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言梓虞来到这个世界已近一个月。
每日三点一线的生活,像是在为原主补上落下的功课——
上辈子她虽出身名牌大学、成绩优异,却是商学院的高材生,与电影学院的表演专业毫无交集。
身为言家独女,她自幼被当作继承人培养,进娱乐圈不过是一时兴起的爱好,那些关于表演的知识,早已随着上辈子的记忆变得模糊。
眼看国庆节将至,一个念头在她心头泛起波澜:
她还未见过原主的父母。记忆碎片里,那是一对老实本分的普通人,每天天不亮就去菜市场摆摊卖菜,省吃俭用,只为供原主读完大学。
可原主偏是个为爱疯魔的性子,不仅荒废了学业,更让父母操碎了心,最终落得悲剧收场。
一想到要以“女儿”的身份与他们相见,言梓虞便忍不住忐忑——
她终究不是真正的原主,怕稍有不慎就露出破绽,辜负了这份质朴纯粹的亲情。
确定回家的那天,言梓虞拖着行李箱站在菜市场入口,运动鞋碾过地上腐烂的菜叶,发出细碎的“咯吱”声。
眼前的场景既熟悉又陌生:叫卖声、讨价还价声交织在一起,混着鱼腥气与蔬菜的清甜味扑面而来;
穿围裙的商贩正麻利地给土豆去皮,三轮车上的竹筐堆得比人还高。
而不远处那个围着蓝布围裙、正弯腰搬菜筐的身影,正是她在记忆里看了无数遍的母亲,赵秀兰。
“小虞?”赵秀兰直起身时,腰脊发出轻微的“咔嗒”声,围裙下摆沾着的泥点在阳光下格外显眼。
她撩了撩额前汗湿的碎发,眼里瞬间盛满惊喜,“不是说晚上才到吗?怎么提前了?”
言梓虞喉间发紧,身体绷得像拉满的弓弦,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
她怕自己的语气不对,只能僵硬地走上前:“提前下课,就早点回来了。”
说着便想去接母亲手里的菜筐,手指刚触到粗糙的竹编边缘,就被赵秀兰不着痕迹地躲开。
“沉得很,你细皮嫩肉的,别伤着。”赵秀兰自然地接过她的行李箱,轮子碾过石板路的咕噜声,很快就被菜市场的喧闹吞没。
不远处,言建国正蹲着给青椒喷水,喷壶的水珠落在翠绿的椒皮上,折射出细碎的光。
听见声音,他猛地抬头,手里的喷壶顿了顿,目光在女儿身上细细扫了一圈,半晌才吐出三个字:“变瘦了。”
就是这简单的三个字,让言梓虞鼻尖一酸——这酸涩无关自己,而是为那个已然逝去的“言梓虞”。
为她曾那般不懂得珍惜,白白辜负了这样沉甸甸的亲情。
她压下心头的胡思乱想,试着用自然的语气回应:“爸,我在学校吃得多着呢,可能是最近练形体课,身形紧致了些。”
那天下午的菜市场,言梓虞成了个小小的“异类”。
穿牛仔裤、白t恤的姑娘蹲在菜摊后,学着母亲的样子,用不太娴熟的动作把蔫了的菠菜叶一片一片择掉,指尖偶尔碰到沾着泥土的菜梗,还会下意识地缩一下。
阳光透过帆布棚的缝隙照下来,在她手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暖得让人安心。
有熟客阿姨提着菜篮子路过,笑着打趣:“老言,你家丫头去读大学,倒越来越懂事了,还知道帮你们看摊择菜了!”
赵秀兰望着女儿的侧脸,眼底藏不住笑意,嘴上却带着点“嫌弃”:“她呀,就是瞎折腾。”
话虽如此,她的目光却一直追着女儿转,像是要把这一个月没见的时光,都通过这温柔的注视补回来。
言梓虞借着忙碌减少与父母的对话——毕竟她不是原主,怕哪里做得不好,惹来不必要的猜忌。
而她的少言寡语,恰好契合了原主本就内向的性格,使得本就不细心的老两口,并未生出半分怀疑。
傍晚收摊时,言梓虞跟着父母回了家。
他们住的是一个有些年头的老小区,外墙爬满了绿色的藤蔓,虽说是楼梯房,但小区打扫得十分干净,环境清幽。
这里位于外环区,坐轻轨到主城中心得两个多小时,房价相对便宜,却是原主成长的地方。
她跟着父母爬上三层楼梯,楼道里堆着各家的杂物:
装着旧报纸的纸箱、闲置的花盆,声控灯在脚步声里忽明忽暗,照亮了墙上贴着的“节约用水”“文明邻里”的标语,满是生活的烟火气。
推开门的瞬间,一股混合着肥皂香与栀子花的气息扑面而来。
不足二十平米的客厅里,碎花桌布铺得平平整整,没有一丝褶皱;窗台上摆着两盆绿萝,枝叶长得繁茂,垂到褪色的人造革沙发扶手上,透着简单的生机。
“忙活了一下午,你先歇会儿,把行李收拾一下,妈去给你做晚饭。”赵秀兰把行李箱递给女儿,转身便往厨房走去,脚步轻快。
言梓虞推开最里间的房门,打量着属于原主的小天地:
墙上贴着几张泛黄的明星海报,是原主以前喜欢的演员;
书桌上摆着一台有点年代的电脑,旁边是一张陈旧的木床和一个简单的衣柜,陈设虽简陋,却收拾得干干净净。
这只有十几平米的房间,甚至不及上辈子她家的厕所大,却是她现在实实在在的住所。
上辈子的繁华过往早已远去,她偶尔会想起自己突然离去后,父母是否会牵挂,可再多的感慨也无济于事——她再也回不去了。
晚饭时,言建国把一盘色泽红亮的糖醋排骨往女儿碗里推,琥珀色的酱汁裹着金黄的肋排,酸甜的香气勾得人直咽口水。
他难得高兴,从柜子里翻出一瓶白酒,倒了小半杯,小口抿着。
“你们表演课难不难啊?”他放下酒杯,语气里带着几分不解,“你说说你,怎么会想着去学什么表演呢?我看电视上那些演员,哭哭笑笑的,多累啊。”
“爸,我想改变一下自己。”言梓虞轻声说道,眼底带着几分认真,“我性子太闷了,不然以后进入社会,怕是会吃亏。”
她这话也是为日后铺垫——她不是原主,不可能一直伪装,只能慢慢让父母在潜意识里,接受自家女儿的改变。
老两口从见到女儿的那一刻起,就隐约觉得她的话比以前多了些,可他们从未往深处想——
谁会想到,自家女儿的“芯”早已换了人?只当是女儿真的想通了,要改变自己。
言建国点点头,语气温和:“好啊,你这性子,是得改改。不过不急,慢慢来。”
夜深了,言梓虞洗完澡出来,看到客厅里还亮着一盏暖黄的灯。
赵秀兰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针线,正在给言建国补一件洗得发白的衬衫,绣针在灯光下闪着细碎的微光;
言建国则坐在旁边的小板凳上,耐心地帮妻子理着线团,偶尔说几句话,声音压得很低,怕吵到女儿休息。
言梓虞走过去,在母亲身边坐下,目光落在她手上厚厚的老茧上——
那是常年洗菜、搬菜筐、做家务磨出来的,粗糙得像砂纸,却承载着这个家最实在的温暖。
她心里忽然生出一个念头:既然她已经成了他们的女儿,那原主该尽的孝道,理应由她来完成。
“学校里的同学好不好相处啊?”赵秀兰一边缝衣服,一边轻声问,语气里满是关切,“要是有人欺负你,或者有什么不开心的,一定要跟家里说,别自己憋着。”
“都挺好的,同学和老师都很照顾我。”言梓虞拿起一条干毛巾,慢慢擦着湿发。
“妈,等我以后毕业了,赚了钱,就带你们去旅游,给你们买大房子,让你们不用再这么辛苦地摆摊了。”
赵秀兰停下手里的针线,抬头看着女儿,眼睛亮闪闪的,像是有星光落了进去:“妈不求你赚大钱、买大房子,只要你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能做自己喜欢的事,咱们一家人开开心心地在一起,比什么都强。”
窗外的月光透过纱窗漫进来,落在墙上的日历上,也落在赵秀兰慈祥的脸上。
言梓虞忽然觉得,上辈子的荣华富贵、权力地位,都已是过眼云烟,再也不复返了。
如今的她,只能放下过往,好好朝前看。
她轻声说:“明天早上我陪您去早市吧,您教我怎么挑新鲜的荠菜,我听说荠菜饺子特别好吃。”
她知道,要真正融入这个家,首先得改变父母对原主的固有印象。
赵秀兰的线团差点滚到地上,她有些惊喜地看着女儿:“你以前不是说早市又吵又脏,从来都不爱去吗?”
“以前是以前,现在我觉得,能跟您一起去早市,也是一种体验生活。”言梓虞笑了笑,眼底满是真诚。
夜里,言梓虞躺在原主的床上,盖着带着阳光气息的被子。
她第一次觉得,这个陌生的世界,给了她久违的归属感。
那个站在聚光灯下、被名利包裹的影后言梓虞已经远去;
现在的她,只是言家的女儿,是这个充满烟火气的小家里,最普通的一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