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时间:8月15日,下午3点。 当前坐标:马里亚纳海沟底部,黑色金字塔内部。
随着那两扇厚重的黑曜石大门在身后缓缓合拢,将深海的喧嚣与重压彻底隔绝在外,一种难以言喻的宁静瞬间包裹了我们。这里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阴暗潮湿,相反,当排水系统完成工作,空气循环系统重新启动后,整个大厅亮起了一种类似晨曦般柔和的乳白色光芒。
我甩了甩身上残留的水珠,星钥的护盾随之消散。
紧接着,气闸舱的内门打开了。王伟穿着特制的深海抗压服,在那两名神国战士的搀扶下走了进来。独耳没进来,他那台被打残的机甲需要留在外面警戒,顺便和波塞冬一起守住门口。
“这就是……五千万年前的世界吗?”
王伟摘下了头盔,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类似臭氧和陈旧纸张混合的味道,干燥而清冷。
我们脚下的地面不再是粗糙的岩石,而是一种触感温润的银灰色金属,上面并没有积灰,仿佛清洁工刚刚才离开。大厅的两侧耸立着两排高大的立柱,每一根立柱上都雕刻着繁复而精美的浮雕。
我放慢了脚步,沿着这条长廊缓缓前行。
那些浮雕就像是一卷展开的历史长卷。上面刻画的并不是我们在科普书上看到的那些茹毛饮血的恐龙,而是一个高度发达的文明社会。
我看到了直耸入云的高塔,看到了在天空中穿梭的流线型飞行器,看到了身穿长袍、直立行走的蜥蜴人正在宽敞的广场上辩论、学习。他们的眼睛里闪烁着智慧的光芒,手里拿着发光的数据板,神情专注而祥和。
“他们叫‘萨拉人’。”玄瞳的声音通过王伟随身携带的通讯器传了出来,她正在通过我们的摄像头实时解读这些信息,“在古生物学里没有记录,因为他们的骨骼很难形成化石,而且他们的文明核心区域大多在后来的地质变迁中沉入了海底。”
“看这个。”
王伟停在了一幅浮雕前。
那上面的画面风格突变。天空裂开了口子,黑色的倒金字塔飞船如同蝗虫般降临。战火吞噬了高塔,那些优雅的蜥蜴人拿起了武器,驾驶着战机冲向天空,然后像雨点一样陨落。
那是一种绝望的抵抗。
画面的最后,是少数幸存者退守到了深海,建造了这座最后的避难所。
“他们和我们一样。”我看着那些画面,心中涌起一股兔死狐悲的凄凉,“都在为了生存而挣扎,都在面对同一个不可战胜的敌人。”
走过长廊,我们来到了一扇圆形的拱门前。
这一次不需要我去解锁,那扇门感应到了我们的到来,自动向四周收缩打开。
门后是一个巨大的半球形控制室。
这里没有任何实体的按键或操纵杆,整个空间就是一个巨大的全息投影场。而在大厅的正中央,悬浮着一个金色的光球,那是这座基地的核心——也是我们此行的目标。
就在我们踏入控制室的那一刻,那个光球突然震动了一下。
一道光束投射下来,在空气中凝聚成了一个半透明的身影。
那是一个年迈的萨拉人。他的鳞片已经失去了光泽,身上穿着一件绣着繁复花纹的祭司长袍,手里拄着一根水晶权杖。虽然只是影像,但他那双金色的竖瞳里透出的威严与悲伤,依然穿越了五千万年的时光,重重地压在我们的心头。
【后来者。】
他开口了。不是声音,而是一段直接映射到脑海中的思维波。这段波段经过了特殊的编码,能够被任何具有高等智慧的生物理解。
【当你们看到这段影像时,我们的文明已经化为尘埃。时间的车轮滚滚向前,这颗蓝色的星球或许已经孕育出了新的霸主。是哺乳动物吗?还是昆虫?】
王伟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杆,虽然对方看不见,但他还是保持了对前辈的尊重。
【无论你们是谁,既然能打开这扇门,就说明你们通过了防御系统的考验,也说明……那个噩梦又回来了。】
影像中的老者转过身,看着虚空中的某个点,仿佛在注视着那个毁灭了他们文明的敌人。
【我们称它们为‘寂静者’。它们不仅掠夺资源,更以文明的‘秩序’为食。一个文明越是发达,越是井然有序,在它们眼中就越是美味。】
【我们输了。因为我们太依赖科技,太依赖逻辑。当它们的精神风暴摧毁了我们的网络,瘫痪了我们的思维时,我们甚至连如何用石头砸死敌人都忘记了。】
听到这里,我不禁看了一眼手中的星钥。现在的神都,是不是也在走这条老路?
【但在最后的时刻,我们明白了一个道理。对抗纯粹的恶意,不能仅靠冰冷的机械,还需要……灵魂的怒火。】
老者举起了手中的权杖,指向了那个金字塔的核心。
【这是我们全族最后的遗产——‘盖亚之盾’。】
【它不是大炮,也不是炸弹。它是一个行星磁场放大器。它能将这颗星球所有生物的脑波连接起来,利用地球本身的磁场作为载体,释放出一道足以撼动灵魂的屏障。】
【只要这颗星球上的生命还在抗争,只要你们的意志足够坚定,这面盾牌就永远不会破碎。】
影像开始闪烁,似乎能量即将耗尽。
【拿去吧,后来者。不要重蹈我们的覆辙。不要温和地走进那个良夜……】
【为了这颗星球。为了……家。】
光影消散。
大厅里重新恢复了寂静,只有那个金字塔核心还在缓缓旋转,散发着诱人的金色光芒。
“盖亚之盾……”王伟喃喃自语,“将全人类,不,将全地球生物的意志连接起来做成盾牌?这简直是疯狂。”
“是很疯狂,但也很浪漫。”我跳上了控制台,伸出爪子轻轻触碰那个核心。
一股温暖的洪流顺着指尖涌遍全身。那不是冷冰冰的数据,而是无数个久远的记忆碎片的集合。我仿佛听到了五千万年前那些蜥蜴人在绝境中的呐喊,听到了母亲保护孩子时的低语,听到了战士冲锋时的咆哮。
这就是他们的“灵魂怒火”。
“玄瞳,能接收吗?”我问道。
“数据量太大了,但我可以先下载核心算法,然后将这个基地的控制权转移到神都的主机上。”玄瞳的声音里透着兴奋,“有了这个,我们就不再是各自为战的散兵游勇。我们可以把全球的防御系统整合成一个真正的整体!”
“那就开始吧。”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我们就像是一群贪婪的学生,疯狂地汲取着这个古老文明留下的知识。不仅仅是“盖亚之盾”的图纸,还有关于深海地质学、抗压材料学,甚至是基因工程的宝贵资料。
这些东西,足以让人类的科技水平再上一个台阶。
当我们走出金字塔的时候,外面的海水依然漆黑,但那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似乎消失了。
那些原本充满敌意的机械三叶虫,此刻静静地悬浮在水中,像是列队的士兵在欢送新的指挥官。波塞冬正围着那个之前差点把它戳死的蛇形守卫转圈,似乎在研究这玩意儿能不能吃。
“走吧。”
我看了一眼身后那座重新归于沉寂的黑色金字塔。
“我们该回家了。”
上浮的过程比下潜要快得多。
当【大禹号】冲破海面,重新沐浴在夕阳的余晖中时,我深深地吸了一口带着咸腥味的海风。哪怕这味道依旧不好闻,但此刻却让我觉得无比亲切。
这是活着味道。
回到甲板上,王伟看着手中那个存储了萨拉人文明火种的硬盘,突然笑了。
“琉璃,你说,如果五千万年后,我们也失败了。下一个文明挖开神都的废墟,会看到什么?”
我想了想,脑海中浮现出王晨那傻乎乎的笑脸,浮现出独耳偷吃小鱼干的样子,浮现出神都广场上那些晒太阳的猫猫狗狗。
“大概会看到一群快乐的傻瓜吧。”我甩了甩尾巴上的水,“然后留下一句话:别太严肃,开心点打,打不过就跑,跑不掉就咬。”
王伟哈哈大笑。
海风吹过,卷起千堆雪。
这次深海之行,我们不仅带回了一面盾牌,更带回了一种信念。
文明的接力棒,从来没有断过。
就在我们准备返航的时候,我的通讯器突然响了。是留守神都的王晨。
“琉璃叔叔!老爸!你们快看新闻!”王晨的声音听起来既焦急又兴奋。
“怎么了?”
“月球那边……月球那边亮了!”
我心中一惊,猛地抬头望向天空。
此时正是黄昏,东方的天空上,那轮原本应该苍白寂静的月亮,此刻竟然隐隐泛起了一层蓝色的光晕。
那光晕很淡,如果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但在神都的天文望远镜里,那必定是极其壮观的景象。
“是第9号基地的自动防御系统被激活了吗?”王伟问。
“不,”王晨顿了一下,“是信号。有人在月球背面,向宇宙深处发送了一段广播。”
“广播的内容是什么?”
“只有四个字。”
王晨深吸了一口气。
“【我们在这】。”
我和王伟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
这是挑衅。
是对着那茫茫宇宙中正在逼近的收割者,发出的最直接的战书。
是谁发的?
难道是那个留在月球基地的AI?还是……
“不管是谁,”我看着那轮蓝色的月亮,眼神变得锐利起来,“既然战书都下了,那就准备接招吧。”
深海的秘密已经解开,天空的战场正在召唤。
这一刻,地球不再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