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学院应是刚结束最后一堂课。
隔着窗户都能看到教室里熙熙攘攘，七嘴八舌的争吵声和清晨的集市无异。
杨清越一眼就看到了骆豪。
在教室后门的桌子旁，骆豪弓着身子，大口地喘着粗气。他的腰被刘欣妍紧紧抱住，所有人都听到他歇斯底里的吼叫声：“我让你闭嘴，你是不是聋了？你再多说一句，我就割下你的舌头，让你彻底闭嘴！”
梦回辩论赛。
如今红着眼发狂的骆豪与当时声嘶力竭骂着让他去死的身影重叠。
杨清越倏然觉得有些恍惚。
当时讨厌他以至于癫狂的人，现在却为了维护他，深深陷入自己所恐惧的不可控状态。
用力抓住骆豪的刘欣妍已经快哑得说不出话，她一边哭一边努力地开口：“骆豪，骆豪，你冷静点，你看看我，你冷静点。”
她害怕他再次发病。
他的病情好不容易稳定，她不想再看到他虚弱地躺在病床上对着她笑的样子。
吴扬等人看着眼前的场景瞠目结舌。
与骆豪对峙的男生似乎被骆豪疯狂的样子吓到，但在那么多双眼睛的注视下，他不能认怂。
他愤愤地理了一下自己的刘海，故意大声说话壮胆：“你装什么呢。你不是早就看穿了杨清越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吗？最恨杨清越的不就是你。你忘了当时你在那么多人面前叫嚷着让他去死吗？
真是可惜，你当时就该弄死他。不过也没关系，他死了我可就没法揭穿他的真面目了。
今天我要让大家看看这么一个冠冕堂皇的皮囊下藏着怎样一个肮脏恶臭的灵魂。你难道不开心？
别装圣母了骆豪，全场最愿意看到这个局面的恐怕就是你吧。”
男生尖酸刻薄的话如一把火，彻底烧灭了骆豪的理智。
他本就知道自己对不起杨清越。
他以为杨清越的原谅可以让他真正心安。
但眼前男生挑衅而尖酸的嘴角，才让他彻底意识到，他曾经对杨清越已经造成了不可磨灭的影响。
杨清越因他而染上的流言蜚语，不会因他的道歉而消失。
他欠杨清越的，没法还。
“我跟你拼了，别拦我，我要杀了他！”
骆豪疯狂地扭动自己的身躯，刘欣妍本就虚脱的双手无法承受他的挣扎，她绝望地看着骆豪挣脱，一把抓起她的水杯冲向男生。
“骆豪！”
不要。
她颤抖到破了音的叫喊里是深入骨髓的恐惧。
不要做出会后悔终生的事情。
骆豪。
刘欣妍瘫倒在地，无助地望着那个已经完全失去理智的身影。
是她害了他，一次又一次。
如果她没有非要骆豪来接她，他就不会碰到这个恶意满满的男生。
如果她没有非要和那个男生对骂，他就不会听到这些如刀割般沉重的话。
她就像一颗灾星，无数次引他坠入深渊。
就在刘欣妍万念俱灰，苍白着唇以为要绝望地目睹悲剧发生之际，杨清越如天神般降临。
杨清越挡在骆豪和男生的中间，稳稳地抓住了骆豪的肩膀，语气沉稳，让人安心：“骆豪，是我。”
骆豪控制不住自己，手上的水杯就要狠狠砸向杨清越，杨清越神色不变，单手接住装满热水的不锈钢保温杯，语气平和：“我来了，你好好休息一下吧，真的很谢谢你。”
很谢谢你，对我的所有维护。
听到杨清越最后那句谢谢，骆豪身子狠狠一颤，他的眼神恢复了些许的清明，嘴唇却止不住的抖。
他大口地吸着气，如同一只缺氧的鱼，哽咽着开口：“对不起，越哥，真的对不起……”
杨清越对着他露出了一个轻浅的微笑，他神色轻松，语气温柔：“没关系，我从来没有怪过你。”
骆豪终是忍不住呜咽。
终于反应过来的梁鸣率先冲上来，扶着他往刘欣妍的方向走，还不停地说着话，轻声细语地平抚他的情绪。
这戏剧性的一幕让男生呆若木鸡，此时此刻，他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害怕。
背后凉了一片。
刚才骆豪的眼神是真的想杀了他。
完全不像一个正常人。
杨清越看着骆豪安全地回到刘欣妍身边，刘欣妍手忙脚乱地找着什么，然后递给了他应是药片的东西，他就着水喝了下去，情绪稍有好转。
他收回视线，把眼神落在眼前额前止不住流汗的男生身上，说：“是谁说的？”
男生咽了咽口水，直勾勾地盯着骆豪的方向，没有反应。
杨清越身子一侧，挡住他所有的视线，语气冰冷地重复了一遍：“这些事情，是谁说的？”
见不到骆豪，男生才像终于活了过来，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对上杨清越的视线。
满头大汗配上自以为讽刺的微笑，显得有几分滑稽。
看到杨清越的脸，男生像是终于找回了底气，露出一个微笑，趾高气昂地开口：“是谁说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杨清越，你有胆量反驳吗？”
闻言，杨清越睫毛轻颤，却没有说话。
他的沉默给了男生底气，他愈发猖狂，狠狠地推了一把杨清越，笑容嚣张：“杨清越，瞧你高傲那劲，还真以为你是贵公子呢，没想到啊，原来只是一个私生子，你有没有问过你妈妈，当小三爽不爽啊？破坏别人的家庭是不是很得意啊？”
杨清越被男生的大劲推得退了一步，他黑目蒙上一层冷意，死死地盯着男生，仍然没有开口。
见状，男生更加嚣张，他像是打量货品一般，绕着杨清越转了一圈，然后才不紧不慢地接着说道：“也不知道你这些年会不会愧疚。当年你班主任可是死不瞑目。啧啧，想想也是，自己的得意门生居然逼自己去死，他怎么可能闭得上眼睛呢？”
现场鸦雀无声。
有好事者甚至公然举起手机，饶有兴致地录下这场对峙。
围观群众满足了男生的表现欲，他双手一挥，干脆转身对着大家，大声说道：“看看，这就是你们高高在上的男神杨清越。他敢反驳吗？他当然不敢。因为我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是他抹灭不了的真相。”
杨清越垂着眸，孤身一人站在原地，没有看向周围任何一个人。
吴扬的声音就这么突兀地响起，他明明颤抖着，又如此坚定地问到：“越哥，他在胡说，是不是？”
不可能的。
他清风霁月的越哥，怎么可能是这样一个人。
杨清越的拳越攥越紧。
他终于抬头，看着前方洋洋得意的男生，眼底一片猩红。
他长久的沉默就像是无法反驳的烙印，彻底刻在他的身上。
在杨清越的余光里，看到吴扬难以置信地后退了一步，拉开了与他的距离。
看到吴扬的动作，男生笑得更加开心了。他声音如毒蛇缠上杨清越的脖子，锢得杨清越几乎不能呼吸：“怪不得陈见不要你了呢。像你这样烂到泥潭里的人，无论怎么躲，无论怎么伪装，永远都只能是一条活在地下道的臭虫。”
听到陈见的名字，周围响起了零零碎碎的八卦声，杨清越不知是否是幻觉，他甚至听到有人遗憾又兴奋地感叹嗑的cp居然就这样bE了。
男生重新回头，讽刺的嘴角几乎快要咧到耳后。他靠近杨清越的耳侧，低声细语：“啊对了，你还不知道吧，举报你抄袭的人可是你的好室友。
啧，你这众叛亲离的可怜样，我都忍不住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