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缝内部没有光。
也没有黑暗。
那是一种超越人类感知的状态——空间折叠成莫比乌斯环，时间碎成粉末状悬浮，物理法则像被顽童撕碎的废纸，碎片飘得到处都是。林凡刚闯进来，就感觉自己像被扔进滚筒洗衣机的蚂蚁。
“定位失效……”
“重力方向每秒变化十二次……”
“因果线打结了。”
混沌珠的意念在他意识里播报状态，语气居然带着点兴奋。这玩意儿自从被激活后越来越像个人工智能，还是话痨型。
林凡稳住身形——如果这地方还有“身形”概念的话。他现在这具活性规则躯体自动适应环境，皮肤表面浮现出细密符文，像穿上一套自适应盔甲。他看向前方。
那里蜷缩着一团东西。
很难形容那是什么。它没有固定形态，像一团不断自我吞噬又自我呕吐的灰色雾霾，边缘处渗出粘稠的暗红色光芒。雾霾核心位置偶尔会闪过画面碎片：星辰崩塌、文明湮灭、天道哀鸣。
“虚无之主？”林凡开口。声音不是通过声带振动，而是直接震荡周围空间介质。
雾霾蠕动着，从内部传出声音。那声音不经过耳朵，直接敲在灵魂上:
“又……一个……送死的……创造者……”
每个字都拖着长尾音，像临终者最后的喘息。
林凡眯起眼睛。混沌珠的感知模块全开，扫描对方存在本质。数据流瀑布般刷过意识:
【目标分析中……】
【存在性质:复合型高维残骸】
【构成:73%虚无之渊侵蚀产物，18%旧天道碎片，9%未知混沌物质】
【状态:半沉睡，侵蚀持续加深】
【威胁等级:甲上(可导致单体宇宙级归零)】
“你不是主动入侵者。”林凡说，“你是受害者。”
雾霾突然剧烈翻腾！
无数张扭曲人脸从雾面浮现又湮灭，所有脸都在尖叫，声音叠加成刺耳轰鸣:
“受害……者？哈哈……哈哈哈……你知道……我被困在这里……多久了吗？！”
空间震荡。时间碎片像玻璃渣子飞溅。
林凡抬手，掌心浮现混沌色光膜挡开飞溅的碎片。光膜与碎片接触时发出“滋滋”声，像冷水浇在烧红的铁上。
“多久？”林凡问。
雾霾沉寂片刻。
“久到……我忘记自己……原来是什么。”它声音低下去，变成梦呓般的呢喃，“我是‘青冥天’……最后一任天道意志……我的宇宙……被虚无之渊从边界啃食……我试图抵抗……结果……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它伸出一条雾气触须——如果那算触须的话——指向周围扭曲空间:
“看见这些裂缝了吗？它们不是武器……是我的伤口……我太疼了……疼到无意识抽搐……每一次抽搐……就在你们世界撕开一道口子……”
林凡沉默。
混沌珠传来新数据:对方能量波动与地球裂缝残留频谱吻合度99.7%。
“所以你攻击地球，不是出于恶意？”
“恶意？”雾霾发出近似苦笑的声音，“我连‘自我’都快没了……哪还有恶意？那些黑雾……是我伤口流出的脓血……那些低语……是我意识崩溃时的呓语……我控制不住……”
它突然剧烈收缩，所有面孔同时露出痛苦表情:
“快走……趁我还……认得你……趁我还记得……创造者不该死在这里……”
林凡没动。
他盯着那团不断自我折磨的雾霾，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通天教主的剑、女娲娘娘的泥土、太上老君的丹炉、共工撞塌不周山时的大笑……
还有他自己。
那个曾经在格子间里加班到凌晨，靠泡面续命的林凡。
“我有一个提议。”他说。
雾霾停止蠕动:“……什么？”
“让我帮你清理伤口。”
空气——如果这里有空气的话——凝固了三秒。
然后雾霾爆发出一阵歇斯底里的“笑声”，那笑声里掺杂着太多东西:绝望、嘲讽、还有一丝几乎察觉不到的渴望。
“清理……伤口？你根本……不知道我在承受什么！虚无之渊的侵蚀是不可逆的！它会从存在层面抹去一切！你那些小把戏——”
“我不是要治愈你。”林凡打断它，“我也治不好。但我可以帮你……终结痛苦。”
他抬起双手。掌心朝上。
左手浮现地球的虚影——蔚蓝星球悬浮，表面流转着137道文明光柱。右手浮现混沌珠的本体投影——那颗灰蒙蒙的珠子缓慢旋转，内部有星云生灭。
“我是林凡。地球的新天道代言人，混沌珠持有者。”他声音平静，却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重量，“我杀不死虚无之渊，但我可以切断你和它的连接。代价是……你会失去最后这点残存意识。”
雾霾沉默了。
那些扭曲面孔全部静止，像被按了暂停键。
“失去意识……”它喃喃，“也就是……真正的死亡。”
“对。”
“那我的宇宙……青冥天……就彻底没有任何存在过的证明了。”
“有。”林凡说，“我会记住。混沌珠会记录。地球文明档案库会给‘青冥天’设立一个条目。也许几万年后，会有学者研究这段历史。”
又是长久的沉默。
久到林凡以为对方已经失去回应能力时，雾霾突然伸出一条更凝实的触须。触须末端分化成手的形状，轻轻碰了碰林凡左手的地球虚影。
“真温暖……”它说，“创造的世界……都是这样温暖吗？”
“有的温暖，有的冰冷。但只要是‘存在’，就有温度。”
“那我选择……”雾霾开始收缩，所有面孔融合成一张模糊的、苍老的、疲惫的脸，“终结。”
那张脸露出解脱的表情:
“动手吧。在我改变主意之前。”
林凡点头。
他闭上眼。
混沌珠全力运转。
这一次不是攻击，不是防御，而是一种极其精密的“手术”——他要在不触发虚无之渊反扑的前提下，剥离青冥天道最后这点残骸。
过程比想象中更难。
虚无之渊的侵蚀已经深入对方存在本质，像树根扎进岩石。林凡必须一根一根切断那些“根须”，同时用混沌珠的可能性赋予能力填补空缺，防止对方当场崩解。
时间失去意义。
也许过去一秒，也许过去一年。
林凡的意识分成三部分:一部分操控混沌珠进行微观操作，一部分维持自身存在稳定，还有一部分……在倾听。
倾听青冥天道最后的记忆碎片。
他“看见”一个辉煌的宇宙:星辰排列成巨大符阵，生灵天生具备神通，文明以“道”为基石发展出璀璨至极的科技与艺术结合体。
他“看见”虚无之渊如何从宇宙边缘渗透:最初只是几个偏僻星区失去联系，接着是整条银河诡异地“消失”，最后连中央天道宫都被阴影笼罩。
他“看见”这位天道意志的最后一搏:燃烧自身九成本源，试图封印裂缝。结果封印失败，反而被拖进虚无，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原来你也曾辉煌过。”林凡在意识中说。
“辉煌……”青冥天道残念低语，“有什么用？最后还不是……归于虚无……”
“但存在过。”林凡说，“存在本身，就是对抗虚无的最大胜利。”
手术进入最后阶段。
混沌珠光芒大盛，林凡双手虚按在雾霾核心处。那里有一团深灰色的、不断自我吞噬的光球——那是被侵蚀最严重的天道核心。
“准备好了吗？”林凡问。
“……好了。”
“可能会有点疼。”
“疼……是好事。证明我还……存在着。”
林凡不再犹豫。
双手合拢！
混沌珠的“可能性赋予”全功率输出！
不是攻击，不是净化，而是……重塑！
他要给这团即将彻底虚无化的核心，赋予一个全新的、不受侵蚀的“可能性”！
灰光球剧烈颤抖！
虚无之渊残留的力量疯狂反扑，试图把林凡也拖入虚无。混沌珠自动护主，在林凡周围撑开一片绝对存在的领域。
两股力量对冲！
空间撕裂又重组！
时间乱流像疯狗般四处乱窜！
就在这混乱到极点的时刻——
林凡意识深处，有什么东西“破壳”了。
不是物理意义上的破壳。是概念层面的……诞生。
他“看见”自己意识海最深处，那颗由心锚凝成的光点突然膨胀、分化、旋转……变成一团混沌色的气旋。气旋中心，有微弱的星芒开始闪烁。
一颗。
两颗。
三颗。
星芒连成模糊的星座图案。
图案缓缓旋转，遵循着某种林凡无法理解却本能感觉“正确”的韵律。
内宇宙。
这个词汇自动浮现在他脑海。
不是他创造了它——是它一直存在，只是此刻才被他“看见”。
混沌珠意念传来前所未有的激动波动:【检测到宿主意识海诞生本源雏形！性质:内宇宙！成长潜力:无限！是否启动辅助培育程序？】
林凡还没回答，那团内宇宙雏形突然自动运转！
它开始吸收周围溢散的能量——不仅仅是常规能量，连虚无之渊的侵蚀之力、时间乱流的碎片、空间裂缝的残渣……全部被它吸进去，转化成混沌气旋的养分！
“这……”林凡惊愕。
更惊人的事情发生了。
内宇宙雏形吸收能量的同时，反馈出一股全新的、林凡从未感受过的力量。那力量不狂暴，不神圣，不阴冷……它就是“存在”本身最纯粹的状态。
这股力量顺着林凡的手臂，注入青冥天道的核心。
灰光球突然停止颤抖。
那些疯狂蔓延的虚无侵蚀痕迹，像遇到天敌般急速退缩！
不是被驱散，而是被……转化！
虚无之力撞上新力量，就像冰块撞进熔炉——瞬间融化、重组，变成内宇宙气旋的一部分！
“这不可能！”青冥天道残念发出惊呼，“虚无之渊的侵蚀……被逆转了？！”
林凡自己也懵了。
但他没时间细想。机会难得，他全力催动内宇宙雏形，配合混沌珠，对天道核心进行最后清理。
十分钟后。
雾霾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一团拳头大小的、温润的青色光团。光团表面流淌着星辰图案，虽然微弱，却稳定地散发着“存在”的气息。
青冥天道最后的纯净核心。
“我……”光团发出微弱声音，充满不可置信，“我感觉不到侵蚀了……疼痛消失了……虽然只剩下这点碎片……但我……干净了。”
林凡收回手，长出一口气。
他低头看自己掌心——内宇宙雏形已经隐去，但那种“体内有个小宇宙在旋转”的感觉清晰无比。
“恭喜。”他说，“你活下来了。”
青色光团飘到他面前，轻轻触碰他额头——一个古老宇宙的最高礼节。
“谢谢你，创造者。你给了我……第二次存在。”
“不客气。不过你现在这状态，没法独立存在吧？”
“确实……我太虚弱了。最多维持三个月，就会自然消散。”
林凡想了想。
他摊开左手，掌心浮现内宇宙雏形的投影——那团混沌气旋缓缓旋转，中心星芒闪烁。
“要不要……来我这里暂住？”他说，“我体内刚长出一个‘房间’，虽然小，但应该够你栖身。你可以慢慢恢复，也许有一天……”
他没说完，但意思明确。
青色光团沉默几秒。
“你会让我……住在你的内宇宙里？”
“为什么不行？反正空着也是空着。”
“你不怕我反噬？不怕我偷窃你的本源？”
“你要是敢，”林凡笑了，“我就把你扔去给通天教主当剑靶子。他最近正愁找不到够硬的东西试剑。”
光团颤抖起来——这次是笑的。
“你很有趣，林凡。”它说，“和我知道的所有天道都不一样。”
“因为我不是天生天道，我是从人升格上来的。”林凡耸耸肩，“所以还保留了一些……坏习惯。比如多管闲事。”
“这不是坏习惯。”光团轻声说，“这是……光芒。”
它不再犹豫，化作一道青色流光，钻进林凡掌心。
林凡感觉一股温凉的气息顺着手臂蔓延，最终沉入意识海深处，在内宇宙气旋边缘找了个位置，安静悬浮下来。
【新住户入驻。】混沌珠播报，【已为其分配独立区域，设置基础防护屏障。该住户目前状态:虚弱休眠，预计恢复时间:七千年。】
“七千年……”林凡咂咂嘴，“行吧，反正我时间多。”
他转身准备离开这鬼地方，却突然僵住。
不是身体僵住——是感知僵住。
他清晰无比地“听见”一个声音，从地球方向传来，穿透无数空间壁垒，直接敲在他灵魂上:
“林凡——！！轮回井暴动了——！！！”
后土娘娘的声音。
从未有过的焦急。
甚至带着……恐惧。
几乎在同时，地球。
幽冥地府最深处，六道轮回井原本平稳旋转的井口，突然像烧开的沸水般剧烈翻腾！
井壁浮现无数裂缝，暗红色的、充满怨毒气息的光芒从裂缝中渗出！
井口上方悬浮的功德轮盘“咔嚓”一声，裂开一道贯穿性伤痕！
“稳住阵法！”
后土娘娘本体显化——不再是平日温婉女子形象，而是高达万丈、蛇身人首的祖巫真身！她双手按住井沿，磅礴大地之力疯狂注入，试图压制暴动。
但没用。
轮回井像一头发疯的巨兽，力量节节攀升！
“娘娘！”白无常拖着被震断一半的锁链冲进来，“井底……井底有东西在往上爬！”
话音刚落，一只漆黑的、长满倒刺的巨手从井口伸出，一把抓住井沿！
巨手用力，井沿石头“咯咯”作响，崩开更多裂缝！
“滚回去！”后土厉喝，蛇尾卷起地府基石砸向巨手。
巨手被砸得一顿，却并未缩回。反而从井底传来沉闷的、重叠的狂笑声:
“后土……你压了我们多少年了……”
“该换班了……”
“这轮回……该换主人了……”
更多巨手伸出！
三只、五只、十只……
每只手上都缠绕着浓郁到实质化的罪孽黑气！
“是十八层地狱最深处镇压的那些东西……”黑无常声音发颤，“它们怎么会集体暴动？！”
后土没回答。
她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井口，双手结印速度快到出现残影:
“以我祖巫之名——封！”
井口金光大盛，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巫族封印符文！
巨手被金光灼烧，发出“嗤嗤”响声，冒出黑烟。但它们依然不肯退缩，反而更加疯狂地向上攀爬！
“没用的，后土……”井底声音讥讽，“你一个人……封不住我们全部……”
“那就加上我。”
平静声音响起。
通天教主踏破空间而来，诛仙四剑悬浮身后，剑未出鞘，杀意已让整个地府温度骤降十度。
他看了一眼轮回井，眉头皱起:
“什么玩意儿这么丑？”
“地狱最深处那些‘原初罪孽’。”后土急促道，“它们本该永世镇压，但刚才突然集体暴动……像是被什么东西刺激了！”
“刺激？”通天挑眉，随即脸色微变，“林凡那边出事了？”
“不知道……我和他的联系被切断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凝重。
就在这时，轮回井暴动再次升级！
井口“轰”地炸开！无数漆黑锁链从井底喷射而出，锁链末端拴着形态各异的怪物——有的三头六臂，有的浑身脓包，有的干脆就是一团蠕动的肉块！
但它们有个共同点:身上都散发着让圣人都会皱眉的、最纯粹的“恶”。
“新鲜的血肉……”一个长着七张嘴的怪物盯上通天，口水滴在地上腐蚀出深坑，“圣人的血肉……一定很补……”
通天冷笑:
“那就来尝尝。”
诛仙剑出鞘！
剑光一闪！
怪物七张嘴同时发出惨叫，身体被切成整整齐齐的二十八块！
但下一瞬，那些肉块蠕动着重组，又变回原样！
“物理攻击无效！”后土急喊，“它们本质是‘罪孽概念’具现化！必须用功德或者规则——”
话音未落，更多怪物涌出！
密密麻麻，像喷发的黑色石油！
地府阴兵根本挡不住，接触瞬间就被污染同化，反过来攻击自己人！
“结阵！”十殿阎罗齐声怒吼，率领阴神布下天罗地网大阵。
阵法金光亮起，暂时挡住怪物潮。
但谁都看得出来——挡不了多久。
“林凡到底在哪儿？！”后土额头渗出冷汗——以她祖巫之躯本不该出汗，可见消耗之大。
通天没回答。
他收起诛仙剑，双手开始结一个极其古老复杂的手印。
每结一道印，他脸色就苍白一分。
“你在干什么？！”后土惊道。
“开‘剑界’。”通天咬牙，“把这些玩意儿拖进我的剑道世界，关起门来打。”
“你疯了？！剑界消耗的是你本源剑意！一旦受损——”
“那也总比让它们冲进人间强！”
通天手印完成！
他身后空间撕裂，浮现出一个完全由剑气构成的世界虚影！虚影扩张，要将整个轮回井区域吞进去！
就在这时——
“停手。”
熟悉声音响起。
林凡身影从虚空中一步踏出。
他看起来和离开时没什么两样，但后土和通天第一时间察觉到了不同——他身上的“存在感”更强了，强到站在那儿就像一颗小型恒星，自发辐射着温暖光芒。
“林凡！”后土惊喜，“你没事——”
她话没说完，因为林凡直接走向轮回井。
那些怪物看到他，先是集体愣住，随即发出更加狂热的嘶吼:
“天道气息！”
“新天道的血肉！”
“吃了你——我们就能取代你——！”
最前面一只八臂怪物率先扑来！
林凡没躲。
他甚至没看那怪物，只是抬起右手，对着井口轻轻一按。
掌心，内宇宙雏形投影一闪而逝。
下一秒——
扑到一半的怪物突然僵在半空。
它身体开始……蒸发。
不是燃烧，不是融化，是像阳光下积雪般，从边缘开始一点点消失成最基础的光点。
“怎……么……”怪物八张嘴同时发出困惑声音，然后彻底消散。
其他怪物集体刹车。
它们用没有眼睛的面孔“盯”着林凡，本能感到恐惧。
“滚回去。”林凡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某种法则层面的重量。
两个字出口，所有怪物同时发出惨叫！
它们身上开始冒出白烟，像被泼了硫酸般迅速消融！
“不——！”
“这是……什么力量——？！”
“不是功德……不是规则……这是……‘存在’本身在排斥我们——！”
怪物们惊恐地往井里跳，试图逃回去。
但林凡不让。
他五指虚握。
井口浮现一层混沌色光膜，挡住退路。
“既然出来了，”林凡说，“就别急着回去。咱们聊聊。”
他走到井边，蹲下身，看着井底那片翻腾的黑暗:
“是谁，刺激你们暴动的？”
井底沉默。
“不说？”林凡点头，“行。”
他伸手探进井口！
“林凡！”后土惊呼。
但林凡手已经伸进去了。他在井里摸索几秒，然后——抓住什么东西，用力一拽！
一条漆黑的、不断挣扎的锁链被拽了出来。
锁链末端，拴着一个只剩半边身子的老头虚影。老头穿着古代官袍，脸上带着诡异的微笑。
“哟，这不是秦广王第一任嘛。”后土认出对方，“你当年贪赃枉法，私改生死簿，被我抽了神职打入地狱最底层……怎么，关得不够爽？”
老头虚影不答，只是盯着林凡笑:
“新天道……嘿嘿……你完蛋了……”
“哦？”林凡把他拎到面前，“说说，我怎么完蛋了？”
“有人……盯上你了……”老头笑得更欢，“不是虚无之渊那种垃圾……是更古老的……更可怕的……”
“名字？”
“不能说……说了我现在就真死了……”老头压低声音，像分享秘密般，“但我可以告诉你……它们已经动手了……轮回井暴动……只是开胃菜……”
林凡盯着他看了三秒。
然后突然松手。
老头虚影“噗通”掉回井里。
“你……”老头从井底冒头，满脸错愕，“你不审我了？”
“没必要。”林凡站起身，“你只是个传话的小卒子。真要知道背后是谁，我直接去问它们老大。”
他转向后土和通天:
“井我先封住。你们抓紧时间修复封印。三天后，我要下井一趟。”
“下井？！”两人同时惊呼。
“去地狱最底层，”林凡拍拍手上不存在的灰，“看看是谁在给我摆鸿门宴。”
他说完，双手按在井沿。
掌心，内宇宙雏形全力运转！
混沌色光芒顺着井壁蔓延而下，所过之处，所有裂缝自动愈合，所有暴动能量被强行镇压，所有试图反抗的罪孽概念被直接……“格式化”。
就像一台死机的电脑，被强制重启恢复出厂设置。
一分钟后。
轮回井恢复平静。
井口旋转速度恢复正常，功德轮盘伤痕愈合，连之前被破坏的地府建筑都自动修复。
全场死寂。
所有阴神阴兵呆若木鸡。
后土张了张嘴，半天才憋出一句:
“你……刚才用的是什么神通？”
“不是神通。”林凡检查了一下井口，确认没问题了，才转身说，“是‘存在权柄’。”
“存在……权柄？”
“简单说，我现在可以定义什么是‘存在’，什么是‘不存在’。”林凡解释，“刚才那些罪孽概念，我判定它们‘不该存在’，它们就真的开始消失。”
通天倒抽一口凉气:
“言出法随的最高境界？！”
“差不多。但限制很大。”林凡揉揉眉心，“每次使用消耗的是我内宇宙的本源。用多了，我体内那个‘小房间’会缩水。”
他看向井底，眼神深邃:
“不过对付下面那些东西……应该够用了。”
后土走到他身边，压低声音:
“你真要下去？地狱最底层……连我都没完全探索过。那里关押的东西，有些比洪荒历史还古老。”
“我知道。”林凡点头，“所以才要去。敌人在暗我们在明，太被动了。”
他顿了顿，补充道:
“而且我有种预感……下面那些东西暴动，可能跟我刚刚在裂缝里做的事有关。”
“你做什么了？”
“我救了一个被虚无之渊侵蚀的天道残骸，把它收进我内宇宙里休养。”林凡说，“可能这个过程……触动了某些存在的敏感神经。”
通天皱眉:
“你是说，有‘东西’不想让你拯救其他天道？”
“或者，不想让我拥有‘拯救’这个能力本身。”林凡看向自己掌心，“内宇宙雏形、存在权柄、混沌珠……这些东西凑在一起，让我成了一个……变数。”
他抬起头，眼神里闪过一丝锐利:
“而有些人，最讨厌变数。”
地府恢复工作有序进行。林凡帮后土加固了几处关键封印，又给十殿阎罗补充了些功德金光——他现在能直接抽取虚空恶意转化功德，简直是人形功德制造机。
做完这些，他准备先回人间一趟。离开前，后土叫住他。
“林凡。”她神色严肃，“下井的时候，带上这个。”
她递过来一块暗红色的玉佩。玉佩温热，表面刻着复杂的轮回符文。
“这是我的本命巫器，‘九幽令’。”后土说，“持此令，可调动地府所有阴兵阴神，可自由穿行十八层地狱，必要时候……还能引爆，威力相当于我自爆三成本源。”
林凡没接:
“太贵重了。而且你自爆三成本源，会重伤的。”
“所以别让我用上。”后土把玉佩塞进他手里，“活着回来。你现在不光是地球的天道，还是很多人的……房东。”
她难得开了个玩笑，但眼圈有点红。
林凡握紧玉佩，重重点头:
“放心，收租的日子还长着呢。”
他转身踏入空间通道。
回到出租屋时，天刚蒙蒙亮。
女娲正坐在窗边捏粘土，听到动静抬头，看见林凡的瞬间手一抖，刚捏好的小兔子掉在地上。
“你……”她站起身，上下打量林凡，“你身上多了一股……很陌生的气息。”
“是好是坏？”林凡问。
“不好说。”女娲走到他面前，伸手按在他胸口——这个动作很自然，就像医生检查病人，“像是……体内多了个宇宙。”
林凡笑了:
“差不多。”
他把裂缝里发生的事简单说了一遍，包括内宇宙雏形、青冥天道残骸、以及轮回井暴动。
女娲听完，沉默很久。
“所以你体内现在住着两个‘房客’。”她总结，“一个是混沌珠本体意识，一个是天道残骸。”
“对。不过青冥在沉睡，混沌珠平时也不吵。”
“那还好。”女娲点点头，然后突然问，“内宇宙……有多大？”
“目前就一个房间大小。”林凡比划，“里面混沌气旋旋转，中心有几颗星芒，边缘住着青冥。”
“会成长吗？”
“应该会。混沌珠说可以辅助培育，但我还没研究具体方法。”
女娲转身走回窗边，拿起掉地上的粘土兔子，小心修复摔扁的耳朵。她背对林凡，轻声说:
“知道内宇宙在洪荒传说里，是什么级别的存在吗？”
“不知道。”
“是‘混元无极大罗金仙’的标配。”女娲说，“也就是……道祖鸿钧那个层次。”
林凡手一僵。
“当然，你这才刚起步，离真正成形的内宇宙还差十万八千里。”女娲继续说，“但有了雏形，就等于有了通往那个层次的‘门票’。”
她转过身，眼神复杂:
“林凡，你现在走的这条路……前面没有参照物。洪荒历史上，从没有一个‘人’升格天道后，还能诞生内宇宙。你是第一个。”
“所以？”
“所以你会遇到前所未有的阻力。”女娲走到他面前，仰头看着他的眼睛，“天道之间也有争斗。弱小的被吞噬，强大的扩张。你现在展示出的潜力……会让很多老牌天道感到威胁。”
林凡想起轮回井底那个老头的话。
“有人盯上你了……不是虚无之渊那种垃圾……是更古老的……更可怕的……”
他深吸一口气: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女娲看了他几秒，突然笑了。那笑容像清晨第一缕阳光，温暖而充满力量。
“也对。”她说，“反正你这‘房东’当得挺称职，应该不怕多几个‘恶邻’。”
她拍拍林凡肩膀:
“去休息吧。你脸色不好看。”
“我脸色一直这样。”
“现在更难看。”女娲推他进卧室，“睡一觉。下地狱的事，睡醒再说。”
林凡确实累了。
内宇宙雏形诞生消耗了他大量精神，虽然身体是规则躯体不会疲劳，但意识层面有种“连续加班七十二小时”的虚脱感。
他倒在床上，几乎是瞬间陷入沉睡。
这一觉睡得很沉。
他做了梦。
梦里，他站在一片虚无中，面前悬浮着两个光团。
左边是混沌珠，灰蒙蒙旋转。
右边是内宇宙雏形，混沌气旋包裹星芒。
两个光团之间，有细细的光丝连接，像在交换什么。
然后第三团光出现了——青冥天道的残骸，青色温润，安静悬浮在内宇宙边缘。
接着是第四团、第五团……
无数光团从虚无深处浮现，有的大如星辰，有的小如尘埃，颜色各异，气息不同。
它们全部朝着林凡飘来。
不是攻击。
是……朝圣。
最前面一颗赤红色光团发出意念:
“新生的……内宇宙持有者……”
“请接纳我们……”
“我们……无家可归……”
林凡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
他想后退，却动不了。
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光团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叮铃铃——！”
刺耳闹钟声炸响！
林凡猛地坐起，满头冷汗。
他环顾四周——是自己的卧室，清晨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空气里飘着女娲煮粥的香气。
是梦。
只是个梦。
他抹了把脸，下床走出卧室。
女娲正在厨房盛粥，听见动静回头:
“醒了？正好，粥刚煮好。”
“谢谢。”林凡坐到桌边，接过碗。粥是普通的白粥，但米粒饱满，香气扑鼻。
他喝了一口，温热顺着食道滑下，安抚了梦里的不安。
“做噩梦了？”女娲坐到他旁边。
“嗯。”林凡没隐瞒，“梦见很多光团朝我飘来，说要我接纳它们。”
女娲盛粥的动作顿住。
她放下勺子，表情严肃:
“详细说说。”
林凡把梦境描述了一遍。
女娲听完，眉头紧锁。
“那不是梦。”她说，“是‘万界感应’。”
“万界感应？”
“内宇宙雏形诞生时，会自发向诸天万界广播一种特殊波动。”女娲解释，“就像新生恒星发出第一缕光。那些‘无家可归’的天道残骸、世界碎片、流浪文明……会感应到这股波动，本能地朝你靠近。”
她看着林凡:
“因为对它们来说，一个刚刚诞生、还有大量‘空位’的内宇宙……是完美的避难所。”
林凡放下碗:
“所以梦里那些光团，都是真实存在的？”
“大概率是。”女娲点头，“它们现在可能还在遥远维度漂泊，但方向已经锁定你了。迟早会找上门。”
“那我该怎么办？全部接纳？”
“不行！”女娲斩钉截铁，“内宇宙承载能力有限，乱接纳会撑爆！而且你无法确定那些光团里有没有恶意伪装者——万一是某个邪恶天道假扮难民，钻进你内宇宙搞破坏怎么办？”
林凡头疼了。
这房东当的，不仅要防恶邻，还得防伪装成难民的恐怖分子？
“有筛选办法吗？”
“有。”女娲说，“用你的‘存在权柄’。每个想入驻的光团，你亲自审核，判定它‘是否有资格存在’。判定通过才能进。”
“工作量会不会太大？”
“所以你需要助手。”女娲微笑，“比如……一个擅长造化和鉴定的前圣人？”
林凡愣住:
“你是说——”
“我搬进去住。”女娲说得理所当然，“反正你那里空房间多，给我腾个地方。我帮你管理内宇宙生态，审核申请入驻者，顺便……研究研究造化之道在内宇宙的应用。”
她眼睛发亮:
“这可是前所未有的课题！”
林凡看着她跃跃欲试的样子，突然觉得……这样也不错。
“欢迎入住。”他伸出手，“房租免了，但水电费自理。”
女娲握住他的手，笑意盈盈:
“成交。”
两人吃完饭，林凡准备开始第一次“内宇宙管理会议”。
他盘膝坐好，意识沉入深处。
混沌气旋缓缓旋转。
青冥天道残骸在边缘沉睡，散发微弱青光。
混沌珠意念主动打招呼:【早啊房东。新房客申请已收到，是否现在处理？】
“新房客？”林凡看向气旋中心——那里不知何时多了十几个颜色各异的光点，每个光点都传递着微弱的、渴望的意念。
【都是感应到内宇宙波动自发汇聚过来的。】混沌珠介绍，【我初步筛选了一遍，剔除了明显恶意的，剩下这些还算‘干净’。但最终决定权在你。】
林凡逐个“看”过去。
有某个科技文明毁灭后残留的集体意识光团，有某个修行世界破碎后的天道碎片，甚至还有一团……疑似是恐龙时代地球意志的残留？
“种类还真杂。”林凡嘀咕。
他尝试调用存在权柄，对第一团光——那个科技文明意识——进行判定。
意识接触瞬间，大量信息涌入:
文明名:“星环联邦”
毁灭原因:维度坍缩事故
幸存状态:0.0007%人口意识上传至量子网络，网络载体已损毁97%，剩余意识在虚空中漂泊
诉求:请求一片可以‘运行’的虚拟空间
善恶倾向:中立偏善(历史记录无主动侵略行为)
林凡思考片刻。
他心念一动，在内宇宙气旋外围，划分出一片篮球场大小的区域。
然后，他用存在权柄，在这片区域“定义”出稳定的虚拟空间规则——类似一个超级服务器，可以承载意识体运行。
“准予入驻。”他对那团光说，“区域编号A-01，规则已设定。入驻后需遵守《内宇宙住户管理条例》第一条:不得干扰其他住户。违者驱逐。”
光团颤抖着发出感激波动，化作流光飞进A-01区。
一进入，它立刻舒展开来，变成一片微缩的、由光点构成的星城虚影。虚影中，无数微小意识开始“苏醒”，像沉睡已久的电脑重新开机。
【第一个住户安置完成。】混沌珠记录，【能量消耗:可忽略。内宇宙空间占用:0.0001%。】
林凡继续审核。
第二个是修行世界天道碎片，诉求是“一片可以缓慢自我修复的安静角落”。林凡给了它气旋边缘一小块区域，设定了缓慢时间流速——那里过去一年，外面才一天。
第三个是恐龙时代地球意志残留，诉求更简单:“想看看新时代的地球”。林凡直接把它“挂”在内宇宙的“观景窗”位置——那里可以实时投射外界地球影像。
一个接一个，十二个申请光团全部审核完毕。九个通过，三个因“潜在风险过高”被拒。
被拒的三个光团发出失望的哀鸣，但不敢纠缠，乖乖飘走了。
处理完这些，林凡才想起正事。
他退出内宇宙，睁开眼。
女娲坐在对面沙发上，手里捏着一只刚完成的粘土凤凰，见他睁眼，问道:
“怎么样？”
“安置了九个新房客。”林凡活动了下脖子，“比想象中顺利。”
“那是因为你起步阶段，来的都是最弱、最无害的那批。”女娲放下粘土，“等内宇宙成长，波动传得更远，来的‘客人’会越来越强，要求也会越来越高。”
她顿了顿:
“甚至可能……会有完整的天道，提出‘合并’申请。”
“合并？”
“就是两个内宇宙融合，变成一个更大的。”女娲说，“一般是强者吞并弱者。你现在还太弱，如果来个强大的内宇宙持有者，可能会直接动手抢——毕竟吞噬别人的内宇宙，是成长最快的方式。”
林凡皱眉。
这听起来像养蛊。
“所以我的当务之急，是让内宇宙尽快成长？”
“对。但成长需要养分。”女娲说，“最好的养分……是‘世界本源’。”
“哪里能搞到世界本源？”
女娲笑了。
她指向脚下:
“地狱最底层，关押的那些‘原初罪孽’……它们每一个，都是某个堕落世界的核心碎片所化。你净化一个，就能提取出一份纯净的世界本源。”
林凡眼睛亮了。
“所以下井，不光是为了查清谁在搞鬼，还是为了……进货？”
“可以这么理解。”女娲点头，“风险越高，收益越大。地狱最底层那些东西，随便拎一个出来都是能让圣人头疼的硬茬。但如果你能搞定它们……”
她没说完，但意思明确。
林凡站起身，走到窗边。
外面阳光正好，城市开始苏醒，车流人流，喧嚣而充满生机。
他想起梦里那些漂泊的光团，想起青冥天道最后的解脱叹息，想起后土递给他玉佩时发红的眼圈。
也想起自己曾经坐在格子间里，对着永远做不完的报表，幻想有一天能改变些什么。
现在他改变了。
但改变带来的，是更大的责任，和更危险的挑战。
“那就下井。”他转身，对女娲说，“去会会那些‘硬茬’。”
“什么时候？”
“今晚子时。”林凡看向东方，那里朝阳正突破云层，“阴气最盛，地狱之门最好开。”
女娲走到他身边，和他并肩看着日出。
“需要我准备什么吗？”她问。
“帮我捏几个粘土傀儡。”林凡说，“要结实点的，能扛揍的。”
“做什么用？”
“探路。”林凡咧嘴一笑，“地狱套路深，总得先扔几个炮灰试试水。”
女娲也笑了。
她挽起袖子，眼中闪过久违的、属于洪荒造物主的锐利光芒:
“行，保证捏得它们妈都不认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