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房间，王成很舒服地躺在床上，对于秘书来说，领导短时间内不会找自己，这个时候是难得的放松时刻。
王成打开手机，刷了会新闻，突然叶省长的消息弹出来了：我下课了，半小时后到。
王成立马弹跳起来，跑去通知了后勤部门准备饭菜，同时在楼下平台站着，他有点自嘲地感受着自己的气喘吁吁。
驻京办的司机早早地就过去了，两位秘书没有跟过去接他们“下学”，是因为两位领导早就提前告知不必要去接，担心引起帝都首长不必要的误会。
没一会儿，有经验的胡大强也来了，看样子刚睡醒，他问工作人员要了一张湿巾，然后洗了一遍脸，好让自己精神一点。显然，他处理这种场合已经游刃有余了。
片刻，远远的，两台红旗车一前一后开过来了，车子由东往西开上平台，王成主动站在东边儿，胡大强在西边儿，以便于两人开关车门。
虽然这些看起来很没技术含量！实际上也的确没有什么技术含量！不过确实费精力。
叶省长下车后，把包递给了王成，这是党校发的学习包：一个印有xxxx党校的公文包，里头装着笔和课本、笔记本，还有一张身份证大小的名牌。
“书记，那我就先去吃饭了？”叶省长笑呵呵对书记说，也算是一种尊重吧。
“好，你去忙！我休息会再去吃。”
吃饭时，叶省长问：“今天有没有去哪儿走走啊？”
“首长，在外头散了会步，是胡大强处长邀请的，我们俩人聊了会对生活对工作的看法。”
叶省长露出了了解的神情，随后他看着工作人员出去了，便问。
“你对胡秘书有什么看法呢？”
“外表是一个很油，但内心还是很有理想的一个人。”
叶省长没说话，然后王成继续说：“当然，我和他接触不深，我不太喜欢在体制内交朋友，总感觉大家都带着目的，活得太累了！”
叶省长放下筷子，拿着桌面儿的干净毛巾擦了擦嘴。
“你知道体制对人最大的改变是什么嘛？”
王成摇头表示不解。
“泯灭人性！压抑喜好！让人活得不像自己！用稳定和所谓的福利，剥夺着人的创造力和活力。举个例子：你不能做任何在别人看起来离经叛道的事！不然你就是异类；体制内的绝大部分人都是平凡人。当然，而有一些确实能力强、家里条件好的干部；但这些干部也必须收敛！比如你是个公职人员，你家里有钱，你喜欢蹦迪、你喜欢喝好酒、你喜欢穿名牌，但在体制内你就不允许如此！你得装出一副与大家一样的样子，不然就有人背后造你谣、在背后去收拾你！人性如此。更重要的是，体制内拥有收拾人的权力…嫉妒，在体制内扩散后往往更可怕，因为缺乏监督！”
叶省长说很通俗易懂。
“您的意思是，体制内因嫉妒带来的一些行为比体制外可怕？因为体制外还有法律、还有暴力机关约束，所以体制外的人会担惊受怕，从而克制行为，而体制内不需要，因为了解、因为懂，所以不怕？”王成按着自己的理解说了一遍。
“你说得对！我周围有一些朋友，一些真正有钱的朋友，很少很少让孩子进入体制，一个是不屑，另一个是不想孩子过的太压抑！你想，赚钱是为什么？如果赚的钱都不能够光明正大花，那活着有什么意义？就为了个工作？工作是为了什么？为了生存，只有生存下来，才有资格谈面子这些虚荣！所以，归根结底，工作还是为了有面子地生活嘛！”叶省长继续说。
叶省长的意思是想表达，胡大强也是体制的“同化者”，让王成自己注意。王成明白叶省长的意思。
王成也能理解，这么多年的生活，他逐渐感受到体制内的一些陋习：大家穿衣一样、表情一样、就连喜好偶尔也必须一样。确实有那么点批量生产的意思，大家在单位保持着彼此防备的距离，彼此皮笑肉不笑，确实有那么点泯灭人性的意思。
王成想了想，自己好像也在不知不觉中被同化了，甚至连写东西，都不敢无所顾忌，这种习惯是进入体制后与生俱来的。
王成用公筷帮叶省长夹菜，叶省长摆了摆手表示够了，随后抬头看了一眼王成。
“人要站在高处去看东西！要理解规则制定者的意图才能避免某些漏洞！”叶省长擦了擦手，又把毛巾放下。
他很想带带这个秘书，从农村走出来不容易。
“体制内，农村的孩子、没背景的孩子很不容易，这就像烧水，我给你烧开了，等我走了，没人继续添柴，一下子就熄灭了。”
“所以，父母的眼光和格局，是决定孩子发展距离的！我们的社会为什么很难出创新性突破性人才？最大的问题就是孩子从小就被家里人固化教育——好好读书、读了书要么考公、要么进国企，然后往上爬…后面的意思不言而喻，往上爬是为了啥？搞钱啊！这不能怪某些人，这是风气的缺失！”
这句话让王成感触颇多，他听得非常认真。
“中国还有最大的扼杀创造性的就是那句话——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都多，你还不听我的？很多父母压根就不相信自己孩子，他们总是把自己做不到的，认为孩子也做不到！他们总是把自己心里想要的，强加给孩子，不管他了解不了解这个东西。长此以往，我们整个社会的孩子就被驯化了！大学毕业不进体制，就是没出息；哪怕去进科研院所、高校，那也被不少人辱骂没出息！很多人一边骂着贪腐，一边却恨不得自己孩子进去加入。官本位，深深地扎根在很多人心里，所以当看到现在的年轻人在体制内拒绝饭局时，个别人会批评孩子没有大局观！什么叫大局观？领导的喜好就是大局观呗？为什么他们会批评这些孩子？因为这些批评者自己已经完全接受这些了啊！”
在进房间前，叶省长突然问：“读书的目的是什么？”
王成没有丝毫准备，一下子就愣住了。
他想了想，说：“我之前看到短视频里一个女学生说的，读书不是为了进入所谓的阶级，而是为了让社会没有阶级，虽然这句话有点…但我觉得是对的。”
叶省长嘴角丝丝笑，进房间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