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颜在第三神国，找到了跌坐在路边的拾荒者。
虽然他戴着面具，但徐颜能清晰感觉到他身上传递出来的情绪。
落寞与痛苦。
徐颜不顾地上脏，一屁股坐在拾荒者对面。
拾荒者微微抬头，“你是来杀我的？”
“你不知道吗，在神国是无法杀人的。”徐亚透过小丑面具，注视着拾荒者的眼睛。
“你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
徐颜想了想说：“明明已经达成了目的，可是不论你，还是蛇女，我都无法从你们脸上找到快乐。”
他回头指了指，来来往往的本地圣徒。
“他们都比你们快乐的多。”
拾荒者顺着徐颜的手指，看向来来往往的本地圣徒，他手边放着熟悉的编织袋，里面空空如也。
拾荒者的能力源自被普通人丢下的种种美德。
而在神国，人均灵魂升维，心灵层次都不同，也就不存在所谓的「美德」了。
但拾荒者的落寞并不是因为能力被削弱。
他从来不在乎自己是否强大，所谓的能力只是实现目的的工具，而现在，目的实现了。
可是……
“和我想象中的不一样。”拾荒者说。
“比如？”
“全员灵魂升维后，的确不会再有美德被抛弃，人们获得了幸福，抹去了恶念，但是……”
拾荒者嗓音变得低沉。
“他们失去了属于「人」的闪光点。”
就因为有恶念，有欲望缠身，挣脱这份欲念的过程，才显得如此闪耀夺目。
就因为有所渴求，因为内心困顿、繁杂、思绪纷扰，才会有一闪而过的灵感，才会有不断的创新。
“而他们就像是凝固在名为「幸福」琥珀里的虫子。”
不是所有经历过灵魂升维的人都是死海。
死海是最为特殊的一群人。
佛陀亦是如此。
而在死海和佛陀中间的大多数人，他们经历了灵魂升维，得到了永恒的幸福，却也永恒的失去了创造力，失去了身而为人的闪光点。
徐颜说：“你在自我怀疑，怀疑自己是否正确。”
拾荒者沉默不语。
这就是他近日来一直在思考的问题。
他不知道对错。
对于人类整体，以宏大叙事角度来说，这的确是错误的。
可是从个体角度思考，生活在神国中的人，已经享受到了幸福，他们的后代亦是如此。
伴随神明真正降临，全人类都能够享受幸福。
人活着，不就是为了幸福吗？
除此之外，所谓的发展、闪光点、创造力……有什么意义呢？
拾荒者想不通，也看不到。
正是因为如此，他才如此的痛苦。
他摇摇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江娅不在这座城市，你去第一神国看看吧。”
徐颜微微皱眉：“你们怎么都知道我要找江娅。”
“呵呵。”
拾荒者笑了笑，没有回答。
徐颜拍拍屁股站起来，他回头看了眼拾荒者，莫名觉得这个男人有点可怜，不仅是拾荒者，还有蛇女。
他们都很可怜。
同样，也很可憎。
可怜与可憎，两种情绪融合在一起，真真假假，徐颜一时间有点恍惚，到底什么是真的，又什么是好的呢？
他再次心念转动，前往了第一神国。
早在请假出发前，徐颜就做好了功课，知道各自神国中分别有谁。
不断演讲，要求众人保持自我的蛇女。
不断思考，追寻正确的拾荒者。
而生活在第一神国的人……
不是行者。
是如来。
再次见到如来时，他正在一处花园中种花，身边到处是茂盛的小白花，与他一起种花的人还有十几个人。
他们一边种花，一边听着如来讲述佛经，花香四溢，格外祥和。
听到脚步声，如来抬起头，等看清是徐颜，他露出温和笑容。
他指了指外面，示意一起出去说。
徐颜感知如来的状态。
“你……”
如来体内没有半点力场波动，完全就像是一个纯粹的普通人。
如来看出徐颜的眼神，微笑说：“李修太厉害了，一拳就打碎了我的根基，你看的没错，我现在就是一个普通人。”
在徐颜调查的情报中，如来自第一神国建立后，就安安稳稳的找了个房子，每天早出晚归。
他想要在这个曾经沉沦在战争中的国度中，种满鲜花，起初只有他一人，随着时间推移，帮助如来一起种花的人渐渐开始多起来。
种花之余，如来就为他们讲述佛经，听不听，谁来听，一切看他们心意。
徐颜明白过来。
这就是蛇女所对抗的佛门。
“简直就像是拉选票一样。”
徐颜没有浪费时间，问出了心中的疑问：“你知道江娅在哪吗？”
他本没有抱希望，连身为死海成员的蛇女、拾荒者都不知道，和死海是敌人的如来会知道吗？
他不过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过来。
没想到，如来说：“我知道。她在东京第一人民医院。”
「东京」和「第一人民医院」这两个词本来是完全不沾边的，可在华国包办东京市的重建工作后，许多过去不可能的事物，渐渐出现。
“她怎么了？”徐颜问。
“这个……我不好说，得靠你亲眼见证。”
徐颜点点头，就要离开，临走前，如来忽然叫住了他。
“能麻烦帮我给李修带两句话吗？”
“什么话？”
“第一句，去圣人日记的尽头看看，他会明白的。”
“好。第二句呢？”
“第二句。”如来说：“虽然我有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但依旧是……”
“对不起。”
“我知道了。”
徐颜最后一次心中闪过念头，离开了神国。
至此，他的神国旅行结束。
他化身虚无，行走在世界之外，以空间跳跃的形式降临到东京。徐颜来的很安静，没有惊动任何人。
不过，在来到医院前，他还是有点费解。
江娅为什么要藏身于东京。
雨宫莲可是在这里，就算他们是同级别的心灵系强者，也没必要冒这个险。
带着疑问，徐颜进入了医院，一踏进来，他就在地上看到了一条虚幻的脚步，隐约还能闻到熟悉的香水味。
江娅的味道。
沿着脚步走到一个单人病房，推开门。
神色憔悴的江娅躺在病床上，见徐颜过来，她浅浅微笑，依旧是如往日般的动人。
徐颜能感受到她的虚弱，她像是受了重伤，全身力场波动跌入谷底。
“你来了。”江娅轻声说。
徐颜静静望着她。
忽然，拎了一路的手提箱打开，一把手枪落入他的手中，徐颜指向病床上的女人。
“你是谁？”
“我是江娅。”
“不，你不是她。”
“我就是她。”
徐颜死死凝视着病床上，自称「江娅」的女人，他在对方眼中找不到半点谎言。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认知偏转？
替身？
还是……
徐颜的思绪骤然被打断，他想到了，想到了很久很久以前，关于江娅的一个情报。
他脱口而出。
“你是她的「恶念」！真正的江娅在哪？”
“她走了。”
徐颜一颗心骤然被捏紧：“走了是什么意思？！”
恶念江娅平静地说：“就是字面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