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宁从灵植院里把药材背回来之后，和领路学子聊了很长时间。
最后目送领路学子离去。
坐在板凳上，捣着研钵，但是思虑却沉浸在灵植院命案上。
如果他说的不假。
那位方师兄严于律己的同时，对同门师兄弟颇为照顾。
大家对他心服口服，言词中也很尊敬。
按说这样的人与他人可能有些小摩擦，但是生死大仇，甚至用上了腐尸毒的仇人，绝对没有。
连嫌疑犯都定不了，所以死了之后，才真正难以查出凶手。
毕竟一条线索都没有。
许宁握着药杵，手掌无意识转动，药物被磨成碎粉，随即散发出浓郁的药味。
气海缓缓转动，体内元气逐渐变得凝实。
也不知过了多久。
制香阁长老抚须端着张托盘走了出来，上面摆着二十多支刚做好的凝神香，根根湿润。
寻了个阳光充裕的地方，端到架子上放好。
制香阁长老拍拍托盘，从袖子里取出一根断香，丢给许宁。
“小子，老夫整理货架的时候，发现这么了一支残香，送你了。”
许宁连忙接过。
“长老，这东西太贵重了，您还是收回去吧。”
凝神香，凝聚心神，促进气海修炼。
二阶炼气士修炼的必需品。
明码标价，一支价值三枚贡献点。
许宁一天尚未度过。
按照内务执事展现的玉幕水镜的任务要求，制香五天，也只能获得三枚贡献点。
制香阁长老佯装恼怒。
“老夫送出去的东西，岂有收回的道理？再说这残香卖出去丢了老夫的名声，你要是不要的话，帮老夫丢了吧。”
许宁可不会当制香阁长老说的是真话。
这残香丢出去，也有无数人抢着要。
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
“多谢长老赐礼。”
制香阁长老拿起许宁处理好的药材。
伸手在里面拨动，叶片切的均匀，根茎揉成粉末状，满意的点点头。
“看来往后书院还是多招收些寒门子弟，别的不说，比那些富贵公子耐心倒是真的，你得到凝神香是自己认真工作的结果，要是换做他们，老夫宁愿把凝神香丢了。”
拿着簸箕往里面走两步。
制香阁长老突然想起什么，回头提醒道：
“记住，凝神香需在半夜子时点燃，如有心神跳动、跃出眉心之感，切记紧守心湖，否则轻则惊魂，重则痴愚。”
“这倒是和民间灵魂出窍的传言有些像，但是……呵呵，灵魂出窍尚未可知，鬼魂是真的没有。”
叹息两句，声音逐渐小了下去。
话语之中不知饱含着多少惋惜和哀愁。
制香阁长老消失在内间阴影里。
许宁面色陡然煞白，右手死死的按在腰间的葫芦上。
鬼魂不存在？
那我这葫芦里的，是什么？
……
“真的没有鬼魂吗？”许宁屏住呼吸，两眼直勾勾的看着对面的单马尾少女。
陆桃溪脸颊红润，被许宁看的不好意思。
羞涩的扭开脑袋。
抿嘴道：“在成为炼气士以前，我也以为有鬼魂的，毕竟传说故事中，不乏他们的身影，可是后来才知道，鬼魂是不存在的。”
陆桃溪给许宁倒了一杯清茶。
幽幽的茶香充盈在翼宿七的屋子内。
“你先冷静些，我知道你的想法，毕竟每个人都有想见到的故人，你所恐惧的鬼魂，可能是他人求而不得的希冀。”
陆桃溪握紧茶杯，眼帘低垂。
声音变得很低。
“我也想见见……见见亲人，当初以为成为炼气士后，就能召回他们的灵魂，可是一切成空。”
许宁第一次见到陆桃溪的时候。
她孤零零的抱着膝盖，坐在府邸前。
陆府的牌匾歪歪斜斜的挂在门楼上，院子里草木破败，楼台腐朽。
也不知她的家人去了哪里。
许宁没想到提起了陆桃溪伤心事，歉意的说道：
“对不起。”
陆桃溪伸出纤细的指尖擦过眼角，露出带着眼泪的笑容：
“三年过去了，我现在有你和娘亲陪着，很开心。”
“不过你可能暂时接受不了这个消息，没办法，世皆如此，即便是顶尖炼气士，遍搜寰宇，也没发现鬼魂存在的痕迹，也许那只是太古遗留下的美好传说吧。”
说到这里，陆桃溪捂嘴，“啊~”的惊呼一声。
牵起青衫长裙，回到床榻边，从梳妆匣最底层取出一本薄薄的册子。
递给许宁。
甜甜笑道：
“这是娘亲当初引我入仙途，写的随笔，多是关于炼气士的常识，现在对我没用了，给你吧。”
陆离簪吗？
只见册子封面上，娟秀的字体就像那个知性典雅的女子。
《陆离簪随笔——赠爱女陆桃溪》
许宁感激道：
“太谢谢你了，真是帮了我大忙。”
陆桃溪右眼一眨，长长的睫毛仿佛狡黠的狐狸。
“你我之间，说什么谢谢呢？陪我去卿名湖畔的问鸾屋，喝上几杯子规灵茶便可。”
小姑娘双手托着光洁的下巴，柔声细语。
让人不忍拒绝。
看着许宁茫然的样子。
陆桃溪掩嘴轻笑，耳朵尖红红的，在灯光下格外明媚。
卿名湖畔的问鸾屋，常是书院男女学子缔结良缘，确定心意的地方。
他来书院不久，还不知道。
今天……骗骗他吧。
……
深夜。
许宁盘膝坐在床榻上，认真看完陆离簪写的随笔。
过了良久。
吐出一口浊气。
果然，民间传说和炼气士中的说法，有相似之处，却又有很大不同。
最突出的两点。
第一个就是，炼气士不信仙神，或者说，他们不相信天上有仙神。
不过其中有个说法，三千年前，天上有神，世间有仙。
但是到今天，再也寻不到。
炼气士把这些都当作了传说。
大多数炼气士则认为，古老传说中的仙神，也只是炼气士而已。
第二个就是，炼气士没找到鬼魂。
甚至大修为之士，亲自守在濒死之人身边，目睹生命流逝。
只察觉到人死去时，在尸身周围又散乱的念头，和干枯的生命之火。
并未察觉到鬼魂的诞生。
乱葬岗，义庄，坟地乃至于战场。
都没找到鬼魂。
最后只能断言，鬼魂其实并不存在。
许宁长叹，把葫芦放在腿前的床榻上。
掀开葫芦盖子，抽出匕首，皱眉割破指尖，嘀嗒落下几滴殷红的鲜血。
一缕清气从葫芦头腾出。
如同舌头一样，在许宁割破的指尖舔舐数圈。
就像是讨好主人的小狗。
恋恋不舍，最后才缩回葫芦内。
而许宁指尖，肌肉快速愈合，最后恢复如初，仿佛没有被割破过。
看着变得安静的葫芦。
许宁揉着下巴。
“如果没有鬼魂的话，那么阿烟，你到底是什么呢？”
葫芦微微震动，里面的青烟，仿佛听到了许宁的话，不依反驳。
随即又归于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