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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集 计退月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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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元元年,汉和帝刘肇在位,窦太后临朝称制。

窦太后初掌大权,便以章帝遗诏名义,宣布罢止郡国盐铁之禁,纵民煮盐铸铁,由铁官、盐官征税,收入尽归少府。

又宣章帝遗诏:窦宪以侍中身份,内主机密,外宣诏命,参与所有国家政务。诏命窦笃为中郎将,窦景、窦瑰为中常侍。

于是窦宪兄弟都在亲要之地,威权一时无两。

窦宪大权在手,犹不知足,还牵朋引类,霸占朝堂。

因见太尉邓彪为人谦和礼让,委随不争,便尊崇举其为太傅。窦宪欲为何事,就鼓动邓彪上奏,自己再告白太后,因此言出计从。

另有屯骑校尉桓郁,几代都做皇帝老师,性情恬退自守,窦宪也推荐复入宫禁,给皇帝讲授经书。于是内外协附,无人敢与窦宪为敌。

窦宪性情果急,睚眦之怨莫不报复。

谒者韩纡当年曾经审判窦宪父亲窦勋案件,窦宪此时威权在手,居然令人将其子杀死,割下首级,在窦勋墓前祭奠;都乡侯刘畅来吊章帝之丧,得幸太后,数蒙召见。

窦宪怕刘畅分己宫省之权,公然派遣刺客在屯卫之中杀死刘畅,而归罪于刘畅弟利侯刘刚,派官鞠问。

此事激怒众卿,齐都上本奏劾。

由是真相破露,太后大怒,回护不得,命将窦宪禁闭内宫待罪。

窦宪自知忤怒太后,恐难保全,于是请求出击匈奴,以赎死罪。

朝廷计议,因前汉向有此例,又仰承太后旨意,终同意其请。于是便下诏旨:命窦宪为车骑将军,佩金印紫绶,以司空规格配备属员,以执金吾耿秉为副,发北军五校﹑黎阳﹑雍营﹑缘边十二郡骑士,及羌胡之兵出塞。

永元元年秋,窦宪与耿秉各率四千骑离京,汇合南匈奴左谷蠡王师子,率万骑从朔方鸡鹿塞出兵;南单于屯屠河率领万余骑,从满夷谷出兵;度辽将军邓鸿率边境地区归附朝廷羌胡八千骑、左贤王安国万骑从翩阳塞出兵。

三路大军并进,在涿邪山会师。窦宪升帐点将,命副校尉阎盘、司马耿夔、耿谭等率精兵一万为前部先锋,前往寻找北匈奴主力作战。

一声令下,如同山倒。万余先锋大军起行,与北匈奴单于在稽落山作战,大破敌军。敌众溃散,单于逃走。窦宪整军追击,直到私渠比鞮海,会战围剿。

于是下令收兵,检点战果。军政司回报:此役共斩杀北匈奴名王以下将士一万三千多人,俘获马、牛、羊、驼百余万头,降者八十一部,前后二十多万人。

窦宪闻报大喜,自思此行不但立功赎罪,且可彪炳千秋,留名青史。

于是便与耿秉登上燕然山,去边塞三千余里,在南麓勒石铭刻纪功,令班固作《封燕然铭》。其铭文曰:

惟永元元年秋七月,有汉元舅曰车骑将军窦宪,寅亮圣明,登翼王室,纳于大麓,维清缉熙。乃与执金吾耿秉,述职巡御。理兵于朔方。鹰扬之校,螭虎之士,爰该六师,暨南单于、东胡乌桓、西戎氐羌,侯王君长之群,骁骑三万。元戎轻武,长毂四分,云辎蔽路,万有三千余乘。勒以八阵,莅以威神,玄甲耀目,朱旗绛天。遂陵高阙,下鸡鹿,经碛卤,绝大漠,斩温禺以衅鼓,血尸逐以染锷。然后四校横徂,星流彗扫,萧条万里,野无遗寇。于是域灭区殚,反旆而旋,考传验图,穷览其山川。遂逾涿邪,跨安侯,乘燕然,蹑冒顿之区落,焚老上之龙庭。上燕然勒石记功,德以摅高、文之宿愤,光祖宗之玄灵;下以安固后嗣,恢拓境宇,振大汉之天声。兹所谓一劳而久逸,暂费而永宁者也,乃遂封山刊石,昭铭盛德。其辞曰:铄王师兮征荒裔,剿凶虐兮截海外。夐其邈兮亘地界,封神丘兮建隆嵑,熙帝载兮振万世!

画外音:《封燕然山铭》被谓是中国有史记载边塞纪功碑源头,后世便以“燕然勒功”为典,专指赫赫战功。经此一战,北单于远逃大漠,不知所踪。

窦宪燕然勒功已毕,下山还营,即派司马吴汜、梁讽,携带金帛追寻北单于,企图予以招降;一面班师回国,驻扎五原。

当时北匈奴元气大丧,人心离散,吴汜、梁讽所到之处,宣明国威,前后又有万余人归降。遂在西海追上北单于,劝其仿效当年呼韩邪单于归汉先例,以求保国安民。

北单于喜悦,率部与梁讽回到私渠海。听说汉军已经入塞,就派弟右温禺鞮王随梁讽前到洛阳,向汉朝进贡,并留侍汉帝。

窦宪见北单于没有亲往洛阳,于是上奏朝廷:北匈奴单于缺乏归降诚意,是谓心怀首鼠两端。臣请朝廷遣归右温禺鞮王,准备再次出征。

太后不从其奏,诏允北匈奴之降,并对右温禺鞮王慰抚有加。

窦宪在漠北召见匈奴南单于,南单于送给窦宪一只古鼎,能容五斗,上有蝌蚪铭文。

命识者翻译之,道是“仲山甫鼎,其万年子子孙孙永保用”。

窦宪大喜,乃遣使入京,将此古鼎献上朝廷,以为祥瑞。

永元元年九月,皇帝下诏,命中郎将持节到五原,任命窦宪为大将军,封其爵为武阳侯,食邑二万户。窦宪接受大将军职,坚决辞去封爵。

画外音:依照汉家制度,大将军官位本在三公之下,按太尉标准设置官属。此时公卿迎合太后旨意,奏请朝廷,使窦宪位在三公之上,太傅之下,同时提高设置官属档次。

窦宪率军回返京师,向朝廷献俘报捷。

窦太后大喜,下令大开仓府,犒赏随征将士;诏命凡随窦宪出征各郡二千石长官子弟,俱都升任太子舍人。窦宪兄弟窦笃升为卫尉,窦景、窦瑰都任侍中、奉车、驸马都尉。

于是窦氏兄弟四人侍其战功及太后宠眷,各在京师大修宅第,争竞豪奢,穷极工巧。

永元二年六月,朝廷诏封窦氏四兄弟侯爵,只有窦宪拒不受封。七月将兵出镇凉州,以心腹邓叠为副将。

北单于因汉朝遣还其弟,派车谐储王往居延塞见窦宪,请求称臣,并求入京朝见。

窦宪上表请示,太后诏允,便派班固、梁讽前往迎接。

南单于上书汉廷,建议乘机消灭北单于,然后南北匈奴合并归汉,汉廷复又同意。于是南单于大败北单于,北单于身受重伤逃走。

班固等人走到私渠海,闻说北单于为南单于所败,只行转头返回。

窦宪认为北单于势微,欲乘机将其彻底消灭,遂派右校尉耿夔、司马任尚、赵博等率兵出居延塞,在金微山大破北单于,斩首五千余级。

北单于遁逃,不知去向,其国遂亡。

其后北匈奴残余一部归附鲜卑,一部归附南匈奴,更有一部分悍勇不肯归附,此后得便即时常入塞侵掠,永为边患。

窦宪平定北匈奴,由此威名大盛。于是便以耿夔、任尚为爪牙,邓叠、郭璜为心腹,以班固、傅毅皆置幕府,典文章,揽朝政,占据要津。刺史、守令等官,多出其门。

尚书仆射郅寿、乐恢因为违忤窦宪之意,被其逼迫自杀。朝臣震慑,望风承旨。

其后未久,太后下诏:窦笃进位特进,窦景为执金吾,窦瑰为光禄卿。

兄弟当朝,贵重显赫,倾动京都。窦景尤为骄纵,无所不为,就连门下妓客也依其势力,侵凌平民,强夺财货,篡取罪人,抢掠妇女,横行无忌。

由此京都商贾闭塞,如避寇仇。而主管官吏噤若寒蝉,忍气吞声,不敢举奏。

画外音:自此以后,窦太后将政权统于自己之手,独断专横,强予决策,较之当年吕高后犹有过之,而无不及。除窦宪兄弟并居高位,叔父窦霸为城门校尉,窦褒为将作大匠,窦嘉为少尉,窦家子弟任侍中、将作、大夫、郎吏等职者,另有十余人之多。

对于出塞攻伐北匈奴之事,尚书、侍御史、骑都尉、议郎等都极力谏阻,甚至指责窦太后道:奈何以一人之私计,弃万人之性命!

太后为袒护窦宪,对群臣之谏俱都不听,坚持同意出兵。

重创北匈奴后,朝臣坚决反对继续设立北单于。

但由于窦宪奏请设立北单于,窦太后终又同意其奏请。

窦宪平定北匈奴还师,和帝刘肇遵照太后懿旨,率群臣亲往长安迎接,召见出征将士。朝臣议论,大将军功高盖世,当称为“万岁”。

尚书韩棱闻此,扬声愤责道:自三皇五帝以来,未闻有人臣可称万岁之制者!

义正辞严,才算止住此番闹剧。然群臣趋炎附势,已成风气。

和帝当时虽只十三岁,但将此状皆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中,暗中决意清理窦氏党孽。

时有窦宪女婿射声校尉郭举在场,因见和帝愤愤不平之色,便起废立之心。朝散之后,还至己府,便对父亲长乐少府郭璜道:今日朝会之事,大人可见之否?

郭璜:见之。诸卿欲奏请陛下封你岳父为万岁,尚书韩棱阻之,殊为可恨。

郭举:韩棱何足为虑!大人不见天子之容色乎?

郭璜:未也。一个黄口孺子,理他何来?

郭举:数年之后,尚为孺子耶?

郭璜:则其容色何如?

郭举:彼在殿上怒容满面,咬牙切齿,是非欲将窦氏一族生吞腹中之态也。倘及其长大成人,必将窦氏满门殄灭无遗,彼此我家亦将死无噍类矣。

郭璜:依你之见,则当如何?

郭举:若依儿子之见,不如就此废罢此子,立我岳父为帝。

郭璜:若被太后知道,必不同意,其祸非小。

郭举:先斩后奏,有何不可?太后宠信为儿,便如当年汉武帝姑母馆陶公主寡居,宠幸董偃为“主人翁”者一般。且不论何人为帝,其仍做太后,有何不肯!

郭璜:既便如此,当有同党臂助,方保万全。

郭举见父亲不再阻拦,于是大喜,便密召穰侯邓叠与其弟步兵校尉邓磊入府,并二邓之母元氏相互勾结,共同策划,欲杀害和帝刘肇,拥立窦宪。

司徒袁安暗中看破,深为忧虑,每言及国家大事,往往呜咽流泪。

周荣为袁安府吏,甚有文才胆略,常助司徒上书弹劾窦宪、窦景兄弟。窦宪门客徐齮非常嫉恨,当面威胁,周荣不惧。

镜头转换,汉和帝转回京师洛阳。

因当时窦宪兄弟掌握大权,和帝刘肇与内外臣僚无法接近,相处者只有宦官而已。因谓中常侍、钩盾令郑众谨慎机敏而有心计,又不谄事窦氏,便与其密谋,决定杀掉窦宪。

郑众:今窦宪出征在外,手握重兵,一旦事泄,恐其兴兵作乱,陛下暂且忍耐。

和帝:而要耐至何时,方才是了?

郑众:待其回京,还至自家府中,却再理会。

和帝知道郑众多智,于是从之。

其后不久,窦宪、邓叠等全都回到京城,先入宫参见太后。窦太后善加褒奖,重加赏赐,命至前殿参见天子。

和帝唯唯称赞而已,说道:众卿劳苦功高,可先回本府歇息,无事不必上朝。

窦宪等称谢辞出,未出殿门,已是嘻嘻哈哈,笑声大作。

和帝怒恨欲狂,还至内宫,找来郑众,叫道:逆贼欺朕太甚,是可忍,孰不可忍!

郑众进言道:下臣以为,陛下意欲夺权亲政,除此外戚,则必依仗宗亲不可。

和帝:卿观举朝宗亲勋戚,其谁可用?

郑众:清河王刘庆特别受到陛下恩遇,颇怀忠义之心,常欲报答陛下。其又经常进入宫廷,向太后问安,陛下趁便,可以留其住宿。如此如此,大事可成。

和帝大喜,乃命内侍:清河王入宫之时,立刻奏报,不得隐匿。

内侍:喏。

转过天来,内侍来报,清河王入宫,拜见太后。和帝刘肇闻报,急亲书密旨,命内侍赍持提前候于出宫廊道,私下赐之。

刘庆得旨,揣入怀中。出宫后寻一僻静之处,展开看时,见上面写道:朕欲得《汉书·外戚传》一阅,卿可私向千乘王刘伉借来,送入内宫,切切毋误。

清河王心下会意,遂至千乘王府借得《汉书·外戚传》,后以送书为名,单独进入和帝内室。二人相对而泣,均恨窦宪跋扈,计议良久,密定除贼之策。

和帝送走刘庆,又命郑众搜集历代皇帝诛杀舅父先例,以为谫除窦氏依据。

镜头转换,内宫剧变未曾发动,西域战火复燃。

永元二年夏,大月氏副王谢率兵七万,东越葱岭来攻疏勒,汉军诸将闻报,俱都恐慌。

班超见诸将惧怯,胸有成竹笑道:月氏东来,诸公颇怀惧否?

诸将:众寡不敌,如何不惧?

班超:月氏虽然兵多,但跋涉数千里而来,又粮秣运输不便,有何可虑?我等只需坚壁清野不出,不过旬日,必败此虏。

诸将听罢,半信半疑。但见主帅安之若素,也便心下踏实不少。

未过数日,班超正率诸将巡城,只见西边尘土扬天,遮天蔽日;继而又似闻马蹄之声,里间夹杂着人喊马嘶。风尘影中,一骑哨马如风驰来,在城下向上大叫:胡人至矣!

班超闻报大月氏兵至,立即下令,全军上城,拼力坚守!

诸将应诺,当即放进哨马及城外牧民,吊桥高悬,各自备战。

片刻之后,月氏兵马大至,将疏勒城紧紧围住,四面攻打。

只因汉军早有准备,矢石充足;兼又月氏人没有攻城器械,故此围城数日,不能攻克。涡欲抢掠粮草以充军需,又无所得,由此疲惫不堪。

月氏王谢见军中粮尽,将欲退兵,又不甘心,于是召集诸部大人,商议对策。

国师献计道:何不派出使者,携带金银珠宝,前去龟兹求援?

月氏王谢:龟兹与我有仇无恩,焉肯助我?

国师:龟兹虽然与我无交,但与汉朝向来为敌,却有切齿之恨。大王可拣选口舌便给之人,多赍珍宝,并以利害说之,则龟兹王无有不肯。

月氏王称善,于是下令搜集军中毛皮珠宝,装满二十辆大车;继而派出使者,率引五百精骑押送,离开大营,前往龟兹求援。

使者奉命而往,只走出半日,离大营不过五七十里远近,忽听响箭连声,呐喊四起;继而只见自沙丘后驰出一支汉军人马,约有五百余人,当头拦住去路。

月氏使者:不好!此处怎会有汉军埋伏?

汉军将领:班将军真乃神人也!早就估计敌军粮尽,定会派人到龟兹求救,预派我等在此埋伏等候。今贼军既已入伏,皆都与我射杀,一个不留!

众军应诺,一拥而出,箭如飞蟥。

不到半个时辰,乃将月氏使者尽数杀死,夺其珠宝,凯旋而归。

到至月氏大营之外,汉将命令高挑使者首级,绕营呼喊:我班将军已布十万大军,将尔等重重围困。无论向何方求救,必被我所擒,休得自来送死也!

呼喊已罢,驰骋而去。

月氏王谢大为惊恐,信以为实,自思进退无据,只好再遣使者到疏勒城下,向班超请罪:我等有眼无珠,听信流言,冒犯天威,罪该万死!

班超:你月氏王将欲如何?

使者:我家大王知错矣。望将军能网开一面,放我等归国。自今而后,永不相侵。

班超允之,即下令道:回去告诉月氏王谢,只要释兵缴械,便许其全军回国。

使者还报,月氏贵霜国王又惊又羞又喜,只得缴械回兵。七万大兵攻打汉朝西域都护府,竟未损害汉军分毫,只为汉军送去无数辎重军械,差一些儿全军覆没,铩羽而归。

自此以后,贵霜帝国甘做附庸,向汉朝年年进贡,岁岁参拜。

西域诸国闻知,无不大震,皆传说班超善会拘神遣将,撒豆成兵,招惹不得。

永元三年,龟兹、姑墨、温宿等国相继遣使东来,要求降附汉朝。由此只剩焉耆、危须、尉犁三国,因曾杀害西域都护陈睦,心怀恐惧,尚未归降;其余各国,都已平定。

捷报传至京师洛阳,朝廷大悦。汉和帝当即下诏:任命班超为西域都护,徐干为长史,立白霸为龟兹王,派司马姚光护送归国。

姚光奉旨,领兵护送白霸到至龟兹,宣布废黜国王尤里多,并将其带回京师。

白霸即为龟兹国王,奏请汉军入驻本国;班超由此离开疏勒,移驻龟兹它乾城。

画外音:班超屡立功异域,被朝廷敕封为西域都护,便被窦宪朋党嫉之,深为不喜,欲行罗织罪名,予以陷害。当时朝中有一名士,将此等情状俱都看在眼中,由是大怒,便欲凭一己之力,将窦氏一党扳倒。列位看官!你道这位大胆名士乃是何人?有何来历?

字幕:何敞,字文高,扶风平陵人,千乘都尉何宠之子。

镜头闪回,何敞登场。

何宠不喜千乘都尉一职,以病告免,隐居不仕。何敞深受父亲影响,自以为取舍好恶不合时务,每遇郡中推荐或朝廷征召,常称疾不应。

元和年中,太尉宋由闻其清名已久,征辟为掾,待以殊礼。

何敞论议高雅,常引大体,多所匡正,司徒袁安亦深为敬重,引为至交。

是时京师及四方累有奇异鸟兽草木,上书言事者皆都以为祥瑞,称颂逢迎。

何敞精通经传,更研天侯,对此恶之,乃言于宋由、袁安二公:夫祥瑞应依高德而至,灾异是缘政恶而生。故鸲鹆来巢,昭公有乾侯之厄;西狩获麟,孔子有两楹之殡。海鸟避风,臧文祀之,君子讥焉。今异鸟翔于殿屋,怪草生于庭际,朝廷必将大变,不可不察焉。

宋由、袁安闻言而惧,不敢回答。

肃宗章帝驾崩,和帝刘肇即位。因眼见窦氏专政,外戚奢侈,赏赐过制,仓帑为虚;又结党营私,欲谋图害功臣班超。何敞由此愤愤不平,乃上书劝谏宋由:

敞闻事君之义,进思尽忠,退思补过。历观世主时臣,无不各欲为化,垂之无穷,然而平和之政万无一者,盖以圣主贤臣不能相遭故也。今国家秉聪明之弘道,明公履晏晏之纯德,君臣相合,天下翕然,治平之化,有望于今。孔子曰:如有用我者,三年有成。今明公视事,出入再期,宜当克己,以酬四海之心。《礼》一谷不升,则损服彻膳。天下不足,若已使然。而比年水旱,人不收获,凉州缘边,家被凶害,男子疲于战陈,妻女劳于转运,老幼孤寡,叹息相依,又中州内郡,公私屈竭,此实损膳节用之时,国恩覆载,赏赍过度,但闻腊赐,自郎官以上,公卿王侯以下,至于空竭帑藏,损耗国资。寻公家之用,皆百姓之力。明君赐赍,宜有品制,忠臣受赏,亦应有度,是以夏禹玄圭,周公束帛。今明公位尊任重,责深负大,上当匡正纲纪,下当济安元元,岂但空空无违而已哉!宜先正已以率群下,还所得赐,因陈得失,奏王侯就国,除苑囿之禁,节省浮费,赈恤穷孤,则恩泽下畅,黎庶悦豫,上天聪明,必有立应。使百姓歌诵,史官纪德,岂但子文逃禄,公仪退食之比哉!

宋由览书,知其所指,但因恐惧窦氏,不能采用。

齐殇王子都乡侯刘畅因闻章帝驾崩,至京奔吊国忧,所上奏疏未报,便被窦宪令人刺杀于城门屯卫之中,有司不敢立案查问。

何敞闻此,又对宋由说道:刘畅乃是宗室肺腑,茅土籓臣,来吊先帝大忧,上书须报,亲在武卫,致此残酷。奉宪之吏,莫适讨捕,踪迹不显,主名不立。敞备数股肱,职典贼曹,故欲亲至发所,以纠其变,而二府以为故事三公,不与贼盗。昔陈平生于征战之世,犹知宰相之分,云外镇四夷,内抚诸侯,使卿大夫各得其宜。今二府执事不深惟大义,惑于所闻,公纵奸慝,莫以为咎,惟明公运独见之明,昭然勿疑,敞不胜所见,请独奏案。

宋由见其不畏窦氏势力,大加赞赏,终于许之。于是太尉、司徒二府皆遣主吏随之,推举具得事实,铁证如山,上报朝廷。窦宪无由自辩,因被囚禁问罪。京师朝野上下,无不大赞何敞。其后经过二府极力推荐,何敞拜授侍御史之职。

窦宪后因大败匈奴,燕然勒功,复被朝廷重用,继而权势熏天,远超北征匈奴之前。何敞时见窦宪、窦笃、窦景并起邸第,兴造劳役,再次上疏弹劾。其疏略云:

臣闻匈奴之为桀逆久矣。平城之围,虏书之耻,此二辱者,臣子所为捐躯而必死,高祖、吕后忍怒还忿,舍而不诛。伏惟皇太后秉文母之操,陛下履晏晏之姿,匈奴无逆节之罪,汉朝无可惭之耻,而盛春东作,兴动大役,元元怨恨,咸怀不悦。而猥复为卫尉窦笃、奉车都尉窦景缮修馆第,弥街绝里,臣虽斗筲之人,诚窃怀怪,以为笃、景亲近贵臣,当为百僚表仪。今众军在道,朝廷焦唇,百姓愁若,县官无用,而遽起大第,崇饰玩好,非所以垂令德,示无穷也。宜且罢工匠,专忧北边,恤人之困。

奏书虽上,朝廷终不回复,亦无下文。

闪回结束,疏勒大捷之后。何敞此时拜为尚书,因见窦氏嫉妒班超所建大功,屡图陷害,于是复上封事密奏,再说窦氏揽政之事。其奏略云:

伏见大将军窦宪,始遭大忧,公卿比奏,欲令典干国事。宪深执谦退,固辞盛位,恳恳勤勤,言之深至,天下闻之,莫不悦喜。今逾年无几,大礼未终,卒然中改,兄弟专朝。宪秉三军之重,笃、景总官卫之权,而虐用百姓,奢侈僭逼,诛戮无罪,肆心自快。今者论议凶凶,咸谓叔段、州吁复生于汉。臣观公卿怀持两端,不肯极言者,以为宪等若有匪懈之志,则己受吉甫褒申伯之功,如宪等陷于罪辜,则自取陈平、周勃顺吕后之权,终不以宪等吉凶为忧也。臣敞区区,诚欲计策两安,绝其绵绵,塞其涓涓,上不欲令皇太后损文母之号,陛下有誓泉之讥,下使宪等得长保其福佑。然臧获之谋,上安主父,下存主母,犹不免于严怒。臣伏惟累祖蒙恩,至臣八世,复以愚陋,旬年之间,历显位,备机近,每念厚德,忽然忘生。虽知言必夷灭,而冒死自尽者,诚不忍目见其祸而怀默苟全。驸马都尉瑰,虽在弱冠,有不隐之忠,比请退身,愿抑家权。可与参谋,听顺其意,诚宗庙至计,窦氏之福。

奏疏上达朝廷,天子未答,内容已被窦宪心腹所知,密报大将军府中。

窦宪怒道:叵耐何敞老儿!我与其何仇,数度切谏,直言我罪过?

窦笃:是也,可谓耿耿独言,喋喋不休。

窦宪:我欲杀此老儿,但忌其在朝中威望,且被天子赖为柱石,无法撼动何?

窦笃:此事易也,何不借刀杀之?

窦宪:借何人之刀?

窦笃:弟闻济南王刘康,仗其身份尊贵,在封国骄矜日甚,动辄杀人。兄长何不上奏天子,推荐何敞离京出朝,前为济南太傅?则以此老喋喋不休性格,非被济南王杀之不可。

窦宪:善哉此计,便即行之。

镜头转换,山东济南。

何敞被窦宪排挤出朝,辞帝离京,到至济南国,就任太傅。因禀忠直谏,辅导济南王刘康以正道忠义,并常援引法度,纠正其恶行。

刘康虽然骄横无比,但对何敞极备敬礼,并不见害,窦宪之谋便即落空。

其后岁余,何敞复迁汝南太守,在职期间以宽和为政。

立春日,何敞分遣儒术大吏案行属县,彰显县城及里中孝悌有义行者。及举冤狱,皆以《春秋》大义断之;置立礼官,不任文吏。又修理鲖阳旧渠,垦田增至三万余顷。

是以郡中无怨,百姓化其恩礼。吏人共刻石着文,以歌颂何敞功德。

字幕:辛卯,永元三年,耿夔、任尚兵出居延,北击匈奴。因深入五千余里,在金微山大破北匈奴。从此北匈奴远飙,先西迁乌孙,再迁康居,三迁阿兰聊,已到欧洲边缘。从此长达两百年间,中外史书中都再找不到这个民族记载。

永元三年,汉和帝刘肇满十三岁,举行成年典礼,遵循曹褒所制订礼仪。

次年,司徒袁安逝世,太常丁鸿接替其职。

字幕:丁鸿,字孝公,颍川郡定陵县人,河南太守丁綝之子。丁鸿最初袭封父爵阳陵侯,在封地大办学堂,受到汉明帝赏识,被召入朝为侍中,又兼射声校尉,改封鲁阳乡侯。白虎观会议时,丁鸿论述最精,被称为殿中无双丁孝公。

永元四年六月戊戌朔,日食。丙辰日,十三郡国地震。丁鸿遂趁机封事上奏,略云:

臣闻日者阳精,守实不亏,君之象也;月者阴精,盈毁有常,臣之表也。故日食者,臣乘君,阴陵阳;月满不亏,下骄盈也。昔周室衰季,皇甫之属专权于外,党类强盛,侵夺主势,则日月薄食,故《诗》曰:“十月之交,朔月辛卯,日有食之,亦孔之丑。”《春秋》大义:日食三十六,弑君三十二。变不空生,各以类应。夫威柄不以放下,利器不可假人。览观往古,近察汉兴,倾危之祸,靡不由之。是以三桓专鲁,田氏擅齐,六卿分严;诸吕握权,统嗣几移;哀、平之末,庙不血食。故虽有周公之亲,而无其德,不得行其势也。

今大将军窦宪虽欲敕身自约,不敢僣差,然而天下远近皆惶怖承旨,刺史二千石初除谒辞,求通待报,虽奉符玺、受台敕,不敢便去,久者至数十日。背王室,向私门,此乃上威损,下权盛也。人道悖于下,效验见于天,虽有隐谋,神照其情,垂象见戒,以告人君。间者月满先节,过望不亏,此臣骄溢背君,专功独行也。陛下未深觉悟,故天重见戒,诚宜畏惧,以防其祸。《诗》云:“敬天之怒,不敢戏豫。”若敕政责躬,杜渐防萌,则凶妖销灭,害除福凑矣。夫坏崖破岩之水,源自涓涓;干云蔽日之木,起于葱青。禁微则易,救末者难,人莫不忽于微细,以致其大。恩不忍诲,义不忍割,去事之后,未然之明镜也。臣愚以为左官外附之臣,依托权门,倾覆谄谀,以者容媚者,宜行一切之诛。间者大将军再出,威振州郡,莫不赋敛吏人,遣使贡献。大将军虽云不受,而物不还主,部署之吏无所畏惮,纵行非法,不伏罪辜,故海内贪猾,竞为奸吏,小民吁嗟,怨气满腹。臣闻天不可以不刚,不刚则三光不明;王不可以不强,不强则宰牧从横。宜因大变,改政匡失,以塞天意。

因是封书奏事,窦氏朋党皆不得见,故都不知。

和帝览奏大喜,诏命丁鸿代理太尉,并兼卫尉,引军屯驻于南、北宫,欲除窦氏。

画外音:窦太后深处内宫,此时尚不知道,由于自己临朝称制以来刚愎放纵,早已引起正直朝臣不满,不断上书进谏,有时甚至以死抗争。和帝刘肇虽然年幼,却是机智深沉,并将生母被害之恨深埋心中,无时不欲报仇。因见当时窦宪兄弟掌握大权,自己与内外臣僚隔绝,唯独中常侍郑众谨慎机敏,又不谄事窦氏,便同其密谋,决定除掉窦宪。

字幕:郑众,字季产,南阳郡犨县人,中常侍加封钩盾令。

汉和帝既命丁鸿兼理卫尉,掌握南北两宫禁军,由是唤来郑众密议:我欲铲除窦氏,奈诸窦常兵,窦宪更引重军在外,一旦造乱,其祸不小。依卿之计,当如之奈何?

郑众奏道:以下臣观之,满朝大臣之中,只有司空任隗和司徒丁鸿,平时不肯依附窦氏;何敞今放汝南外任,亦不服窦氏久矣。陛下欲倒太后一党,只需如此如此,必获大功。

和帝闻说大喜:就依贤卿,便可知会司空任隗、司徒丁鸿,照计行事,且宜秘之。

郑众:喏,微臣遵旨。

永元四年六月,和帝忽下诏书,命窦宪回京辅政,效大将军霍光旧事。窦宪接到诏书,以为是太后嘱意,丝毫没有怀疑,当即兴高采烈,带心腹众将启程回入京城,诣阙参驾。

窦宪赶到京师之时,天色已晚,宫门早闭。

皇帝闻报,传出诏旨:大将军暂且回府休息,翌日入朝进见,便行拜相大礼。

窦宪接旨,并无疑惑,于是回府,召集诸弟子侄夜宴,庆贺来日拜相大喜。

未料便在当天晚上,郑众赍持和帝符命,早已密令卫尉丁鸿,率引禁军封闭城门。城中各主要路口,都由丁鸿派兵严加把守。

三更时分,丁鸿命令诸将:率领禁军分赴各府,捉拿窦氏亲信党徒,一个休使漏网!

诸将领命,各带本部禁军分头行事,犹如鹰拿燕雀。未至天明,窦氏爪牙全部就擒。

五更时分,少年天子刘肇临幸北宫,下达诏命:执金吾与北军五校尉领兵备战,驻守南北两宫;关闭城门,将郭璜、郭举、邓叠、邓磊等人全部秘密处死。将邓叠兄弟及郭瑛父子绑赴市曹,明正典刑。派谒者仆射随军至大将军府,收回窦宪大将军印信绶带,宣布改封为冠军侯;缴收窦笃、窦景、窦瑰印信,勒令离京!

郑众:不杀诸窦,恐遗后患,陛下详之!

和帝:太后尚在人世,岂可处决窦氏兄弟?

郑众:臣有一计,可使太后不觉,大将军羽翼尽折。

和帝:速速讲来。

郑众:陛下可选派严苛干练封国宰相,趁未天明,监督窦笃、窦景、窦瑰即刻离京。待确认三窦到达封国之后,勒令国相监督三人自杀。此谓暗送无常,神鬼不知。

和帝:妙哉,便依卿策,着即施行。

镜头转换,三窦连夜被押出京,各至封国伏诛。只一夜之间,十四岁大汉天子刘肇成功夺回政权,再现汉宣帝刘询诛灭霍禹全族故事,并为生母全家得报前仇。

窦宪被追缴大将军玺印之际,尚怀一线生机,请求到长乐宫向太后辞行。

谒者仆射虽欲通融,无奈长乐宫当时已被丁鸿率禁军封锁,根本无法接近,废然而返。

窦宪毕竟曾经率领千军万马,机智过人,复又密派家人扮为谒者随从,欲带信入长乐宫,通告太后。

卫尉丁鸿却又早已料到此节,命令宫门卫兵解衣检查,搜出窦宪密信,当即命令将信使斩首示众。

窦宪终至山穷水尽,只好带妻室儿女怆然离开京师,及至封地,亦被逼令自杀。

画外音:可叹一代名将权宦,如此收场。窦宪虽被公认外戚专权祸首,但统率汉军大破北匈奴于稽落山及金微山,登燕然山刻石勒功,威名震撼大漠南北,奠定中国北疆新格局,功绩不应抹杀。窦宪善于利用敌军之弱,调遣优势兵力与敌主力决战,亦不失为名将典范。

事后和帝论功,郑众首谋诛杀窦宪兄弟,因功升任大长秋。

郑众上奏:窦宪谮图弑逆伏诛,余党不可不问。班固曾为中护军,与窦氏关系密切;其诸子及门客又多不遵法度,亦应收捕下狱问罪。(本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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