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生基金的“温情考”
周一下午两点，阳光里小区小广场。
春日的阳光正好，不晒不燥。广场上，老人们在下棋，孩子们在玩滑梯，几个中年妇女在跳广场舞——都是沈秀娟提前“安排”的，但看起来自然得很。
民生基金来了三个人：一位五十多岁的女总监，姓秦，短发，戴珍珠项链，气质温和；一位三十多岁的项目经理，姓周，戴眼镜，拿着笔记本；还有一位年轻的分析师，姓赵，一直在拍照。
沈国梁和徐雅君陪同。沈秀娟作为社区活动负责人，也跟在旁边。
“秦总监，欢迎欢迎。”沈国梁握手，“这位是我们的运营顾问徐雅君，这位是社区副总沈秀娟。”
“沈总好，徐总好，沈副总好。”秦总监笑容亲切，“你们这个小区，改造得真不错。我看居民们精神面貌都很好。”
“是大家共同努力的结果。”沈国梁说。
一行人先看了健身区。几个老人正在使用器材，见到来人，主动打招呼。
“沈总来啦！”一个老太太笑呵呵地说，“这位是领导吧？我跟您说，咱们这个小区改造后，我糖尿病都好了！天天下来活动，血糖降了！”
秦总监感兴趣地问：“阿姨，您以前不爱活动？”
“以前？以前下楼都费劲！”老太太说，“楼梯陡，没扶手，怕摔。现在好了，楼梯加了扶手，还装了电梯！我一天上下三趟！”
周经理在笔记本上记录。
接着看儿童区。几个孩子正在玩新建的滑梯和沙坑。一个年轻妈妈抱着孩子过来：“领导，你们这个改造，真是想到我们心坎里了。以前孩子没地方玩，只能在楼道里跑，不安全。现在有专门的儿童区，我们家长省心多了。”
秦总监点点头，问沈秀娟：“这些设施，后期维护怎么办？”
“我们物业负责。”沈秀娟说，“每天检查，每周保养。居民也可以报修，我们两小时内响应。”
“费用呢？”
“包含在物业费里。”沈秀娟很坦然，“我们物业费户均205元，在周边算中上水平。但服务值这个价。”
秦总监看了周经理一眼，周经理微微点头。
接着是重头戏：居民访谈。
在社区活动室里，坐着六位居民代表：两位老人，两位中年人，两位年轻人。沈秀娟提前培训过，但要求他们“说心里话，别背稿子”。
秦总监坐下，语气温和：“各位邻居，打扰了。我就是想了解一下，小区改造前后，大家的生活有什么变化。随便聊，不用紧张。”
一个老大爷先开口：“我住这儿三十年了。以前房子漏雨，冬天冷夏天热，管道三天两头堵。现在好了，外墙保温做了，窗户换了，管道全换了。去年冬天，我家暖气温度提高了五度！电费还省了！”
“物业费涨了，您觉得值吗？”秦总监问。
“值！”老大爷很肯定，“以前没物业，垃圾堆成山，自行车丢了好几辆。现在有保安巡逻，有保洁打扫，安全、干净。这钱，花得值。”
一个年轻女孩说：“我是租房的。以前这小区，房子便宜但环境差，我不愿意住。改造后，虽然租金涨了三百，但我愿意。环境好，邻居好，还有社区活动。上个月手艺角开剪纸课，我去了，认识了好几个朋友。”
秦总监眼睛亮了：“手艺角？”
沈秀娟赶紧介绍：“是我们公司旗下的社区文化品牌。教居民腌咸菜、剪纸、做手工。不收学费，材料费成本价。”
“这个好。”秦总监说，“社区文化，是凝聚力的核心。”
访谈进行了四十分钟。居民们说了很多细节：谁家老人半夜生病，物业帮忙送医院；谁家孩子放学没人接，邻居帮忙照看；谁家夫妻吵架，沈秀娟去调解……
真实，生动，有温度。
秦总监听得很认真，不时点头。
结束后，她问沈国梁：“沈总，你们这个模式，最大的难点是什么？”
沈国梁想了想：“是人。社区工作，核心是做人的工作。要耐心，要真心，要恒心。不能急功近利。”
“那你们怎么保证可持续性？毕竟，人的精力有限。”
“所以我们建制度。”徐雅君接话，“我们把沈秀娟副总的沟通方法，总结成了《居民沟通手册》；把服务队的服务标准，做成了《服务规范》；把手艺角的传承流程，形成了《传承体系》。制度+人情，才能可持续。”
秦总监点头，对周经理说：“记下来。这个点很好。”
最后，他们去看了一个特例：赵哥家。
就是那个当初不让拆防盗网、要加钱的赵哥。现在，他是小区的志愿者队长，每天带着红袖标巡逻。
见到秦总监，赵哥有点紧张，但说话实在：“我以前……不懂事，给大家添麻烦了。后来沈总他们没计较，还给我家免费装了隐形防盗网。我心想，人家对我好，我得对人家好。所以我就报名当志愿者，帮物业做点事。”
秦总监问：“当志愿者有报酬吗？”
“没有。”赵哥摇头，“但我乐意。现在小区环境好了，大家心齐了，住着舒坦。这比多少钱都强。”
从赵哥家出来，秦总监感慨：“沈总，你们这个社区，真的有温度。”
“都是大家共同努力。”沈国梁说。
参观结束，回到临时会议室。秦总监开门见山：
“沈总，徐总，我们民生基金，投资的就是你们这样的项目——有社会价值，有社区温度，有可持续性。但作为投资机构，我们也要看数据，看模式，看风险。”
她让周经理打开电脑：“根据我们的初步评估，胡同公司在以下几个方面表现突出：第一，居民满意度高，达97%；第二，就业带动明显，解决了三十二个就业；第三，社区文化活跃，手艺角月活动参与超五百人次。”
“但是，”她话锋一转，“我们也看到风险：第一，盈利能力弱，净利率仅12.8%；第二，业务模式重，对核心人员依赖度高；第三，资金压力大，现金流紧张。”
沈国梁心里一紧。果然，专业机构一眼就看穿了问题。
“所以，”秦总监说，“我们可投投资，但有条件。”
她拿出准备好的投资意向书：“第一，投资金额一百五十万，占股10%。第二，我们要一个董事会观察员席位，不参与经营决策，但有权了解公司运营情况。第三，公司需要每季度向我们报告社会效益数据，包括但不限于就业、服务、文化传承。”
沈国梁快速算了一下：一百五十万，10%，公司估值一千五百万。比文华给的估值（一千万）高50%。
更重要的是，不要控股权，不干涉经营。
“秦总监，”他问，“如果我们需要更多资金呢？”
“可以分阶段投。”秦总监说，“这一百五十万是第一期。如果你们达成约定的社会效益目标，我们可以追加投资，最高到三百万。”
徐雅君小声对沈国梁说：“条件很好。”
沈国梁点点头：“秦总监，我们需要内部讨论一下。”
“当然。”秦总监微笑，“本周内给我们答复就行。不过我要提醒一点：我们的投资决策流程比较快，如果你们决定接受，资金两周内可以到账。”
送走民生基金的人，沈国梁和徐雅君回到公司。
林静已经在等了：“怎么样？”
“条件很好。”徐雅君把意向书给她看，“一百五十万，10%，不干涉经营。”
林静仔细看了一遍，点头：“确实好。比文华的条件好太多。”
“但是，”沈国梁说，“只有一百五十万。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可以先拿着。”林静说，“有了这笔钱，我们至少能撑三个月。这三个月，再找其他资金。”
“对。”徐雅君说，“周三文化基金，周五产业基金。如果都能成，我们就活过来了。”
正说着，沈秀娟兴冲冲进来：“哥！居民们都在问，今天来的领导说什么了？是不是要投资咱们？”
沈国梁笑了：“让大家放心，是好消息。”
“太好了！”沈秀娟说，“对了，赵哥刚才找我，说想组织一个‘邻里互助队’，专门帮独居老人买菜、送药、陪聊天。问我公司能不能支持点经费。”
“需要多少？”
“不多，一年两万块。买点慰问品，搞点活动。”
“批了。”沈国梁说，“从公司公益基金里出。”
“好嘞！”
沈秀娟走了。
徐雅君看着沈国梁：“沈总，您这公益基金，账上有钱吗？”
“……好像没有。”
“那您批的两万……”
“从我的工资里扣。”沈国梁说，“先垫上。”
徐雅君笑了：“您这样经营公司，财务永远规范不了。”
“我知道。”沈国梁也笑，“但有些事，不能等。”
是啊。
社区工作，人情工作，就是不能等。
等制度，等流程，等审批，可能就晚了。
这是胡同公司的“缺点”。
也是胡同公司的“魂”。
下午，沈国梁召集核心团队开会，通报民生基金的投资意向。
大家都觉得条件好，可以接受。
只有李大强提出疑问：“10%的股权，是不是给多了？公司估值一千五百万，咱们现在一年利润才四十多万，这估值……有点高吧？”
徐雅君解释：“社会企业的估值，不光看财务数据，还要看社会价值。咱们解决了三十二个就业，服务了五百多户居民，传承了两项非遗手艺。这些，都值钱。”
“资本认这个吗？”李大强怀疑。
“民生基金认。”徐雅君说，“他们就是投这个的。”
最终，大家投票，一致同意接受民生基金的投资。
沈国梁给秦总监回了电话，正式接受投资意向。
秦总监很高兴：“沈总，合作愉快。我这就启动内部流程，争取下周签协议，下下周打款。”
“谢谢秦总监。”
“别谢我。”秦总监说，“是你们做得好。对了，下个月我们有个社会企业论坛，想请你们去做个分享。讲讲你们的‘胡同模式’。”
“没问题。”
挂了电话，沈国梁长舒一口气。
第一关，过了。
虽然钱不多，但开了个好头。
更重要的是，民生基金的认可，证明了他们的路是对的。
社会价值，也是一种价值。
而且，是更有温度的价值。
晚上，沈国梁回到家，沈墨在等他。
“爸，民生基金同意投资了。”他汇报。
“嗯。”沈墨点点头，“条件呢？”
“一百五十万，10%股权，不干涉经营。”
“还行。”沈墨说，“不过国梁，你要记住：拿谁的钱，就要对谁负责。民生基金投的是社会效益，你就要把社会效益做好。不能光顾着赚钱，忘了根本。”
“我明白。”
沈墨看着他：“还有两关呢。文化基金，产业基金。都过了，才算真活过来。”
“我知道。”
“去吧，早点休息。”沈墨摆摆手，“明天，还有明天的事。”
沈国梁回到自己房间，躺在床上，却睡不着。
他在想，如果三关都过了，公司会变成什么样？
会有更多资金，接更大项目，帮助更多人。
但也会面临更多挑战，更多诱惑。
如何不忘初心？
如何守住根本？
他想起了手艺角的那句标语：
“手艺有魂，传承有心。”
公司也要有魂，有心。
这个魂，就是胡同的烟火。
这个心，就是六十七户人家的心。
只要魂在，心在。
路，就不会走偏。
他闭上眼睛。
梦里，胡同变成了一棵大树，根深叶茂。
树上结满了果子。
有的叫“民生”，有的叫“文化”，有的叫“产业”。
都甜。
都沉甸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