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府内烛火摇曳，将两只黄鼠狼依偎的身影拉长在石壁上。
窗外是寂静的山林夜色，偶尔传来几声遥远的虫鸣。
“妖管局那边，我亲自去送一趟吧。”玄华用爪子轻轻梳理着杨乐颈后的绒毛，“那位赵处长，算是旧识，当初我们申请入世历练的文书，还是他特批的。他为人……或者说为妖，还算开明，对妖族与人类、乃至像我们这样的结合，态度相对包容。我送请帖，顺便也正式告知一下我们的关系。”
杨乐点点头，知道这事关日后他们出入人世的便利，甚至可能影响到族里一些年轻后辈未来下山历练的审批，由玄华出面最合适不过。
人情世故方面，玄华比自己要好太多，而且作为少族长，玄华身份也够，重要事情交给他正合适。
“嗯，你路上小心。早去早回。”
“放心，如今我结了妖丹，御风而行，去最近的妖管局分局不过半日路程。”玄华蹭了蹭他的脸颊，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安抚，“倒是你，这几日写请柬辛苦了。剩下的交给我，你好好休息，或者在附近转转，熟悉下环境。这里以后就是我们的家了。”
家。
杨乐心里又暖了一下。
看着外面，杨乐知道他们结道以后，想像以前一样出去历练怕是难了，所谓成家立业，成家后，玄华就要准备管理和接手族物了。
环顾这个虽然朴素却处处透着用心的洞府，石壁光滑，摆设简洁却有序，窗边那丛翠竹在夜风中发出细碎的沙沙声，灵气虽不浓郁，却清新宜人，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宁。
“我知道。我会的。”
第二天一早，玄华便化作一道淡金色的遁光，消失在天际。
杨乐送走他，并未立刻回洞府休息。
深吸了一口山林间清晨特有的清冽空气，决定趁此机会，好好探索一下这片即将属于他的新领地——玄华他们这一支黄鼬族的族地。
玄华这一支族地规模不算极大，但布局颇有章法。
核心区域围绕着那处举行重要仪式的古老祭坛山谷，那里也是灵气相对最汇集的地方，族中长辈和重点培养的年轻子弟的洞府大多分布在附近。
玄华的洞府位于稍外围的东侧山谷，更显清静，视野开阔，能望见远处层叠的山峦和蜿蜒流过的山涧。
杨乐迈着轻快的步子，沿着熟悉又陌生的林间小径漫步。
这里他还记得当年跟着母亲来到这来时还十分忐忑，如今故地重游心境和以前的完全不一样。
路上遇到几只早起的黄鼠狼，年长的对他点头致意，目光虽然还带着审视，但已无最初的尖锐；年轻的则更多是好奇，甚至有两只半大的幼崽躲在母亲身后，偷偷打量他，被母亲轻拍了一下脑袋才缩回去。
杨乐尽量表现得自然友善，遇到认识的便主动打招呼。
他记性不错，还能叫出一些当年同龄伙伴的名字，虽然对方可能已经不太记得他这个早早离群、资质平平的同族了。
但这小小的主动，往往能换来善意的回应，至少表面上是如此。
他慢慢走到靠近族地边缘的一片缓坡，这里生长着大片低矮的浆果丛，是族里年幼小妖们常来觅食玩耍的地方。
果然，远远就听到叽叽喳喳的幼崽吵闹声。
几只毛茸茸、圆滚滚的小黄鼠狼正在浆果丛里扑腾，为了争夺一颗又大又红的果子滚作一团，身上沾满了草屑和露水，玩得不亦乐乎。
杨乐看着，不由想起自己刚开智那会儿，和兄弟姐妹们挤在狭小的洞穴里，为了一点点食物和空间打闹的日子。
那时只觉得憋闷困苦，如今隔着岁月的距离回望，竟也品出几分单纯的快乐来。
因为他和玄华的结道大典，他们这一族的黄鼠狼都来到了族地附近，就等典礼的时候参加了。
成年的没有崽的黄鼠狼都在帮忙布置结道场地，这里的崽都是有崽带崽的母黄鼠狼。
他正看得入神，忽然感觉腿边的毛毛被轻轻扯了扯。
低头一看，是一只格外圆润、眼睛黑亮如葡萄的小黄鼠狼，正是前几日跟着母亲来见他时，那只新开智的小弟弟。
小家伙似乎还记得他，仰着小脑袋，奶声奶气地喊：“哥哥！”
杨乐心里一软，蹲下身，用爪子轻轻摸了摸小家伙光滑的皮毛：“怎么一只妖在这儿？母亲呢？”
“阿娘去…去听长老讲话了。”小黄鼠狼说话还有点磕巴，但表达很清楚，他用鼻子蹭了蹭杨乐的爪子，黑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哥哥，你要和少族长结道侣了吗？”
杨乐失笑，揉揉弟弟的头。“是啊。”
小家伙歪着头，似乎思考了一下，然后很认真地说：“少族长很厉害！哥哥你也厉害！阿娘说，你们…你们是互相喜欢的，就像…就像春天喜欢开花一样！”
童稚的话语，却带着最质朴的真理。
杨乐心中一暖，忍不住把小东西抱起来，蹭了蹭他软乎乎的肚皮：“你说得对。互相喜欢，就是最重要的。”
小家伙被他蹭得咯咯直笑，四只小短腿在空中乱蹬。
其他玩耍的小黄鼠狼也被笑声吸引，好奇地围拢过来，七嘴八舌地问：
“你就是杨乐哥哥吗？”
“少族长真的会给你找好多好多吃的吗？”
“我听我哥哥说，你们在人类城市打过很厉害的妖怪！”
“杨乐哥哥，人类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呀？”
“我们应该叫哥哥叫族长夫人。”
“对哦。”
“可是，族长夫人应该是母黄鼠狼才对吧。”
“不对，结道的都是伴侣，一个是夫一个就是夫人。”
“哇，你好聪明。”
小崽子们叽叽喳喳的争论起来，本来还问的问题都抛九霄云外了，杨乐对此反而松了口气。
面对这些清澈好奇的眼睛，杨乐放下拘谨。
他抱着小弟弟，在浆果丛边的石头上坐下，开始用最简单易懂的语言，描述起外面的世界：高楼大厦像巨大的石头山，车流如同会移动的铁盒子河流，夜晚的灯光比星星还密集……当然，他也讲了妖管局，讲了要遵守的规矩，讲了有些人类很好，有些则需要注意。
小黄鼠狼们听得聚精会神，不时发出“哇”、“呀”的惊叹。
对他们而言，那是一个完全无法想象的光怪陆离的世界。
不知不觉，杨乐身边围坐了一圈毛茸茸的小听众，就连原本有些怕生的，也悄悄凑近了些。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点，照在一大群小黄鼠狼和中间那个耐心讲述的大黄鼠狼身上，画面温馨而宁静。
偶尔有成年黄鼠狼经过，看到这一幕，眼中也会掠过一丝柔和。
不管他们对这桩婚事看法如何，至少，这个叫杨乐的年轻同族，对孩子是友善有耐心的，这让他们潜意识里增加了一丝好感。
等到日头升高，小妖们的母亲们陆续找来，这场临时的“故事会”才告一段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