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天人永隔
“这个这个，应该算吧……主要是雷蒙德说楚子航已经答应了，还说自己可能会带上苏茜一起……”路明非不好意思地说，“雷蒙德老催我问问，你能不能也去捧场……”
“他不是有我的联系方式吗？”诺诺莫名其妙：“干嘛让你传话啊。”
“我也不知道到啦……”路明非心虚地说：“雷蒙德说如果我只能一个人去的话，就让我坐小孩那桌……”
“好啦好啦，如果能请假的话我就去咯。”诺诺说，“在那之前，我们得先去买礼服，尤其是你。”
“又买？”路明非心疼自己的钱包，“上次不是刚买过吗？”
“你还好意思说啊？上次那条不是吃龙虾的时候沾上了芥末，洗不干净了吗？还是说你准备穿着一条领口绿油油的西装，去参加雷蒙德的婚礼？那我可就不要坐你身边了……”
“师姐你说得没错，绝对要买新的！我干脆一次性买两条好了，以备不时之需！”路明非果断举手求饶，正准备再说个笑话调节一下气氛的时候，他刚插上电话卡的新手机，忽然冒出了一阵系统自带的铃声。
“楚子航？”路明非看到来电人的名字，一愣，“这都快十二点了，他找我干嘛？”
“可能是想带着你，去给他和苏茜当电灯泡，发光发热，温暖这个冰冷的世界。”诺诺嘿嘿一笑。
“我温暖世界，谁温暖我啊……”路明非接起了电话，“喂？师兄啊？这大晚上的……”
诺诺微微松开了油门，有意识地减慢了这辆超级跑车的车速，原因是她身边路明非的表情，突然少见地凝重了起来。
“只有师姐在我身边……你说吧。”
“嗯……嗯……”
“是吗……好……我知道了……”
“我会尽快赶过去……没事，我没事……”
“那我们落地之后见……好，拜拜……”
路明非的挂断了电话，在诺诺的余光里，他把手机放回兜里的动作慢得像是一只蜗牛，原本贴合着靠背的腰也渐渐弯了下来，他的肩膀上仿佛压了两块沉重的铁块，两只胳膊无力的垂了下来，过了一会儿，又有些不知所措地捂住了脑袋，轻轻地喘着气。
诺诺把车停在了路边，解开了自己的安全带，侧过身子默默地看着路明非，就像是在看一只被人抢走了香蕉的猴子。
“怎么了。”诺诺轻轻问他，“楚子航说什么？”
“是雷蒙德……他……”路明非没察觉到自己的声音都在颤抖，就像是脱力了似的，每一个跑出嘴里的字都像是蚊子哼哼，诺诺不得不拔出钥匙熄灭引擎，才勉强听清了路明非的话，“雷蒙德他……出事了……很突然……师兄说自己已经赶到香港了……”
……
2009年7月18日，中国香港。
现在的时间是下午一点，少年穿着一身纯黑色的西装，在安静的住院区走廊上半低着头，缓步走着。
时不时有穿着病号服的病人或是陪护的家属与他错身而过，可他的注意力似乎完全不会被经过的路人吸引，偶尔抬起头，也只是扫视一眼病房的门牌号，他眨巴眨巴眼睛，很快又重新低下头来，继续向前走。
忽然，一个胸前挂着实习证件的年轻小护士急匆匆地从一间病房里跑出来，一下没注意，跟前进的少年撞了个满怀。
“啊，对不起……”小护士一边致歉一边抬起头，目光下意识扫向了少年的面庞。
护士看到了一张清秀的脸，以她进入医院实习三个月以来的经验，这应该是个比较随和的家伙。
果然，少年只是摆了摆手，轻声说：“没事。”
小护士松了口气，刚想问问他是不是需要什么帮助，可看到了那对无神的眼睛和低垂的眼睑后，刚冒上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真是又无助又悲伤的眼神，很难想象这样状态下的一个人，居然能撑起那身挺拔的黑西装，而不是躬着背，像是一只丧家之犬。
真可怜，是家里的长辈去世了吗？小护士心想着，用尽量温柔的语气问：“小弟弟，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
“阿芬……阿芬！磨蹭什么呢？302房的病人吊瓶打完了，快点来换药！”护士长尖锐的喊声在走廊上响起。
“哦哦，来了来了！”小护士抱歉地看着身前憔悴的少年：“对不起啊，护士长那边……”
“没事的，我想问一下，318房在哪里？”少年挤出了一个微笑，问她。
“哦，你往前走，到了走廊右拐，左边第二间就是了。”小护士松了口气，庆幸自己总算是帮上了一点忙。
“谢谢。”少年朝她挥了挥手，转过身，继续半低着脑袋向前走。
身后的小护士好像又提醒了他几句，可他耳边回响的，却只有自己的皮鞋踩在住院区橡胶地面上的动静。
“一个人走这么快干嘛，不是让你等等我吗？”很快，一个穿着跟他同色西装、深色长裤的少女追了上来，轻轻挽住了他的手臂。
“啊，我没听到。”路明非低声说：“我刚刚问了护士，她说过走廊，左手边第二间就是了。”
“好，走吧。”诺诺说。
二人不再说话，一起向着走廊前进着，路明非的步子越迈越慢，心里头一直有个声音在抗拒着自己走向那间病房。
右拐……左手边……第二间……
路明非默默倒数着，身边师姐挽着他的手稍微紧了紧，似乎是要传递给他一些力量。
忽然，一阵凄厉的哭号声从面前的病房内传出，这间单人病房的门敞开着，路明非看到病房里戴着口罩的医生，对一个年轻的女人摇了摇头，屋内的女性们抱作一团，一齐哭嚎起来。床边，一个白发苍苍的男人也低下了头，手掌半掩在了面上。
路明非的心一下揪了起来，他下意识地倒退了一步，不敢去看那张哪怕是已经被白色的窗帘罩住的病床。
他能想象到那副帘子背后的病床上，躺着一个被拉起的被单盖住了苍白的脸的男人。
这时，抱作一团的女性中，一个年长的女人突然跌倒晕厥在了地上，一旁家属、护士们一拥而上，掐人中得掐人中，喊救命得喊救命，一时间，病房内乱作一团。
“师姐，我的腿有点软。”路明非下意识抓住了身边诺诺同样有些冰凉的手，大概是医院的冷气打得太足，他觉得自己整个人就像是掉到了冰窖里似的。
“明非，九月份我要结婚了，你记得和楚子航一起来捧场啊！”
“你小子就不能争点气吗？这个时候不带上诺诺你准备什么时候带？听哥一句劝……”
“你放心，我会让我女朋友……不对，那个时候就是太太了，总之我会让她把捧花丢准点的。”
“记得来啊！”
耳边不断回响起前些天雷蒙德跟他通电话时的内容，路明非抱着脑袋蹲在了地上，自从他们摩加迪沙的任务结束后，便再未相见过，没想到此番二入香港，竟已是天人永隔。
诺诺也半蹲了下来，一只手轻轻将路明非的头揽在自己的胸前，另一只手轻轻拍着他逐渐弯下去的后背。
她忽然觉得，自己怀里的路明非好像不再是那只可爱又单纯的小白兔了，此刻的他更像是一条被抽走了脊梁的狗，就连那身今天早上急匆匆买来的全套西装，也无法再强撑起他那颗极度疲倦的心了。
“我们今天一早赶飞机，不就是为了来见他一面吗？”诺诺轻声说：“进去吧，不要留遗憾，我陪你一起，好不好？”
她实在是不忍心在这个时候还要强迫怀里的男孩坚强，这太残忍了。
“嗯……”路明非应了一声，深吸了一口气，在诺诺的搀扶下站了起来，用手扶住门框，挣扎地迈出了步子。
“路明非，诺诺？”身后，忽然响起了熟悉的声音：“你们……去干嘛？”
路明非和诺诺同时转过身，看到身后病房中探出头来的楚子航，他们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又一起傻眼了。
“师兄？你……”路明非用手背揉揉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你怎么从那里出来……”
“什么？”楚子航疑惑地看着互相搀扶着的两人。
“喂。”诺诺戳戳他的后腰，示意他看看对面病房的右侧墙壁上，淡蓝色的表格上清清楚楚地写着“318”的数字。
“那个，不好意思！”刚刚撞到他的小护士又急匆匆地跑了出来，满脸歉意地说：“我说错了，318房，是右手边的第二间房……”
“啊嘞？”
……
“我就说了，让你不要一个人乱跑！”诺诺估计是被气得血压上涌，她把自己西服的小外套搭在手上，上身就穿着一件白色的小背心，她趴在路明非重新塞进脊梁骨的背上，用胳膊勒他的额头：“真是丢脸丢大发了，走廊上那么多人盯着我们两个看，就像是在看两只抢香蕉的猴子！”
“我错了我错了，师姐你快把衣服穿上，小心着凉！”路明非无奈地说，他也没想到医院的护士居然会搞错房间的位置，只差一点他就要冲进病房，跟床上刚刚驾鹤西去的老大爷相拥痛哭了。
“这里是住院部。”楚子航端来了两杯白开水递给他们，提醒道。
路明非会意，顺手把诺诺手上的外套披回了它应在的地方，转而低声道：“师兄你怎么也不跟我说清楚，害得我以为……以为雷蒙德翘辫子了！”
“我早上不是跟你说了么，他从IcU转到普通病房了。”楚子航平静地说。
“可我看网上说，病人从IcU转出来，就代表时日不多了！”路明非无力地辩解道。
“那是重症病人从医院转移到家里，没见识就别瞎说。”诺诺敲他的脑袋：“还瞎传话！”
“路明非说的也没错，雷蒙德的情况确实一度非常危险。”楚子航看了一眼病床上，身上连满了各种生命监测仪器、脸上还带着氧气面罩的雷蒙德，低声道：“他在自己的家楼下遭到了伏击，背后两刀，腹部一刀，胸口四刀……其中一刀已经刺中了心脏，凶器被随手地扔在了附近的草坪里。如果不是因为混血种的身体素质，他撑不到被送往医院的。”
“被偷袭？”路明非看向面色苍白如纸，目前仍处于昏迷状态中的雷蒙德：“可我想不明白……”
“就算是背上先中两刀，也不影响他发动自己的言灵吧？”诺诺皱着眉头：“他‘炽日’的范围是直径五十米，任何需要依靠视力行动的人都不可能在那个领域内部自由活动，但凶手能够使用刀具，很显然是人类吧？”
“这是我今天早上，从雷蒙德居住小区的监控里调取的录像。”楚子航把自己的手机递给诺诺，路明非的脑袋也凑过来，盯着师姐手中手机屏幕。
屏幕中正在放映的，是一段楚子航直接对着监控屏幕拍摄的视频，监控的播放速度被调整为0.5倍速，可录制时长却仅有十秒出头。
视频中的雷蒙德脚步匆匆地于一盏路灯下走过，手上正甩着一串钥匙，身下的倒影被白色的路灯渐渐拉长。
“注意看。”楚子航提醒的话音刚落，一道模糊残影便出现在了镜头之中，如果不是雷蒙德正巧在一盏路灯下经过，那个影子甚至无法被他们的目光捕捉。
下一刻，雷蒙德突然止住了脚步，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胸口，愣在了原地。
视频中可以清晰地看到，雷蒙德的白衬衫上，不论是后背还是前胸的部位，都在迅速地被渗出的血液染红，他缓缓地半跪在了地上，鲜血在身下的地面上慢慢地扩大、晕开，直到雷蒙德的身体便发出了一道灼目的白光，然后，视频就结束了。
“很诡异的行凶过程。”楚子航收回了手机。
“前胸和后背的出现状况几乎是同一时间发生的，节点是那道影子闪过之后。”诺诺把手放在了路明非微微攥紧的拳头上：“我认为是混血种作案，而且是知晓雷蒙德能力的混血种。”
“是的，在身中七刀，并且其中一刀伤害到了心脏的情况下，雷蒙德依然发动了自己的言灵。”楚子航说：“能够将自己的身体化为阴影，并且还能操控刀具的言灵，在我的认知中并不存在。也就是说，那道残影形成的原理，是极快的速度，他能做到在接近过程让作为‘b’级专员的雷蒙德毫无察觉，并且在刺出七刀后，逃离了现场，这一切必须要在一秒内做到。”
“能达到这种速度的言灵有哪些？”诺诺问。
“很少，应该说目前已知的言灵中，只有两种。”楚子航说：“刹那，或者……”
“时间零。”路明非看着楚子航的脸，低声问：“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