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长庚蹲在镇上的杂货店门口，瞅着那一整箱青香发愣。
“老板，你买这么多香干啥？”杂货店老张一边扫码收钱一边问，“家里办大事啊？”
万长庚支支吾吾：“啊，就...备着用。”
他总不能说买来招待鬼客吧？人家准以为他疯了。
事情的起因是前天晚上，他无意中听到两个老鬼顾客的对话。
“要是有点青香就好了，”一个穿着旧式中山装的老鬼叹气道，“闻着那味儿，能想起活着时候的事。”
另一个点头附和：“是啊，七月半那会儿，子孙后代烧的香，咱们闻着可舒坦了。”
万长庚这才恍然大悟——难怪村里老人走后，家属都要点青香。原来不只是仪式，真对鬼魂真有好处。
今天正是农历十五，月亮圆得像个银盘。万长庚想着给食肆添点新花样，一大早就骑车去了镇上，扛回一整箱青香。
晚上子时不到，万长庚特意提前准备了六支香炉，摆在食肆的各个角落。铜铃一响，第一批鬼客飘进来，顿时都愣住了。
“这是...”一个老鬼颤巍巍地指着香炉，激动得说不出话。
万长庚点燃青香，淡淡的烟气缓缓升起，散发出一种特有的清香。那味道不呛人，反而让人——让鬼心旷神怡。
“各位慢用，今晚香火不断。”万长庚学着电视里店小二的样子招呼道。
鬼客们纷纷找位置坐下，一个个都深深吸气，陶醉在青香的烟气中。就连平时最沉默的几个鬼魂，脸上都露出了舒缓的表情。
那晚的生意格外好。六张桌子坐得满满当当，后来来的鬼客甚至愿意在旁边排队等候。万长庚忙得脚不沾地，炒菜煮汤，还要记得及时更换燃尽的青香。
他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闻着青香的鬼魂们似乎更加“实在”了。原本模糊的身影变得清晰了些，说话声音也更加清楚。甚至有个老太太鬼，闻着闻着竟然抹起了眼泪。
“这味儿，跟我儿子每年给我烧的香一模一样...”老太太对同桌的鬼友说，“想起他小时候了。”
万长庚心里一动，默默给那桌多加了道菜。
结账的时候，鬼客们出手格外大方。有的多留了几枚铜钱，有的直接放下黑银币。最让万长庚惊讶的是，有个穿着体面的老鬼，竟然留下了一枚金色的硬币，上面刻着看不懂的符文。
“小老板，多谢了。”老鬼临走前对万长庚点点头，“这香火情，我们记着了。”
万长庚受宠若惊，连忙回礼：“您客气，下次再来。”
等到鸡鸣时分，送走最后一批鬼客，万长庚累得直接瘫坐在门槛上。但看着收来的满满一筐阴币，他又觉得值了。
清点的时候，他特意把那枚金色硬币挑出来，对着烛光仔细端详。这金币比银币略小，但做工精致，上面的符文似乎在微微发光。
“这玩意儿得值多少钱啊...”他喃喃自语。
第二天，万长庚照常修炼《养气诀》。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他感觉今天的修炼特别顺畅，那股小腹发热的感觉比平时更明显了些。
练完功，他神清气爽地出门采野菜。路上遇见村里最年长的九叔公，正拄着拐杖在村口晒太阳。
“长庚啊，”九叔公叫住他，眯着眼睛打量，“你昨晚是不是点青香了？”
万长庚心里一惊，面上强作镇定：“啊，是点了些。怎么了叔公？”
九叔公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说呢，今早路过你家老屋，闻到股香火味。十五月亮圆，是该祭祭祖。”
万长庚松了口气，顺着话头说：“是是，祭奠先人。”
“不过啊，”九叔公突然压低声音，“青香可不能乱点。香通阴阳，点多了容易招来不干净的东西。你一个人住，小心点。”
万长庚嘴上应着，心里苦笑：您老不知道，我这儿天天来的都是“不干净的东西”。
傍晚时分，白霁突然来访。这还是他自开业以来第一次白天出现。
“听说你昨晚搞了个大场面？”白霁还是一身黑西装，但今天打了条银灰色的领带，看着更加俊朗。
万长庚正在洗菜，闻言抬头：“就点了些青香，客人们好像挺喜欢。”
“何止喜欢，”白霁笑道，“今早下面都在传，说阳间有家食肆，不仅菜做得好，香火也旺。好几个百年老鬼都说要去尝尝。”
万长庚擦擦手：“不会出什么问题吧？村里老人说香点多了招邪。”
白霁摆摆手：“青香本就是通阴阳之物，适度即可。你昨晚做得就很好，六支不断，既让客人满意，又不至于过度招引游魂野鬼。”
说着，他忽然注意到万长庚放在窗台上的那枚金色硬币，眼睛一亮：“哟！金阴币都收到了？可以啊万老板！”
万长庚拿起金币：“这玩意儿很值钱？”
“何止值钱，”白霁接过金币把玩，“这是阴司的贵宾币，一般只有功德深厚的鬼魂才有。看来昨晚有贵客临门啊。”
万长庚想起那个穿着体面的老鬼，若有所悟。
白霁留下吃了顿便饭——说是吃饭，其实就是看着万长庚吃，自己偶尔吸两口菜气。临走前，他特意嘱咐：“十六月圆之夜，阴气更盛。今晚可能客人会更多，你做好准备。”
果然，当晚食肆刚开门，外面就已经排起了长队。来的鬼魂形形色色，有老有少，有古今，甚至还有个穿着戏服的，水袖长摆，飘飘欲仙。
万长庚赶紧点上六支青香，烟气袅袅中，鬼客们井然有序地入座点餐。今晚他特意多准备了几个菜，还花三个小时熬了一锅高汤，随时取用。
戏服鬼飘到柜台前，声音婉转：“老板，可有什么推荐的？”
万长庚一时语塞，硬着头皮说：“今日有特制的高汤野菜羹，客官可要尝尝？”
戏服鬼掩口轻笑：“那就来一盅吧。许久未尝人间滋味了。”
那晚万长庚忙得团团转，但六支青香始终未断。烟气缭绕中，鬼客们低声交谈，仿佛真的回到了人间茶馆，而不是阴阳交界处的食肆。
打烊时，万长庚收获颇丰。除了大量的铜钱银币，又收到了二枚金色硬币。最让他惊讶的是，戏服鬼临走前，竟然留下一块玉佩，温润透亮，一看就不是凡品。
第二天老道准时前来，看到金阴币时眼睛都直了。
“金阴币！还是三枚！”老道激动得胡子直抖，“小友，你这是走了什么大运啊！”
万长庚如实相告青香的事。
“原来如此！香火通灵，青香最能安抚鬼魂。配上你的灵食，难怪连金阴币都赚到了。”老道恍然大悟，“这金阴币十万一枚，你看行吗？”
结算下来，这一晚的收入竟然堪比之前半个月的总和。老道一边转账一边嘱咐：“青香虽好，可不要过量。月圆之夜阴气盛，平日还是以三支为宜。”
万长庚点头记下。送走老道后，他拿着那块戏服鬼留下的玉佩把玩。玉佩触手生温，上面雕着复杂的云纹，中间有个小小的“安”字。
他试着将玉佩挂在胸前，顿时觉得一股暖流涌遍全身，连日来因接触鬼魂而产生的阴冷感消散了大半。
“好东西啊。”万长庚感叹道，小心地将玉佩收好。
当晚，他照常开业，但只点了三支青香。鬼客们虽然不如月圆之夜那么多，但仍然对香火表示欣赏。
打烊后，万长庚没有立即睡觉，而是坐在院子里看月亮。今夜的月亮已经不如前日圆满，但依然明亮。
他想起这些日子来的奇遇，想起那些形形色色的鬼客，想起逐渐鼓起来的钱包，忽然觉得人生真是奇妙。
一个月前，他还是个破产离婚的失败者；如今却成了阴阳两界的“餐饮大亨”。
“活着真好。”他对着月亮举起茶杯，忽然笑了。
这是这么久以来，他第一次真心实意地觉得：活着真好。
哪怕是与鬼为伴，也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