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老了

广小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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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各怀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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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九点多的时候,罗老太又来莲花巷了。张玉叶去开的院门。

“取回来了吧?”罗老太问。

张玉叶嗯了一声。母女俩到了客厅,外婆扭了下头,见厨房的门开着,冯建设一个人坐在那里慢斟慢饮,嘀咕了句,“他晚上天天这么喝酒?”

“喝得不多,二三两。酒是小满买的,每次一买就是一箱。”

“享姑娘的福。姑娘上班挣钱也不容易啊,一箱酒够缴你们两个月水电费了吧。”

罗老太对冯建设不满意,是由来已久的。一是觉得冯建设在国营单位干了一辈子,只混了个车间主任,二是认为冯建设性格迂腐,自以为上了个夜大,是个人物了,喜欢讲大道理。有用吗? 有时间帮张玉叶干干家务活多好。三是,冯建设喜欢喝酒、喝茶、读书、看报,这在罗老太看来,这是大资本家才干的事情。但冯建设就是一个普通的小老百姓,小老百姓就过小老百姓的日子,摆谱给谁看呢。冯建设老家在大西北,要不是自己当年拼了命地给张玉叶在这莲花巷弄下两间平房,他冯建设能有现在的好日子?

“我给你拿钱去。”张玉叶说。很多话她耳朵都听起老茧了。

很快,张玉叶拿着个信封出来了。

罗老太问,“他没说什么吧?”

“没有。”

“嗯。只要你们姊妹三个一条心,我心里就比吃肉还舒服。小满这次也出力不小,在派出所门口就给了三万。”

张玉叶“啊?”了一声。

“你不知道?”

张玉叶摇头。

罗老太感叹道,“这丫头嘴怎么这么稳呢,钢筋混凝土结构,连你都没提。”她伸手去拿信封,张玉叶却将手背到了一旁。

在罗老太诧异的目光中,她抽了一摞出来,放在外婆面前,“就一万。小满都拿了三万了,我再出一万就行了。”

罗老太站了起来,“这什么话啊,答应得好好的。小满归小满,你归你,现在你这样子,我回去怎么交差?”

但张玉叶下了决心,“一万,你拿就拿,不拿我就收起来了。”她有些生气,“小满主意越来越大了,那么大事不告诉我一声?”

罗老太没辙,只好将那一万块收好,“还差一万八,让他们自己想办法了。”她朝外走,一路嘀咕着,“平常用钱呼啦呼啦的,就跟钱是风刮过来似的,等用着你们的时候,个个都指望不上。”

张玉叶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只觉得胸口胀胀的。她想给小满打电话,被冯建设拦下了,孩子自己的事自己拿主意就行了,操那心干啥。

张明山在收到张明海和张玉叶共一万两千块钱后,心既凉又躁,直呼“什么姊妹,狗日狗屁”甚至让张鹏飞把张明海的两千块钱全退回去。

退是气话,现在得想办法再筹一万八钱。

苏雨梅将母亲给自己的存折拿了出来。

这一举动,将屋内的气氛一下子转变了。张明山激情澎湃,“看看这老太太,自己生着病呢,还知道把救命钱拿出来救女婿,哪像……我都没好话说他们了。”

程大英心里有些不服,老太太哪来的钱,还不是自己儿子儿媳妇给的,羊毛出在羊身上。但想想老太太在这个时候主动拿出来,也确实不容易。所以想说的话也都咽了下去。

“你妈现在身体怎么样?改天我过去看看她。”程大英对苏雨梅说道。

“哦,还行。”苏雨梅有些受宠若惊,结婚这么多年,程大英每次提到自己娘家,都一脸不屑,也从来没有登过自己娘家的门。

一旁的张鹏飞似乎没有听到他们的话,思绪始终陷在张明海那两千块钱里,他气愤地对全家人宣布,“两千块钱我会尽快还他,以后他是他,我是我,我没这个叔,他老了是死是活都跟我没有关系。”

张明海的日子越来越不好过了。上次不小心擦碎了玻璃杯之后,即便他擦了五遍地板,用手触摸过每一寸地方,他还是有些不放心。只要一进客厅,他的目光就自动执行四处搜索命令。

今天清晨,月山女人和女儿一大早要带着婴儿去医院打预防针。在这短暂的时间里,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放松。他想大胆地、尽情地做一件事情。

关好卫生间的门,站在马桶面前,试着抬腿。他这一段时间,都没有好好地排过一次大便。他小时候和中年时期都是蹲着解的,后来五羊巷每家每户装上了抽水马桶,他试着坐着解,总解不出来,便又回到了以前的姿势。在月山女人女儿家里,他不敢这样,因为月山女人提醒过他,那样会把马桶踩坏,还很不卫生,脚上的细菌很多,说不定就会传染给其他人。他不敢有所违逆,每次只得乖乖地坐着,既解不出,又要消耗很长时间,自己难受,别人更不痛快,催促声像电击一样击中他的心脏。

现在好了,他终于可以畅通一回了。

既然月山女人嫌弃他脚上有细菌,那么他垫上纸就得了呗。有一瞬间,他其实就是想直接穿鞋站在上面的,一是因为脚底不至于那么硌,另外,也是一种报复心理。但终究没有那么做。他将马桶圈竖起,然后将卫生纸扯出两条长,铺在马桶边缘上,脱鞋后站了上去。

当这种姿势一回归,他内心立即油然而生出无限的惬意。

人一惬意,就想做与惬意配套的事。光是排便太浪费了,他还想抽根烟。

来这里后,不能抽烟是他第二大痛苦,而且还不能跟别人说,心里犹如无数只小虫在啃食。现在,天时地利人和,他高低也想把这段时光的幸福指数扩大到极致。

可是烟不在自己身上。由于月山女人不让他抽烟,他为了控制住自己的烟瘾,一直把烟和打火机放在阳台一个废弃的花盆里。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出去取一下。

东西还在原处,从塑料袋里面取出烟和打火机后,几乎小跑着重新回到卫生间,调整到之前的状态。蹲着,点烟,吸一口,吐出来,浑身都通透了。爽!

大约半个小时,他才双脚落了地,冲了马桶。用手摸摸肚子,这大肠小肠委屈了这么多天,终于撒欢了一回。

接下来就是打扫战场。换气扇打开,将气味排走,垫在脚下的卫生纸揉了之后再放进垃圾桶里,地上的烟灰用拖把来回拖了几回。

他完成了这样一件大事之后,在屋内转了转,打开电视,调到适宜的音量,看了一会,又觉得百无聊赖,估摸着离那对母女回来还有一段时间,他突然萌生了出去走走的想法。

五分钟后,他出现在了楼下。

小区的环境很好,如公园一般。他坐在池子中央的小亭子里面,环顾着四周,心里想,五羊巷如果拆迁了,安置小区如果也搞成这样,那该多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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