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过茭白漕油，两人又聊到了冬菜和咸菜上。
“街坊们都说悦泠酒家的咸菜腌的好，不咸不淡，空口吃，或者当做下做菜都是不错的选择。”
幸而陆西泠还有把持着几分矜持和清醒，不至骄傲过满。
“那都是夏天时候，眼下店里做的都是些容易存放的小菜，诸如白菜、荠菜之类的。”
“便是白菜冻的也比别人家的好，瞧着颜色，色白如玉，简直就是秀色可餐。”
咳咳——
陆西泠抿着唇。
刘郎君倏忽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莞尔也笑了起来。
可他夸的皆是食物本身，并没有夹杂其他含义，说出口时神情也可坦荡自若，仿佛在说寻常无比的事情。
不过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刘郎君选择将胸臆挥洒在纸上，而不是抒发在嘴上。
如此安全又可靠。
陆西泠笑道：“无妨，小女倒是不介意，就是怕客人们误会了郎君。”
尤其是那些还未出阁的小娘子们。
刘郎君点点头，道：“待刘某编着好这本游记，便可烧给阿娘看了。”
原来是个孝子。
陆西泠说不出什么感觉。
子欲养而亲不待恐怕是每个成年人午夜梦回时最深的疼痛了。
“想来这位刘郎君的娘亲该是位慈母。”董大成说道。
豆芽摇摇头，对此另做别种看法。
陆西泠也觉着无论作为母亲的人如何，母子深处的感情是改变不了的。
这感觉从何而来呢？是因为她曾经在某平台看到的新闻？
太久远了，当世的事都记不住，何况从前？
“看天色又要下雪了。”豆芽幽幽道。
扒栗子的手一顿，陆西泠望向窗外刮起的旋风，道：“是啊，这已经是今年的第三场雪了。”
下了那么多雪，也不知道那人什么时候能回来。
别是路上又出什么问题了才好。
梁辰抬起一眼又默默垂了下去。
“前几天给三殿下的府上送饭，听说二殿下率领的军队已经往回返了，本来粮草是不够撑到回城的，好在半路遇见了原先被北疆阻挡在外的军需队伍，起码他们不会饿肚子了。”
陆西泠偏过头微微一笑。
不管了。
吃饱了不想别的。
俗话说过了腊八就是年，这个腊八他们且得好好过。
在本朝，每逢腊月朝廷便要举办围猎，以文武百官捕获的禽兽来祭祖宗。
除此之外，洛水边上还会举办牙祭来祭祀，祭祖先，祭百神。
不过那都是外人的做法，自家关起门来就照自家的安排走。
家人们说素日里吃肉吃的太多了，今日已经不稀吃了，那就该做点别的。
腊八粥、腊八蒜、灶糖都提前准备好。
“灶糖要过两天才用的着，要买的这么早吗？”理科小能手梁辰如是道。
陆西泠笑着说：“早点吃不好吗？一年没吃了，你不馋？”
“馋！”豆芽咧嘴笑道：“早吃早享受！”
陆西泠点头道：“对！”
家里的小账房都没意见，所以，主厨反对无效。
对于灶糖这种食物，陆西泠也想亲自试试，毕竟古法制糖在后世可是险些要失传的技艺。
“烤鸭也用果木，蒸糯米也要果木，果木还真是好东西。”豆芽凑近闻了闻蒸好的糯米糊，直起身煞有介事的摸了摸下巴。
“果然不大一样。”
“哪里不一样？”陆西泠问道。
“说不好，又甜香，还有树脂香，普通柴火和这个的味道可比不了。”
陆西泠点点头。
说的像那么回事。
准备完毕，就得开始熬汤了。
陆西泠头一回感觉这般紧张。
灶糖的糖浆跟平时熬糖不一样，火候小了糖汁就会变得稀，火候太大汤汁又太容易拉碎，所以熬糖这一步陆西泠得亲自上。
可做菜是一回事，熬糖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她不禁想起了自己在庆帝面前谈论的烹饪与制饼一说，竟然一语成谶了。
她陆西泠还真不是做糕点师傅的料。
算了，红安白案可有其能嘛，谁让她在烹饪界太出彩呢，做人，不好太完美。
只可惜，给未来公公的腊八礼没了。
梁辰和魏三看着一锅接着一锅熬出问题的糖浆倒是松了一口气。
若熬成功了，后续拔丝的可是他们俩，那可是个体力活，很是费腰。
陆西泠瞄着家里的两个厨子，别以为她不知道他们心里在盘算着什么。
不想出力那是不可能的，出去跑腿的活儿就交给他们了。
陆西泠留在家里熬腊八粥。
腊八粥这种食物各家各户做的都不一样。
《东京梦华录》记载寺庙要选用胡桃、松子、乳蕈、柿栗等小巧食材熬制成腊八粥，用以反赠回施主之家。
药店则是用虎头丹、八神、屠苏等中药材做成腊药，赠送给前来买药的百姓。
而陆西泠要做的是寻常人家的腊八粥，但又和寻常人家不同，如此才好区分哪一碗是悦泠酒家的腊八粥。
“红枣、血糯米、黑米、花生、赤小豆、莲子、薏米、桂圆肉。”
点清食材，陆西泠系上围裙熬煮。
煮是最简单的了，添水看锅就成了，陆西泠接下来要想的是它的量够不够。
公主府、永王府、叔父三家必送，如今又多一个时不时来蹭饭的三殿下。
这便是四盅了。
剩下的就是食客的。
还要再加上兰园的，对对，还有老师那也要准备，老人家吃不吃另说，不准备他们可是要闹脾气的。
对上司，尤其是现任上司，你可以把生意当做生意而已，但眼里无视领导的权威算怎么回事？
这么一想，陆西泠一个头两个大。
熬不完……
根本熬不完……
“噗嗤……”砂锅笑了一声。
“啧。”
陆西泠一个眼神过去，灶台边上坐着的小豆芽猛的直起身子攻击了火苗。
方才她不是睡着了，而是被香迷糊了。
闻着八宝的味道，小孩儿的嘴里就立刻生一种甜甜腻腻的感觉，这感觉直冲头颅，将她的清醒搅和的没了三分之二。
这可比之前吃的血糯米粥好吃闻百倍。
可是，对豆芽来说，之前的血糯米已经香摔她了，这口黏黏糊糊的腊八粥要是吃进嘴里，还不得当场……
快过年了，阿泠开会时强调过不能乌鸦嘴。
豆芽拍拍嘴，顺便咽了三口唾沫。
“阿泠，明儿咱们要去宋大人府上过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