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不能回去？还请叶姑娘告知在下原因。”
齐衍浅淡的双瞳在昏暗的崖底，像一滩不会波动丝毫的死水，如今就这么平静地注视着叶瑾凤，尽管嘴角带着笑意，却依旧在无形中，给叶瑾凤带来无限压力。
叶瑾凤本就嘴比脑快，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太过心急后，正是心虚的时候，结果现在还要顶着齐衍古井无波的眼神，只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要跳到嗓子眼了，紧张，不知所措，后悔等等情绪，在这一刻到达了巅峰。
都说单纯的人在掩饰自己的目的时，往往会表现出一种很忙的样子，叶瑾凤现在大概率就是这种情况……
面对齐衍的审视，叶瑾凤一双手又是摸鼻子，又是捏衣角，摆来摆去，一套动作下来，最后都没给这双手一个安稳的“家”。
“那个……那个……齐大哥，我要是说，其实是之前和沈清姐姐退婚后，我大哥就特别特别想见你，整日茶饭不思，夜不能寐，修炼都顾不上了，要是这次出秘境后还见不到，他就真的真的撑不下去了……那个……这样……你信吗？嘿嘿~”
叶瑾凤略显谄媚地朝齐衍眨巴眨巴眼，看来是试图用真诚来打动齐衍呀。
“……这样吗？”齐衍只是笑笑，再简单不过地又问了叶瑾凤一遍。
叶瑾凤越发心虚，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的那颗心，吧唧，轻轻松松就碎了一地，现在，叶瑾凤真是无论如何都不敢再直视齐衍的眼睛，只好硬着头皮点头，磕绊着应下，“是，是……这样的……吧……”
“这样啊……那好吧……”
“齐大哥信了？！”
叶瑾凤又浅浅地兴奋了呢！
齐衍却微微一笑，毫不留情击碎一个小姑娘不切实际的幻想，“不信呢。”
叶瑾凤：……
今夜又多一伤心人啊~~~
叶瑾凤耷拉着肩膀，心中万般纠结。
一方面她清楚按照齐衍的聪明才智，她要是不说实话，就算找万般理由，也无法说服齐衍和她回叶家。
叶瑾凤面临的选择，只有两个。
一，无论齐衍愿不愿意相信，都把自己知道的一切全部告诉齐衍，告诉他，要是出秘境后回宗门，很有可能进去了，就再也出不来了，告诉他，人重情义固然是好事，可人最重要的还是活着。只有活下去，才能真正实现自己的价值，只有活下去，才对得起那些付出千万倍努力，想让他活下去的人，只有活下去，奇迹才会出现……
这个选择，或许能打动齐衍，可这也意味着叶瑾凤将会失去最后的底牌。
要是齐衍真正的品性和叶瑾凤在书中看到的有差异，那叶瑾凤这么做，无疑是将自己推入无间地狱。叶瑾凤要是选择选项一，便是拿自己的命在赌齐衍的人品……
二，则很简单，就让话题止步于此，叶瑾凤现在就离开不再管齐衍的事情，从现在开始，好好在这个世界，过属于这个“叶瑾凤”的全新人生。
这个选项对叶瑾凤的小命而言，无疑是最友好的选择。
叶瑾凤“剧本”在手，完全能规避往后人生中的绝大部分危机，在家族和宗门的庇护下安稳度日，哪怕当个普通人，也比上辈子当牛做马的人生幸福一万倍。
可是……
人永远不是一个只好权衡利弊的机器，理智告诉她选择后者，可情感禁锢她的灵魂，让她放不下前者。
曾经她浑浑噩噩活着，每天都想着第二天要怎么活，才会有那么一点生的盼头，齐衍这个书里的角色，就是她唯一的精神寄托，精神寄托死在文字间的那一刻，漂泊无依的她，恍惚间，也看到了生命的尽头。
如今，精神寄托站在眼前，叶瑾凤明明有救下他的可能，可又在权衡自己生死时，在赌命和放弃他之间纠结……
这种行为并不可耻，叶瑾凤只是打心里觉得不甘心。
她觉得无力，又觉得气愤。
两世为人，就算经历穿书如此荒谬的事情，她也依旧是畏手畏脚的普通人，曾经不敢赌，不敢尝试，现在还是犹豫不决……难道这次要选择亲眼看着齐衍走向书中写的那个大结局而无动于衷的？
“……”
纠结啊，纠结，沉默啊，沉默。
叶瑾凤啊，叶瑾凤，为自己不可耻，为他也……也很值得……
既然来到了这个世界，既然来了……既然是这个世界……试一试，为何，不去试一试？
赌一把，就赌这一次！
……良久的沉默过后，叶瑾凤终于乱摆的手停了下来。
叶瑾凤一双眼睛褪去迷茫，再回望齐衍时，是闪着光的，“齐大哥，接下来我要说的，全部全部都是真的，无论有多荒谬，我希望……你能相信我！”
齐衍没点头，没摇头，更没接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叶瑾凤，平静的眼眸褪去叶瑾凤一开始认为的压力，倒更像是无形中安抚人心的春风，光是让人看着，便觉得一颗心彻底安静下来了。
叶瑾凤就瞧着这双温柔漂亮的眼睛，一点点把自己的上辈子和齐衍全盘托出……
……
叶瑾凤边说，边观察齐衍的反应。
她原本以为，在她说出那些匪夷所思的内容时，就算齐衍不信她说的话，也应该流露出一点惊讶、不解……哪怕是怀疑的情绪也好啊。
可等叶瑾凤全部说完，齐衍都没流露出半分其他情绪，只是一直冷静地看着叶瑾凤，像一个良好的倾听者，不发表自己的言论，只是安静地听叶瑾凤讲述自己的人生。
“……齐大哥是不是不信我？我说得都是真的，我，我想救你！你这次能不能和我回叶家，别回平合宗了，回去你会死的，齐欢生，齐欢生会杀了你的！我……我……”
“我信你。”
“啊？！”
叶瑾凤怔愣，看着齐衍平静的模样，脑子一时间还有些没转过弯。
“齐，齐大哥，你刚刚说什么？！”
“我信你。”
“那你愿意和我回叶家吗！”
“不行，”齐衍摇头，语气平静又温和，叶瑾凤口中的死亡一点也没有影响他，似乎故事中即将面临死亡的人不是齐衍。
叶瑾凤有点崩溃，揪着自己的头发，头皮传来真实的刺痛勉强能唤回她的一点理智，“为什么！你会死的！！为什么不能和我回叶家！你能活的！为什么不去选活着！！”
叶瑾凤在开口前，想过齐衍无数种反应，可这般平静的，叶瑾凤从未想到过，齐衍信她，但依旧要走那条死路，她该怎么办，她该怎么做，才能救他！
齐衍轻抚叶瑾凤的发顶，温和的灵力灌入叶瑾凤识海，一点点抚平叶瑾凤躁动不安的心境。
再开口的声音，是这个世界上，最温柔的言语。
“我若是走了，平合宗其他弟子该如何？叶姑娘将在下带入叶家，又是否想过，若是魔族之人决心要杀我，叶家人的安危将置于何地。
叶姑娘总说自己的上一世孤身一人，漂泊无依，又为何不看看今生伴你左右的家人朋友，他们真心待你，爱你，若你为自己的执念抛却他们，又当如何面对你的真心。”
“可……可他们真正爱的，是叶瑾凤，是这个身体的叶瑾凤，不是我……”
“叶姑娘为何会有这种想法，叶姑娘现在身边的人难道爱得不是此时此刻的叶姑娘吗？这份全心全意的爱，难道不是如今的叶姑娘靠自己获得的？大家对叶姑娘的看法难道只是因为叶姑娘叫‘叶瑾凤’？
叶姑娘可以好好看看这个世界，看看身边真正关心爱护你的人，可以多给他们一点回应，或许会有意外收获……
在下拒绝叶姑娘的好意，也并非不想活着，相反，这世间没有人比在下更希望自己能好好活下去，但是在下是大师兄，这个位置的责任不是一个简单的活命二字就能逃避，叶姑娘若是真想帮在下，可否告知在下，魔族入侵平合宗的时间，大概在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