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尘滚滚，恍如昨日。
白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尚且还没有从上一段对话中反应过来，又听见陆西泠说道：“可我是个生意人，即便恢复了县主的身份，这酒肆我也是要开下去的……自古士农工商……”
“你能做的了阴皇后，怎知我就做不了光武帝。”
陆西泠面色微红，垂眸拽着他的袖子，幸好是左右无人，赶忙拉着人像黑暗中埋的更深了些。
“你这话说的可是大不敬了。”
今夜的白烨估摸是从他下属那借了长嘴，格外的能说：“我这人嘴笨，不会讨女孩子欢心，西泠，我只是想让你知道，若你愿意跟了我，天高海阔我都可陪你游荡，我断不会将你困顿在宅院之间，你有你的抱负尽可施展，你想做鸟，我便就做你的巢.”
“可鸟儿一年四季要换很多巢的。”
“如此也没办法。”
她鲜少能在白二公子的脸上看见委屈，就像个被负心汉抛弃的糟糠之妻一样。
“我既然答应了你自由，你想去追求什么我便不会拦着。”
“你等我？”
“等。”
“那我不嫁给你，你也等我？”
“也等。”
“哎，空口无凭，只怕你等的了我你父皇也等不了，到时候三姑六婆的催你相亲怎么办？”
白烨说不出话，喉结微动，半晌黑着脸说道：“如此，我便给你写一封契书，拿到官府盖印画押，等到那时旁人看了契书自然不会再来要求我。”
“什么契约？”
”契约上就说、就说我是养的面首！”
陆西泠忽的笑了，往边上挪了挪，道：“这么好看的面首养在家里，我哪里舍得往外跑。”
“你不舍得没关、”白烨忽的抬头：“你说什么？”
“话只说一遍，听不见就算了。”
“你的意思是你喜欢我？你愿意嫁给我？”白烨坚定道：“你可想好，我没有宋鹤之高风亮节，若我战死了，你就要给我守寡，守一辈子那种。”
“呸！”陆西泠噗了人一脸，道：“你就不会说为了我好好活着，你怎么老和我作对。”
他发誓不是在和她作对，他就是高兴，又不敢高兴的太早。
“西泠，你是别人的和贞，是我的西泠，所以守寡的事情，没商量，我不是说这一次，我是说我们老了以后，到时候也不知道我四弟还在不在位，我会提前跟他商量好，让他派人照顾你。”
“你不是一直喜欢王府隔壁的别院吗，我去讨小五买过来，做我们的婚宅好不好？”
“还有白云山下的庄子，你也看中很久了。”
“别说了。”陆西泠捂住对方的嘴，感动归感动，但再听下去她就毛骨悚然了。
这人神出鬼没的，到底什么时候知道的她的这些心思。
不对呀。
既然他心细如尘，怎么会看不出自己的心意呢？
莫非爱情里的人真都是傻子？
角落的声音暗哑，白烨不愿再给她思考的时间。
反握住陆西泠的玉手，那是一只操劳的手，比上次落井时有多了几处老茧。
“闭眼。”
“漆黑一片，闭眼干什么？”
说完，陆西泠就感觉到一股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烫的她忽然就清醒了过来。
“等一下。”
“你去哪？”
豆芽若是睡着了，便是十头牛都拉不醒。
陆西泠大胆的点亮油灯，回身比了个“嘘”的手势，悄悄摸摸的往酒窖去了。
回来时手上多了一坛子酒。
吹灭了烛火，厨房里又变的一片昏暗。
白烨轻笑一声。
她这是借酒壮胆？
“你也喝一口。”
不是询问，而是要求，白烨唇角的弧度又上扬了一些，调侃只会破坏氛围。
他选择闭口不言。
见人闷下一口酒，陆西泠道：“喝了这口酒，以后我就得为你守寡了。”
陆西泠乖乖的闭上眼睛，像只乖巧的兔子似的蜷缩在他的胸口。
令北疆人都闻风丧胆的罗刹当真是名不虚传，胸膛不但藏匿着滚烫的炙热，还宽阔！结实！
想起当初在床榻间的惊鸿一瞥，心里的小陆西泠突然就溜号了：不知道三年过去，这人的腹肌是不是又变了许多。
“不专心。”白烨喘息的停住。
黑夜能罩的住所有人的眼睛，但罩不住狼王的，夜视一直是狄北儿郎从小必备的本领。
他看见怀中的小娘子抿着嘴，露出个甜丝丝的笑，心里倔强的厉害。
“这一仗，必胜。”
“嗯！”
“回来就娶你。”
“……嗯！”
“还有一句话成亲的时候就想跟你说。”
“嗯？”
耳边气息烫的厉害，然而狼王坚实的臂膀将她桎梏的半寸也退不出来。
陆西泠快要被压的窒息了。
下一刻，她却觉得此刻窒息了也好。
白二郎是从哪里学来的胡话！
“成亲那晚，你若不用表哥的事骗我便早能听见这句诗的。”
“什、么诗……”
“露从今夜白……”
露从今夜白？陆？
陆西泠的脑袋轰的一声炸了。
这一炸，直到两天后军队出城都没缓过劲儿来。
天苍苍阴翳了一大片，只有三两只海东青夹着凛风在空中盘旋。
身边的小公主差点泪尽城墙，陆西泠一边搀扶着哭倒在自己怀里的白凤芝，一边看向城门前的赤焰马上那一束挺拔的身影
在第一缕阳光打下来的那一刻，陆西泠能听见圣人站在城楼的最高点挥斥的豪言壮语，亦能听见擂鼓阵阵，每一下都响彻在京城的天空之上。
须臾，陆西泠好像看见了初次踏入京洛的十八岁的白二公子。
那一年为了家族夜踏而来，如今为了百姓迎着光芒而去。
虽然满身铠甲尘埃，可仍旧眼神不屈桀骜。
鼓声落尽，马鞭抽响。
十万将士忠于土地，稳步向前。
边疆的混乱即将结束，凯旋的步伐必能诞于山河。
陆西泠站在城楼上，眺望着渐渐消失的人影，紧接着是骑兵、步兵、最后只剩下满地的爪印。
“二哥哥……鹤之……”
陆西泠歪过头，抽出丝绢擦干白凤芝的眼泪。
日子还要继续过的不是？
况且他们是去打胜仗的，小公主这么个哭法，不吉利。
白凤芝立即收起了哽咽，强忍着不落泪道：“那你给我做些好吃的。”
陆西泠点头：“好，不过老规矩，要付钱的。”
“你都快成我亲嫂嫂了也要付钱吗？”
“公事公办，酒肆里的老小还要我养活呢。”
还有嫁妆。
虽说表姑母若知道了必定会想尽办法给她体面，但她哪里舍得花长辈们的钱呢。
今时不同往日啊。
她不舍得用表姑母的，也不能委屈白烨。
若要娶，也得让皇家人知道，她陆西泠不是个吃软饭的！嫁妆厚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