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陈见带到自己的组，其他男生也没什么意见。
他们本来就不乐意做实验，巴不得多个学霸做出结果，这样省事又高分。
肖迟南眉尾一挑，把主刀让给陈见。
他递给她器械，语气平静：“来，陈见，你主刀，我们给你当助手。”
陈见有些恍惚。
她昏沉沉地看了一眼肖迟南，右手还在止不住地抖。
狼狈地把手缩到背后，摇头：“我今天不想做了，我看你做吧。”
“你别怕。”肖迟南眸色一沉，神色严肃，“我帮你，这没什么难的。”
“肖迟南。”陈见还是摇头，重复刚才那句话，“我今天不想做。我看你做吧。”
两人对视片刻，终究肖迟南妥协。
他看陈见面色苍白，也不忍再强迫她，便让她站在一边，看自己操作。
肖迟南动手能力向来很强。
他们是做出满意结果的第一组。
其他组还在焦头烂额地插管记数据时，他们已经清理好了桌面上的东西。
拎起自己斜挎包的肖迟南看了一眼不在状态的陈见，问：“待会不是还要体测？要不要先跟我一起去吃饭？”
“不用。”陈见继续摇头，虽然嘴唇有些失去血色，但总的来说精神还好，“我等阿宁。”
“行。”
得到她的答复，肖迟南没再强求，只是道声别后便先行离开。
于是陈见一个人安静地抱着书包，坐在角落，沉默地看着实验室里的同学忙忙碌碌。
她觉得自己好失败。
那只无辜咽气的兔子，像一个紧箍咒，死死地箍住她的前额，头疼欲裂。
白纸上是为了这次实验做的密密麻麻的笔记，它们在她眼前跳跃，化成一个个讽刺的字符，嘲笑她的无能。
是不是不适合学医。
陈见一直发颤、未能停止的双手紧紧握拳，仿佛这样就可以减缓那高频的振动。
她深深地低头，像鸵鸟一样，将自己埋进胸前。
不想被别人看到。
这失败又难堪的模样。
走过来的周红宁并不知道刚刚的陈见，心里掀起了多大的惊涛骇浪。
她看到陈见时，陈见已经恢复了平常冷静自若的模样。
“走吧。”
相比周红宁有点红的眼眶，陈见平静的面容显得格外冷漠。
“陈陈。”委委屈屈地跟在她身后的周红宁声音有些哽咽，“我有点难受。我给那只兔兔称重的时候它还那么鲜活，就那么一下，它就没了……”
虽然周红宁吃过那么多红烧兔，但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兔子因自己的失误而死去。
很难受。
压抑到她只觉揪心。
陈见的脚步顿了一秒，她回身，捏了捏周红宁的脸，语气平淡：“不是你的错阿宁，都怪我，是我非要继续给它推药。”
不。
周红宁不是那个意思。
她反手握住陈见的手，摇头：“陈陈，不是要怪谁，当时推药是我们一起决定的。我只是，只是心里很难受。别说成为一个好医生了，我觉得成为一个好的医学生都好难啊……”
“慢慢来。”陈见看着她难过的样子，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都会好起来的。”
都会好起来的。
像说给周红宁听。
更像说给陈见自己听。
-
体测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特别是对于还沉浸在失去兔子悲伤中的周红宁。
她瘪着嘴，一脸不开心地热身。
“好讨厌啊陈陈，这个世界上为什么有跑步这种事情。”
短跑就算了，还要长跑。
干脆把她累死好了。
陈见情绪有点淡，没像往常一样逗她，只是扯出了一个若有若无的笑容：“别嘀咕了，留点力气，待会有得跑的。”
周红宁还想开口说点什么，体育老师吹响了口哨，尖锐的一声打断了她没说出口的话。
“男生先来，到这里集合。”
不管周红宁乐不乐意，体测都已经开始了。
陈见带着她在一旁疯狂拉伸。
“跑步是指望不上了，就希望待会别抽筋就行。”
一脸苦色的周红宁皱着脸，小声囔囔。
“别瞎说。”陈见弓着腰，侧头看她，“正常跑就行。”
最终一直哭哭啼啼的周红宁不情不愿地跟着陈见上了跑道。
一想到要绕着跑两圈，她只觉得已经开始眼前发黑。
反倒是陈见，冷静得似乎没把这个测试放在心上。
口哨声吹响，女生们像涌出的鱼，纷纷往前跑。
陈见跑得很稳。
以一个适中的频率紧紧追在第一名后面。
前面女生张扬的粉发让陈见一下子就认出了是谁。
吴梅。
好久不见的吴梅。
说实话，陈见谈不上多喜欢她。
总觉得是一个很利己的女生。
800米对吴梅来说似乎轻轻松松。
相比陈见沉重的呼吸声，她显得无比悠闲。
始终比陈见多一段距离。
虽然不长，但似乎难以超越。
陈见向来善于在最后100米冲刺。
这次也不例外。
眼见着吴梅就要抵达终点。
陈见加速。
跑过的赛道扬起重重的风，吹过她的脸，有些许刺痛。
离站在原点的体育老师还有70米、50米、30米……
她想，如果人生也这么容易就好了。
想加速就加速，终点唾手可得。
只是一个念头的分岔。
砰——
陈见重重摔倒在地。
膝盖撞到坚硬的跑道，疼得她流下了生理性的泪水。
为什么会摔倒？
明明终点就离她不到两步，为什么会摔倒？
她双手撑着地面，垂着头，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因脚踝尖锐的刺痛难以动弹。好不容易撑起一点高度，又因为疼痛重新狼狈地跌回地面。
快要崩溃。
所有强装的不在意，都快要崩溃。
为什么会这样。
今天，为什么会这样。
她怎么这么失败？
连跑步这么简单的事都做不好。
她哪里来的自信去过好这一生？
陈见死死咬住自己的唇，不让自己出声。
太过用力，以至于她几乎尝到了苦涩的铜锈味。
在那短短几秒里，陈见脑海里显过无数的念头和画面。
关于争吵的父母亲，关于尖酸的亲奶奶，关于缩在门外偷偷抹泪的她自己……
她从未像此刻一般想念过杨清越。
想见他。
现在。
立刻。
马上。
可是偏偏陈见比谁都清楚，他不会在。
远在华清市的杨清越，不会出现在她身边。
好难过。
陈见知道这样很矫情，但她控制不住翻涌的情绪。
她真的好难过。
周围是嘈杂的喧嚣声。
在陈见低头的时间里，体育老师正神色紧张地往她的方向跑。
但有一个人冲得比他更快。
沉浸在自己情绪里的陈见被拦腰抱起。
仿佛神灵听到了她的许愿。
那个人真的来到她身边。
陈见无比震惊的心绪里夹杂的是控制不住的惊喜。
是你吗，杨清越？
此时此刻，你真的听到我声音，来到了我身边吗？
她猛地抬头，对上男生的眼。
却发现不是那双熟悉的桃花眼。
漂亮的眸，如狐狸般明媚。
是肖迟南。
又是肖迟南。
在她无数个绝望而晦败的时刻，陪在她身边的好像总是肖迟南。
肖迟南什么也没说，只是与她对视两秒，抱起她便往医务室跑。
风呼啸而过的声音，差点掩盖陈见又轻又低的呢喃。
她没有落泪。
只是在这几分钟里，她曾短暂地靠在肖迟南的肩头，疲惫而又麻木地对他说。
“肖迟南，我好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