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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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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某种角度上来说,胡天行的确做了一个他这辈子最英明的决定。

否则的话,此时的他恐怕也跟孔森和李天虎一样,葬身于朔河之畔了。

就算他们兄弟齐心,能够侥幸躲过常信等三位皇阶强者的截杀,也绝对逃不过和堂所布下的天罗地网。

在孔森和李天虎离开金元秘境之后,胡天行一行人的人数并没有改变,因为夏生和江柒柒的加入,他们仍旧是五个人。

经过一番简短的介绍,夏生已经知道,剩下两个春秋书院的弟子,其中那个短发的年轻人叫做云海明,实力在武将境巅峰,另外一个矮个子的家伙则叫做陈秋,最擅长的是承袭自春秋书院的不句剑。

无一例外,包括孔森、李天虎、胡天行在内,他们五个人都是剑修,均来自春秋书院的武院,是百年前春秋书院副院长,王治修的弟子。

此时的夏生已经顺利采到了幽兰草,正带着众人朝着兽群的方向折返。

一路上所有人都显得有些沉默。

胡天行没有再谈论关于高宗皇帝殒落的真相。

夏生也没有向众人详细描述承天门之变的惨烈。

事实上,夏生非常能够理解胡天行三人对于时间的倒错感和缺失感,毕竟同样的事情,于他而言,只不过是家常便饭而已。

虽然相比起心理已经崩溃的李天虎来说,其他几个人至少在表面上看起来还比较镇定,但那毕竟只是表面上的。

夏生很清楚,他们关于时间的缺憾,同样只能通过时间来弥补。

换言之,现如今他的任何安慰之词都起不到作用,甚至还有可能会适得其反,一切都只能等胡天行他们自己去接受,去面对。

五个人默不作声地在草海中穿行着,很快便回到了他们与孔森他们分别的地方。

为了让孔森和李天虎顺利抵达金元秘境的出口,夏生特地还从兽群中征调了两匹识途的老马,并在暗中派了一支由狮虎、猎豹和豺狼所组成的兽队,一路护送着两人离开金元秘境。

幸运的是,从夏生得到的反馈来看,途中并没有发生什么意外,孔森和李天虎也并没有招惹到七十二盟的弟子,或者什么世家的高手,事情进行得很顺利。

如今回到旧地,胡天行终于忍不住感慨了一声:“不知道小虎他们怎么样了?”

夏生笑着安慰道:“放心吧,有孔森在,出不了什么大问题的,只要他们出去后别乱说话,等回了不句山,自然一切有人照应。”

一旁的云海明听着这话,眼中不禁流露出了某种莫名的向往和好奇,但他什么也没有说,而是暗自低下了头,轻轻叹了一口气。

夏生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幕,笑了笑说道:“放心吧,我们在这里也待不了太久的,等我去秘境深处取些东西,我们就可以回去了。”

夏生说的是实话。

自从他知道这整个金元秘境都是自己曾经的领地之后,心中便有了一个比较完善的计划,他打算回家取一件东西。

或者更准确地说,那是一头灵兽!

自从与九筒妖蟒一战之后,夏生灵窍内的冥煞旗就已经崩毁了,现在的他急需补充第三头灵兽,而正好,夏生知道,在金元秘境中就有他所需要的东西!

不管是在一百多年前金元秘境首次现世的时候,还是今时今日,人们从来没有在金元秘境发现过与修行相关的物品或者灵物。

那是因为他们从来没有走到秘境的中心地带。

在那里,有一座气势恢宏的宫殿,里面便藏着夏生第五世所坐拥的惊天财富!

自然也包括各种各样的神兵、丹药、灵物、武技秘诀!

夏生根本不担心有人能够捷足先登,因为在宫殿中密布着他所涉及的机关和陷阱,甚至于用了一个完整的四象大阵来守护核心区域,如果不是他本人,或者尊级以上的强者硬闯,根本没人能踏入宫殿半步。

更何况,在夏生看来,就算那些来自各大书院、世家和宗门的修行者们因为天人大阵的存在而误入了金元秘境的中心地带,也很可能根本就看不到宫殿的存在!

就如那把只有夏生才能发现的断刀一样。

很明显,现如今的金元秘境就像是开启了灵智的生命体一样,完全能够分辨出昔日的主人,并为其所效忠。

为了让夏生认出此地,断刀横空出世,惊雷引火而焚,众兽躬身而拜,说句不客气的话,谁敢在秘境中对夏生不利,那真是嫌自己命长了。

而偏偏,就真的有这么一个人,想要与死神做一番豪赌。

毕竟,他是一个疯子。

白封出现得非常突然,或者说,非常突兀。

当夏生带着胡天行、江柒柒等人离开了与孔森他们的分别之处,又继续在草海中疾行了近半个时辰的时间后,几乎是完全没有任何征兆的,就看到在前方的草丛间蹲了一个人影。

那人身上穿得破破烂烂的,手中拿着一只看起来像是乞讨用的破碗,正抬着头,阴测测地看着夏生一行人。

这是夏生第一次见到白封,他虽然不知道对方是谁,但却莫名地觉得对方的目光让自己很不舒服。

这是夏生在与万兽汇合之后,第二次遇到陌生人。

上一次是胡天行五人。

按道理来说,夏生凭借着自己对地形的熟悉程度,再加上万兽开路,他应该领先其他修行者很长的一段距离,在短时间内,绝不可能有人追上来。

所以夏生的第一反应,便是此人应该是与胡天行他们一起,在一百多年前进入此间的修行前辈。

为此,夏生特意向胡天行求证道:“你们可认得此人?”

胡天行果断地摇了摇头:“即便是与我们当年一起来到金元秘境的人,我也不是全都认识,更何况,从此人的穿着上来看,更像是一位散修。”

闻言,夏生没有多说什么,也没有像初遇胡天行他们一样,主动开口对那小乞丐询问,而是重新抬起脚步,继续向前走去。

就像是根本就没有看到这么个人一样。

白封也没有说话,因为他猜到了夏生的身份,却是从胡天行三人身上的春秋书院院服上。

他就这么蹲在原地,目不转睛地盯着夏生的脖子。

两人相距仅五丈,自然不可能有擦肩而过这种事情发生,但事实上,当夏生主动迈步与白封交错开来的时候,却下意识地握住了腰间的紫竹铃。

而白封则轻轻将手中的破碗向前探了半寸。

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这种奇怪并不是指素未谋面的敌意,而是夏生分明注意到,在小乞丐身后有一杆笔挺而肃杀的长枪。

但小乞丐在下意识握紧的却是那只看起来一文不值的破碗。

便如同夏生在第一时间握住的不是浩然剑,而是紫竹铃一样奇怪。

可偏偏,谁也没有抢先出手。

夏生的脚步并没有因此而出现半分的停滞,他的脸色依旧平静如初,步伐仍然如丈量过的那般精准。

但场中不论是江柒柒,还是胡天行,都已经察觉到了气氛有些微妙。

他们警惕地看着白封,白封却根本没有把注意力放在他们的身上。

从头到尾,白封都只紧盯着夏生一个人。

哪怕他已经从江柒柒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种锐意无双的杀气,可他的直觉告诉他,夏生比江柒柒更加可怕。

白封被很多人认为是疯子,但他不是真疯,他相信自己的直觉,因为那是从无数次生死边缘,无数次鲜血痛楚中所磨砺出来的本能。

他知道夏生是谁,他也知道夏生杀了裴元机和慕容晚归,但在此之前,他并没有将这个年仅十六岁的少年看在眼中。

直到他真正与夏生有了一次照面。

直到此刻。

白封体内的鲜血正在蠢蠢欲动,他的双手在轻微的颤抖,不是恐惧,而是兴奋。

但他依旧很好地克制住了自己杀戮的欲望,一动不动地蹲在了原地,目送着夏生渐行渐远。

因为对方有五个人。

因为在夏生的身边,有一位比浩然剑更加锋芒毕露的小姑娘。

眼看夏生一行人逐渐消失在了茫茫草海中,白封并没有掉头离开,而是自唇角拉开了一抹森然的笑意,腰身向下用力一折,仿佛将自己变成了一只身手敏捷的山魈,向前轻轻一跃,便于丛草之间失去了踪影。

另外一边的夏生,在确定对方并没有追上来之后,不禁在心中暗暗舒了一口气,他松开了腰间的紫竹铃,叹道:“若是康无为在就好了。”

夏生想念康无为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并不是单纯因为康无为有着皇阶巅峰的实力,而是因为对方出身善堂,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情报资源。

若是康无为在这里的话,恐怕一眼就能识破白封的身份,那么夏生也不至于陷入敌暗我明的窘境中。

好在,最坏的情况并没有发生。

不多时,夏生便领着胡天行等人回到了万兽静待之处,看起来,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里面,并没有发生什么意外,张天诚依旧昏迷着,趴在那只斑马的背上,伤情也并没有进一步恶化。

倒是胡天行、云海明和陈秋三人在看到万兽恭顺的这一幕之后,都纷纷地被震撼地说不出话来,下意识地对于这位夏教习的手段更加敬畏了一些。

夏生也没有多做解释,只是轻轻挥了挥手,于是万兽重新迈开了脚步,继续朝着秘境深处行去。

若是从空中向下俯瞰,就像是有某位超级大能在挥洒着笔锋,于茫茫的长虹草原上画下了一条粗野的墨痕,横贯数十里!

有了万兽的拱卫,夏生就像是在方圆十里之内多了上万只眼睛,上万只耳朵,以及上万只鼻子,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的感知。

所以当慕容家的一众长老来到长虹草原边缘的时候,夏生在第一时间就发现了他们的存在。

因为慕容晚归的死,夏生与慕容家可谓结下了血海深仇,一旦双方相遇,一场血战在所难免。

对夏生来说,斩草除根、斩尽杀绝这种事情,已经是再熟悉不过的手段。

既然对方运气不好,正好撞见了自己,那么,不如便趁此机会进一步削弱慕容家的实力吧!

抱着这样的想法,夏生在第一时间就派出了一支野狼小队,作为斥候去查实慕容家的人数和准确方位,然后又指挥着万兽从八个方向朝着对方所在之处包围而去,绝不给对方丝毫逃脱之机。

既然决定了要杀,就要杀得干脆利落,永绝后患!

至于夏生本人,则与江柒柒和胡天行等人分成了五路,分别骑了一头雄狮,跟随其中一路兽群,以雷霆之势朝慕容家的一众长老扑杀而去。

至于夏生给胡天行等人的理由则很简单。

“他们是春秋书院的敌人。”

如无意外的话,这几名倒霉的慕容家长老死定了。

可偏偏,意外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

或者更准确地说,只有夏生这一路遇到了一些突发情况。

因为就在他驭狮狂奔的时候,有一杆长枪突然从地底急袭而出,一枪就刺穿了雄狮的小腹,携余力朝夏生面门而来!

事发突然,雄狮身受重创,立刻四肢发软,随着惯性向前狠狠摔去,夏生的反应倒是极快,脚尖轻轻在狮背上一点,整个人高高跃起,在第一时间抽出了浩然剑,迎向那杆铁血长枪。

“铛!”

沉重的金石之音惊得众兽乱作一团,而长枪上的力量之沉超乎了夏生的预料之外,不禁被狠狠震退了整整十丈!

穷桑的藤蔓即刻自夏生的背后长扬而出,扎根于地底,将他稳稳地托在了半空中,但等夏生转眼看去的时候,却连半个敌人的身影都没有看到,甚至于那把杀意盎然的长枪也消失了踪影!

见状,夏生顿时轻轻眯起了眼睛,放缓了呼吸。

此时的地面之上,众兽惊恐地横冲直撞,鲜血淋漓的场面,让人触目惊心,但夏生却没有试图让它们平静下来,而是将目光扫向丛草间的一片片阴影。

他知道,那个小乞丐就藏在这附近。

他不知道对方是如何瞒住万兽的感知潜入到自己身边的,也不知道对方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对自己出手,但先前的那一次交手,让他对敌人的实力更加高看了一眼。

不好对付呢……

但夏生没有异动,而是静静地待在原地,与暴乱的兽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知道,现在要比拼的,就是两人的耐心了。

然而,对方却并不知道,夏生还有一记暗招,隐藏在了万兽群中。

下一刻,一片炎火冲天而起,仿若燎原之势,将一大片银草燃成了灰烬,并隐隐有着向着四面八方扩散的趋势,见状,夏生轻轻一笑,手执浩然剑,如一支离弦的箭矢,向着火光处急袭而去。

帝江找到了敌人!

但令夏生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当他于火光中站稳身形的时候,出现在他眼前的,并不是那个拿着破碗的小乞丐,而是一个美艳不可方物的少女,以及一个手执盲杖的瞎子。

“帝江!”

夏生在落地的第一时间,便发出了一声厉啸,下一刻,一片流光自烈火中疾驰而出,刺入了夏生的小腹,化作两对长翼狂展而起,拉着夏生的身体向后拉出了一道绚丽的弧线,暴退而出。

夏生从没见过那个女人或者那个瞎子,但他看到了女人指尖所点出的那条湛蓝色气线,也看到了瞎子举起的盲杖。

他们是冲着自己来的!

帝江的速度很快,但那个红衣女子的速度更快,她仿佛已经将自己与这片燎原之火融为了一体,鲜红色的长袍倒卷着浓烈的火光,向夏生扑面而来,她手中的那条湛蓝色光线精准地点向夏生的眉心,避无可避。

情急之下,数百条穷桑枝自夏生身侧暴起,在夏生的面门之前结成了一道紧密的藤盾,然后,夏生缓缓张开口,吐出了一条汹涌的火龙。

穷桑藤遇火熊熊燃烧,顷刻间便竖起了一片炙烈的火墙,死死地拦在了红衣女子的身前,妄图拦住她手中的那缕光。

然而,境界的差距在这一刻体现得淋漓尽致。

夏生只不过刚刚迈入王阶,穷桑和帝江的境界也被迫停留在了王阶,但红衣女人手中的湛蓝色光线却是货真价实的尊级力量!

“嗤!”

一道轻响在原野上空鸣起,就像是一把裁刀破开了宣纸,又像是毒液腐蚀了草木,紧接着,在穷桑藤所凝结的火墙中间,出现了一个指头大小的细孔,一缕蓝光从中一穿而过,不曾受到半分阻碍,也不曾有丝毫的停留,便再近夏生半尺!

这是夏生自重生以来所遭遇的最大的凶险。

因为这是来自一位尊级强者的全力一击!

这与夏生遇到裴袁、魏致远时的情况截然不同,因为前者并没有打算真的杀了他,而当后者打算杀死夏生的时候,在夏生的身边站着秦小花。

这一次,夏生只有一个人。

但他却拥有整个世界的效忠!

因此在下一刻,一只野雁突然自斜刺里急掠而至,仿若飞蛾扑火一般,朝那道蓝色的气线撞了上去。

“嗤……”

没有奇迹发生,也没有意外出现,野雁在一瞬间被气化,甚至连尸骨和血肉都没能留下,便堙灭在了这个世界上。

但在野雁之后,还有三只云雀,两头山雕,十只惊鸿鸟……

夏生的身体开始急速坠向地面,所到之处,无数的野狼、灵豹、雪虎,甚至于羚羊、牦牛、石猴等兽群,整齐划一地停止了无畏的冲撞,转而朝夏生的身后汹涌而去。

慷慨赴死。

不过三息之间,夏生的身影就消失在了茫茫兽海中,他来不及去顾忌身后的情况,也没有时间去关心慕容家的人死没死,江柒柒和胡天行等人在什么地方,现在的他只有一个念头,便是以最快的速度穿过长虹草原!

万兽护身的场面非常震撼,也非常壮烈,如果敌人是一般的修行者,比如慕容家的哪几位长老,甚至于慕容晚归死而复生,恐怕也抵不住这么多兽群的无限冲击。

但那位红衣女子不是一般的修行者,也不仅仅如慕容晚归那般位及皇阶。

因为她叫穆思思。

她是一名真正的灵尊!

更是天星院近两百年来第一天才!

别说如今夏生已经将万兽分成了八支队伍,就算是面对完整的万兽奔袭,她也不会眨一下眼睛!

眼看夏生已经快要消失在视线范围之内,穆思思也不再犹豫,当即自灵窍中分离出了两道狂影。

其中一头,乃是万鸟之王,真正的火凤!

另外一头,形似火狮,长近三丈,身覆鳞甲,通身赤金,鬃毛如烈火,背后生一对火翼,威风凛凛,惊天一吼,便生生震死了近前的十头灵豹!

此兽唤为赤炎金猊兽!

火凤驭万鸟,赤炎金猊兽屠万兽,不过眨眼之间,在穆思思与夏生之间,就被清出了一片真空地带。

与此同时,一支竹杖蓦然出现在了这个位置,破空而去,狠狠地砸在了夏生的后背上。

“嘭!”

一击之下,夏生背后所覆的穷桑藤甲尽数碎裂,帝江火麟片片剥落,一道可怕的劲气即刻侵入了夏生的体内,让他五脏六腑几近粉碎!

但夏生根本就没有回头,反而借此一力,身形更快了三分,在火原上划过一道凄厉的银痕,于瞬时间便掠到了长虹草原的边缘。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穆思思指尖的那条湛蓝色光晕终于到了。

生死一刻,夏生自气海内爆发了一片浩然之气,方圆三丈之内的所有银草纷纷拔根而起,在空中燃起一片狂暴的火光,向穆思思急坠而去。

这是夏生最强大的两剑。

浩然剑。

白日焰火杀生剑!

以无上剑意硬撼尊级力量!

直到此时,穆思思终于感到了自己的生命受到了威胁,如果她手中的光晕一往无前,那么她也必定被万剑穿心。

夏生底牌尽处,终于逼得穆思思的身形停了那么一瞬间,挥手迎向那片浩然气,与此同时,穆思思体内第三头灵兽激发了自身最强大的灵技,一片纯白色的华光从穆思思的小腹间悠然荡开,只是一个刹那,竟就将那万剑白焰尽数浇灭!

这个时候的夏生,一只脚已经迈出了长虹草原,但他的敌人并不止一个穆思思。

谢奉君手中的盲杖又一次出现了,却是点向夏生背后的帝江羽翼,意欲折其翼,断其路!

夏生被穆思思所牵制,已经没有手段去抵御谢奉君的盲杖,却在此时,一道他意想不到的影子出现了。

不是江柒柒,也不是胡天行,甚至不是任何一头幸存的野兽。

而是一杆枪。

枪上裹着褴褛的暗红色布条,腥气扑鼻,但枪头却锃亮得瘆人,这杆枪是这场战斗的开始,也是结束。

长枪不是朝着夏生去的,也不是朝着那支盲杖去的,它的目标,是谢奉君本人!

谢奉君看不到这杆枪,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感受不到这杆枪的存在,不过电光火石之间,谢奉君就知道了枪的主人想要做什么,所以他毫不留恋地抽手收回了盲杖,向着自己的身后敲击而去。

一刺,一敲,都是枪术和棍术中最基本的动作,没有华丽的技法,却偏偏给人一种返璞归真的力量感。

这不是剑法和棍法的对决,而是最原始的,力量的对撞。

这无关立场和局势,只是私怨。

夏生不知道那个小乞丐为什么会帮助自己,但经由对方的这一枪,终于让他觅得了一丝喘息之机,也给他奉上了最后的逃脱机会。

下一刻,夏生自身后探出了一条穷桑枝,缠在了枪身之上,向着自己猛地一拉,他自己则向前一个跨步,终于踏在了长虹草原之外的土地上。

紧接着,他眼前那片燃烧的原野,以及那个红衣女子,那个手执盲杖的瞎子,都尽数消失了。

这便是天人大阵。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快到夏生根本就没有机会去弄明白之前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那个手拿破碗,身负长枪的小乞丐是谁?

为什么他一开始想要杀自己,后面却帮了自己?

那个红衣女人,还有那个棍法一流的瞎子又是谁?

他们又为什么要杀自己?

夏生没有半点头绪,但毫无疑问的是,如果不是因为他这么多年所积累下来的战斗经验与生存本能,或者换句话来说,如果之前站在火原中的人不是他,恐怕早就死了好几次了。

只是一次简短的交手,夏生已经准确地判断出,对方三人,那个红衣女人是货真价实的尊级强者,另外两个都是武皇巅峰境。

如此阵容,放在小小的金元秘境中,已经堪称恐怖了。

除了夏生之外,这三人若是联手,不管遇到谁,都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存在!

不过那个小乞丐似乎与其他两人并不是盟友,反而像是有些旧怨,也幸亏如此,否则夏生能不能活着逃离长虹草原,还真说不定。

所以在战斗的最后一刻,在夏生双脚迈出长虹草原的那个瞬间,他利用穷桑藤蔓将持枪的小乞丐向着自己所在的方向拉了一把。

他希望利用天人大阵给小乞丐创造一线生机。

否则的话,一旦小乞丐被留在原野上,面对那个红衣女子和神秘瞎子的围剿,绝对是活不了的。

这是在那个当下,夏生唯一能做的了。

剩下的,就只能各安天命了。

突如其来的意外打乱了夏生一开始的计划,现在的他彻底与江柒柒等人失散了,也不知道那几名慕容家的长老是否已经葬身万兽的铁蹄之下,但这些都不是最糟糕的。

最糟糕的是,夏生受伤了。

几乎在天人大阵开启,夏生确定自己已经逃得生天的同一时间,他便脚下一软,单膝跪倒在了松软的泥地中。

就连手中的浩然剑也有些握不稳了。

在之前的那一番交战中,夏生总共受了三种不同的伤。

其中最轻的,反而是谢奉君砸在他后背的那一棍。

对夏生来说,那只是皮肉伤,因为穷桑藤甲和帝江鳞甲的双重保护,虽然他的后背被砸得皮开肉绽,但并没有伤到筋骨,那道锋芒毕露的暗劲也被他气海内的浩然气给尽数化解了。

相比之下,穆思思的那缕湛蓝色气芒,反而给夏生造成了更大的伤害。

诚然,自始至终,穆思思的指尖都没有真正触及到夏生的眉心,否则的话,他早就已经死了,但在夏生以浩然剑气与对方硬拼的时候,却被穆思思所施展的力量法则侵蚀了内腑,甚至逼得浩然剑气逆行而回,伤了夏生的气海!

纵然夏生身怀不世之医术,这一下也伤了他的根基。

没有个三年五载是绝对不可能恢复的。

而这,依然不是夏生所受的最重的伤。

最致命的,是当夏生强行启动天人大阵之时,整座金元秘境,或者说,这个小世界给他所带来的负担!

天人大阵,每隔三个时辰才会改变一次地貌,将秘境中的上千个碎片化地域重新随机排列组合,从某种角度上来说,这便是这个世界的规则。

而夏生,却以一己之力打破了这种规则。

他强行将天人大阵发动的时间提前了。

即便这里曾经是他的领地,即便这座天人大阵原本就是他所布下的,或许换做第五世的他而言,这样做并不会对身体产生强大的负荷,但现在的他,毕竟只是一介王级强者。

更别说如今距离他的第五世,已经过去了近两千年的时间。

他与这一方世界的联系早就不复从前那般紧密了。

因此,强启天人大阵的后果,便是此时的夏生仿佛感觉自己的身体也被切割成了上千道碎片,在相互拉扯、撕裂,巨大的痛楚让他甚至说不出话来,面色惨白如纸。

不过一瞬之间,大片的血珠便从夏生浑身上下的各个毛孔中渗了出来,将他染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血人。

夏生一直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连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但身体不能动,并不意味着他的心念也停滞了。

下一刻,一根穷桑枝悄然探出,从夏生的怀中掏出了一支他亲手配置的恢复性药剂,径直扭碎了瓶身,将药剂送入了夏生的口中。

除此之外,穷桑所蕴含的强大生命力也在急速温养着夏生的身体,将他那些濒临破碎的腑脏、经脉,始终维持在一个微妙的临界点上。

但还是那句话,穷桑只能用来吊命,但不能治伤。

夏生对自己现如今的情况了若指掌,所以他非常清楚,在目前的情况下,想要治愈伤势,只有一个办法。

无垢青泉!

但这里不是白马镇,也不是不句山,他从哪里去找活泉?

好在这个问题对夏生来说并不是问题,因为整个金元秘境都是他曾经的领地,他会选择一个没有活泉的地方作为自己的住所吗?

当然不会!

因此在金元秘境中,是有活泉的!

甚至来说,夏生早就提前考虑到了这样的情况,所以在他开启天人大阵的时候,不仅人为地将穆思思和谢奉君所在的长虹草原挪到了距离自己最远的,金元秘境的边缘地,更将活泉所在的地点向自己拉近了。

唯一让夏生没有想到的,是他受的伤实在是太重了,单单凭截他个人的力量,完全无法到达泉水所在之处。

当初在返回白马镇外后山的时候,有蛋蛋驮着夏生前行,那么现在呢?

以夏生现在的状态,他根本没有办法激发一丝灵力,自然也就无法驱使穷桑带着他走这么远的路,但有一个例外。

帝江!

虽然一直以来,帝江都是作为夏生的第三头灵物跟着他在战斗的,但事实上,如果帝江愿意的话,随时都可以脱离夏生的灵窍,作为一个单独的个体来帮助夏生。

可惜的是,此时的帝江不能离开夏生的灵窍。

否则,夏生灵窍中的那一方小世界恐怕会即刻坍塌!

于是现在对夏生而言,就只剩下了最后一个选择。

那就是等。

等其他的修行者路过此地,将他救起。

而且他必须祈祷,来的人可不能是天星院或者慕容家的人,或者和堂潜伏进来的奸细之类的。

念及此处,夏生忍不住苦笑着叹了口气。

看来在绝大多数的情况下,仇家太多了,终究不是一个好事啊……

总的来说,夏生如今的境况谈不上最坏,毕竟他能够从穆思思和谢奉君的联手突袭之下保住性命,已经是一个奇迹了。

更何况,有穷桑的生命之力温养着身体,夏生至少饿是饿不死的。

但就这么干等下去也不是办法,要知道,金元秘境与现实世界的时间流速有着近三十倍的差距,万一夏生运气不好,如今所处的地方正好是比外界慢了三十倍,那么他就很有可能重蹈胡天行等人的覆辙,即便多待一天,外面的世界也过去了一个月!

于是夏生开始努力尝试着去联系金元秘境中的兽群,哪怕在这附近流落着一只猴子,也能大大改观此时夏生的窘境。

但事实却证明,夏生所做的努力都只不过是无用功。

当日夏生在金塔中以灵魂种子证明了自己的身份之后,引来万兽朝拜,这件事情非常的不可思议,场面也极其震撼,所付出的代价,自然便是如今整个金元秘境的野兽都肃之一空了。

别说是猴子,现如今连只臭虫都没留下。

而夏生为了躲避穆思思和谢奉君的追杀,不得已将整片长虹草原都挪到了秘境的边缘地带,自然也连同着所有的兽群也远离了他,若要等它们前来与夏生汇合,即便是速度最快的惊鸿鸟,恐怕没个十天八天也是不可能的。

于是整件事情又回到了一个死循环。

夏生想要去往秘境中的那汪活泉,就至少得有行走的能力,但想要做到这一点,他又必须依靠泉水的疗愈。

哪怕以夏生那近妖之智,此时也不免显得有些束手无策。

时间就这么慢慢流逝着,夏生终于坚持不住,彻底倒在了地上,他甚至无法将浩然剑收回气海,而是任其跌落尘埃,韬光养晦。

四周的一切都显得是那么的宁静,什么声音也没有,但夏生却丝毫不敢放松警惕,因为谁也不知道下一个意外将会在什么时候发生。

伴随着天色渐沉,夏生的呼吸开始变得越来越绵长,穷桑本身所散发出来的柔光也越来越明亮,就像是在夏生的身上披了一层翠意盎然的毯子。

但这样的宁静并没有持续太长的时间。

大约过了半个多时辰之后,夏生终于听到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在由远及近地向自己靠拢。

一时间,夏生的一颗心重新提了起来。

此时的他侧卧着,所以根本看不到身后的情况,更不知道来人究竟是谁,是敌人还是朋友,亦或者只是几个恰巧路过的陌生人。

但不管是福是祸,终究都是逃不过的。

夏生绷紧了心弦,屏住了呼吸,并悄然隐去了穷桑的光辉,静待答案揭晓。

然后,他便听到了两声同时夹杂了惊喜和担忧的呼喊。

“先生?”

“臭流氓!”

闻声,夏生顿时心尖一颤,他猛地睁大了双眼,想要开口说话,却发现喉部的肌肉完全不听自己的使唤,连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但他知道,自己得救了。

因为在整个大缙王朝,只有两个人,会这么喊他。

秦嫣。

水儿!

突如其来的惊喜甚至让夏生来不及去思考,明明早已葬身忘归林的水儿为什么会出现在此地,又为什么会和秦嫣结伴同行,此时的他骤然从精神紧绷的状态松弛下来,顿时眼前一黑,彻底昏死过去。

等夏生重新苏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皎洁的月光笼罩在他的身上,伴随着夜空中的万星璀璨,让人感到一种无比的祥和。

夏生睁开双眼,发现自己的身体情况并没有发生好转,甚至因为时间的流逝而越发危急。

此时的他不仅口不能言,身体动弹不得,甚至就连灵窍内的穷桑和帝江都开始显现出了疲态。

留给他自救的时间已经很少了。

但幸运的是,如今的他已经不再是孤单一人。

几乎便在夏生醒来的第一时间,秦嫣便发出了一声低呼:“先生!”

夏生看着秦嫣脸上那急切的神色,想要试图露出一丝笑容,却发现连唇角都不听自己的使唤了,于是他只能平静地看着这位亦徒亦友的少女,眼中满是欣喜。

秦嫣的声音立刻惊动了另外一边的叶小娥,或者说,在夏生的认知里面,她还是那个叫做水儿的小侍女。

相比秦嫣的故作冷静,叶小娥的性子则显得要急切很多,当即对夏生问道:“臭流氓,你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谁干的?”

不知道为什么,听着叶小娥那紧张无比的声音,秦嫣的脸上竟悄悄划过了一丝黯然。

毕竟,夏生与叶家大小姐缔结了婚约一事,在整个洛阳城,乃至于大半个缙国都不是什么秘密。

夏生并不知道秦嫣心中在想些什么,不过能看到“水儿姑娘”活生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确是一件很值得高兴的事情,接下来,在众人的慰问声中,夏生又见到了两个老朋友。

自然就是夯大力和宁征。

或者更准确地来说,前者更像是夏生的战友,而后者则是他的属下。

当然,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在夏生最为危难的关头,能与这么多朋友相逢,顿时让他心中更添了一分底气。

接下来的事情,就很简单了。

便在众人那无比担忧的目光之下,夏生几乎是耗尽了自己的最后一丝力量,从灵窍内激发出了一条细嫩的穷桑枝,在旁边松软的土地上写下了几个潦草的文字。

“正北十里,芷羽宫偏殿,枉凝泉。”

待做完这一切,夏生甚至无法收回那条穷桑枝,而是任其在很快的时间内枯朽,腐败,消散在尘烟里面。

叶小娥看着这行字迹,疑声道:“你是让我们带着你到这个地方吗?”

夏生用力地眨了眨眼睛。

一旁的宁征却显得有些若有所思,因为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当初在夏生初到洛阳的时候,也专程让他去调查过洛阳城附近活泉的事情,却是不知道,这两件事情有没有关联?

夏生没有办法向众人多加解释,剩下的,就只能靠他们与自己的默契了。

而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就像是命中注定的一般,他突然觉得眼角一寒,下意识地转动着眼珠朝自己的左侧方看去,随即看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花布包袱……

夏生突然觉得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

因为他永远也忘不掉那个花布包袱。

哪怕在这之前,他只在白马镇外的官道上见过一次。

是那个女人!

那个身怀妖族幻术,拐走了老爹的女人!

夏生曾无数次假设过自己与对方的再一次相遇,却绝对没有料到,竟然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如今的他身受重伤,身不能行,口不能言,如果对方想要逃走,夏生根本没有丝毫办法,如果对方想要杀他灭口,完全轻而易举。

夏生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身体内的气血在急速上涌,他额头的青筋已经快要爆开,紧接着,他眼睁睁地看着那个花布包袱消失在了自己的视线范围之内。

那个女人向后退了半步。

夏生想要把真相告诉秦嫣,告诉夯大力,但他什么都做不了,什么话都说不出。

或许是因为气急攻心,也或许是因为穷桑的力竭,导致夏生的生命力进一步减弱,他又一次晕了过去。

第二次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叶小娥抱着他,给他喂了些水,知道他没办法说话,便自顾自地说道:“你已经昏迷三天了,大伙儿按照你之前所留下的字迹,已经向北走了十多里路了,但我们并没有找到任何宫殿或者活泉,反倒是秦嫣姐姐发现,我们这些日子好像一直在围着秘境打转。”

夏生心知肚明,这一切都是因为天人大阵的存在,众人已经偏离了一开始的路线,如果他此时能够行动自如的话,一定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芷羽宫所在之处,但实际情况却令他只能躺在藤架上干着急。

除此之外,那个抱着花布包袱的女人,现如今在哪里?

这是当下夏生最关心的事情,甚至超出了他想要寻找枉凝泉的执着。

但好在,他还活着。

穷桑不愧为生命之树,虽然如今力量微弱,但却能始终吊着夏生的命,不让他死去,这已经算得上是一个奇迹了。

除此之外,或许是因为这些日子以来,叶小娥和秦嫣都寸步不离地守着夏生,所以让那两个绑走了夏老爹的元凶一直没有找到下手的机会。

如果他们还没有逃走的话。

就在夏生心急如焚之时,一道人影突然来到了他的身边。

不是那个抱着花布包袱的女人,而是那个看起来忠厚老实的男人。

他搓了搓满是老茧的双手,脸上带着人畜无害的笑容,开口问道:“叶姑娘,怎么样,夏公子还是没办法开口说话吗?”

话音落下,夏生目光骤然一凝。

果然是他,果然是他们!

在这一刻,夏生已经顾不得其他了,比如为什么对方称呼水儿为“叶姑娘”,这件事情在当下顿时变得是那么的微不足道。

夏生的喉部肌肉剧烈地痉挛着,却偏偏连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他在内心嘶声力竭地呼唤着帝江的名字,却得不到任何的应答。

与此同时,叶小娥只是有些沮丧地点了点头:“也不知道这家伙是怎么搞的,竟然受了这么重的伤,如果再过两天,还是找不到那什么芷羽宫的话,我便带着他离开秘境,京城里的大夫一定可以帮他治好伤的,实在不行,我就把他带到太医院去求诊!”

叶小娥当然有这个底气,毕竟她是威宁侯府的大小姐,深得皇上宠爱,从小便可自由出入皇宫禁苑。

哪个太医敢不把她放在眼中?

不过,夏生还能撑到那个时候吗……

袁子裘听到叶小娥这么一说,当即心下稍安,笑着安慰道:“叶姑娘放心吧,夏公子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顿了顿,袁子裘又信誓旦旦地说道:“我家少主出去探路尚未回来,我看叶姑娘也守了夏公子一整夜了,不如稍微休息一下,交给我们哥儿几个来照顾吧,夏公子可是我善堂的贵宾,我们就算豁出性命去,也不会让夏公子再遇到什么危险的。”

谁料,叶小娥却非常果断地摇了摇头:“不必了,别忘了,我也是修行者,哪里会那么娇贵。”

闻言,袁子裘不禁暗暗皱了皱眉,故意开口道:“叶姑娘不会是不相信我们吧?”

叶小娥缓缓抬起头来,盯着袁子裘那双有些异色的瞳孔,干脆利落地点了点头:“是的。”

袁子裘神色微惘:“叶姑娘说什么?”

“我说是的,我不相信你们。”

这么一番话,或许也就只有昔日被誉为京城小魔女的叶小娥能说得出来,而且说得这么理所当然,毫不避讳。

“你……”

袁子裘手心微紧,立刻向前迈了半步,正想要再说些什么,却生生止住了话头,因为有一片寒意凛然的刀光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于是袁子裘知道,此事不可强求,他只能按捺下了心中的杀意,点点头道:“我知道了,那接下来,还得劳烦叶姑娘了。”

说完这句话,袁子裘又深深地看了一眼躺在藤架上的夏生,这才转身离去。

片刻之后,袁子裘回到了林如的身边,目色有些幽然。

“怎么样了?”

“那个姓叶的小丫头警惕性太高,没办法下手。”

闻言,林如脸上的神色顿时变得更加憔悴了一些,病态更盛,然后她下意识地抓紧了手中的花布包袱,喃喃道:“还是用若见草吧。”

袁子裘叹了一口气,伸手从林如的手中接过了那个花布包袱,点点头:“看来,也只能如此了。”

林如的眼中似乎闪过了一丝惋惜,最后确认道:“他真的还记得我俩的模样吗?”

袁子裘转过头看向夏生所在的方向,非常肯定地回答道:“虽然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明明我们在白马镇的时候就对他用了幻术,但从他刚才看我的眼神中,我能感觉到那种恨不得将我碎尸万段的杀意,所以,是的,他还记得。”

这一次,林如也不再迟疑了,只是轻轻挽住了丈夫的手臂,轻声道:“那个时候就应该听你的话,将他杀掉,如此,也就不会发生这些事情了。”

袁子裘溺爱地搂过林如的肩膀,笑着道:“快了,很快就结束了……”夏生并没有听到袁子裘和林如的这番谈话,更不知道对方手中竟握有若见草这般可怕的毒物。

或者更准确地来说,即便他知道了,也什么都做不了。

当他在第一眼认出林如手中那个花布包袱的时候,便一直在想办法把这件事情告知秦嫣或者叶小娥,但天意弄人,偏偏在如此紧要的关头,他成了一个废人。

夏生比任何人都明白,如果接下来他什么都不做的话,对方一定会寻觅到机会对自己下死手。

这一点,从之前袁子裘与叶小娥的交谈中便已经体现得淋漓尽致。

更将袁子裘的狼子野心暴露无遗。

夏生从来都不是一个甘愿坐以待毙的人,哪怕现在的他口不能言,身不能行,但他仍旧不会放弃最后一丝希望。

事实上,夏生的确还留有最后的手段,可以在生死一刻逆转局面。

但这样手段实在太过于决绝,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随意使用,否则必然会出现一些夏生所意想不到的变数,甚至很可能与自杀无异。

更何况,夏生需要那两人活着,才有可能从他们的口中问出夏老爹的下落!

因此夏生还在等,等那最后的转机出现。

或许是因为他的祈祷真的得到了上苍的垂怜,也或许是因为他的确命不该绝,注定不会如此草率地结束自己第九世的人生,所以在半个时辰之后,转机出现了。

带来这一丝转机的人是秦嫣,她与曹供奉、宁征等人一起,在临近正午时分回到了营地中,同时也带回了一个好消息。

她们此行的确找到了一座外表看起来像是宫殿一样的建筑!

就在距离前方不到百里的地方!

闻言,夏生顿时感觉到了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以在场这些人的实力,即便带着他这样一个累赘,如果全速赶路的话,百里的距离,最多不到半个时辰就能走到。

只要进入芷羽宫,夏生就不惧袁子裘和林如的威胁了。

但夏生同样很清楚,这最后的百里路,这最后的半个时辰,便是对他最大的考验。

如无意外的话,秦嫣所带来的这个消息,同样会促使袁子裘和林如提前有所行动,将夏生翻盘的可能性彻底扼杀在萌芽状态。

接下来,便真的如同夏生之前对白封的寄语一样,大家只能各安天命了。

对夏生比较有利的是,在秦嫣和宁征回到夏生身边之后,在场至少有五个夏生可以完全信任的人在随时防备着他所可能遭遇的一切危险。

就连曹供奉都被秦嫣隔绝在了夏生的藤架三丈开外。

如今负责抬着夏生前行的是宁征和毕庆文,叶小娥和秦嫣分别守护在两翼,而夯大力则负责押后。

除此之外,曹供奉、沈供奉,以及冯滨三人在前头开路,秦家此番同行的第三位供奉,秦邰,则率领袁子裘、林如等众将在四周警戒。

如此阵容,就算是穆思思和谢奉君联手再至,恐怕也只有仓皇逃离的份儿!

但正应了那句流传了千古的真理,最牢固的堡垒,往往都是从内部被攻破的,只要夏生一朝不曾恢复行动力,袁子裘和林如这两个变数就永远会对他造成最大的威胁!

时间就这么一分一秒地流逝着,众人距离秦嫣所看到的那座宫殿也越来越近。

心中最为焦急的,当然是夏生和袁子裘、林如这三人。

“不能再等了!前往那什么芷羽宫的主意,原本就是夏家小子提出来的,如果我所料不错,在里面一定有某种可以帮他恢复伤势的药物,如果继续拖下去,我们的处境将会变得越来越危险!”

林如的脸上仍旧呈现出病怏怏的姿态,但她说出来的话,却杀气腾腾,毫不留情。

袁子裘点点头,憨厚地笑了笑:“放心吧,在出发之前,我已经把若见草的草籽放到了水壶中。”

闻言,林如终于心下稍安,然后故意放慢了脚步。

“怎么了?”林如的异状很快便引起了秦供奉的注意,当即来到两人的身边,询问了一声。

林如抬起头来,有些勉强地笑着道:“老毛病又犯了。”

话音落下,秦供奉不禁下意识地皱了皱眉,虽然林如并不是他的属下,但此番大家作为一起进入金元秘境的同伴,关于林如的病,他还是有所耳闻的,因此他沉声问道:“真不是时候,还能走吗?”

袁子裘搀扶着林如,开口道:“不碍事的,休息一会儿就好了,秦供奉你先带人向前去吧,我们待会儿再赶上来。”

秦邰犹豫了片刻,又看了看渐行渐远的大部队,终于还是点点头道:“那好,你们自己小心。”

同一时间,叶小娥正扶着夏生的脑袋,将水袋凑到他的嘴边,帮助夏生补充水分。

这些淡水当然不是秦家的,而是叶小娥自备的,或许一直以来,很多人都被她那古灵精怪的外表所迷惑了,但实际上,叶小娥的细心,却是连秦嫣也比不上的。

毕竟秦嫣从小的生活环境决定了她凡事不拘小节,而叶小娥却偏偏是一个非常注重细节的人。

正如叶小娥之前对袁子裘所说的那样,她是真的不信任秦家的人,至少不信任除了秦嫣以外的人,若非宁征担保,或许连毕庆文也近不得夏生三丈之内。

所以这一路以来,夏生所有吃的、喝的,都是叶小娥所准备的,也亏得如此,才让袁子裘和林如一直没有下手的机会。

但很可惜的是,她能够保证夏生不被人下毒,却保证不了其他人。

毕竟,袁子裘所拿出的若见草的草籽,从一开始,就不是针对夏生的!

下一刻,就在秦嫣拿出自己的水壶,刚刚拧开壶盖的时候,便见得前方异变突生。

就在众人眼前三丈开外的地方,负责领路的曹供奉,突然自腕间亮起了一层淡蓝色的武纹光辉,随即以迅雷之势从腰间拔出了寒光熠熠的佩剑,举头便朝着身边的沈供奉劈了上去!这一切都发生得实在是太过突然了。

猝不及防之下,沈供奉只来得及下意识地抽刀相迎,却仍旧不可避免地慢了那么半拍。

高手对决,半拍之差便是生死相隔。

沈供奉临死前的那一刻瞪大了眼睛,或许他永远也不会想到,自己的兄弟,自己的袍泽,有朝一日会对自己出剑。

而且是偷袭。

曹供奉手中的长剑轻而易举地刺穿了沈供奉的小腹,刺破了他的气海,也断绝了他的生机。

这是秦家的荆芒剑。

另外一边的冯滨并没有因为这一幕而仓皇失措,而是反应极快,他在第一时间身形后撤,回到了秦嫣的身边,厉声大喝道:“保护少主!”

然而,回答冯滨的,却是接连不断的兵戈之声。

放眼望去,不仅仅是曹供奉,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分布在四周的秦家众将都像是突然发了疯一样,开始纷纷对身边的同伴拔剑相向,杀伐之音不绝于耳。

面对这毫无道理,而且极为突然的一幕,秦嫣面沉似水,却显得异常的冷静。

她不知道场中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她没有去问,而是如条件反射般护住了夏生。

与此同时,叶小娥轻声唤道:“大力!”

说话间,曹供奉已经面色狰狞地举剑朝冯滨所在的方位追杀而来,但在此之前,他还需要战胜一把长刀。

“铛!”

夯大力手中的刀势大力沉,初一交锋,便将曹供奉震退了三尺,但曹供奉并没有因此知难而退,反而越战越勇,再度提剑急掠而至。

见状,秦嫣当即轻喝道:“庆文,你与叶姑娘、宁征一起,先护送先生离开,我来断后!”

毕庆文面带犹豫,正想要开口劝谏,便听得秦嫣再道:“叶姑娘,先生的安危就交给你了。”

叶小娥暗暗握紧了双拳,欲言又止,但在如此危急关头,她并没有太过拖泥带水,也没有多做矫情,而是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道:“除非我死了。”

言罢,叶小娥突然一把将夏生抱起,用藤架的枝条将夏生背在了自己背后,随即身形急掠,绕开了曹供奉与夯大力酣战之处,继续向前奔袭而去。

宁征知道自己在这场战斗中帮不了太多的忙,也非常干脆地跟着叶小娥向前突进,倒是毕庆文,显得无比的犹豫。

于是秦嫣对他说了最后一句话:“若先生出了事,我拿你是问!”

闻言,宁征深吸了两口气,终究还是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躬身向秦嫣行了一礼,然后又深深地看了身边的冯滨一眼,这才头也不回地朝叶小娥和宁征追了上去。

秦嫣转过头,看着叶小娥那小小的身躯背着夏生,却仍旧疾步如飞的模样,嘴角似乎噙着一丝苦涩,但她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的心绪,将视线转回到了战场当中。

她之所以会选择留下来断后,除了为了确保夏生的安全之外,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理由。

便是这些人,都是她秦家的人!

她虽然不知道在先前的那一刻究竟发生了什么,让众人反目成仇,生死相向,但她绝不能让他们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里!

在这一刻,曹供奉有夯大力牵制,其他诸位客卿都战到了一起,场面看起来非常的混乱,但秦嫣并没有主动出击,而是在寻找一个人。

此番跟着她进入金元秘境的,总共有三位供奉,实力相当,都在皇阶巅峰,如今沈供奉已经死在了曹供奉的剑下,那么,最后那位秦邰,秦供奉呢?

秦嫣需要在第一时间找到秦邰,不仅仅是因为秦邰的实力略微强于曹供奉,更因为他姓秦!

他是秦嫣的叔叔!

然而,还不等秦嫣发现秦供奉的踪迹,便听得一旁的冯滨突然沉声道:“大家好像是失去了理智,陷入了狂乱状态!”

话音落下,秦嫣顿时心中一沉。

她不是夏生,没有如同夏生那般举世无双的医术,所以她并不知道若见草这种毒物的存在,但冯滨的这番话,却让她有了另外一番联想。

幻术!

而秦嫣比谁都知道,在众人之中,唯一两个身怀幻术之人,便是袁子裘和林如!

“找到老袁和老林!”

说完,秦嫣也不再耽搁,脚尖一点,便手持长剑向着混乱的战局中冲了进去。

“嘭!”

只是第一次出手,秦嫣便精准地用剑柄砸中了一位善堂客卿的后脑,后者直接眼前一黑便陷入了晕厥,随即秦嫣身形一飘,闪过了对面刺来的一抹剑光,继续向着下一个目标而去,但与此同时,她的双眼却不断地在人群中搜寻着,试图找出秦邰的下落。

而在另外一边,叶小娥正背着夏生在不断地向前冲刺,别看她身形娇弱,但堂堂灵王境的修为还是让她有着异于常人的力量。

幸好宁征已经顺利成为了一名修行者,否则还真的追不上叶小娥的脚步,此时的他堪堪能与叶小娥齐肩并行,虽然口中喘着粗气,却不忘开口对叶小娥警示道:“应该是秦家出了奸细。”

随后赶上来的毕庆文正好听到了这番话,当即反驳道:“这不可能!此番进入秘境的人,都是少主亲自挑选的,绝不会有什么奸细!”

宁征摇摇头道:“别人我不知道,但那个看起来病怏怏的女人,以及她身边那个面相忠厚的男子,肯定对我家夏大人别有所图,自从夏大人陷入昏迷之后,那两个人总共来询问夏大人的身体情况十六次,主动拿来食物和饮水七次,暗中观察夏大人三十五次,我问过秦大小姐,他们二人与夏大人并非旧识,此举岂不反常?”

此时的夏生还清醒着,听到宁征这话不禁感到万分的欣慰。

可惜的是,当袁子裘要求主动照顾夏生的时候,宁征并不在场,否则的话,他一定会提醒叶小娥早做防备。

或者更准确地说,在此之前,宁征还是太过于相信秦嫣的威信了,因此当他明白这一切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因为在下一刻,当叶小娥背着夏生距离那座金碧辉煌的宫殿只剩下不足十里的时候,宁征所认定的那两个罪魁祸首,便突然出现在了他们的身前。

与半年前在白马镇双方初遇的时候几乎一模一样,甚至于夏生的情况比那时更加的糟糕,但他所依靠的,却从一个蛋蛋,变成了叶小娥、宁征,以及毕庆文三人。

林如的怀中虽然还抱着那个有些泛旧的花布包袱,但袁子裘的手里,却少了一条牵马的缰绳。

叶小娥的脚步骤然而止,她抬起头,轻轻扬起了那双如弯刀一般的眉,沉声道:“果然是你们。”

袁子裘憨憨地一笑,搓了搓手掌,开口道:“没想到竟然被叶姑娘看出来了,不过,该怎么说呢……”

“这一次,您的护卫可不在呢。”

话音落下,突然从叶小娥的身后闪出一人来,用一种悲戚的目光看着袁子裘,低声怒喝道:“为什么?”

能够在这个时候,有资格问出这句话的,只有毕庆文。

因为他和他们一样,都是秦家善堂的人,更是秦家少主,秦嫣的亲信。

与此同时,宁征解开了叶小娥身上的藤索,将夏生横抱在怀中,朝后退了半步。

袁子裘察觉到了宁征的异动,却并不以为意,而是满怀歉意地对着宁征笑了笑:“大家各为其主罢了。”

言毕,林如也步履蹒跚地走上前来,轻咳了一声,说道:“我们夫妻二人无意伤害其他人,更不希望与威宁侯府为敌,只要你们交出夏生,我们不会为难其他人的。”

叶小娥缓缓抬手整理了一下衣衫,突然笑道:“果然,你们是冲着他来的。”

“可为什么!夏公子手持善字帖,不仅是我善堂的贵宾,同时更是少主的先生,你们这样做,对得起少主对你们的信任吗!”毕庆文义正言辞地接口道。

然而,袁子裘并没有多加解释,只是轻轻叹道:“抱歉,我们也是身不由己。”

旁边的林如则更加果断一些,断然道:“不必再拖延时间了,你们只有两个选择,要么交出夏生,要么与他陪葬!”

林如当然有这个底气,事实上,当她和袁子裘选择现身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怀了必胜的把握。

虽然他们二人只是善堂客卿,但却有着王级巅峰的实力,再加上妖族血脉中所传承的幻术,区区一个叶小娥,根本挡不住他们。

至于毕庆文和宁征,则根本就没有放在他们的眼中。

正如袁子裘一开始对叶小娥所说的那般,这一次,夯大力可不在她的身边。

看起来,叶小娥并没有太多的选择。

因为只有活着,才有复仇的希望。

况且在袁子裘看来,叶小娥不过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罢了,或许算得上机灵,也有足够的警惕心,但终究只是富贵人家的大小姐,难不成她还会跟自己拼命吗?

不是每个人都如秦嫣那般有着非同寻常的流放经历的。

但很可惜的是,袁子裘和林如都并不知道,就在他们前往白马镇捉拿夏洪,与夏生第一次见面之前,发生了一件事情,改变了这位叶家大小姐一生。

忘归林一役。

在那一战中,叶小娥亲眼目睹了自己侍女,水儿的死,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任由夯大力带着她拼死逃亡。

至今,叶小娥也未能找到当初杀害水儿的真凶。

因此在回到京都洛阳城之后,叶小娥没有再继续扮演那个小魔女的角色,在世家子弟中作威作福,而是跟着夯大力去了幽冥秘境。

她在那里面待了整整半年时间。

战斗了整整半年时间。

为的,便是有朝一日为水儿报仇雪恨。

为的,便是有朝一日若旧景重现,她可以不再当一个逃兵!

现在,这一天到了。

当日在忘归林的时候,夏生的出现,救了她一命。

现如今在金元秘境,她决定还他一命。

就这么简单。

下一刻,叶小娥轻轻一笑,鹅黄色的劲衣随风微飘,她认真地看着袁子裘,一字一句地说道:“我的男人,你们也敢动?”

话音未落,叶小娥的身上已经荡起了一层极其浓郁的翠绿色灵光,一片片寒彻入骨的冰晶在她的身上迅速凝结,上面印刻着特殊的纹路,看起来,就像是一件覆满了龙鳞的盔甲。

她的身后悄然探出了一条如长蛇般的尾巴,一支看起来有些残破的独角自她的额间刺出,带着一种神圣不可侵犯之意。

紧接着,叶小娥于唇齿之间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长啸,身形一跃,便朝着袁子裘扑了过去!

而此时距离她宣告完对夏生的主权,只过去了两息。

两息之内,叶小娥完美融灵,并且在第一时间使出了王阶灵技,这便是她在幽冥秘境中修行半年所交出的答卷。

当然,如果只是这样的话,仍旧无法弥补她与袁子裘之间的差距。

因为如今的叶小娥只是灵王中境,而袁子裘却是武王境巅峰!

除开境界上的不足以外,最致命的,便是人类修行界中最牢固的那第一条铁律。

皇级之下,同阶之内,灵修不如武修!

然而,叶小娥所融的这头灵兽,却并非凡物,而是在这个世界上存在了上万年之久,曾经被帝俊打落凡尘,再重新从地狱中爬起来,于羊角湖畔被叶小娥收服的圣兽。

冰甲角魔龙!

是的,它是圣兽!

自夏生这一世重生以来,所见过的圣兽虽然不算少,但也绝对不多。

算上他自己灵窍内的帝江、慕容晚归所驭使的计蒙,就只剩下了韦副院长的那头人形灵兽,噢,对了,曾经让裴袁无比狼狈的那条妖蟒,九筒,也在夏生的点化下成了圣。

但这并不代表着,在这个世界上,圣兽就如同烂大街的便宜货一样,到处都是。

其中帝江乃是整个春秋书院中唯一的一头镇山圣兽,计蒙乃是慕容家历经五百年岁月所积攒下来的底蕴,韦副院长的那头圣兽来自万兽山,而九筒则是蛰伏了上千年的大妖!

夏生能够有幸见到它们,是自身的机缘所致,但对于寻常修行者而言,或许终其一生都没机会见到一个!

大缙王朝的灵兽何其多,正如夏生在课堂上所回答秦嫣的那个问题一样,单就将级灵兽的种类而言,就有多达五千种!

如果要说数量的话,又何止百万之巨!

而在这里面,或许连一头圣兽都出不了。

圣兽之珍贵,乃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就连赵辰体内的那头独角兽,以及作为生命之树的穷桑,也担不起这个圣字!

而事实上,在夏生重临大缙王朝以来,他所遭遇的第一头圣兽,不是帝江,也不是九筒,更不是计蒙,而正是这头冰甲角魔龙。

但他却在羊角湖畔,将其送给了叶小娥。

或者说,那个时候的她,还只是一个化名为水儿的贴身小丫鬟。

一饮一啄自有定数,老天爷的安排就是如此巧妙。

谁也不曾想到,在时隔半年之后,当夏生与叶小娥再度重逢之际,这头冰甲角魔龙,便在此刻成了夏生能够活下来的最后一丝希望!修行不止,战斗不息。

这是人类数万年历史进程中最有名的一句话。

然而,近两百年来,随着缙仁帝登基以来,大缙王朝已经太平了很长时间,除了外族在边境偶有骚乱之外,唯一一次战乱便是草原人的东进。

却仍旧被徐国公的镇国军和叶帅的荆棘军联手阻截在剑门关之外。

因此对于那些没有军职在身的修行者们来说,其实是没有太多实战机会的。

诸如春闱这样的舞台是专门为各大书院、世家、宗门的少年天才们所准备的,而且还是九年一开。

至于那些宗门、世家之间偶尔所举办的切磋大会,也只不过是小打小闹,根本端不上台面,真正成名的修行者鲜有参与。

就拿五合门的张天诚来说,如果不是金元秘境的出现,恐怕终其一生也无法走下太和山,除非人世突生战乱,才有他们这些普通修行者发光发热的机会。

因此白封和谢奉君等人才会隐世多年,作为散修行走于人世间。

所谓的隐世并不是他们真的隐居在深山老林里面,与世隔绝,而是他们脱离了整个修行界的大环境,去往最需要他们去战斗的地方修行。

比如斩草防线,比如阴山以北的蛮荒战场,再比如水晶城外的沙海等等。

而对于其他身在宗门、世家、书院的普通修行者们来说,他们是无法自主地脱离自身所附庸的势力的,因此,秘境,则成了他们增加实战经验唯一的途径。

而这一次的金元秘境大开,则不可避免地成为了各方争相角逐的最佳战场。

虽然因为金元秘境的特殊性,这里并没有什么值得修行者们去拼死抢夺的资源,因此大部分人都还保持着相对的克制,但战火俨然已经蔓延到了整个金元秘境的外围。

而且因为夏生强行开启天人大阵,导致整个秘境都发生了非常严重的空间紊乱,也让不少修行者得以深入到了秘境的核心地带。

修行者之间的战斗每时每刻都在发生。

并且由于七十二盟的成立,导致那些原本来自各大宗门的弟子们纷纷抱团,立刻给其他书院和世家的修行者们带来了极大的压力。

各方矛盾持续升级,眼看有着越演越烈的趋势,这个时候,却有一则震撼人心的消息席卷了四面八方。

据说,慕容家此番派出的一众长老级高手尽数葬身于兽群之口,死无全尸!

不久之后,又有人在其他地方接连发现了新的枉死者。

从他们身上的服饰来看,应该是来自七十二盟的修行者,其中更不乏如冲虚宫这等超级门派的弟子!

可问题在于,若只是寻常野兽,又怎么可能杀得了这么多人?

这件事情很不寻常,立刻引起了广大修行者的警惕。

大概又过了两三天的样子,才终于有人在南面一处平原上发现了万兽奔腾的奇景,于是之前萦绕在众人心头的迷雾似乎渐渐散开了。

一时间,大家有了共同的敌人,当即把矛头指向了那些凶残的兽群,不管是打着为枉死者报仇的旗号,还是为了找回人类的尊严,总之,在很短的时间之内,各地的战火纷纷停息,一众修行者们接连组成了好几个屠兽纵队,向着兽群移动的方向追击而去。

当然,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有着向野兽耀武扬威的兴趣,比如谢奉君和穆思思二人,就没有参与到这次征讨中去,而是在寻找着一个人的下落。

自然就是夏生。

“这个夏生果然不简单,若是我所料不错的话,他应该有着某种和野兽沟通的秘法,传闻中惨死林中的慕容家长老,还有那些七十二盟的弟子,恐怕都得算在他的头上!”

对于谢奉君的这番分析,穆思思不置可否,反而皱着眉道:“相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他和那个疯子究竟是如何逃走的。”

谢奉君的脸上写着淡然,开口道:“就算他真的还活着,也必定受了极其严重的伤势,肯定会想方设法从秘境离开,如果我要是你的话,就应该在秘境的出口处守株待兔。”

穆思思却不同意,她摇摇头道:“此人行事,不可以常人度之,我的直觉告诉我,他还在秘境当中。”

事涉女人的直觉这般毫无道理的事情,谢奉君也无话可说,只能继续苦着脸,与穆思思一道搜寻夏生的下落。

然而,令两人意想不到的是,在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面,他们虽然没有发现夏生的行踪,但却是听说了另外一件刚刚传开的消息。

就在距离他们不到三十里之外的地方,有一个形如乞丐一般的修行者,正在大肆追杀普通的修行者,就像是一头陷入了狂暴状态的云吼,所到之处,不分青红皂白,只管杀,杀,杀!

闻讯,谢奉君骤然握紧了手中的盲杖,下意识地说道:“是疯子!”

而穆思思的反应则更加干脆利落,直接杀气凛然地开口道:“追!”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谢奉君、穆思思和白封三人,是为数不多的,知道夏生与兽群联系的人,但很可惜的是,他们都没有参与到对万兽的围剿当中,所以这一消息也并未传扬开来。

而人们更加未曾想到的是,在慕容家一众长老,以及七十二盟那些无辜丧生的弟子中间,其实还有一名幸存者!

这个人虽然没有亲眼目睹万兽奔袭的可怕场面,但他却知道那时候的夏生是与其他受害者在一起的,而且此人也并没有离开金元秘境,而是跟随着秦嫣和叶小娥,继续深入到了金元秘境的中心地带,第二次遭遇了夏生!

但不同之处在于,这个时候的夏生,可就没有之前那般威风凛凛,不可一世了,而是处在最微弱的时候。

任何一名修行者,随便动动手指都能杀掉他。

周浩当然也能。

但他不敢。

事实上,自从秦嫣和叶小娥发现夏生的那一刻开始,周浩的心中便重新升起了逃走的念头,可此时的他已经随着大部队深入了秘境的腹地,如果冒险回头,恐怕才是最坏的选择。

一旦落单,别说是碰上万兽奔袭了,就算再碰上一处流沙或者沼泽,也可能会要了他的命!

所以周浩只能被迫选择了另外一种策略,便是主动变得低调了起来。

好在夏生受伤太重,视线范围有限,若是周浩刻意避开的话,夏生根本就发现不了他的存在,更何况袁子裘和林如所带来的威胁,吸引了夏生全部的注意力,自然也就无从去关注其他人了。

这么看起来,周浩的命的确是太好了。

直到不知道为何,秦家善堂的一众高手们,突然像是发了疯一样,开始相互厮杀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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