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是三伏天的大太阳，哪怕过了处暑，威力不减之前，照得人眼冒金星。
周围是乌拉拉拥过来的社员知青，眼睛再小也有百十双，瞪得溜圆往这儿看，盯得人头晕眼花害怕极了。
太阳晒着，体温熏着，围在中央的监考老师们现在格外害怕人味儿。
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
大队长只觉得位置放的好，真要按之前的打算放到台子上，老早就被压垮了。
他在这边不通情理，到了叶容蓁这里老通了。
乐呵呵地让人去休息，身体好不容易养得好一点，赶紧回去歇着，别给累坏了。
又张罗着让裴九韶跟上，需要啥东西就直接说，照顾好人就成。
实际是觉得这两人长得好，又在搞对象，怕他们挤在人群里面，被那些闯荡的人占了便宜，惹出点儿是非出来。
于是，大家围着看热闹的时候，叶容蓁和裴九韶怎么来的就怎么回了。
抽空找人的杨团长提个布袋子远远跟着。
见男同志拎着所有东西，女同志啥都不干，顶多在树下推推草帽透透风，就这男同志都要上前帮忙，怎么想都觉得不对。
当下讲究不爱红装爱武装，又鼓励妇女同志去顶半边天。
大多数女同志都卯足了劲儿，上山下海，男同志能干的，她们也要干，甚至要比男同志干得更好。
就他们部队的童子兵们，女娃娃都可着劲儿闹上进。
叶同志怎么娇气？
身体还没好吗？
可这回见面，她脸上都有血色了啊。
眼看要到知青点，杨团长按下心中不好的预感，快步跟了上去。
“叶知青——”
“哎，”叶容蓁扭头看向盯了这么久终于吭声的杨团长，“杨团长好，是来拿东西的吧，我这就——”
“不是。”
说完，杨团长瞅了一眼娇滴滴的女伢儿，担心自己说得太生硬，强行挤出个憨厚的笑。
“不全是，我是你舅舅的老战友，这次刚好有空，我就借这个机会来看看你……”
原来杨团长过来还有这个因素，叶容蓁这才想起舅舅这个月的回信。
刚巧到了知青点，干脆就请他先去后面的茅亭，有裴九韶陪着说话，自己先去拿药。
清河大队就这个地方有亭子，看他们这熟稔的态度，保不齐就是他们捯饬起来的。
他们捯饬起来的茅亭能遮风挡雨，柱子上刷着桐油，下面摆着桌凳还没毛刺，远远瞧见就觉得舒适，坐下还有股子清香。
成功地让杨团长的心悬了起来。
这种努力创造让自己舒适环境的模样，感觉不管怎么盘算，在晒场上起的打算都会落空。
叶容蓁提着水壶拎着药，出来就瞧见两人沉默不语的情况，给裴九韶使了个眼色，得到最好别问的眼神。
她决定照做，放下东西转身回去拿杯子，再出来还是没躲过。
杨团长灌了口滋味儿不一般的茶，放下杯子就秃噜出自己的想法。
——你们想不想去当兵。
教书觉得累，当副厂长都感觉自己在务实的叶容蓁：“……”
早就走遍三军的裴九韶：“……”
“怎么？你们不乐意？”杨团长心里不是滋味儿。
现在将军的子女都有插队、插场的。
就算这两人参军的时候该有的程序仍旧不能少，也算是徇私，没想到两个小的还不领情。
叶容蓁就是猜到这点才不好开口。
裴九韶笑了笑，提起茶壶给他续上，“多谢杨叔好意，国家有需要，我们义不容辞。”
“现在外部局势扭转，内里好事频频，我们留在清河大队才能做出更大的贡献。”
杨团长一听这话，脾气上来了，“就算不下连队，部队上的医务、宣传、通讯哪里不够你们发挥的？”
“部队那么多干部，总不能都比不上清河大队的开明！”
“看您说的，部队有部队的纪律，任谁去都得按规定来。”
叶容蓁弯了弯眼睛，笑着给他递茶，“知道的明白杨叔叔是为我们好，不知道还以为咱们在菜站选菜呢。”
这话跟戳皮球似的，戳得杨团长泄了气，接过茶杯闷了一口，听他们还能说点儿啥。
照旧是裴九韶开口，“杨叔在部队管理那么多号人，看不上我们这些小打小闹，索性就不提了。”
杨团长动作一顿，直接堵了回去。
“甭在这儿戴高帽，你们的小打小闹参与的有七八百号人，前后加起来更多，比我这干了几十年的大头兵可厉害多了。”
“杨叔别埋汰我们了，都是乡亲们捧场，晚点儿就散了。”
他话音一转，正色道：“乡亲们捧场也是日子过得难，摊子不大，可容蓁从无到有支起来也不容易，实在没办法撇开不管。”
“至于我，我也就这笔杆子还行，只是最近看得报纸多，越看越觉得自己比不上宣传员和记者……”
杨团长收敛表情，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旧事重提：“你这口才可不像会输的样子，游泳那天就是这样忽悠他们的？”
要不是山上宝藏的事情牵涉甚广，回去特意问了那天的事，也发现不了游泳比赛那天，这人特意站在宣传员和记者旁边，和找上自己的叶容蓁打配合的事。
裴九韶自然不会承认：“杨叔说的是我和他们了解投稿的事情吗？这可不是乱问的，我按他们的提醒写了，还真有过稿。”
叶容蓁眨了眨眼，不动声色地接道：“我说你那天站那里干嘛呢，原来是为了问这个，怪不得看我们三个大着胆子找上杨叔也不搭腔。”
杨团长听出这是没把宝藏的事告诉裴九韶的意思，又劝不动他们当兵，暂时歇了心思。
“好好好！都有自己要走的道，这可是大好事儿！”
当兵不再是让人恐惧的事，也不再是唯一的出路，说明他们这些老家伙的努力没有白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