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两年多过去，柳疏终于艰难地“破壳而出”，慢慢恢复成了从前的模样。
珀兰公国的老国王重病多年，终究还是撒手人寰，霍尔作为前任国王独子，顺利继位，可即便在继任典礼上，一众王公大臣也很难在他脸上看到什么喜悦的神色。
两年多前，霍尔在海上遭遇风暴，被找回来之后就是这样了。
从前沉迷童话与传说，向来好说话，也时常面带笑容的霍尔王子不见了。
只剩下如今这般沉默寡言，对什么人什么事都冷淡至极的模样。
“今天是……”
这日一大早，霍尔睁开眼，眸中满是血丝。
他自从回来后就时常失眠，又或者说，是因为常常梦到柳疏在他眼前化为泡沫的一幕，渐渐开始害怕入睡。
他实在不愿再一遍遍看着柳疏在他面前消失，他却无能为力。
却又不愿他的小人鱼就这样在他记忆中消失。
今天，那场海上风暴过后的第一千日。
柳疏依旧没有来找他。
所以那当初的那些话，果然只是柳疏一口宽慰他的谎言吧……
霍尔苦笑一声，阖上眼。
幸好，他也早已做好了这样的心理准备。
早在他继位那日，就开始筹备这一次出海了。
随行的人都是他能绝对信任的人，那一片海域也被他探测得一清二楚，人鱼族的所有童话和传说，哪怕只是书中字里行间提及的几句，也被他研究得透彻无比。
就算是大海捞针，霍尔也不算是全无把握。
只要他的小人鱼还在世上，总能被他寻到一点踪迹。
可若是他的小人鱼不在了……
他也愿意就这样，留在他们相识的那片海里。
——
柳疏上岸这日，恰是个极晴好的日子。
许是那些日被叮嘱多了，就算过了这么多年，柳疏也记得，上岸时要戴帽子和遮阳的鲛纱。
毕竟晒伤的滋味实在不好受，他如今“破壳重生”，皮肤远比两年前更娇嫩，半分受不得曝晒。
不论是作为柳疏自己，还是这个世界的小人鱼而言，都是极期待上岸的这一天的。
柳疏已经许久没有在陆地上生活过，自然也怀念寻常人类的生活。
而对于小人鱼而言，他看过无数人类世界的故事，海底的生活太无趣了，他早就想来人类世界逛逛，若非他们人鱼成年了才能随意变换鱼尾和双腿，只怕早就“离家出走”了。
柳疏抬眸看了眼明媚的太阳，温暖的阳光洒在身上，就连人鱼向来微凉的体温都被捂热了几分。
柳疏轻轻一笑，银色长发在阳光照耀下也闪起光辉。
虽然是陌生的地方，但他很喜欢这里。
“唔……怎么突然觉得人类的腿没有尾巴好看了？”
柳疏看着鱼尾上的湛蓝晶亮，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鳞片逐渐消失，变成一双修长白皙，细嫩至极的腿，小声嘟囔了一句。
柳疏换上一路从海底带上岸的，属于人类的衣服，四下张望了一下，发觉他上岸的地方明明不像是很荒芜的模样，却好像没什么人烟，有些奇怪。
许久没有用双腿走过路，柳疏站起身时都觉得有些艰难，低头看着地面，小心翼翼地迈开步伐，却因为实在不适应，才刚刚踏出几步，便腿一软，险些摔倒在地。
就在柳疏即将摔落的一瞬间，忽地被一双有力的手臂接住了。
这附近刚才不是还没人的吗？
柳疏讶异地抬起头，就看到一张熟悉至极的面庞。
“霍尔？”柳疏一眼认出了对方，“好久不见呀，这么巧，我刚上岸就遇到你了。”
对方却满脸怔愣，像是一时有些说不出话来。
真的……是他吗？
看着眼前处处精雕细琢，几乎夜夜在他梦中出现的面庞，霍尔像是有些难以置信。
这真的……不是梦境？
“你怎么不说话？”柳疏像是有些不高兴了，撅起唇，直勾勾看着他。
刚成年的人鱼小王子眉目间还带着两分稚嫩，却已经是勾魂摄魄的漂亮，一双湛蓝色的眸子定定看向对方，就算是再冷漠无情的人，也会轻易被他蛊惑。
偏偏霍尔还是一副痴怔的模样，一言不发。
柳疏不高兴了，足尖在他小腿上踢了踢，让他松开自己：“你不会把我忘了吧？”
小腿上传来轻微的痛感，瞬间唤回了霍尔的神智。
是疼的。
他不是在做梦。
他真的，又一次见到了柳疏。
对方就这样活生生的站在他面前，眉目精致，一如两年多前的模样。
“我，我没有忘。”霍尔生怕柳疏误会什么，连忙解释道，“我只是没想到……”
没想到真的还能再看到他。
其实早在他出发前，又或者说，早在亲眼目睹两年前那一幕后，霍尔就已经做好了再也见不到柳疏，沉眠于那片与他相遇的大海中的打算。
“那就好，我看你没反应，还以为你已经忘记我了。”柳疏又笑起来，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我第一次上岸，好像有些不会走路，你帮帮我。”
“好。”霍尔二话不说便点了头，小心翼翼地将人抱起来，一时有些手足无措，“那，你愿意跟我回去吗？”
“当然啦。”柳疏知道自己这会儿是走不了路了，乖乖待在霍尔怀里，“我现在也没地方可去嘛。”
“那就好。”霍尔像是松了口气的模样。
只要还愿意跟他回去，就好。
只要还愿意跟他回去，他就有把握，无论如何，一定能将柳疏留下来。
失而复得后的人，又如何能接受得了再一次失去。
“你怎么了，心跳得这么快？”柳疏倚在霍尔怀里，被他炽热的心跳一惊。
“我只是……有些激动。”霍尔的声音都带着轻颤，甚至一时都不知该如何言语才好，“能再见到你，太激动了。”
“那就好……”柳疏小声嘟囔了一句，眨了眨眼。
从前霍尔的心跳这般炽热的时候，大多都是在床上。
他还以为他们才刚重逢，霍尔就又在想那档子事了。
他可还没适应人类的身体呢。
“怎么感觉你跟以前不一样了？”柳疏抬起头，看着霍尔紧绷的下颚，问道。
霍尔眸光微闪。
当然不一样了。
两年前那一幕，几乎将他的三魂七魄都剜去一块，连带着这些年都成了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
如今与他重逢，才算是魂魄归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