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腔里最后一点空气带着血沫，嘶嘶地漏了出去，冰冷的麻痹感顺着被捅穿的伤口飞速蔓延，夺走他最后一丝力气。叶开倒在冰冷潮湿的巷子里，视线模糊，霓虹灯的光晕在天旋地转中碎裂、融化，像一场廉价的梦。
耳边似乎还有那个女孩惊慌失措的哭喊，很远，又很近。妈的，这年头，见义勇为的代价真他妈贵。这是他最后一个念头。
紧接着，万籁俱寂，意识沉入无边黑暗。
然后，一个绝对不属于人类感官的声音，冰冷、精准，毫无波澜地凿穿了这片死寂：
“欢迎来到永恒战场。”
“检测到初始英魂契合度……匹配完成。”
“英魂——亚瑟。”
叶开猛地睁开眼，倒抽一口凉气，预想中肺部的剧痛没有传来，只有一股灼热的力量感在四肢百骸疯狂奔涌。
他低头，看到的不再是被血浸透的廉价衬衫，而是一身厚重、闪着冷硬金属光泽的银灰色铠甲。手中沉甸甸的，一柄造型古朴、刃口却流淌着淡淡金辉的阔剑被紧紧握着，剑柄传来的温热感与他血脉相连，仿佛是他手臂的延伸。
环顾四周，他彻底愣住。
高耸的暗红色岩壁扭曲怪异，形成天然的壁垒，岩壁表面覆盖着一层发出幽光的晶体。脚下是坚硬而陌生的土地，远处，三条宽阔的道路向前延伸，没入迷蒙的雾气，道路两旁是狰狞扭曲的枯木和嶙峋怪石。更远处，隐约传来奇异的咆哮和能量爆炸的轰鸣。
这地方……他妈的熟悉得让人头皮发麻！
这分明就是王者荣耀里的那座峡谷！被无限制放大，每一块石头，每一处拐角都一模一样，但空气中弥漫的不再是手机屏幕后的虚拟，而是真实、粘稠、带着铁锈和硫磺味道的血腥杀气，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我……穿越了？还穿成了亚瑟？那个游戏里扛着剑，高喊“永不背叛”的老古董？
荒谬感还没来得及淹没他，身体却先于意识动了起来。侧面一道腥风扑来，伴随着一声非人的嘶吼。叶开几乎是本能地侧身、挥剑！
“嘭！”
一个皮肤赤红、手持骨刀、只有半人高的怪物被他一剑劈飞，在空中炸成一团模糊的数据光流，只留下一小撮闪闪发光的金币——不，是某种散发着微光的能量颗粒，没入他的身体。
一种微弱的强化感升起。
“小……小兵？”叶开看着那消散的光流，目瞪口呆。这玩意儿在游戏里他一剑能清一堆，但刚才那真实的冲击感，那腥臭的味道……
“轰！”
巨大的爆炸声在远处响起，地动山摇。叶开骇然抬头，只见峡谷中央，光芒乱闪，数个穿着各异、但都散发着强大能量波动的人影正在激烈交战。剑气纵横，魔法光球呼啸，一面巨大的盾牌虚影轰然砸下，伴随着一声粗野的怒吼：“扛揍的趴下！”
这他妈是……英雄在打团？！
真实的杀戮气息扑面而来，叶开心脏狂跳，手心冒汗，那柄誓约之剑似乎也感应到他的紧张，发出低沉的嗡鸣。
他猫着腰，凭借对地图的熟悉，下意识地沿着边缘的草丛猥琐移动。这鬼地方，一不小心真会死！刚才杀了个小兵，他清晰感觉到，自己体内多了一丝微弱的“能量”，大概相当于游戏里的经验和金币。
所以，规则类似？杀人（或者小兵野怪）变强？
正当他琢磨着怎么才能在这个鬼地方活下去时，整个峡谷，猛地一震！
所有的厮杀声、爆炸声，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瞬间掐灭。
战场中央，那高耸的、不断喷射着能量光弹的我方水晶，光芒急速黯淡，然后，一道令人极度不适的、粘稠的暗紫色光柱冲天而起，取代了原本纯净的光辉。
光柱之中，一个庞大、扭曲的身影缓缓浮现。
那身影穿着裁剪一丝不苟、却异常宽大的暗紫色西装，头发梳得油光发亮，一丝不乱，但脸庞却是一片不断蠕动的数据乱流，只能隐约看到一副反着白光的金丝眼镜和一张咧到耳根的、充满虚伪热情的嘴。
一股沉重、压抑、让人喘不过气甚至心生绝望的气息笼罩了整个战场。
叶开浑身血液几乎瞬间冻结。
那张脸，那身西装，那种让人作呕的压迫感……
“蝼蚁们。”
宏大而扭曲的声音响起，带着嗡嗡的回响，像是无数个声音叠加在一起，有咆哮，有低语，有假惺惺的关怀，有不耐烦的催促，每一个音节都敲打在灵魂最疲惫的地方。
“今天的KpI，完成了吗？”
“版本更新日志背诵了吗？”
“加班，是福报！奉献，是荣耀！为何停滞不前？为何效率低下？！”
一道道暗紫色的光环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扫过战场。所有被光环触及的我方小兵，动作瞬间变得迟滞，身体像是被抽干了水分，肉眼可见地干瘪、衰老，然后哀嚎着化作飞灰。甚至连几个离得近的英雄，身上也仿佛被套上了无形的枷锁，动作慢了不止一拍，脸上露出痛苦挣扎的神色。
996福报领域？！强制减速加持续掉血？！
叶开瞳孔骤缩，死死盯着那个悬浮在水晶之上的扭曲身影。尽管面目模糊，但那姿态，那语调，那深入骨髓的pUA套路……
绝不会有错！是他那个恨不得把员工最后一丝精力都榨干的上司，王总监！那个在他猝死……不，见义勇为前五分钟，还在微信上追问他为什么下班前没完成额外追加方案的傻逼！
他居然成了这个战场的主宰？！或者说，是这个世界的某种规则，将他最深刻的恐惧和厌恶，投射成了最终极的敌人？
荒谬，愤怒，还有一种极其强烈的恶心感，冲垮了叶开的恐惧。
王总监……不，水晶主宰似乎注意到了这道与众不同的视线。他那蠕动的数据脸孔转向叶开藏身的草丛，金丝眼镜后闪过冰冷的光。
“哦？一个新来的？看起来精力很充沛嘛……”主宰发出令人牙酸的笑声，“正好，基地西北角的厕所需要深度清洁，彰显你的价值的时候到了，这是组织对你的信任和考验……”
又是这一套！连台词他妈都没变！
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猛地窜起，瞬间烧尽了所有的迟疑和慌乱。前世加班到胃出血的画面，被无端指责扣罚奖金的憋屈，还有最后那捅进身体里冰冷的一刀……与眼前这个怪物的身影重重叠叠。
去你妈的福报！去你妈的考验！
老子已经死过一次了！
叶开猛地从草丛中站起，身上的铠甲因为他的愤怒而发出铿锵的鸣响。灼热的力量在他体内奔腾，最终全部汇聚于手中的誓约之剑上。
圣剑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辉，金光冲天而起，甚至短暂地驱散了周围令人窒息的暗紫色领域。
他直视着那扭曲的主宰，嘴角扯出一个冰冷而快意的弧度，一字一句，声音清晰地响彻骤然安静下来的峡谷：
“以亚瑟之名，裁决——”
他高高举起了圣剑，那光芒如同正午的太阳，不可逼视。
剑身轰然爆响，磅礴的力量撕裂空气，化作一道纯粹到极致、代表着绝对禁止和强制沉默的金色洪流，目标直指那仍在喋喋不休释放着“福报”压榨的水晶主宰！
“——好好感受‘休息’的快乐！”
金色洪流，裹挟着一个社畜积攒了半辈子的全部愤懑与怒吼，轰然爆发，瞬间吞没了那道暗紫色的扭曲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