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吃豆芽，然后入梦
“明天我们得去超市采购一些物资，为出海做准备。”诺诺不慌不忙地拆开自己夜宵的包装盒，她看看自己身边一左一右正在以相同姿势埋头干饭的夏弥和路明非，默默叹了口气：“船的事情你联系好了吗？楚子航。”
“嗯，刚刚咨询了一下，后天一早应该就可以出海，明早我会再做确认。”对面的楚子航正慢条斯理地吃着自己身前的那一碗炒河粉，看他的样子似乎是觉得夜宵吃这么油腻的食物实在罪大恶极，只好一条粉多嚼几口，有助于肠胃消化。
“早安，早安！你好，我是小百合！”小百合在路明非和夏弥的肩头扑棱着翅膀来回蹦跶，嘴里虽然仍旧说着意义不明的话，但很明显是想分一口夜宵吃。
“小百合，鹦鹉是不能吃人类食物的喔。”夏弥抬起头，安抚它：“而且你今天已经吃了很多苹果了不是么？要适量呀！”
“就是就是。”路明非也搭腔道：“人怕出名，猪怕壮！”
“你们俩也慢点吃，又没人抢，小心积食。”诺诺不动声色地把自己碗里的豆芽夹到了路明非碗里。
“师姐你不吃豆芽吗？”身旁眼尖的夏弥问道。
“嗯，不太喜欢。”诺诺点点头，又发现夏弥的视线老是看着自己的碗，奇怪地问：“怎么啦？”
“哦哦，没事没事。”夏弥讪笑一声，转过头又去看楚子航。
一旁的楚子航眼看着夏弥不停地对自己用一种颇具深意的表情眨巴眼睛，只好有些犹豫地问：“你……想吃豆芽？”
夏弥不答，继续眨眼，额前的一簇软发晃晃悠悠。
“给你吃吧，正好我吃不下这么多。”楚子航主动把碗里的豆芽夹给夏弥。
“哦哦，那我就不客气啦！”夏弥满意地点头，嘴里还念叨：“多吃蔬菜，对身体好！”
“我说……”路明非抬起头，舔了舔嘴唇说：“雷蒙德留下的那张照片上说什么‘海雾起，宝船现’，这个宝船不会就是指……”
“很有可能是指郑和船队中的船只。”楚子航也放下了筷子：“据《明史·郑和传》以及《瀛涯胜览》的记载，郑和航海宝船共六十二艘，其中最大的长148米，宽60米，是当时世界上最大的木帆船，根据雷蒙德所整理的线索来看，在南海上晃荡的那艘所谓‘幽灵船’，从外观上确实符合那支六百年前，郑和下西洋时舰队中部分船只的特点。”
“在海上漂了六百年，这也太……”路明非挠挠头：“等咱们真能找到那条船的时候，会不会登上甲板一看，船员早就全都变成骷髅了？”
“变成骷髅了还怎么开船啊？”夏弥边吸溜边说。
“古代的小说里不是常有这种桥段么？”路明非说：“人活得太久了，日复一日做着重复的工作，结果连自己死了都没注意到，就这么在海上飘呀飘呀，一晃就是六百年光景。直到见到了咱们才意识到‘喔，原来我早就死了呀’，然后魂魄出窍，白骨散了一地，就这么一命呜呼了呗。”
“不对呀，那船上又不是只有一个船员，他的同事都死光了的话，自己怎么着也能察觉出不对劲吧？”夏弥沉思片刻后说道：“难道是一堆骷髅坐在甲板上大眼瞪小眼吗？”
“这个这个，那可能就是神经太大条了吧，我有的时候也会这样，比如早上起来迷迷糊糊，带着日记本去上课什么的……”
“人都变成骷髅了，哪里还有神经呀！”
“哦哦，师妹你说得好像也有道理……”
“总之，不要抱太大希望。”楚子航及时将话题越扯越远的两个人拉了回来：“南海的海域面积约为350万平方千米，而且我查了一下天气预报，未来的几天里应该都会是大晴天，如果那艘船的出现真的跟海雾有关的话，我们能寻找到它的机会相当渺茫，如果不是我们手中线索的指向性过于模糊的话，出海其实并非上佳之策。”
“没找到的话，就当是出海散散心吧。”诺诺淡淡地说：“在海上无忧无虑地漂几天，望着天上慢悠悠的云朵什么的，不是也挺好么？”
“师姐你好浪漫呀！”夏弥憧憬地挽着诺诺的手臂：“我还没出过海呢，一直想着有机会能坐在游艇上晒晒日光浴，钓钓鱼什么的……呀，师姐你明天记得提醒我，得买两身泳衣才行！”
“师妹啊，出海也不见得就是那么惬意的事……”路明非对她泼凉水：“我前些年跟家里人出过一次海，说是出海撒网捕鱼来着，结果一群人坐着海边船老大的渔船来来回回一个小时，你猜后面发生了什么？”
“你们捕到了海龟，合影留念之后放生了？”夏弥猜。
“海龟？你想太多了！”路明非喊道：“结果就是，船老大把船开的太快，结果全船的人都被晃吐了！我还吐到了我婶婶刚买的那条裙子上！从那天之后起，我就染上了一出海就想吐的恶疾，明天去超市的时候，记得提醒我买点晕车药……”
“路师兄，你打破了懵懂少女对美好大海的幻想！”夏弥叫嚷道：“我现在一点都不想买泳衣了！”
“你们不用担心晕船的问题。”楚子航说：“我联系的是游艇租赁公司，游艇的舒适性比起普通渔船会好很多，而且不会有海鲜的腥臭味。”
“那谁开船？”路明非问：“咱么是去找幽灵船的吧？确定租赁公司的人不会被吓得一脚油门抱头鼠窜吗？”
“我以前在三亚度假的时候开过一次。”楚子航很平静，仿佛开船这种小事根本不值一提，他楚大少爷从生下来的那天起就无师自通了：“而且我上学期通过了学校的海上生存培训课程，有游艇驾照的。”
在摩加迪沙的时候，路明非倒是坐过楚子航驾驶的面包车（从恐怖分子手中抢来的）和三轮车(恺撒花钱买来的)，师兄的车技虽然确实不错，但缺点就是开车开得太猛，任何地面载具在他的操控下都像是F1方程式赛车，后排的乘客总是在‘被吓死’和‘又活过来了’之间的状态反复横跳。
为了预防楚子航把游艇开得像是摩托艇般飞驰，路明非暗自提醒自己，明天一定要记得买晕车药。
“时间不早了，明天还要早起，大家都早点睡吧。”诺诺站起身子，把正在沙发背上叽叽喳喳的小百合抱回了鸟笼里，指挥道：“现在，排队去刷牙洗脸！夏弥第一个，路明非第二个！”
诺诺望着夏弥冲向厕所的背影，摇了摇头，她也不想像个生活老师似的指挥小朋友们的睡前洗漱工作，可是没办法，楚子航小组的成员都是一帮缺乏组织纪律性的家伙，最麻烦的是，组长也是个对权力毫无欲望的家伙，能管好自己不要突然抄起刀直奔敌人老巢，就很对得起自己组长的身份了。
“诺诺。”楚子航起身，突然低声唤了她一句：“方便说话吗？”
“怎么了？”诺诺跟着楚子航到了阳台。
“晚上回来的路上，我思考了很多，但还是有很多头绪没能理清。”少见的，楚子航居然收起了那副面瘫的表情，从他那对淡金色的黄金瞳中，诺诺敏感地捕捉到了困惑的情绪：“关于雷蒙德遇袭的事，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你是想问我，想要杀死雷蒙德的人，究竟是不是朱允炆，对吧？”诺诺说。
“嗯。”楚子航说：“凶手拥有时间零的言灵，无论怎么想都应该是他才对，可是……”
“在从那个被改造成办公室的货柜中离开后，你开始不信任雷蒙德了，对么？”诺诺淡淡地说：“你觉得自己应该相信他，但是，站在执行部的专员的角度来看，他对学院隐瞒了很多情报，这种行为是非常诡异且不合常理的……以至于，你认为他越来越不像自己记忆中的那个雷蒙德了。”
楚子航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我必须很遗憾的说，关于这件事，我也没有头绪。”诺诺压低了声音：“在那个货舱里，我的侧写能力失效了。”
“失效了？”楚子航暗暗吃了一惊，在货舱里寻找线索的时候，他完全没从诺诺的脸上看出不自然的表情，可现在她却说，自己的能力其实一开始就没能发挥作用。
“我的脑中，无法建立起雷蒙德的形象。”诺诺补充道：“我说的不是躺在医院里的那个雷蒙德，而是那个坐在货仓里的那张办公桌前的雷蒙德。”
“每个人在自己的行动轨迹之中，都一定会留下某种‘线索’，侧写这种能力的本质，实际上就是将那千丝万缕的线索整合在一起，从而在自己的脑海中构建出目标人物的形象，我只要将自己代入进去，就能轻易地分析出他开展一系列行为的原因和目的。”她耐心地说：“可是，货舱中的那个雷蒙德所留下的各种‘线索’与‘线索’却是冲突的，就像是他的体内寄宿着两个灵魂，一个是雷蒙德，而另一个却是完全不同的人，我看不清他的脸，就好像是……”
诺诺明显地迟疑了一下，才继续道：“就好像是戴着半张面具，有半张脸是雷蒙德的，而藏在面具下的另外半张，我不知道是谁。”
“面具吗？”楚子航像是有些出神地望着不远处霓虹流转的街区，许久之后才低声说：“刚刚的谈话内容，帮我向路明非保密。”
“告诉他的话，估计他今晚会睡不着觉。”诺诺笑了笑：“放心吧。”
……
2009年7月19日，凌晨3:26。
路明非躺在折叠床上，双目无神地望着天花板。
原因是，他很罕见的失眠了。
他转过身，看了看睡在客厅另一边的诺诺和夏弥，师姐戴着路明非的那只眼球外凸的搞怪眼罩，半蜷缩着身子，而她身边的夏弥则是边睡边砸吧嘴，似乎还在回味睡前夜宵的滋味。
她们俩身边放着小百合的鸟笼，这只鹦鹉睡觉的姿势跟路明非想象中的完全不同，原本还以为鸟类都是站着睡的，结果小百合居然是以两脚朝天的姿势躺在笼中呼呼大睡。
真是什么人养什么鸟，路明非看着夏弥和小百合，在心里念叨……不，不对，为什么自己会觉得小百合是夏弥养的鸟呢？
也许只是因为她们看上去很合拍的样子吧，他又默默地安慰自己别多想。
熟睡中的美女和鹦鹉没什么看头，路明非再次扭过身子，看向身边的楚子航。
师兄的睡姿还是那么标准，被子盖到肩头，双手老老实实地放在被子里面，如果不是很熟悉他的人，估计会以为楚大少爷只是在闭目养神而已。
这让他想起了高中军训时他们一群男生偷听女生夜谈会，话题是“如果泡到楚子航我该怎么玩？”强硬派表示坚决推倒，文艺派表示要听楚子航讲睡前故事，贤妻良母派表示要把心爱的楚子航宝宝养得肥头大耳，事业派的则鄙夷说就让他跟着我好好地过自己想过的人生好了！老娘养他！
最后脱颖而出的是温情派，一个女孩轻声说：“我只想在他睡觉的时候一根根数他的睫毛……”听墙角的兄弟们都酥倒了。
如今岁月荏苒时过境迁，当年夜谈的女生们都考上了大学，估计美好的校园恋情也即将到来，反倒是听墙角的和楚少爷床贴床，十根手指数不清一起睡觉的次数。
路明非蠕动了两下，强迫自己闭上眼睛，学着楚子航的姿势躺好，努力让自己不去回想这一天里发生的事情。
人总是这样，越刻意地提醒自己‘明天要早起，今晚早点睡’的时候，那些过去想了又想的往事却总在这个时候毫无分寸感地窜上心头，你不舍得忘掉，却也无法装没看见，能做的只有顺从。
耳边传来若有若无的声音，路明非用被子蒙住了自己的脸，他知道这种朦朦胧胧的感觉是快要睡着的征兆，也知道，今晚的梦里，大概会出现自己不想梦到的人和事。
那个声音又重复了一次，连带着他的意识一起拖入昏暗。
“原谅我，佐助，这是最后一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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