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章 回礼是橡皮鸭子
“是尸守群。”楚子航隔着观察窗看到了迪里雅斯特号的外围，在刚刚的核爆之后他和路明非都不自觉地放松了警惕，此时回过神来才发觉，迪里雅斯特号已经停止了上浮——它被尸守群围住了。
路明非也强撑着来到窗边，此时正好有一只庞然大物在观察窗中浮起，那是黑色的龙在海水中摆动长尾，那就是刚才在裂缝中挣扎的东西，路鸣泽所说的纯血龙类炮制的尸守，最后一刻它终于突破了海床逃了出来。
它的金色瞳孔仿佛巨烛，朽烂的身躯上披挂着古老的甲胄，甲胄层层叠叠以青铜锁链连接，只剩肋骨的腹腔中游动着蜂群般的鬼齿龙蝰。如千百盏灯在同一瞬间被点燃，那是鬼齿龙蝰们的眼睛，沉睡的小鱼都苏醒过来。
“它的身体似乎是鬼齿龙蝰的巢穴。”楚子航缓缓说，他能感受到无穷无尽的龙威正在压入驾驶舱，尸守中的王无声地咆哮，长牙如水晶般透明。
路明非无言地看着窗外的龙，它缓缓地张开了肋骨，鬼齿龙蝰倾巢而出地向迪里雅斯特号上扑来，舷窗外密密麻麻都是鬼齿龙蝰的金色眼睛，那些萤蓝色的小东西正在试图撕裂须佐能乎的防御，值得庆幸的是，似乎查克拉并不在这种生物的可消化范畴之内，龙蝰们的牙齿只能给须佐能乎造成物理层面的伤害。
还不是死局，在这种情况使用火阑降命自燃须佐能乎的话，应该可以再拖延一段时间甚至是全灭包围他们的龙蝰，只要等楚子航恢复体力再使用一次君焰作助推，他们就能够成功上浮。
比起这个，路明非反而更担心须弥座上的情况——他们跟须弥座已经失联很久了。
“我突然觉得很冷。”楚子航缓缓地说。
“诶，师兄你也觉得……”路明非愣了一下，旋即大喊道：“等等……也就是说我刚刚感知到的不是尸守！水里还有别的东西！”
在看到龙形尸守的那刻，路明非误将方才感受到的寒意与这个大家伙联系了起来，可这具经过炼金术处理的龙形尸守应该根本就没有控制元素的能力才对！
楚子航扑到了操作台前，大声道：“迪里雅斯特号的监测数据显示，我们附近的海水正在急速降温，现在已经接近零度了！”
“师兄，试着调动火元素看看！”
楚子航闻言立刻单手做爪状，在他的操纵下，周遭空气中的火元素迅速向掌心聚拢而来，就在他们眼看一道火苗即将成型之际，一阵不知从何而来的冷风忽然拂过楚子航的手心，顷刻间，原本聚拢的火元素便随之溃散了。
“失败了。”楚子航眉头紧锁：“迪里雅斯特号上的空气循环过滤系统是不可能制造出冷风的，有其他的元素干扰了君焰……”
“是冰……”路明非喃喃道：“师兄你还记得施耐德教授的提醒么？”
“言灵·九婴。”楚子航说：“根据诺玛的资料，这种言灵释放的过程中会引发冰封反应，这源自于这种言灵对冰元素的调动能力，而在那之后则会出现爆燃的现象。也就是说，君焰并非因风吹熄，而是被九婴……吃掉了。”
路明非咬紧牙关，迪里雅斯特号外侧的骨架立刻被一层又一层的黑色经络迅速覆盖，龙形尸守似乎把眼前深潜器的武装行为视作了对自己的一种挑衅，随即龙尾一摆，抡起爪子就朝着迪里雅斯特号直冲而来。
“师兄，站稳了！”路明非注意到了龙形尸守的动向，比起看不见的九婴，此时外头大家伙的一击显然更值得警惕，他一边催动查克拉让自己稳住身形，一边俯下身子死死抱住依然处于昏迷状态的恺撒。
可是，预料中的一击却并未到来。
“怎么回事？”路明非茫然地抬起头，看向观察窗边上的楚子航。
“尸守……被消灭了。”楚子航说。
“什么？”路明非一个箭步冲观察窗的方向，只是须佐能乎对体力和身体造成的双重消耗让他几乎此时无法站稳，好在楚子航及时搀扶住了他，这才免了朝尸守兄怒磕响头的悲剧。
这时，路明非才真正看清了窗外的情况。
三条由冰构成的龙蛇咬住了龙形尸守巨大的身躯，簇拥在其身旁的尸守群们则在冰蛇们舒展身体的几个来回之间便被冻成了坚冰，附着在须佐能乎上的龙蝰们正在慢慢下坠——连尸守都无法抵挡的冰元素，龙蝰们自然毫无还手之力，被冻结成了一朵朵绽放的冰花坠入深海。
看来施耐德教授给出这个警惕确实有他的原因，这个没有被赋予序列号的言灵极其诡异，以水为媒介具象出持有者豢养在意识深处的太古凶兽“九婴”，言灵到了这个程度已经跟神话中的召唤术无异了，现实和神话之间的界限被打破，幻想之物被人为地具现了出来。
冰蛇接二连三地从海底窜了出来，它们口中吐息出的低温水流，一层又一层地覆盖了龙形尸守被炼金术反复锤炼过的皮肤，它的手臂此时仍然保持着半抬起的姿势，完全无法动弹。
明明只是过了数秒的时间，原先强大的捕食者一下便成为了待宰的羔羊，它刚刚才冲破了持续万年的封印，还未来得及呼吸一口水面上的空气便遭到了再一次的镇压——当然，前提是它真的还具备呼吸功能。
这就是路鸣泽口中的鬣狗么？能施展出这种夸张言灵的家伙，居然被路鸣泽用“鬣狗”来指代？
“这是第几条了？”路明非看着环游在尸守周围的冰蛇，下意识地压低声音。
“第七条。”楚子航的视线看向海底，一条冰蛇正扭动着身躯，缓缓地朝着蛇群环游的方向上浮。
“也就是说，还有两条这帮家伙就齐了么？”路明非苦笑了一下。
“嗯，它们还没有对我们发起攻击，或许是在等待自己的同伴或者主人。”楚子航说：“很显然，它们是受控的。”
“是么。”路明非叹了口气。
身体已经几乎已经到了极限，迪里雅斯特号外部游动着的冰蛇在他的视线之中，几乎只能被称作模糊的残影。双眼的视力正在慢慢下降，路明非不知道这一次视力的衰退是否可逆，大概他也没有机会知道了。
尽管暂时还不清楚“九婴”背后主使者的打算，但须佐能乎的崩溃却已成定局，毕竟他并没有获得灵器·八咫镜那样近乎无敌的防具，等到蛇群齐聚、成长为真正的“九婴”之时，在这样身体状态下苦苦支撑的须佐能乎又能抵挡住多久呢？
“很高兴认识你。”楚子航说。
“我也很高兴。”路明非挤出了一个笑容：“老大其实我认识你也很高兴。”
昏迷状态的恺撒没有回应，也许现在的他反而成了水下三人组中最幸运的人也说不定……毕竟免去了承受死亡来临时的那种精神压力。
不过以恺撒的性格应该是不愿意当糊涂鬼的，路明非心想。
他把耳机重新戴好，试探性的“喂”了几声，通讯频道里依然安静，水下的迪里雅斯特号似乎与水面上的须弥座被划分成了两个没有交际世界。
“师姐，当你听到这则留言的时候，说明我已经不在了。”路明非对着话筒说：“不知道这则留言会不会被收录，毕竟须弥座上的情况我也不太清楚啦……不过消失了就消失了吧，我也不希望你难过的。喔，你还是应该会难过的对吧？”
“师姐，我……”路明非慢慢摘下了耳机，他说不下去了。
他曾经历过失去重要之人的痛苦，鼬倒在血泊中那一刻仍然历历在目……可是，当要离开这个世界的人成为自己之后，这件事情就变得不再那么能感同身受了。毕竟你永远也无法假定自己在别人心中的地位，他该说什么呢？劝师姐不要因为这件事记恨源稚生？还是劝师姐看开点？
作为将死之人，他的痛苦只是一瞬的，可生者要承受的部分却是无法估量的。
死者，是没有资格劝还活着的人往前看的。
“一共只有八只，看来对方已经等不及了。”楚子航轻声说：“要来了。”
路明非抬起头，在他模糊的视线中，八条由冰晶铸成身躯的冰蛇纷纷张开了巨口，喷吐着寒气朝迪里雅斯特号俯冲而来。
与解决掉龙形尸守时的战术一致，冰蛇从各个角度咬住了须佐能乎，正所谓双拳难敌四手，这个形态下的骷髅巨人尚未进化出三对手臂，在蛇群的围攻下，漆黑色骷髅的动作显得有些笨拙。
路明非半蹲在地上，万花筒的力量在他的双目之中流转。因为迪里雅斯特号的体型过于庞大，这种情况下驱使须佐能乎彻底覆盖这座载人潜水器，对他来说本就是超常的消耗。他的确可以强行让须佐能乎进入下一阶段，只不过结局必然是在几个呼吸之间便因被抽干查克拉而死去。
他无法找到“鬣狗”的位置，所以也无法通过木花开耶的幻术展开反击，那么此时唯一的选择就是使用火阑降命，以自杀式的手段解决掉所有缠绕住须佐能乎的冰蛇。但那样一来，在蚀骨之焰的侵蚀下，须佐能乎势必无法继续维持，名为“九婴”的冰蛇还少了一只，他不知道那只猛兽是否已经被召唤出来，此刻又是否正在某处阴暗的深水中，耐心等待着自己的防御露出破绽。
路明非在心里偷偷对酒德麻衣说着抱歉，不知道那个长腿大姐姐此刻正躲在迪里雅斯特号的哪个位置，他们此时的位置距离水面还有几百米，如果失去了须佐能乎的庇护，酒德麻衣大概也是凶多吉少。
“师兄，我要放大招了。”路明非低声说。
“嗯。”楚子航解开了恺撒的安全带：“我会护住恺撒，如果能活下来的话。”
与敌偕亡本就是楚子航的最强项，他很清楚路明非想要做什么。
血泪顺着路明非的眼角缓缓滑落，体内的查克拉开始急速流逝，以他现在的视力已经完全看不清舷窗外的情况了，只知道有滔天的黑色火焰正顺着蛇群开始燃烧。
如此看来，使用自杀式的手段的确也有好处，诺玛说过，“九婴”在冰封目标后的下一个动作便是爆燃，但路明非没有给它们这样的机会——比起被你们烧死，我情愿自己亲手点燃火焰。
被点燃的蛇群开始不自然的扭动起来，一直苦苦支撑着的须佐能乎在蚀骨之焰的灼烧下也终于无法维持，一时间，滔天的黑焰笼罩了迪里雅斯特号周围的水域。
大概是因为蛇群垂死挣扎的动作，舷窗被从外部击碎了，海水携着巨大的压力灌满了驾驶舱，路明非觉得自己的肋骨全断了，肺部的空气四处寻找缝隙要逃走，海水被燃烧所产生的炽热之感也同时降临到了他的身上。
这下是真成了烟熏培根了，路明非在心里苦笑。
此时酷烈的寒意忽然从天而降，路明非仰起头，看见莹蓝色的冰十字枪携着狂流坠落。
海水中充斥着那柄武器的气息，它的气息是彻骨的寒冷，寒冷中带着切开一切的霸道，从黑焰的包围中硬生生的切开了一条通路。路明非不知道那柄冰枪的目标是谁，只知道那是来自于神对人世间的审判，把一切罪人钉死在耻辱柱上，不容反抗，也不容申辩。
从冰十字枪的尾部，一个轻盈的影子一跃而起，女孩穿着红白相间的巫女服，大袖在海水中展开，她束发的带子断裂了，长发漫漫如深红色的海藻。
路明非下意识地脱口要喊出那个名字……诺诺！
他永远不会忘记这一幕的，即使他的眼睛已经浑浊，视野已经模糊。那头深红色海藻般的长发，让他想起自己人生中最难忘的一幕。
那是在三峡水库的那个夜晚，诺诺穿红色比基尼泳装跳进水中捞起了垂死的他，她暗红色的长发也是这般曼舞在水中。
路明非心里觉得那只是他临死前所看到幻影而已，因为诺诺显然不会穿着那样的一身巫女服下水，大概是因为自己最近看了几集犬夜叉，所以才会在临死前的幻想中看到了那样打扮的师姐。
可……那身影真像是要带他离开这里的天使，过度的缺氧让路明非的神志几乎完全丧失了，他下意识地扑腾过去，想张开双臂去拥抱那个身影，完全没有注意到对方的眼神如死神般残酷无情。
女孩拔出樱红色的长刀指向路明非，这柄能切开斩断的刀指向了路明非的眉心。
但路明非没有看到那柄刀，他只想在死前游到那个影子身边而已。
上杉家主眼中死神般的冷酷忽然崩溃，那种小女孩的稚气回到了她的眼睛里。女孩好奇地看着路明非，并非熟人见面的欣喜，就像大街上忽然有个傻子欢呼着向你跑来，你也会忍不住好奇地看他。
路明非还以为自己在努力地划水，可其实他的动作就像小鸭子用脚拨水般笨拙。上杉家主像小美人鱼般环绕着路明非游动，不明白这个男孩为何忽然露出像是哭泣的表情。
路明非没能触到那个模糊的影子，眼前彻底黑了，他想自己也许已经死了。肺里最后一口气溢出，他无力地下沉，这时候他被轻轻地抱住了。
一个潜水头盔扣在了他脑袋上，氧气进入肺部，神志略微恢复。头盔内部的灯照亮了路明非的眼睛，他竭力想看清抱他的人，但是眼前一片模糊。
他知道这女孩不是诺诺，诺诺没有言灵，可女孩的力量却超越了路明非所见的任何混血种；诺诺凛然如一株玫瑰，怀里的女孩却有着樱花般的柔软。
女孩指了指上方，路明非虚弱地摇头，示意自己游不上去了，上面还有几百米的海水，以他剩余的体力来说太勉强了。
可女孩还是指着上面，大概是想让他不要放弃，这时路明非胸口的拉链不知为何开了，那张和诺诺在秋叶原街头的合影飘了出来，被女孩抓在了手中。
女孩眨了眨眼睛，低头把手里的照片放在路明非的潜水头盔旁比了一下。
大概是因为成功认清了这照片中笑容灿烂的家伙跟自己怀里的落水仔是同一个人，女孩小心翼翼地把照片收进了巫女服的袖中，又从袖子里摸出了一只小巧的东西塞进路明非手里，之后便松开了他，向上游去。
路明非仰起头，等到红白相间的巫女服消失在视线尽头之后，他努力地看向手中，手中是一只黄色的橡皮鸭子。
“算是回礼么？”他在心里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