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行的语气平常，白苏萌的心脏却像是被锤子重重敲击了一下。
“我对目前的职业还算喜欢，再加上，”白苏萌无奈地笑了下，“父母并不想我从商。”
他们生前对她最大的期许就是永远做一个温暖玻璃花房里的小公主，精致优雅，美丽娇弱，讨人欢心。
“那是过去的事，别人对你的期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当下的你自己想要什么。”柯行平静道，“而且苏萌，对于白家的事，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求人不如求己这个道理。”
白苏萌明白他的意思，靠人人会跑，靠山山会倒。与其指望兄姐勉力支撑，不如自己亲自去尝试重振家业。
“证明自己的方式的确有很多，走别的路也未尝不可，但既然你对这个感兴趣，为何不尝试一下？遗憾的滋味，远比失败的滋味煎熬百倍。”
“在商业领域方面，我想我可以为你提供一些帮助。”
白苏萌沉思了几秒，“你有什么条件？”
“森海需要更稳定的合作伙伴，白氏原本可以成为这个选择。”
白家继承人的妹妹和柯家继承人的联姻，意义本不该仅限于这段婚姻本身。如果白氏没有沦落成扶不起的阿斗，这场联姻本该发挥最大的价值。
白苏萌知道柯行的意思不仅限于对这件事的惋惜，她等他继续说下去。
于是柯行接着道：“我想知道你能做到哪一步，有没有再次成为这个选择的可能。”
白苏萌：“哪怕这个选择是你的前妻？”
柯行垂眸，“我在工作方面，一向对事不对人。”
“我会好好考虑。”
外面传来敲门声和助理低声的提醒，时间差不多了。白苏萌把头发稍微整理了一下，起身配合地挽住柯行的胳膊，去楼下餐厅陪柯父和陈女士吃饭。
温热的体温与荔枝玫瑰的淡香仿佛透过薄薄的西装渗透进他的小臂，在白苏萌沉浸在自己的思绪的时候，柯行的指尖触电般痉挛了一下。
柯父退休后一直是这副不问世事的模样，早早坐在主位上看报纸。陈女士坐在他的身边，她难得准时莅临，没有姗姗来迟让他们饿着肚子一块等她。
她黑亮的长发挽起，用一支成色极好的翡翠发簪固定，祖母绿的耳坠低调奢华，配套的长裙裁剪讲究。白苏萌时常觉得，柯行这人靠衣装时刻讲究的毛病是遗传了他亲妈。
陈女士用锐利的目光打量一番儿媳，又温柔地转移到儿子身上，“瘦了——”
她的目光落在柯行脖子上的时候凝了一凝，面色变得有些古怪。她似乎想到了什么，面色又缓和下来，甚至冲着儿子两口子微笑了下。
白苏萌一阵恶寒，只觉得哪里不对劲。
“饿了吧？我们一家人好久没坐在一起吃饭了。”
“柯行，来，喝碗杜仲党参鸽子汤，妈特意为你点的。”
“谢谢妈。”
“苏萌，不要挑食，吃块八珍糕，你这身子也该养一养了。”
“……谢谢妈。”
“柯行，你爸说这家的韭菜木耳春卷不错，多吃点。”
“……嗯。”
柯行看着琳琅满目的餐桌上，有青炒虾仁，牡蛎南瓜粥，三色炒猪腰，葱爆海参，桑葚羹……
白苏萌面前的菜倒是不一样，花生猪蹄汤，芥兰炒牛肉，清炒油麦菜，蒜蓉粉丝蒸虾……
她完全没意识到，这纯纯是备孕食谱。
唯一感到奇怪的事，用餐期间陈女士表现得优雅得体，不再是以往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模样，甚至都没阴阳她两句。
白苏萌怀疑她是不是撞了邪，又有些不在意了。她已经有了更重要的事投注精力，自然不会在别人的目光中继续内耗。
这顿饭局难得和谐收尾——如果没有陈女士提出为他们预约了体检项目，以及她殷殷催促他们俩尽快要个孩子的话。
柯父在一旁点头表示赞同，并体贴地表示他们不在意孩子的性别，但最好儿女双全。像白苏萌娘家那边那样，三到四个孩子再好不过。
白苏萌和柯行对视一眼，俩人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无论谁被下达生育任务，当成配种的动物看待，都不会感到高兴的。
白苏萌一想到自己和保姆围绕着几个满地跑的孩子转的画面，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再次庆幸自己已经结束了这段婚姻。
柯行以沉默表示抗拒。他的人生规划里从来没有多子多福的选项，和白苏萌生一个……最多两个孩子，刚刚好。
回去的路上，白苏萌没忍住问：“你爸妈怎么忽然着急起这件事了？”
“退休生活太清闲了。”
柯父现在的日常生活就是和其他退休老头儿组养生局，一块钓鱼、打高尔夫、斯诺克，偶尔骑骑马，陪陈女士出席一下慈善晚会，他们是典型的百无聊赖想体验含饴弄孙的快乐罢了。
“是啊，都给你介绍新人了。”白苏萌可没忘了陈女士的无耻操作，在她眼里，重点从来不是哪个女人给她儿子生孩子。柯行要是现在带个私生子回去，没准她心里都要乐开花。
“他们一厢情愿，你不必在意。”
“我肯定不在意啊。”白苏萌心里有点膈应，表情却很诚恳，看得柯行胸口发闷。
他面无表情道：“今天下午的体检我们不去了，我会给他们合适的理由，不会来找你的麻烦。”
“那样最好。”
白苏萌偏开头，两人之间一时无言。
柯行只觉得好不容易和缓的关系又降到了冰点，心情莫名烦躁，最终他缓和了语气，“我们去购物中心。”
环绕在国际大牌和澳洲本土品牌之中，沉浸在买买买之中的白苏萌心情明显好了很多，也肯给他笑脸了。这个方案行之有效，柯行心想。
只是到了刷卡的时候，白苏萌看都没看柯行一眼，自然地递过去了自己的金卡。
柯行冷淡道：“记在我的账上。”
“好的，柯先生。”
收银员双手把卡递还给了白苏萌。
白苏萌没接，她看向柯行，“我自己有钱啊。”
购物哪有花前夫的钱的道理？拿人手软，根本花不爽好嘛！
柯行略一思索，对柜员道：“刚才她看过的cE新春系列的裙子，除了灰蓝色那条，全部包起来。”
白苏萌：“……”
可恶，她只是看了几眼，他怎么知道自己另外五条都喜欢！
“cJ系列的三拼浅色贝雷帽，不规则中式蜡染竹叶裙，Vt系列的全款羊皮短靴……”
柯行在短短一分钟时间，又列出了二十几件白苏萌比较心水的服装配饰，一次性买了单。
柯行又带白苏萌去了珠宝首饰店扫货，白苏萌一开始还心算一下花销，心想回去之后返还给他，等到花销高达八位数的时候，她整个人都麻了，放弃了。她虽然也算个净资产九位数的富婆，还是达不到随随便便这个消费水平的。
……完全败给了他的钞能力。
“柯总，我们回去吧……”
柯行看一眼腕表，疑惑：“这才一个小时，不买了吗？”
“再逛下去，我怕你把整个商场买下来。赚钱不易，还是不能太败家了！”
“不至于，柯家还不打算在澳洲发展产业，不过欧洲那边还是有些投资的，如果你感兴趣可以去逛逛。”
“……”
“而且，这不算败家。结婚三年多，也没有陪你逛过街，就当做一点补偿吧。”
白苏萌叹了口气，“从离婚到现在，你给我的补偿已经够多了，柯行，你真的不欠我什么……”
“想来一点冰淇淋吗？”柯行忽然道。
“啊？”
柯行的目光落到白苏萌身后的手工冰淇淋店牌上，若无其事道：“你喜欢吃冰淇淋吧？上次看到你和别人……分享一份冰淇淋，有点惊讶。”
柯行说的是她和晏清珩吃饭的事，白苏萌难免有些尴尬，他不会是故意提起来的吧？吃醋了？她狐疑地看他一眼，男人仍旧是一本正经的样子。
“嗯，是很好吃。”
她边说边观察着他的侧脸，这时她忽然注意到，柯行的脖子上有两三处瘀痕，像是过敏，又像是……被人嘬的。仔细一看，像极了以前她被柯行欺负到兴致浓的时候，留下的痕迹。
白苏萌顿时僵在了原地，昨晚酒后断片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让她恨不得当场变成乌龟把自己埋进壳里。
“怎么了？”柯行正好走到冰淇淋店门前，他停下脚步，回望着神色隐隐崩溃的白苏萌，“身体不舒服吗？”
“我没事。”白苏萌机械似的摇了摇头。
她回想起刚才的念头，顿时疯狂否定起来。她绝对是想多了！柯行这人一向冷淡，她昨晚在他面前撒酒疯成那样都没事，怎么会突然吃前妻的醋？还要这么幼稚记仇？
白苏萌自我安慰着，等她回过神来，面前已经多了一份淡黄色的冰淇淋球，颜色质地看上去都和那晚吃的很像。
这下她真怀疑柯行是故意的了！
她用勺子舀了一口吃下，惊讶地发现是芒果混合凤梨味道的，甜美中透着一点酸味，很好的中和了甜腻。
“喜欢吗？”
柯行专注地望着她，一时间她有些分不清，他问的是冰淇淋，还是别的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