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天香楼（二）
徐宁之前已经克服了自己心里的小计较，眼下又不愿意扰了云瑶的兴致，于是在手捧菜单的这一刻，又恢复了自己惯使钱财的一面。
“小二哥，这俩招牌菜，外加干炸银鳞鱼、鹿尾炖茭白，再来个莲藕大骨汤，酒的话……”
“酒的话，把本姑娘存在这里的那坛‘醉花阴’拿来就好。另外，再加几样干果、蜜饯吧。”
在徐宁提到酒水之际，云瑶这才出言补充了两句，顺便又添了几样饭后甜点。
“请两位稍待，小的这就往后厨去安排酒菜，要不了多长时间的。”青衣小厮一一记下徐宁二人的诉求，又往外间煮上一壶茶之后，这才告了个罪，躬身离开了此间。
“醉花阴……很名贵的吗？我前面只道是个词牌名，酒的话，尚属第一次听说。”
徐宁将一双浑黄的眸子打量着对面而坐的少女，有些不解地问起了酒水之事。
“好说，这是一种南骞大陆独有的烈酒，跟名声在外的‘绵口蛇酒’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七分烈、三分毒，是此酒的特色，酒后毒发且微醺的状态，那才叫一个舒坦呢。”
“此酒虽然比之于那些穿肠毒药也不遑多让，但是凭你妒火攻心，只要服下几片雪山寒梅，再横卧在美人膝上美美得睡上一觉，第二日醒来或许就能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这醉花阴虽然不怎么名贵，但是用材却称得上考究，小老头你自诩有些手段的话，待会儿不妨边喝边品，猜猜里面都有哪些酿酒材料？”
云瑶如数家珍的介绍着醉花阴烈酒，全然没有在意徐宁脸上闪过的几许火热之色。
强压着内心的悸动，他化身成的这个小老头轻自咳嗽了两声道：
“小丫头，雪山寒梅想必在你最后点的干果、蜜饯里头吧？”
“只是这美人膝，又往哪里去找寻呢？”
说话之际，徐宁的脸上现出了几分热切之色，此情此景，虽然猥琐了一些，但是他正好可以伺机宣泄一下心里的狂喜。
他之所以会有这种几近忘形的得意表现，完全是因为其对绵口蛇酒的了解。
他从北辰散人的记忆片段当中得知，绵口蛇酒虽然被称之为南骞几大烈酒之一，但是果然要上纲上线的话，它实际已经脱离了酒水的范畴。
用药石、汤药相称，或许会更加贴切一些。
因为其核心功能，已然从娱人、自娱的玉液琼浆，变成了能够相助修道之人突破修为瓶颈的药石。
具体的话，听说凭一级绵口蛇为主材酿制的此酒，对低阶修士突破炼气后期的瓶颈大有裨益。
二级绵口蛇妖酿成的酒，则有助于突破筑基瓶颈。
以此类推，越是修为高深的妖蛇，其入酒、入药之后，越能成为高阶修士的助力，自然也就少不了会被一众高阶修士所追捧。
此酒神妙至此，其配制秘方一经入市，登时给南骞大陆十万大泽深处的绵口蛇一族带去了灭顶之灾。
据那位北辰散人所知，这种毒蛇在南骞几大势力的常年捕杀之下，一早就十不存一，岌岌可危了。
绵口蛇怀璧其罪，以其为主材酿成的烈酒更有相助修士破境的神效，此事在于徐宁这种出身低微的小修士来说，也仅限于了解而已。
在此之前，他可以说是做梦都不敢想，自己能喝上这种传闻当中的药酒。
可眼下的话，云瑶居然备下了醉花阴这种跟蛇胆酒不分伯仲的灵酒来招呼自己。
这如何能不让急于恢复修为境界的徐宁，在内心里头狂喜呢？
虽然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但是徐宁因为要隐瞒，自己反向夺舍过两位大高手的妖孽经历，所以这种见多识广后的狂喜，才不宜表现出来。
否则以他这个庸碌无为的小人物，居然会知道远在南骞大陆的烈酒，说出去除了骇人听闻之外，保不齐还会引起小丫头对他身份、来历的怀疑吧。
所以他也只能顾左右而言它，岔开话题，混不吝地提到了醉卧美人膝之事。
“好说，本着按需分配的原则，今夜你一人‘毒醉’就好，毕竟我已然是炼气后期修士了，而某人还差一点才能圆满呢。”
“至于你毒醉之后嘛，喏，本姑娘这里就是你的枕头，放心大胆的睡上一觉就好，明天的话，你便是货真价实的炼气七层修士了。”
“如果，运道能再好一些的话，保不齐炼气八层也是你。”
“到时候你这老小子有了钱，可别忘了备齐材料为本姑娘炼制一枚‘却老丹’啊。”
“一想到朱颜辞镜，花辞树的悲哀，我就背脊发凉，惶惶不可终日呢。”
小丫头往外间提着那壶热茶走回来的时候，饶有兴致地调侃起了徐宁来。
“忘不了，却老丹的话，我会……”
“不是耍嘴皮子，只会画饼充饥？轻诺寡信之人，我……可见多了啊。”
眼见徐宁信誓旦旦的模样，小丫头毫不客气地出声打断道。
“这……”
“这什么这？还不接过来这把紫砂壶，替你的金主大人倒上热茶吗？”
将手中这把颇为考究的茶壶往徐宁面前一递，小丫头不无调侃地说道。
“云姑娘是吧？似这般端茶倒水的事情，交给鄙楼就是。”
“在下方文远，添居后厨管事一职，金主大人当前，小子这厢有礼了。”
就在徐宁着急忙慌地接过茶壶之际，外间却床来了一阵清朗地“拜山”之声。
话音落处，早有一个眉眼清秀的锦衣公子哥儿，带着一个黄衫小婢，从外间踱了进来。
眼见云瑶转身往自己这边看了过来，那位锦衣公子哥儿，示意身旁之人往徐宁那里接过茶壶之后，这才施施然地抱拳一礼道：
“方文远见过云姑娘，敝楼柷姑娘或跃在渊，心想事成。”
他这里方自说完，外面便鱼贯走进来数个手捧食盒的青衣小厮。
这些人齐齐地跟锦衣公子哥点头打过招呼之后，便陆续将一应菜肴上了桌。
此时那个黄衫小婢，恰好也为云瑶二人倒上了淡雅的热茶。
“好一个或跃在渊，方文远道友对吧？恐怕道友不仅仅是后厨管事这般简单吧？”
“算了，本姑娘也不是什么保长、里长，就不去做那些查人户籍的事了，只不过……”
“要过来敬酒的话，道友似乎来的早了一些，我们这里还没开席呢。”
“倘是要过来毛遂自荐一番，那么道友眼下可以随他们一道下去了，方文远，本姑娘记住你了。”
将一双美目斜睨着那几个青衣小厮远去的背影，云瑶笑容可掬的说道。
她的态度虽然谦和，但是话里话外，送客的意思却已经很是明显了。
“如此，谨遵姑娘法旨，小子我这就下去了，另外，二位今番在敝楼的一应流水，都记在小子的账上就好，叨扰了，叨扰了。”
言罢，那位方文远再次冲着云瑶、徐宁二人抱拳环施一礼，恭敬异常地离开了此间。
“如此，云瑶先行谢过了。”直到对方堪堪就要步出外间雕花木门的时候，小丫头这才不咸不淡地应了这么一句。
方文远那里呢，闻言只是顿了顿身形，然后脸现惊喜之色，快步离开了此间。
“好了，方道友都走了，你也无需在这侍候着了，我跟这位道长有话要说，你往隔壁雅间歇着吧，上面有人过来问责的话，就说是本姑娘的意思就好。”
一等方文远离开此间，云瑶便胡乱将几块碎银子打赏了兀自留在此间的这位黄衫小婢，而后直接下起了逐客令。
“是，婢子就在隔壁呆着，两位贵客有什么需要，知会一声就好。”闻言，黄衫小婢放下手里的茶壶，乖巧的离开了此间。
“来，边吃边说，刚才咱俩的事儿，说到什么地方了来着？”
“对了，却老丹，方才跟你开玩笑的，我相信你只要手头宽裕了，左右会兑现此事的。”
“来，先吃菜，然后……来上一杯毒酒，等你毒醉之际，我也好跟你透漏一下上宗年关难度的根由。”
“至于上宗跟六合一门的利益纠葛嘛，本姑娘也一并说与你知道就是了。”
云瑶挥掌拍开那个小巧酒坛上的泥封，以传音秘术跟徐宁如是说道。
“这……含笑饮毒酒，后面还要醉卧美人膝，想想就痛快。”
“但是在此之前的话，恐怕我得先大吃一顿，万一这醉花阴后劲太猛，我再做了一个饿死鬼，可就不划算了。”
徐宁说话之际，已经为两人分别盛好了满满的一大碗莲藕大骨汤。
“也对，饿了就快吃吧。否则，空着肚子的时候，这三杯两盏下去之后，你除了倒头就睡，再也不会有什么别的想法了。”
小丫头将一个莹润的玉碗为徐宁倒满烈酒之后，这才拿起自己的象牙筷箸，陪徐宁大块朵颐起来。
“作为席间的佐料，咱先从上宗跟六合门的纠葛说起吧。”
“据悉，六合门本来一直在北面的天心城深耕自己的势力，直到二十多年之前，其门中一干好手突然相继南下，将魔爪伸到了瑶光城来。”
“究其原因的话，似乎是为了寻找一处干系重大的秘境入口。”
“据小道消息透漏，那处秘境似乎牵扯到了一位元婴真君的别府所在。”
“六合门是一个结丹势力，其门下的好手，大多指的是筑基散人。”
“这些人行事隐秘，又是高来高去惯了的，似咱这般炼气期的低阶修士，倘是没有其它路子，怕是很难知道此事。”
“咱这些人也就罢了，便是连同上宗这个瑶光城的地主，都是在过了数年之后，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此事。”
“幸亏六合门彼时并未得手，上宗要亡羊补牢的话，尚且还来得及。”
“于是两宗之间的高阶修士，便悄没声地先后进行了数次火拼。”
“两宗之所以要不约而同的低调处理此事，皆是因为一座真君别府的干系极为重大，运气好的话，内里的传承、遗宝足以成就一个新的元婴势力。”
“在这种大环境之下，两家结丹势力断断续续地拼斗了数年之久，直到上宗通过一些蛛丝马迹，率先找到了那处秘境的入口所在。”
“入口就找到了吗？”徐宁口里搅动着香酥的干炸银鳞鱼，声音含混的问道。
“没错，找到了。”
“但是那处秘境的入口附近，似乎被一座玄奥的上古风水大阵所遮蔽，凭上宗两位结丹祖师手段尽出，却总也不能撼动此阵。”
小丫头抿了一口汤汁浓郁的莲藕大骨汤，继续以传音秘术说道。
“所以在大阵被久攻不下的时候，一直对真君别府念念不忘的六合门，也终于找到了那处秘境入口？”徐宁在一旁以传音秘术问道。
“嗯，正主找到了，两宗之间的拼斗也就更加惨烈了几分。”
“双方互有数位筑基散人阵亡、重伤，连同几位结丹真人也都遭遇了不同程度的战损之后，这两家仍然处在势均力敌的状态。”
“为了防止夜长梦多，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上宗率先开始了秘密的引援。”
“当然，上宗求助的对象，那可都是生死之交，所以在保守真君别府的秘密这一块，还是能够保障的。”
“而本姑娘所在的家族，便是上宗的重要引援对象之一，故此，我就侥幸知道了此事，这是后话，暂且按下不表。”
“因为强援纷至沓来，六合门登时就陷入了被动，而且几次都有覆灭的风险。”
“没奈何，这个魔道势力也只能有样学样，从别处秘密地请了强援过来。”
“以上，大约就是上宗跟六合一门这二十多年的利益纠葛。”
小丫头将一颗蜜饯青梅抛入口中，凭传音秘术如此说道。
“这样的话，后面的年关难度也就好解释了。”
“人家六合门背后可是站着一尊化神势力，只要他们许以重利，恐怕合欢宗一些手头拮据的元婴真君，都会不远万里，秘密地赶过来助拳吧？”
“只是……小丫头，你知道那处秘境入口的具体所在吗？”
徐宁话锋一转，忽然以传音秘术，看似随意地问起了自己最为关心的这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