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的人影把着的不锈钢手电筒,狭窄的光束在雪地里晃来晃去,把漫天飞舞的鹅毛大雪照得清清楚楚,每一片都在空中打着旋儿,纷纷舞舞的砸在河面上碎成一片片。
崔二平眯着眼睛,隐约听到河对岸传来一阵阵嘈杂的人声。
几个模糊的身影正朝他们走来,崔二平看着最前面的这个人影似乎是珍珠的公公—— 靳老汉。
二平朝着光束来的方向使劲儿挥手,手杆子打的雪花到处乱飞:“靳叔!这边!是我,二平!珍珠她…… 她快撑不住了!”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在空旷的河面上撞来撞去。
这时,手电筒的光束稳稳地定在了崔二平身上。
紧接着,就传来了靳老汉沙哑的声音:“二平?咋回事啊?不是说还有半个月才到日子吗?怎么现在就发动了?”
说话间,几个模糊的身影加快了脚步,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河中间跑来,踩在雪地上发出 “咯吱咯吱” 的声响,在寂静的雪夜里格外刺耳。
崔二平赶紧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把珍珠抱起来。
珍珠的身体软得像一摊泥,眼睛半睁半闭,嘴唇干裂得都渗出血丝了。
她迷迷糊糊地看着越来越近的人影,勉强认出了走在最前面的靳老汉 —— 他穿着一件打了补丁的棉袄,头上戴着一顶旧棉帽,帽檐上积满了雪,看起来比上次见的时候苍老了不少。
可她看了一圈,始终没看到靳长安的身影。
一股寒意从心底猛地升起,比刺骨的北风还要冷,瞬间传遍了全身。
她的手指微微颤抖起来,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又闷又疼。
“靳叔,您可来了!” 崔二平看到靳老汉,像是看到了救星,赶紧迎上去,“珍珠她疼得厉害,一路上都快撑不住了,得赶紧把她送回家找接生婆!”
靳老汉走到近前,皱着眉头打量了一下珍珠,脸色沉了下来:“怎么搞成这样?早知道这样,就该让长安去接啊!这小子,真是不靠谱!” 他嘴里骂着靳长安,可语气里却没多少责备的意思,更像是在抱怨运气不好。
旁边一个邻居忍不住开口了:“叔,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赶紧把人送回去吧!这雪下得这么大,再耽误下去,怕是要出人命啊!”
另一个邻居也附和道:“是啊是啊,赶紧走!我家老婆子认识接生婆,我这就去叫人,你们先把珍珠送回家!” 说着,他转身就要往回跑。
靳老汉点了点头,对剩下的人说:“来,搭把手!把珍珠抬到板车上!二平,你去推自行车,小心点,别摔着!”
几个邻居七手八脚地帮忙,小心翼翼地把珍珠扶起来,送到板车上。靳老汉弯着腰,扶着板车一步步往前走。
珍珠闭上眼睛,眼泪又忍不住流了下来。
邻居们的议论声在耳边回响:
“这天气过河,不要命了……”
“长安呢?怎么没来?”
“又喝多了吧,真是造孽……”
每一句话都像一根针,狠狠地扎在她心上,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想起出嫁那天,也是在这条河边。
那天阳光明媚,河水潺潺。
靳长安穿着一件崭新的蓝布褂子,手里拿着一朵小红花,笑容温和地走到她面前,小心翼翼地把红花别在她的头发上,然后牵起她的手,轻声说:“珍珠,以后我一定会好好对你,不让你受一点委屈。”
那时候,她看着靳长安白净的脸,听着他温柔的承诺,心里像揣了一只小兔子,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
她以为自己找到了可以依靠一辈子的人,以为从此就能过上幸福的生活。
村里的人都羡慕她,说她嫁得好,神来村条件好,靳长安人又长得俊,说话又温和,以后肯定能让她过上好日子。
可现实呢?
现实给了她一记响亮的耳光。
嫁过去还不到半年,靳长安就暴露了本性。
他好吃懒做,地里的活儿从来都不主动干,整天就知道和村里的狐朋狗友一起喝酒打牌。
刚开始的时候,他还会对她嘘寒问暖,可没过多久,只要输了钱或者喝了酒,就会对她发脾气,有时候甚至会动手打她。
后来,她怀了大女儿靳团团,靳长安收敛了一点。
再后来,她又怀了二女儿,靳长安开始变本加厉。
这次估摸怀的是个儿子,靳长安倒是高兴了几天,可没过多久,又恢复了往日的模样。
现在,她都快生了,在这么冷的天里,冒着生命危险从娘家往回赶,靳长安却连个人影都没出现。
刚才邻居们说他 “又喝多了”,她一点都不意外,心里只剩下无尽的悲凉。
“珍珠,坚持住,马上就到家了。” 靳老汉的声音颤抖着,带着一丝疲惫。
珍珠没说话,任由眼泪无声地滑落。
崔二平推着自行车跟在后面,心里又急又气。
又走了大概15分钟,终于到了神来村。
村里的房子大多是土坯房,屋顶上积满了雪,像一个个白色的蘑菇。
家家户户的窗户里都透出昏黄的灯光,偶尔还能听到几声狗叫,让这个寒冷的雪夜多了一丝生气。
“快了快了,前面就是家了!” 靳老汉看到村子,像是来了力气,脚步加快了一些,指着前面一所相对宽敞的房子说。
那是靳长安的家。
珍珠对那所房子再熟悉不过了,那是她生活了好几年的地方,也是她无数次伤心落泪的地方。
很快,他们就到了靳家门前。
靳老汉推开虚掩的大门,把珍珠背进了屋里。
屋里比外面暖和不了多少,只有一个小小的煤炉,炉子里的火已经快灭了,只剩下一点点火星。
靳老汉把珍珠放在炕上,然后赶紧去添煤。
崔二平也跟着进了屋,把自行车放在门口,然后走到炕边,关切地问:“珍珠,你感觉怎么样?接生婆应该很快就来了。”
珍珠摇了摇头,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话来。
她感觉自己的力气越来越少,肚子里的疼痛却越来越剧烈,一阵阵的宫缩让她几乎失去了意识。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紧接着,一个邻居领着一个老太太走了进来。
老太太手里拿着一个布包,看起来很有经验的样子,应该就是接生婆了。
“怎么样了?” 接生婆走到炕边,放下布包,伸手摸了摸珍珠的肚子,脸色严肃地说,“情况不太好,孩子有点胎位不正,得赶紧准备热水和干净的布!”
靳老汉赶紧应着,转身去厨房烧水。
崔二平也帮忙找干净的布,屋里一下子忙碌起来。
珍珠躺在炕上,听着周围的动静,心里一片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