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珠没有过多解释，把人接到医馆，做好手术前的准备。
当天晚上，就动了手术。
好在动手及时。
打开叶明芙的腹腔，里边恶臭弥漫，肠道发炎黏连，有两处坏死的，不得不切除。
清理肠道的秽物时，手术室里，没一个人不吐的。
手术差不多做了三个时辰，一打开手术室的门，恶臭弥漫出去，半条街道都能闻到。
叶明智也是这时才知道后怕。
原来姐姐的病情，已经这么严重了。
那腹部得烂成什么样儿，才臭成这样啊。
就跟那咸鱼似的！
若不是甄大夫坚持开腹取土，他姐怕是今晚上都熬不过去。
可恨那陈志南，把姐姐送回来后，自始至终没再露过脸！如此轻贱，真不敢想象，姐姐在他们家，过着什么样儿的日子！
眼下姐姐指定是不能回去的了，他哪怕去要饭，也会养姐姐过世。
就是自家人那一关难过。
尤其是他奶奶。
毕竟，女子被休或和离，会被世人嫌弃。族中的姐妹，也会受到影响。
要怎样才能说服她们呢？
他坐在病房外的长条椅子上，神色苦恼、满头大汗。
一是急的，二是热的。
此时已是三月下旬，天气已经变热，这几日更是闷闷的，没有一丝风，像是要下雨。
甄三丫从病房里出来，正好看到他抬起衣袖擦拭眼角。
哭了？
是担心他姐姐吗？
没想到他还挺重感情的！
甄三丫默默的坐到他身边。
叶明智放下手，突然发现身边多了一个人，吓得他一跳。
甄三丫这么评价他，“你胆子好小。”
叶明智心里委屈：你这么悄无声息的出现，是个人都会被吓着吧？
但他不敢明说，只略微尴尬的笑了笑。
甄三丫看着他熬得通红的眼睛，“你姐姐没事了，你不用难过。”
叶明智一脸问号，他没有难过啊？
甄三丫递过来一方帕子，“擦擦眼泪。”
叶明智：“……”
他那是汗！不是泪！
男儿有泪不轻弹，他怎会轻易哭泣！
方才说他胆子小，眼下又说他哭，这丫头是不是认定他是那起子懦弱的男子？
真是个自以为是的傻丫头！
更气人的是，自己还傻乎乎的接过了她递过来的手帕！
嗯？
等等，手帕？
哦，那没事了。
她的香帕，焉有不接之理。
叶明智很自然用带着少女馨香的手帕擦了擦眼睛，说了句，“方才风大，沙子入眼了。”
甄三丫看着他热得冒汗的额头，心说一丝风都没有好吧？
但为了维护他的自尊心，她唯有点点头，“了解。”
“医治我姐姐好几个时辰，辛苦你和甄大夫了。”
叶明智边说边面不改色的把帕子揣入了怀里。
甄三丫神色一顿，又若无其事的道，“还好。你诊金记得给多一点便是。”
四妹喜欢银子，在病人家属愿意给的前提下，自是多多益善的。
叶明智一诧。
跟他提诊金，是不想与他有过多纠葛么？
“这个自然。”面上在笑，心里却闷闷的，像是压着一块大石头。
“如此甚好。”甄三丫纠结了下，指着他胸口，“能把手帕还我吗？”
她方才没有错过他的小动作。
原本想当作没看见，但转念一想，一条手帕也要两文钱，还是得拿回去。
况且，帕子是女子的私物，他一男子藏着像什么话？
叶明智一怔，脸皮有些滚烫，硬着头皮说，“我弄脏了，我先带回去洗净。”
甄三丫迟疑了下，还是坚持，“我自己可以洗的。”
叶明智脸红耳赤，把手帕掏出来，急急丢给她。
可帕子轻软，他一扔，便轻飘飘的落了地。
两人同时弯腰去捡。
然后，两颗脑袋碰在了一起。
这一下撞得实在不轻，甄三丫闷哼一声，脑袋都晕了晕。
叶明智扶了她一把，伸手抚着她被撞起个包的脑门，像哄小孩那般，“不痛不痛……”
甄三丫被他这一哄，觉得更疼了，眼泪都出来了。
叶明智心疼地道，“都怪我，不哭，一会儿就不疼了。”
“都肿了，一会儿只会更疼。”甄三丫捂着脑袋，眼泪汪汪，“你起得太快了。”
“我下回慢一点，等会儿我给你擦药。”
“还有下回？”
甄珠开门出来，见到这一幕，顿时满头黑线。
搂搂抱抱、卿卿我我，他俩何时走到这一步的？
“叶公子，你是不是该给我爹娘一个交代了？”
交代？
两人愣了愣，一看，我在你怀里，我搂你腰，面色“腾”地烧红，像受到了惊吓那般，急急分开。
甄珠摸摸鼻头，她怎么感觉自己好像棒打鸳鸯的恶人？
甄三丫小脸酡红，轻轻地扯了扯她衣袖，“四妹，我俩没什么的。”
甄珠心说你都被人家占了便宜，还急于撇清，真是个傻的。
她看向叶明智，询问的语气，“叶公子？”
叶明智第一次与女子相拥，还被撞见，也是臊得慌。
不过，他知此时是一个机会，万万不可错过，便急声说，“我这便回去做准备，给三姑娘提亲。”
甄三丫瞪圆了眼珠子，“什么提亲，你别胡说！”
看向甄珠，“四妹，你也别乱点鸳鸯谱，我还没想好要嫁人的。”
她这话有些囫囵不清，甄珠问，“你是还没想好嫁不嫁人，还是没想好嫁不嫁叶公子？”
甄三丫被她绕得头晕。
这两句话有什么分别吗？
叶明智却是听懂了，他嘴角微勾，“三姑娘，不着急的，可以先定亲，过个两年，不，一年再嫁。”
甄三丫脸红得要滴血，却鼓起勇气，看着叶明智，很认真的说，“你着急提亲，你对我了解吗？”
叶明智也看着她，“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去了解。”
甄三丫反问，“若是了解后不合适呢？”
叶明智噎住。
都成亲了，不合适又如何呢？
他有些紧张，咽了口口水，道，“咱俩成了亲，便互相迁就、忍让，包容彼此的脾气与不好的习惯、为对方做出改变……”
甄三丫不认同的摇摇头，“你这是心存侥幸。人的性子一早定下，很难改掉的。两人互相看不顺眼，会成怨偶……”
她不知该怎么形容盲婚哑嫁的弊端。
但她知道，她已经被林羽伤过一次，再也不能重蹈覆辙。
叶明智人很好，温文尔雅，讲仁义，有学问有素养。真要作对比的话，他比林羽好十倍都不止。
但是，他的家境太好了。
真正的簪缨之家。
她高攀不起。
也不喜欢自己和娘家被婆家看轻。
如果可以，她宁愿他是个猎户或者寻常的农民。
她脸上的红晕悄然褪去，一双水眸，越发清亮冷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