怖,手段诡异,但他的行动似乎是受到限制的,并不能离开赤玉王座,走到绿萝帘之外,因此只要不再入殿,夏生便是安全的!

可,就这么把黄老丢在殿中,任其自生自灭,不是夏生的作风。

因为如果不是黄老,叶小娥已经死了。

如果不是黄老所培养出来的孟琪,早在前往京都洛阳的途中,夏生就已经死了。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他的确欠了黄老一份人情。

可仅仅凭借浩然剑、穷桑的生命之意,哪怕夏生再度冒险施展白日焰火杀生剑,他面对时轮之主也丝毫没有半分胜机。

而黄老贸然出手的下场还历历在目,夏生不会傻到去打一场早知会输的战斗。

甚至把自己搭进去。

现在看起来,唯一的办法,就是动用力量种子了。

可上一次夏生使用力量种子击杀林如,便已经使得整个金元秘境崩坏殆尽,如今要是他再一次使用这等本源力量,又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

如果连芷羽宫也就此坍塌的话,别说是夏生,就连宁征、毕庆文、叶小娥,也再无藏身之所!

留给夏生的思考时间已经很短了,因为就在下一刻,他骇然发现,那些斩之不尽的绿萝碧影,再一次高高地扬起了身子,竟然朝着殿外冲了出来!

而在远方,那位笑意盎然的时轮之主一把扯断了黄老的胳膊,然后将其放入了口中,慢慢地咀嚼着,似乎在享受着血肉中所蕴含的美味。

这一幕落在夏生眼中,哪怕他再历经过多少大风大浪,也不禁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同时他也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了。

于是在下一刻,夏生的眼中悄然闪过一抹肃穆之色,他将双手托举到了身前,口中厉喝道:“帝江!”

话音落下,一片恐怖的热浪伴随着璀璨的火光自夏生的口中喷薄而出,蛮不讲理地向那漫天绿萝到卷而去,只不过是瞬息之间,就将上百条绿萝藤蔓燃成了灰烬。

同一时间,一道道金色的波纹自大殿的地底荡漾开来,繁复的铭文似乎结成了一片无垠的星空,恐怖的杀伐之意随即充斥在每一寸土地上,向着赤玉王座上的时轮之主奇袭而去。

这便是夏生所布下的天罗地网屠生阵!

紧接着,夏生再一次迈开脚步,踏入了金殿之内,将自己化作阵枢,手中紧握浩然剑,剑锋直指二十丈开外的时轮之主!

翠意无边的剑气光芒与空中的绿萝藤蔓交相辉映,昭示着夏生剑王的身份,但凭借着主场之势,他在这一刻的剑意竟被硬生生地拔高了数个境界,俨然已经有了尊级强者的风范。

但这依旧无法抗衡时轮之主的力量。

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力量比时间更加可怕。

半空中的绿萝已经被帝江的炎火灼毁殆尽,只剩下顶穹上的两三根藤蔓在苦苦支撑。

为了应对天罗地网屠生阵,时轮之主被迫放下了黄老,腾出了双手,结了一个无比简单却意味深长的手印,自困于赤玉王座之上。

但这样的情况,却注定持续不了太长时间,因为地面上的那无数颗星辰,正在逐一消亡。

不,应该说那不是消亡,而是泯灭。

即便是星空中那浩瀚无垠的星海,也是历经数以亿年的时间所形成的,但现在却在时轮之主的双手中时间归零,回到了最初的时候。

也许是一颗毫不起眼的石头,也许是一颗轻若无物的尘埃。

总之,不再是星辰。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夏生手中的浩然剑到了,直落时轮之主的头顶。

“铛!”

清脆的金石之音在殿内回荡不止,然而,时轮之主却连眉角也不曾颤抖半分。

浩然剑在时间法则的侵蚀下,变成了一块愚钝的凡铁,再变成一块刚刚出土的矿石,锋芒不再。

见状,夏生立刻松开了手中的剑柄,转身一把抱住黄老,便欲折返而回。

却是有些晚了。

时轮之主悄然松开了手中的法印,然后将五指按在了夏生的后背之上。

顷刻间,夏生的境界开始发生了惊人的倒退,从武王境巅峰跌落武将境,直到他手腕间的剑纹光芒彻底消亡。

夏生的生命力正在急速流失,他的年纪如黄老那般开始回溯,在不到半息的时间里面就被消磨了近一年的光阴。

时轮之主嘴角的笑意再一次轻轻掀起,他仿佛已经看到了又一个婴儿从自己手中诞生。

但情况却在下一刻发生了惊天的变化。

夏生的身体并没有进一步缩小,而是陡然拔高,竟变成了成年人的样子!

他手腕间的武纹光辉再一次激昂而起。

但不同之处在于,这一次,不再是剑。

而是,枪!

刹那间,金殿内的光线急闪急灭,天罗地网屠生大阵重归于寂灭。

时轮之主脸上的微笑戛然而止,被一丝浓厚的沉重所取代。

事情出现了谁也不曾预料到的变化。

夏生缓缓转过头来,展现在时轮之主眼前的,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因为此时的夏生,已经不再是夏生了。

而是洛丘!

时轮之主并不知道,夏生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不受时间束缚,不堕轮回之人。

当夏生的时间归零之后,等待他的并不是死亡,而是重生!

五百年前的洛丘,可不再是一介小小的武王,而是超出了圣阶,跨过了破晓境那道无比玄奥的门槛,来到了惊蛰境的超级大能!

圣阶之后,还有三重不为常人所知的境界,便是破晓、惊蛰、时轮!

虽然此时的洛丘手中无枪,但他手腕间的枪型图符却散发着万丈光芒,他胸中的铁血枪意浩瀚无边,他的双瞳,比任何时候都更加锐利。

下一刻,洛丘单手虚握,高举于头顶,轻喃了两个字。

“枪来。”

话音落下,一道破风之音轰然炸响,一片金光自殿外疾驰而至。

一把在两千年前被财神爷藏于秋水殿的嗜血长枪出现在了洛丘的手中。

枪体浑身漆黑,但枪头却泛着清冷的雪光,如四片绝美的花瓣悄然绽放开来,让人感觉不到森然的杀意,却仿佛带着春意盎然的温暖。

便如这把枪的名字那样诗意。

梨花。

梨花枪在手,洛丘整个人的气质仿佛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原本敛于他体内的锋芒喷薄而出,如出土的野草一般坚韧,又如被春雷惊醒的甲虫,探出了锋利的双螯。

从表面上来看,这有些像是通常武者竞技时常用的蓄势之法。

但蓄力的过程却被无限缩短,只用了一瞬间,便可将武者上百年的修为集中于一点。

这便是惊蛰境。

紧接着,洛丘以回头望月之势,杀出了一道回马枪。

一道道骇然的雷鸣声凭空炸响,把梨花枪映得一片雪白,向着时轮之主的胸膛狠狠轰去。

这是洛丘的最负盛名枪技。

惊雷碎花!

直至此时,在时轮之主的眼中终于浮出了一抹凝重,但他的一只手掌仍旧死死地按在洛丘的后背上,始终不曾放开,随即用另外一只手掌单手结了一个空山印,以一种无比缓慢的速度迎向那朵娇美的梨花。

“轰!”

恐怖的能量风暴以时轮之主为中心,朝四周狂掠而去,很快便将整座金殿震得摇摇欲坠,刺鼻的焦糊味在空中久留不散,就连坚不可摧的赤玉王座也向着地底陷落了三寸!

洛丘的梨花枪狠厉地洞穿了时轮之主的肉掌,轻轻点在了他的胸前,但很可惜的是,一切也就到此为止了。

因为随着时间法则的不断倒转,洛丘的境界也出现了恐怖的跌落,不过眨眼之间,便已经再度归零。

梨花枪憾然落地,在与地砖的碰撞中发出了一声刺耳的轻鸣。

时轮之主仿佛丝毫感受不到手掌被洞穿的痛楚,轻轻笑道:“结束了。”

洛丘目色明亮地看着时轮之主,脸上却没有半点不甘之意,同样笑着道:“未必。”

下一刻,便在时轮之主的眼皮子底下,夏生的容貌和身形再一次发生了剧烈的变化,其中最明显的,便是他的一双黑瞳,骤然变成了金色,再轻轻被拉伸开来,形成了一对无比妖冶的竖瞳!

这是……妖族人的幻瞳!

同一时间,在时轮之主的意识深处,仿佛突然出现了一柄恐怖的铁锤,在不断敲击着他的精神世界,难以自已的痛苦终于让时轮之主的面庞变得扭曲了起来,口中甚至发出了尖锐的惊叫声。

顶穹上所剩无几的两根绿萝藤急急坠下,恰似两条巨蟒,死死地缠住了夏生的脖子,看起来竟是一副同归于尽的态势!

但夏生的双瞳却持续散发着摄人心魄的光芒,就像是一个无尽的黑洞,哪怕是死,也一定要将敌人拉入地狱深渊!

三息之后,时轮之主的精神世界已经几乎被摧毁殆尽,而夏生的一双幻瞳也终于渐渐变得黯淡起来,直至再无法建功。

但接下来,夏生还有蛮荒图腾,还有九绝飞针,还有帝星光明意……

时轮之主想要以时间法则杀死夏生。

而夏生则以数万年的岁月为武器,以九世人生为力量本源,在惊心动魄的半炷香时间里面,竟打得时轮之主毫无招架之力!

最后,夏生终于重回三万年前的第一世。

那是他最强大的时候。

也是现如今夏生的最后一次机会。

但等待时轮之主的,却并非如狂风骤雨般的杀招,而是夏生简简单单的三个字。

“放手吧。”

此时的夏生赤手空拳,身上没有荡起片缕剑气灵光,但他的声音却是那么的坚定不移,那么的令人心生顶礼膜拜之意。

然后他转过身,轻描淡写地拨开了时轮之主那只枯瘦的手掌,上前两步,抬手拂过时轮之主的脸庞。

请他瞑目。

时轮之主的手臂就这么轰然垂落了下来,他那双有些浑浊的双眼就这么缓缓合上。

此时的他已经断了一条手臂,双腿被轰至成渣,胸前更是千疮百孔,隐约可以看到那颗腐朽破败的心脏,早已停止了跳动。

夏生轻轻摇了摇头,叹道:“你终究不是神,而是人,既然是人,那么就不可能胜过我。”

言罢,夏生轻轻招了招手,空中的最后一条绿萝便落在了他的掌心之内。

紧接着,他伸出一根手指,点向时轮之主的眉心,从中抽出了一条金光璀璨的丝带,再附着在绿萝之上,一切都是那么的行云流水,云淡风轻。

待做完这一切,夏生这才转身看向被之前的战斗所波及,仍旧保持着婴儿形态,却已经殒落的黄老,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然后一挥手,绿萝便隐入了自己体内的灵窍中。

下一刻,夏生的容貌、体形、境界,再度开始剧烈变化,最后停留在了那个十六岁少年的身上。

然后他轻轻活动了一下身体,笑道:“还是年轻好啊……”

凡事有舍才有得。

夏生主动放弃了圣阶之上的力量,而他所得到的,则是无比宝贵的五年时间。

如今他的这具身体已经快要年满十七岁了。

别忘了当初在春秋书院的时候,他为了救回应天悟,还自耗了三年寿元。

如果按照前几世的大限之期,这一世的他,只能活到二十二岁。

只剩下五年了。

但现在的情况却发生了一些变化,因为他获得了时轮之主的力量。

那条流淌着璀璨金光的绿萝丝带,夏生将其化作了灵物,融入了自己的灵窍,并将其取名为,沧海桑田。

代表着无上的时间法则。

这会不会成为他跳脱轮回宿命,打破二十五岁桎梏的关键?

没有人知道。

至少现在夏生还不知道。

关于时间的力量,是夏生在前几世的时候从未获得过的,他不是真正的时轮之主,所以无法那么轻而易举地逆转时空。

想要参悟时轮之主所留下的宝贵财富,夏生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总的来说,此番与时轮之主的交手,夏生有惊无险,甚至获得了非常大的好处。

唯一有些遗憾的是,他还是没能救下黄老。

之前与时轮之主的连番战斗实在太过惊险,也太过惨烈,稍有差池,最终的结果恐怕便是南辕北撤。

以至于夏生根本没有办法分心去回护黄老,使其含恨殒落。

夏生摇摇头,从地上拾起那把跌落尘埃的肃风刃,将黄老那小小的残躯抱在怀中,一步步走出了大殿。

在夏生的身后,一阵清风拂过,立刻将时轮之主的遗骸吹散成了尘烟,再不得见。

就像是他从未来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一样。

走出殿门的夏生并没有立刻返回枉凝泉,而是拐进了一条幽深的甬道中,很快就来到了一片有些苍凉的黄土之前。

在这里竖着十几块石碑,上面刻着两千年前那些惊才艳艳的大人物们的名字,也是在夏生的第五世,陪伴他走到岁月尽头的友人。

夏生来到一处空地处站定,将黄老的尸身埋在了他曾经的兄弟、战友身边,却在最后雕刻石碑的时候,心中泛起了一丝淡淡的悲伤。

原来,直到这个时候,他也不知道黄老的全名叫什么。

因此最后落在墓碑上的,只有一个姓氏。

黄。

见惯了人世间生离死别的夏生,并没有陷入悲戚的情绪中无法自拔,而是很快便稳住了心境,对着黄老的墓碑拜了三拜,转身离去。

不多时,夏生便回到了枉凝泉边,并没有向毕庆文和宁征解释黄老的不知所踪,而是抬手将两件东西交到了他们的手中。

两把剑。

其中一把通体流光,剑身白得瘆人,透着沁人心脾的凄寒,名为映梅。

白雪映梅。

夏生将其送给了毕庆文。

另外一把则是由青铜所铸,剑身上刻着繁复的铭文,隐约可以看到一丝丝血线在当中流淌,此剑唤作血月。

夏生给了宁征。

除此之外,夏生的手中还拿着一只锁灵环,看起来似乎是为叶小娥所准备的,却不知道里面藏着何等品阶的灵兽,是否能与冰甲角魔龙相提并论?

在受过两人的谢意之后,夏生便招呼他们与自己一起,走进了清冽的泉水当中。

当然,还有叶小娥。

此时的叶小娥仍旧还处于昏迷状态,因此是由夏生环抱着的,泉水又一次打湿了叶小娥身上那件鹅黄色的劲衣,使得两人的肌肤之亲有些暧昧。

但夏生却全然顾不上这个,因为对他来说,接下来的每一息时间,都是极其宝贵的。

“待会儿你们二人需得摒弃一切杂念,将全部的心神都集中在修行之上,尽自己所能提升境界,至于最终能走到哪一步,就要看你们二人的机缘了。”

闻言,毕庆文不禁目色微怔,下意识地开口道:“我不太明白。”

夏生没有继续解释,也没有解释的必要,因为在下一刻,黄、紫、银三枚色泽各异的力量种子轻轻坠入水中,荡起一层层细密的波纹,紧接着,一道恐怖的力量风暴,席卷了整座枉凝泉。

这是夏生第一次在其他人的面前施展三泉映月,这代表了某种肯定,也代表了极强的信任。

果不其然,在感受到泉中不断涌入体内的力量本源之后,毕庆文也不再多言,而是在第一时间便进入了某种极为玄奥的修行状态中,腕间的剑型武纹越来越亮,体内的气势也随之越来越盛。

夏生盘腿坐在泉水中央,怀中抱着尚未苏醒的叶小娥,却并没有立刻开始提升自己的境界,而是自灵窍当中放出了那条绿萝丝带。

沧海桑田。

下一刻,整个枉凝泉所在的殿宇都被莹绿色的光芒所笼罩,氤氲的水汽充斥在殿内的每一个角落,看起来,就像是将此处与外界彻底隔绝了开来。

这是夏生第一次施展力量法则,虽然远不如时轮之主那般驾轻就熟,但至少他已经能够操控沧海桑田对区域时间进行减速。

换句话来说,他将之前金元秘境中时间流速的不同运用在了此处!

这也就意味着,在正常世界中短短一天的时间,便相当于众人在枉凝泉中修炼了一个月!

那么大缙王朝的一年呢?

在夏生等人看来,便相当于过了三十年!

都说修行便是修时间,有此利器在手,夏生可以说是完全弥补了自身最后一块短板。

原本在正常情况下,即便拥有碧落黄泉这等逆天神物,夏生想要从武王境晋升武皇境,至少也需要半年之久,但现在,凭借三泉映月的威势,以及他先前重回前八世之所悟,只用了两个时辰,便有一道淡青色的剑气光辉自他的胸前喷薄而出!

如果再以沧海桑田对时间流速的控制换算到现实世界,这一时间便被缩短到了不足百息!

百息之内,夏生已经不再是一介武王了。

而是一名货真价实的剑皇!

这还只是一个开始。

能够在芷羽宫内肆意绽放三泉映月的光辉,这对于夏生而言乃是非常难得的好机会,而且现如今在掌握了一些浅显的时间法则之后,他甚至不必担心长时间的修炼会让他在重回大缙王朝的时候物是人非。

既然如此,那么现在夏生心中唯一的信念,便只剩下了两个字。

破镜!

再继续破镜!

这个时候的夏生并不知道,就在他决定潜心修炼,提升境界的时候,在金元秘境之外的真实世界,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春秋书院遭遇了建院数百年以来最大的一次危机,甚至比当初蛮人入侵,大祭司叱奴阎硬闯不句山更加严重。

秦家多处分堂在一夜之间同时遭到不明势力的围剿,秦嫣作为现如今善堂真正的掌权者,每日殚精竭虑,忙得焦头烂额,暂时无暇去顾及其他。

荆棘军在洛阳城外的红花岗只停留了不到两天的时间,便再度开拔,向着南疆而去,凄寒的风雪轻拂着叶帅那张冷峻的面容,让人心生无限唏嘘。

而就在这样的情况下,缙帝却突然决定在两日后于长白山举行祭天大典,让人措手不及。

那些真正在朝堂之上混迹了多年的官员都纷纷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

这一次祭天大典的流程当然主要由礼部负责,但就连礼部尚书也不明白,为何陛下要将祭天的地点选在长白山。

在大缙王朝过往五百年的历史中,不,就说缙帝登基执玺的这近两百年期间,祭天大典也并非是第一次举办。

最近的一次,便是在一百二十八年前,承天门之变之后,缙帝为了给那些在战乱中牺牲的将士祈福,在鸿鸣山上举行了一场盛大的祭天大典。

也就是在那次大典中,缙帝宣布了新的年号,以及一系列重大的政令变动。

比如原太子赵睿一系的官员被尽皆罢免,科举制度重新上台,各路反王被彻底削藩,镇国军正式走上了历史舞台,由今日大缙王朝唯一一位公爷,徐秋乱直接率领,坐镇京都洛阳所在的泉州。

因此祭天大典对于世俗界的普通民众来说,或许是一场百年难见的盛事,但对于朝野中人而言,却仿若寒芒在背。

没有人知道缙帝为何会突然举行祭天大典,又会在祭天大典上宣布什么样的决定,但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那暴风雨前令人心悸的平静。

相比起以往祭天大典所在的鸿鸣山,长白山的位置显然要更靠近南川,距离京城也更远了一些,但在地理位置上,却更接近整个大缙王朝的中心位置。

这或许也是缙帝将此次祭天大典选在长白山的唯一理由。

但问题在于,长白山四周并无天险守护,更不如鸿鸣山那般拥有恐怖的御敌法阵,一旦遭遇半点意外,届时被困于山顶的皇帝陛下将插翅难逃!

数月之前异族袭杀春秋书院一众师生的惨案还历历在目!

更令人费解的是,皇帝他老人家如此兴师动众,不远万里去往长白山祭天,那么京都洛阳怎么办?

最理想的情况,当然是暂由太子赵昊监国,但礼部尚书的此番进谏却被缙帝给驳了回来。

甚至于,此番前往长白山,缙帝并没有带上太子同行,相反倒是带上了草原王的两个儿子,纳兰元和纳兰焯。

九皇子赵辰同样没有出现在随行人员的名单中,而是继续留在皇朝学宫修习。

总的来说,缙帝为了此番祭天所做出的种种布置,都如同是在人们的眼前蒙上了一层云雾,令人捉摸不透。

不过除此之外,其他方面倒还算是一切如旧,并没有太多的改变。

比如负责皇帝安全的,仍旧是裁决司的人,这一次甚至连徐国公也征调了一支镇国军的精锐部队沿途跟随,禁军统领蔡荃则全天候不离缙帝周身三尺。

当然,这种种安排都不足以百分之百地确保外族不会趁此机会对缙帝下手。

所以真正令朝中众臣为之心安的,其实是一前一后护卫着缙帝銮驾的那两辆马车。

在这两辆看起来朴实无华的马车中,坐着两个人。

就连裁决司首座,秦念,也没有资格坐在里面。

因为从某种角度上来说,这两个人,甚至比整个裁决司更加可怕。

也比裁决司、镇国军、禁军这三方势力加起来还要可靠。

其中一位,赫然便是秦家老祖,手持黑玉短杖的秦小花!

值得一提的是,现如今的秦家其实与春秋书院一样,正处在风雨飘摇当中,在新年夜之后,秦嫣正式成为善堂唯一一名继承人的消息已经昭告天下,但紧随其后的,却是秦家在各州的分堂同时遭到了不明势力的打击和围剿。

最先出现动乱的是江州分堂,传说是被一条可幻化人形的妖蟒所袭击,秦家一众客卿、供奉、掌柜,几近全军覆没。

再之后,汴州、徽州、凉州和青州分堂也被人攻陷,但这一次却是人为,虽然没有任何一方势力站出来为此事负责,但秦家高层都知道,这一定是和堂蓄谋已久的手段!

好在秦家根基深厚,不论是财富还是人脉都冠绝天下,因此在短时间的混乱之后,很快就重新站稳了脚跟,与和堂之间的战场也从真刀实枪转移到了商业上的厮杀。

在这样的情况下,秦小花没有坐镇京都总堂,而是跟随缙帝前往长白山祭天,既表明了他对秦嫣无比的信任,更将自己的一片忠君之心昭告日月。

或者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秦小花根本就不曾将和堂放在眼里过。

毕竟,他是圣阶!

自去年秦家族比一役,秦小花不费吹灰之力击杀善堂大掌柜魏致远,世间所有人都在猜测,秦小花应该已经进入了那令人敬畏的神圣之境。

即,圣阶!

但那毕竟只是猜测,秦小花从未真正承认过此事,之后也从未与圣阶级强者交过手,所以至今谁也不敢百分百地确定,秦小花到底是不是圣阶。

因此这才有了第二个人的随行。

这个人身材有些发福,挺着一个大肚子,慈眉善目,脸上总是带着和善的微笑,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寻常的富家翁,哪怕是对着一名地位低下的马夫也透着一股亲近之意。

单从面相上来看,他显得比秦小花年轻很多,顶破天也就四十岁的样子,所以当他坐上那辆为其所量身定制的超大型马车的时候,不少人都面面相觑,满目疑惑。

因为几乎没有人知道他是谁,更不认识那张笑意盎然的大圆脸。

可若是提及他的名字,恐怕在这个世界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无人不心生顶礼膜拜之意。

尤其对于那些在此番祭天大典中负责外围戒备的天星院一众院士、教习、学生们来说。

因为他叫杨天笑。

杨天笑。

在大缙王朝的疆域之上,只需要这三个字,便能让人心生敬畏之意。

因为他是当今大缙硕果仅存的两大圣阶之一。

与秦小花不一样,杨天笑成名多年,实力高深莫测,人们只知道他早已跨入了神圣之境,却没人知道他有没有再向前有所突破。

尤其对于那些屹立于修行界高层的大人物们来说,于圣阶之上,还有破晓、惊蛰、时轮三大境界,这并不是多么不可思议的隐秘。

只是杨天笑隐世多年,自高宗皇帝继位之后便再无人见过其真身,自然也就无从揣测他究竟达到了何等可怕的高度。

但人们至少知道,在杨天笑最后一次露面的时候,他是名副其实的大缙王朝第一强者。

基于一个非常简单的道理。

大缙王朝只有两位圣阶。

裴旭和杨天笑。

但偏偏,前者是武圣,而后者则是灵圣。

而在修行界中,有一条至高无上的铁律,便是皇阶之上,灵修强于武修!

这条铁律适用于皇阶,自然也适用于圣阶。

诚然,裴旭和杨天笑在成圣以后从未真正交过手,但这样的判断却扎根于每一位修行者的心中。

若让人知道,此番祭天大典,缙帝有杨天笑随行护卫,借妖族和蛮人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轻举妄动!

但很可惜的是,这件事情至今只有三个人知道。

缙帝、秦小花,以及徐秋乱。

这当然与杨天笑本身的低调性格有关,毕竟从一开始人们就知道,他与剑圣裴旭乃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

圣者不入世家,这虽然不是写在缙律上的明文规定,但却是修行界的一个共识。

毕竟单单一个圣阶便已经有了宛如千军万马般的恐怖实力,若再建立家族力量,那么必将成为能够威胁整个帝国的存在。

世俗界不会允许这件事情发生,朝廷不会允许这件事情发生,当朝皇帝更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但裴旭所在的裴家,在修行界却是响当当的存在。

其中不乏培养了诸如裴袁、裴元机这等惊才艳艳的修行天才。

所以人们也在猜测,此番韩家对裴家宣战,缙帝没有出面调停,或许便存了一些打压和削弱裴家的意思。

但杨天笑就不一样了。

这么多年以来,他始终是孤身一人,未成家,也未收徒,似乎将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修行之上。

如果打一个比方的话,杨天笑和顾知星其实是同一种人。

都是武痴。

因此这些年来,历朝历代的皇帝都非常信任杨天笑,哪怕他自称云隐大帝,皇室也丝毫不以为逆,反而在史书之上给他留下了这么一个响当当的名号。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这其实也是杨天笑最令人敬畏的地方。

众所周知,不论是武修还是灵修,在各大境界的称呼上,都是没有“帝”这个字的,因为只有正统的皇室血脉,才有资格称帝。

比如缙帝。

别的王朝或者国家暂且不提,至少在大缙王朝,杨天笑是唯一的例外。

他是云隐大帝。

从这个名号似乎也可以看出,杨天笑实际上并不是一个那么高调的人,人如其名,他也真的在成圣之后隐于闲云野鹤之间,长达两百五十多年!

却不知道,此番缙帝是如何将他请出来的?

这件事情就连坐拥天下最大情报网的秦小花也不知原委。

但不可否认的是,有了杨天笑压阵,秦小花肩上的担子自然也就轻了不少,尤其在他明明已经知道缙帝此次祭天大典的真实目的的情况下。

“如此看来,咱们这位皇帝陛下,可并非常人所想的那般甘于平凡啊。”

秦小花的这番感慨当然不是自言自语,而是说给身边那人听的,而此人也不是别人,却正是现如今洛阳总堂的大掌柜,秦嫣的叔叔,秦家四爷,秦邰。

听到老爷子的这声轻叹,秦四爷不禁笑道:“我大缙的皇帝,从来都不是什么平庸之辈,不论是太祖皇帝,还是高宗皇帝,都是雄心壮志,野心蓬勃之人,至于咱们这位陛下嘛,这些年除了承天门之变之外,的确也没能有什么值得歌颂的事情……”

闻言,秦小花顿时摇了摇头,将秦邰打断道:“长雁之盟其实意义远比我们所想象的更加深远。”

秦四爷叹了一口气:“但关键是咱们这位陛下可不这么想,长雁之盟起于草原人的入侵,而非我大缙的征讨,哪怕史书上写得再怎么好看,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秦小花轻轻抬了抬眼皮,满含深意地笑道:“陛下想要烧一把火,把沃土变成废墟,再重新建立新的秩序,但他或许没有想过,我们这些老家伙愿不愿意呢?”

不可否认的是,秦小花的这番话不管是在影射什么或是在暗喻什么,言辞间也显得有种大逆不道的意味,但此时他手中的那支短杖正在持续不断地散发出墨色的暗纹,所以马车之外的人,是怎么也听不到的。

更令人惊讶的是,秦四爷并没有因为家主的这番言辞惊慌失措,而是同样报以浅笑。

“或许陛下已经忘记了,我秦家,可是建立这大缙王朝最功不可没的大功臣呢!”

秦小花点点头,说道:“杨天笑的出现的确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了,或许陛下真的想要借助于他的力量来对付异族人,也或许是想要试探一下我这把老骨头,但不管怎么样,我们都需要早做防备。”

秦四爷默然颔首,随即自袖中掏出了一张两指宽的小纸条,递到秦小花的手中。

“叶帅已经快到九江郡了,我们要不要提醒一下他们?”

秦小花沉吟片刻,然后轻轻合上了双眼,摇了摇头。

“墨家有钱,叶家有兵,两相互补,只要事情不出现太大的变化,此战,荆棘军必胜。”

至此,秦小花与秦四爷的此番密谈就只剩下了最后一个问题。

“关于杨圣那边……”

“把消息放给裴家,其余计划不变!”

秦小花和秦邰的担忧或许在旁人看起来有些匪夷所思,因为就当前来看,缙帝明显对秦家还是信任有加的,并没有向对付威宁侯府和春秋书院那般,对善堂表露任何不满之意。

尤其在金元秘境一役之后,人类修行界大伤元气,妖族人蠢蠢欲动,挥兵北上,毫不客气地说,现如今的大缙王朝正处在前所未有的内忧外患当中。

在春秋书院和荆棘军相继失去了缙帝的信任之后,若此时秦家再乱,恐怕整个大缙王朝都会分崩离析!

但秦小花对此却有着不同的看法。

他甚至在怀疑,此番缙帝请出杨天笑,绝非单单只为了护驾,而是为了对付自己!

秦小花是当今修行界中唯一一名疑似圣阶,当初就连剑法超然的裴袁也没能从他手里面讨到半分好处,那么想要对付他,便只有一个办法。

请一个真正的圣阶来!

同理,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够战胜圣阶之人,只有圣阶。

所以秦小花让秦邰发书裴家。

可问题在于,当前裴家正与韩家战至酣时,战火甚至已经快要烧遍整个江州,在这种情况下,剑圣大人会不顾族人安危,来长白山赴这圣阶之约吗?

哪怕秦小花执掌天下间最恐怖的情报网络,手边关于剑圣裴旭的情报可以堆成一座小山,他也仍旧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

但没有把握,他也必须要试一试。

可惜的是,此时的秦小花并不知道,真正值得他去担心的,其实并不是杨天笑,而是他一直怀抱着无比信心的荆棘军!

也正因为秦小花的这一念之差,险些给大缙王朝带来一场难以挽回的灭顶之灾!

正如秦邰所收到的情报所言,就在缙帝的銮驾离开洛阳,浩浩荡荡朝着长白山进发的时候,叶帅已经带领着荆棘军踏入了九江郡的地界。

从表面上看起来,今日之叶江与他新年夜进京的时候没有半点变化,但如果秦嫣在这里的话,一定会在第一时间发现,在叶江的身边,少了一名亲随。

新年夜冒雪入城,叶江的身边总共有三个人。

一个胖子,一个高个儿男人,以及一个相貌平平的瘦子。

但现在,人群中却少了那个被称作探马将军的胖子!

叶江将他留在了京城,留在了威宁侯府。

为的,当然是发挥胖子那出色的情报能力,去找回叶小娥!

因此如今在叶江的左右,就只剩下了那个长了一张娃娃脸的高个儿男人,以及那个相貌平平,沉默寡言的瘦子。

这两个人不论是在叶家,还是在荆棘军中,都是最得以叶江信任的得力干将,同时也是他最亲密无间的战友,是他视之为家人的朋友。

其中那个高个儿男人叫做沈木,从小便参了军,一直跟随在叶江身边,可以说是一路见证了荆棘军这数十年来所有的荣耀和光辉,如今担任荆棘军的副帅。

当初在西岭的斩草防线与草原人作战的时候,就是沈木亲自率兵反攻剑门关,痛击草原人的先头部队,剑门关大捷,他要记头功!

另外那个不太爱说话的瘦子,则叫做吴桐,相比于沈木,此人入伍的时间晚了三年,却在南川与妖族人的多番战斗中屡立奇功,最擅长的是孤军作战,于万军从中取敌将首级,乃是一名难得的天才杀手。

其中吴桐最辉煌的战绩,便是在某次荆棘军截断妖族潜入大缙边境的走私队伍的时候,他一个人在沼泽深处埋伏了七天七夜,最后一刀砍了一个妖族大将的脑袋,一把火烧掉了敌军一应物资、粮草,再从重围之中全身而退!

不论是沈木还是吴桐,皆是有勇有谋,文武双全之辈,能被叶江招致麾下,的确是荆棘军的一大幸事。

更是荆棘军镇守南川数十年,未让妖兵进犯寸缕的关键!

此番他们为了增援节节败退的西岭军,不远万里奔赴斩草防线,并最后取得了剑门关大捷此等辉煌的战果,逼迫草原人签下了长雁之盟,绝对是大功一件,本应得到帝国的嘉奖,无数荣耀加身。

但最后的结果,却是这些在前线浴血奋战的战士们,并没有得到应有的,英雄般的待遇,兵部将他们的军功全都压了下来,皇帝他老人家甚至连一张嘉奖令也未曾颁发,更别说三军犒赏了。

好在这些年叶江治军有方,军纪严明,倒是没有出现什么哗变之类的意外,大伙儿虽然心中有所不满,但都被叶江一只手按了下来。

在离开洛阳城之后,叶江在私下里给全军将士发放了一大笔赏银,说是陛下赏的,但其实只有沈木和吴桐才知道,这钱,是秦家出的。

或者更准确地说,是秦家那个小丫头,如今的秦家少主,秦嫣拨给他们的。

不是以户部的名义,而是以善堂的名义。

叶江并没有多做推辞,便接受了秦家的这份好意,完全看不出来这些年来秦家和叶家的势不两立。

或许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叫做夏生的小子吧……

有了这笔钱,荆棘军一众将士的愤慨之情才渐渐平息下来,对于接下来继续开赴南川也没有多少抵触情绪了。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秦家的确帮助叶江解决了一个大难题。

事实也证明,在这个世界上,极少是有什么问题是不能用钱来解决的。

而如今荆棘军所来到的九江郡,则伫立着一个非常有钱的家族,虽然不入九大世家之列,但至少在江州的地界上,没有任何一方势力敢小看这个家族。

便是墨家。

墨家老早就得知了荆棘军南下会途径九江郡的消息,所以当叶江等人刚刚走到墨城大门口的时候,便已经有人出来迎接了。

来人全都是墨家的嫡系子弟,当先一人身着一套素白色的绒袍,头上戴着一顶雪貂皮帽,或许是因为怕冷,所以连脸上也围了一条厚厚的沐巾。

把自己的容貌挡了个严严实实。

但不管他再怎么遮挡,也挡不住那双宛如桃花般漂亮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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