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海盗猎人
月明星稀，远处的教堂传递着悠扬空灵的钟声，时间堪堪走到八点，奥拉维的街道上已少见行人。
半靠在窗边，克莱恩眺望着灯火相对密集的码头，听到背后门轴转动发出的吱呀声，不紧不慢的转过身去。
“你今天去哪了？”
好像我才是你的上级……克莱恩沉默目视着只敢停在门口的罗萨戈，不做回答，阴沉锐利的目光刺得他忙低下头去，出声辩解道。
“我的意思是，其实我们可以先回拜亚姆……”
“我打听到了，负责统领中苏尼亚海舰队的‘织法者’艾弥留斯很有可能在近期会被调往别的地方；像他这样的将官，就算没有调动，也不会长久待在一个岛上，总会有巡视其他驻岛港口的时候，没必要现在冒险。”
避开艾弥留斯？这是个好想法，可你要先问问“黄昏中将”和“血之上将”愿不愿意等到那个时候……克莱恩故意让自己的紧绷柔和了一点，以减轻罗萨戈承受的压力。
他摩挲着左手手掌表面，扰醒了假寐的“蠕动的饥饿”，贪图血肉的封印物懒散的打了个哈欠。
“我不是为了狩猎塞尼奥尔和布拉托夫·伊万。”
“什么？”
罗萨戈一时仿佛忘记了忧虑和恐惧，下意识问道。
从窗边走开，克莱恩仅一个眼神，侍立在房间角落的秘偶乔吉亚当即打破了静止，迈着固定的步幅走向了摆有茶具的壁柜。
“这是我和A先生共同敲定的计划。”
“‘玫瑰学派’的半神，贝克兰德大雾霾的参与者之一，‘魔鬼’戈斯塔尔斯，早在大雾霾发生前，他就是部门追杀的目标。”
“最近他逃回南大陆了，在西拜朗地区我们很难继续行动，只能换一种方法……”
“……比如，让他主动滚出来。”
克莱恩基本复述着A先生在信中的说辞，又结合格尔曼·斯帕罗的性格，在语气和口吻上做了调整和处理。
杀死戈斯塔尔斯远不是极光会的最终目标，甚至都不是克莱恩最希望看到的，这次他之所以如此热衷和A先生合作，是为了消灭“玫瑰学派”的有生力量，遏制邪神在现实的爪牙，避免贝克兰德的悲剧再一次发生。
至于干掉“玫瑰学派”后，本就艰难的西拜朗反殖民运动会不会更加无望？
呵……克莱恩缓缓扯出微笑。
他还没听说过，有哪个国家只靠恐怖袭击和无差别屠杀，就能摆脱受人鱼肉的泥沼。
其实说实话，他连阿兹克先生想恳求他帮忙的事都不是很看好，抱有悲观的态度，只是看在老师的恩情和一点对理想主义者的希冀上，才尽心尽力的去运作。
但愿真实造物主内里中，大部分还流淌的是过去造物主的血吧。
罗萨戈并未读懂克莱恩为什么突然发笑，他脑内一遍又一遍重复着神使提出的计划，胆战心惊。
本国出来的神使都是疯子！
几个序列五，竟然在想编排整个“玫瑰学派”？
喉咙有些生痛，罗萨戈吞咽着积压的口水，犹豫后还是说出了真心。
“塞尼奥尔有那么重要？”
“他只是个序列五，也就是在海上，北大陆的教会和各个国家的军方势力很难展开，你看齐林格斯，只要登陆上岸，死亡不过是早晚的问题。”
“‘玫瑰学派’不会为了他让半神冒险……而且还有布拉托夫，我们和弗萨克没什么矛盾，你针对他干什么？”
对比克莱恩传达出的态度，罗萨戈更偏向保守，没有那么激进。
在他看来，对付任何一个海盗将军都是不明智的，很有可能会招来他们背后势力的厌恶和仇恨。
不过他自认为的劝解，却没能等来神使的回心转意，从秘偶乔吉亚手里接过红茶的格尔曼·斯帕罗低沉开口道：
“这是我和A先生两个人共同的计划。”
他从一旁的书桌上抽出两张压在杂物下的纸张，移到光源下，让罗萨戈能够看清。
“而且，猎杀海盗，违反弗萨克的法律吗？”
那是“黄昏中将”布拉托夫·伊万和“血之上将”塞尼奥尔的通缉令，是崭新的，标注着各自悬赏金的通缉令。
身体放松，克莱恩悠闲靠住书桌边沿，嘴唇微抿，轻轻吹动着茶杯内的深色液体，吹出一圈涟漪。
“你现在有一个新任务。”
罗萨戈条件反射般站直立正，甚至没有犹豫。
“买最近的票，赶回拜亚姆，向群岛分部告知我会在下个星期内抵达，提前做好工作，搜集‘地狱上将’、‘疾病中将’和‘冰山中将’近期动向，探查他们在罗思德群岛的联络点，尝试提前控制也好，保持监视记录来往也可以，具体的细节由你们自己操作。”
“还有……”克莱恩抿了口红茶，“我听说第五纪后，精灵们搬迁出了苏尼亚岛，有一部分就藏在罗思德？”
“我想和他们的首领见一面，你们替我联络。”
“还有吗？”罗萨戈本能追问。
罗萨戈没有得到回复，只见站在壁柜前忙碌的乔吉亚忽然面朝他走了过来，停在半米前的位置，象征性的欠了欠身。
然后，扶住了门边，缓慢向外推去。
……
“进来。”
听到门那边传出的醇厚嗓音，阿尔杰深吸了口气，推开房门。
一进门，他便看到了好奇打量着他私人收藏和一些罗盘、指针之类航海用具的奇怪女性半神伊芙琳，还有坦然坐在扶椅上，略显散漫怠惰的特里斯坦·欧根。
这位势力强大，疑似兼具两个途径能力的强大半神，正积极从报纸和杂志期刊上学习当下时新的风尚和新知识，为此他驱使水手秘偶们在城中心和港口来回了好几趟，搜罗来的书本几乎堆满了船长室，理所当然的态度仿佛他才是“幽蓝复仇者”原本的主人。
当然，他现在确实是真正的船长，我充其量只算挂名的傀儡……早就习惯人生起落的阿尔杰不至于连这点委屈都受不了，况且特里斯坦比起风暴教会的主教、执事们，从不歧视他混血出身的身份，在履行“愚者”先生提倡的等价交换原则的同时，还有偶尔的、私人的慷慨，愿意指导他如何更快的晋升，以便在风暴教会中获取更高的地位。
已经从特里斯坦手中提前获知“海洋歌者”魔药配方内容的阿尔杰，抱着些许真诚，面色平静且态度恭敬地向座椅上的半神行了个礼。
“伯爵先生。”
这是特里斯坦在所罗门帝国时期的爵位。
“怎么样，‘暴君’的教士希望你下一步做什么？”似乎已猜到了答案，特里斯坦表现得意兴阑珊。
腰弯的更深了一些，阿尔杰说道。
“他们希望我和其他私掠船长，继续监视海上的情况，最近海盗们不老实，有几个自称海盗将军的序列五，似乎挖掘出了第四纪的遗物，和‘死神’有关。”
“死神？”坐直上身，特里斯坦挑了挑眉，“展开讲。”
见半神的反应如自己预期，阿尔杰暗中松了口气。
“自称‘冰山中将’，疑似和伦堡的知识与智慧之神教会有联系的艾德雯娜·爱德华兹，在苏尼亚海打捞上一把钥匙，有人怀疑那是海上传说中，开启‘死神的宝藏’的钥匙。”
“而且背后有灵教团支持的‘地狱中将’路德维尔在打听到这个消息后，主动向‘冰山中将’挑衅摩擦，希望夺取那把钥匙，他的行为在某些方面可以代表灵教团的态度，也算是印证了‘死神宝藏’的传言。”
听着阿尔杰的讲述，特里斯坦不屑的笑着摇了摇头，“啧”了一声。
“骗局。”
“您的意思是，钥匙是伪造的？”阿尔杰紧忙顺着特里斯坦的话往下说。
他本身就怀疑“死神宝藏”的真假，更不认为相关的线索会出现在距“死神”陨落之地和南大陆都颇远的苏尼亚海，但与其自作聪明表现出早已看出的态度，不如附和特里斯坦的判断，引导这位活了一千多年的传奇半神说出更多的内幕。
特里斯坦觑了阿尔杰一眼，目光里带着玩味。
“钥匙不一定是假的，埋没在大海深处的隐秘和宝藏太多了，你们很难想象，光过去神战就打沉了多少东西。”
“第五纪七神有意压制非凡，稳定的同时也限制了向外扩张探索的效率，所以不少过去的遗产无法回收，就这样烂在了海里。”
“不过艾德雯娜·爱德华兹打捞起的那把钥匙，它有可能是藏着任何秘密，但绝不可能和死神有关。”
“是因为打捞地在苏尼亚海？”阿尔杰故技重施，再次尝试引导。
可是这一次，特里斯坦没有立即回应他，而是沉默了一会，提起了另一件事。
“我看你收集的消息里，有提到死神教会的余孽在尝试人造死神？”
“是。”阿尔杰微微颔首，呼吸因遐想而有些粗重。
虽然变成光杆船长，被迫背叛风暴教会才几天，他却已经适应了新的身份和当下的处境，除了心底仍无法抛弃的对“暴君”的恐惧，所谓忠诚、所谓纠结，一样不剩地都被他扔在了迷雾海的暗流里。
在停靠某个落后港口时，他专门从游猎的精灵手里买了一本“诡秘之神”的圣典——作为一个有着稀薄精灵血统的混血，他远没有其他人类受精灵抵触——恶补了有关特里斯坦·欧根的部分。
这位半神是在三百年前沉睡的，那时候拜朗皇室还没丢掉皇冠，灵教团还被称作死神教会，经常和特伦索斯特的军队在边境线摩擦……作为切身经历过拜朗帝国衰亡的半神，特里斯坦·欧根肯定了解很多当下不被教会掌握的秘辛。
伯爵先生既然会提到“人造死神”，某种意义上是不是在暗示，在他的猜想中，“冰山中将”发现的钥匙足以和“人造死神”相提并论？
注意到了阿尔杰情绪的起伏，特里斯坦又提出了几个问题。
“风暴教会发现‘人造死神’存在是在什么时候？”
“灵教团现在的领导人是谁？”
“艾德雯娜·爱德华兹和伦堡的关系确定吗？”
下意识抬起了几分上身，阿尔杰思考了片刻才语速较慢的回答起特里斯坦的问题，生怕出现纰漏。
“灵教团的‘人造死神’计划，最初是黑夜教会驻南大陆高级执事在一次普通镇压活动中，意外击杀灵教团的一位高层，通过读取他的灵捕获的。”
“在罗塞尔大帝灭亡拜朗和帕斯后，因为末代拜朗皇帝死后没能保住特性，留给自己的儿女，弗萨克和鲁恩又大力追杀剩下的皇室成员，导致艾格斯家族彻底失去了对死神教会的控制，死神教会内部也分裂成了多个小派系，目前没有确切的领导人。”
“灵教团里，计划‘人造死神’的自成一派，皇室也算作一派，而且势力是其中最大的一支，目前被推崇的领袖被称作‘苍白女皇’，我不清楚更多的细节。”
“除了这两个大的派别，灵教团内还有许多相对弱小的分支，疑似连半神都没有。”
观察着特里斯坦的反应，阿尔杰悄悄换气，语速渐渐加快，肯定的意味逐渐加重。
“至于艾德雯娜·爱德华兹……”
“她的先祖是罗塞尔大帝的四骑士之一，那位爱德华兹先生在罗塞尔大帝陨落后，逃亡到了伦堡，被知识与智慧之神教会接纳，所以艾德雯娜和知识与智慧之神教会的关系基本不会有问题。”
见阿尔杰讲完，特里斯坦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
“这就是了。”
“灵教团分裂严重，你说的那个‘地狱中将’无法代表整个死神教会余孽的态度，追逐艾德雯娜手中钥匙的行为，很可能只是他个人的决定，不能代表什么。”
“但是那把钥匙……”
特里斯坦呵呵一笑，眼底带着回忆的神色，就连和罗盘较劲的伊芙琳都被他笑声下潜藏的情绪感染，放下了手里的玩物，一双深邃的眼睛，好奇地在屋内两个男人之间移动。
“巨人的后裔中一直流传着一个传说，他们真正的故乡，奥尔米尔的巨人王庭，需要一把钥匙才能开启。”
手掌撑住脸颊，特里斯坦笑着问道。
“你知道苏尼亚海再往东走是哪里吗？”
苏尼亚海再往东……身为曾经的“航海家”，阿尔杰很快靠着脑中的海图确定了特里斯坦想要指明的区域。
紧接着，他眼睛止不住睁大了一些。
苏尼亚海再往东……是神战遗迹，传说中引起大灾变的神战遗迹！
在通读过“诡秘之神”和真实造物主圣典，经历过多次塔罗聚会讨论交流后，阿尔杰对这片海洋，和这片海域的更东部，早就不是全然无知。
他还知道，神战遗迹很可能是真实造物主和六神的战场，除了世人熟知的南北大陆，“太阳”所在的神弃之地，其实就是过去的东大陆，在迷雾海东岸，而巨人口中的故乡，巨人王庭就在东大陆的最西，和迷雾海接壤！
那把钥匙，是开启巨人王庭大门的钥匙？
阿尔杰嘴唇嗫喏，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阁下，我可以借风暴教会的力量，去接近那把钥匙。”
“接近那把钥匙？”特里斯坦微微摇头。
他接过伊芙琳突然递来的一个只剩下底托的天气瓶残骸，若有所思。
在他的印象里，知识与智慧之神和黑夜女神一样，都是极为神秘，难以揣测的可怕存在。
不同于黑夜依靠隐秘抹去大部分履历换来的保障，知识与智慧之神的生平几乎都被写在了造物主的几版圣典上。
呼……舒了口气，特里斯坦说道。
“可以看看路德维尔，正好你也需要成果去应付风暴的信徒。”
伯爵先生是不想触怒知识与智慧之神教会？
阿尔杰俯首回应，没再多说什么，退出了房间。
……
海风呼啸，克莱恩沉默观察着四周，目光在明显带有海军特色的舰炮和许许多多个人风格迥异的冒险家上扫过，发现比尔特·白兰度旗下的“海盗猎人”号很可能有两个动力系统，除了海上常见的三桅风帆，还配备了完整的蒸汽锅炉驱动。
船上有不少非凡者，但和总人数相比，超凡的占比量看起来就很少了，总体来讲对付一般海盗足够，碰上海盗将军领导的海盗团，基本只能看命或者挣扎逃命……克莱恩收回视线，主动靠向了船舱边站着的一个男人。
那男人看起来三十多岁，穿亚麻衬衣，披着褐色夹克，头上缠了圈暗红色的头巾，有着海上常见的古铜肤色，是这艘“海盗猎人”号的主要话事人，也是比尔特不在时的临时船长，叫做索托斯。
注意到向自己靠近的克莱恩，索托斯主动停下和身边同伴的闲聊，迎面走了过来。
在出航前，比尔特·白兰度特别交待过他，会有一个野心不小，看起来有点疯狂又水平不错的年轻人要在今天登船，主要是参观，而非直接参与狩猎。
“格尔曼·斯帕罗？”
他张开双臂，朝面前这个气质冷峻的男子露出笑容，看起来十分热情。
“头儿给我说你，的身手不错。”
“怎么样，我这艘‘海盗猎人’看起来还可以吧？”
“不错。”
克莱恩刻意停住了脚步，淡漠的态度令索托斯眉头一跳，悻悻垂下了双臂。
不过很快这位常年在海上打拼，见识过不少怪胎的临时船长便调整过来，仿佛无事发生般，站在格尔曼·斯帕罗身边，就这样攀谈起来。
随便寒暄了几句，见实在很难打开话题，索托斯也有了情绪。
不过这些不满在他发现一直跟在格尔曼·斯帕罗身后的另一个生面孔后，全部都转变成了惊诧。
“这是你的……”
索托斯看着一身拜朗风格打扮，即便没露出脸庞，仔细看也能让人感受到魅力的女性，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指代。
“我的助手。”
克莱恩坦然点头，秘偶乔吉亚也旋即朝索托斯点了点头，和主人的态度一样冷淡。
助手……索托斯眼中很快出现了莫名的闪烁，看向格尔曼的目光里多了份亲切，还有些揶揄。
他不太在意的摆了摆手，笑容更甚。
“这不合规矩，不过你是第一次上船，而且是参观而非直接参与狩猎，都可以理解。”
说着，他指了指船舱。
“你的舱室在里面，已经挂上你的名字了。”
“虽然海上的生活比较艰苦，但是互助会还是会尽量保证舒适度。”
对此克莱恩同样没有表达意见。
他盯着黑黢黢，没有在白天点燃蜡烛照明的船舱，幅度微小的点了点头。
“好。”
……
苏尼亚海中北部。
“海盗猎人”号，一个不算宽敞且没有盥洗室的房间里。
克莱恩立在窗边，望着外面永不停息般起伏着的蔚蓝海洋，呼吸着从北边吹来的冷冽之风，试图缓解心理上的压力。
这艘属于冒险家们的船只已经与其他船只分离，开始独自航行，深入海盗聚集的非商道航线。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出现了两艘挂着黑帆的海盗船，它们一注意到“海盗猎人”号飘扬的刀剑旗帜，立刻就紧张地做出了反应。
它们迅速调整自己的身位，让侧方对准了这边，一门门火炮蓄势待发。
这两个只有船长是非凡者的小型海盗船听说过“海盗猎人”的传闻，不敢正面对抗，只能做出威慑的姿态，边对峙边向后撤离。
克莱恩有注意到，两艘海盗船上的船员平均身高较高，肤色偏红，看起来像是弗萨克靠近极地海出身。
头顶传来呼喊，克莱恩听到了索托斯的招呼声，随着汽笛鸣响，“海盗猎人”号整体加速转向，一个个冒险家也蓄势待发，做好了跳帮战的准备。
可惜的是，虽然对面两艘海盗船势力较弱，却准备了不少的炮弹，索托斯又无法像海盗船长一样把属下的命当作消耗品，在一阵拉扯后只能作罢，没有获得什么便宜。
感觉到“海盗猎人”号开始降速，越来越慢，克莱恩不在去看逃跑的船只，转身离开了房间。
好久没写六千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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