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星体的“清晨”再次降临，但这一次，林破军在感受到那柔和晨光之前，先被一阵细微的、持续的低鸣惊醒。
不是外界的声音。这鸣响源自意识深处，像一根被无形手指轻轻拨动的、紧绷的神经之弦。他睁开眼，看到窗外两颗月亮已经沉入地平线，第三颗正缓缓升起，清冷的银辉透过窗户，在地板上投下冰冷的几何光斑。
低鸣依然存在。
不是星力——他的星力恢复到了11%，虽然依旧稀薄，但那股源自破军星的涓涓细流正稳定地注入干涸的“河道”。也不是人格结构的警报——七个文明记忆碎片的光芒平稳，裂痕在缓慢弥合。
这鸣响……更抽象。
像某种“规则”在低语。
他坐起身，看向房间另一边。苏洛在萨米床边的一张椅子上睡着了，头微微歪着，脸上带着疲惫。萨米还在沉睡，呼吸平稳，但男孩的额头——贴着软软-7“安宁编织线”的地方——那缕绿光正以极轻微的频率闪烁，与林破军意识中的低鸣节奏隐约同步。
“你也感觉到了？”
声音从旁边传来。廉贞坐在数据板前，眼镜反射着屏幕的冷光，看起来一夜未眠。他的声音沙哑，带着熬夜后的粗糙感。
林破军点点头，没有出声，只是将目光投向廉贞的数据板。
屏幕上不是常规的分析图表，而是一个极其复杂的、由无数细线交织而成的三维网络。网络中心，一个红点缓慢闪烁，正是那低鸣的源头。
“这是什么？”林破军轻声问。
“引力……不，是‘规则引力’的余波模型。”廉贞调出几张对比图，“这是创造力对决前，会议星体周边空间的规则稳定度读数，平滑如镜。这是对决结束后一小时的读数，出现了轻微的‘皱褶’。这是现在的读数——皱褶非但没有平复，反而在某些节点形成了……‘漩涡’。”
他放大其中一个漩涡节点。
节点的三维坐标，与萨米额头上绿光闪烁的频率完美对应。
“萨米那个‘安宁编织线’，软绵绵族的精神稳定技术，其运作原理是编织一个微型的、有序的能量场，覆盖受损的神经突触。”廉贞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布满血丝，“但问题在于，萨米受损的不只是神经突触，还有他的‘视觉接口’——那个能直接看见规则层和数据层的天赋能力。这个接口现在处于不稳定的开放状态，就像……一个没关严的、通往高维信息的门缝。”
“所以安宁编织线在试图关上门，但门缝里透出的‘风’，干扰了周围的规则稳定度？”林破军理解了。
“不止。”廉贞调出另一组数据，声音低沉，“门缝里透出的，不只是风，还有‘光’——萨米之前看到、记录、甚至参与塑造的那些高维信息碎片。其中就包括……”
他顿了顿，指向屏幕中央那个红点。
“包括他与‘矛盾之环封印黑阳’之间，残留的那一丝感知连接。”
林破军的瞳孔微微一缩。
“那个封印结构，不是被封存在独立空间了吗？”
“空间独立了，但‘联系’没有完全切断。”廉贞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可思议，“萨米是那个环的‘见证者’之一，他的视觉直接观察、解析、甚至辅助引导了环的形成和最后的封印过程。这种深度参与，在信息层面留下了无法轻易抹除的烙印。安宁编织线在稳定他意识的同时，无意间将这条极其细微的‘信息纽带’也暂时固化了。”
林破军看向沉睡的萨米。男孩的眉头在梦中微微蹙起，仿佛在某个遥远的地方，依然能感觉到那个冰冷而矛盾的封印。
“这条纽带……有什么影响？”
“目前看来，只是单向的、极其微弱的感知泄露——萨米能隐约感觉到环的存在和状态，而环那边……应该感知不到这边。”廉贞调出能量流量图，“泄露的信息量微乎其微，不会对封印稳定性造成影响，更不可能引爆它。但它像一根……蛛丝。一头连着萨米，一头连着那个57天后可能爆炸的炸弹。”
房间陷入短暂的沉默。
窗外的银辉缓缓移动，扫过地板，爬上苏洛的椅脚。
“能切断吗？”林破军问。
“理论上可以，但需要萨米自己来操作，而且需要他的视觉能力恢复到一定程度。”廉贞摇头，“现在强行切断，可能会对他本就受损的神经造成二次伤害。软软-7的建议是维持现状，等萨米自然恢复后再处理。”
所以现在，他们不仅要面对36小时后的超高难度适应性试炼，要面对审判者增加的“矛盾倾向”变量，还要带着一根连向定时炸弹的、无形的蛛丝。
压力层层加码。
“好消息是，”廉贞切换了屏幕，试图让气氛轻松一点，“其他文明对我们的态度……转变很明显。昨晚到现在，我收到了七份非正式的交流请求，来自晶歌族、流萤共同体、软绵绵族、蘑菇人、气泡鱼，还有两个之前没接触过的文明——‘织音者’和‘岩心共鸣体’。它们都表示愿意分享一些关于极端环境适应和能量恢复的经验。”
“有提条件吗？”
“没有明确条件。晶歌族希望交换一些关于‘矛盾转化数学模型’的基础参数——它们似乎想用逻辑来解析我们那种非理性的美感。流萤共同体单纯想‘感受’一下我们团队连接的‘温度’。软绵绵族……就是想帮忙。蘑菇人送来了有安神效果的孢子样本。气泡鱼提供了一个加密数据包，里面是它观察到的、相柳代表团在公共区域活动的一些‘异常能量轨迹’记录。”
提到相柳，廉贞的表情严肃起来：“祭司长的房间依然处于完全封闭状态，能量屏障强度是昨晚的三倍。医疗引导员没有进出记录，可能他们用自己的方式在处理反噬。但根据气泡鱼提供的轨迹记录，在对决结束后两小时，曾有一股极其隐蔽的暗红色能量流，从公共区域的某个通风接口‘渗’回了他们的房间。怀疑是祭司长残存的意识碎片在自行回收。”
“他还活着。”林破军陈述事实。
“而且可能在用更极端的方式重塑自己。”廉贞点头，“适应性试炼，他一定会出现。而且……可能会更危险。”
正说着，房间门铃响了。
是温和的三声，很有礼貌。
管家-7滑到门边，显示屏显示门外是软软-7，毛线团外星人捧着一个比它身体还大的、用发光叶片编织成的篮子，篮子里装着各种颜色和形状的……糕点？
「软绵绵族代表前来拜访，携带‘慰问品’。检测无危险物质，情绪信号：真挚的关切与分享快乐。」管家-7报告。
“让它进来吧。”林破军说。
门滑开，软软-7滚了进来，篮子被它的几根触须稳稳托着。它的毛线身体今天看起来格外蓬松，散发着淡淡的、类似阳光晒过羊毛的温暖气味。
“早上好，地球的朋友们！”软软-7的声音像摇晃的铃铛，“我带了‘晨露编织糕’！用早上最新鲜的露珠和最开心的情绪编织的！吃了能补充精神能量，还能让心情变好一点点！”
它把篮子放在桌上，然后看向萨米的床，触须担忧地蜷缩起来：“他……还没醒吗？”
“醒了，又睡了。”苏洛不知何时已经醒来，她揉了揉眉心，对软软-7露出一个温和但掩不住疲惫的笑容，“谢谢你的安宁线，它帮了大忙。”
“应该的应该的！”软软-7连忙摆动触须，“那个……我能感觉到，他脑袋里的‘吵声’小多了，但还有几个‘频道’关不紧。你们要小心，在那些频道完全安静下来之前，他最好不要再用那种……‘看得很远’的能力。”
“我们明白。”苏洛点头。
软软-7又看向林破军，毛线身体微微发光：“还有你……你的‘光’，昨天差点熄灭了，现在……嗯，像炭火里的余烬，虽然小，但还在烧。要多吃东西，多补充‘柴火’！”
它用触须从篮子里取出一块半透明的、散发着淡金色微光的糕点，递给林破军：“这块是‘星辉口味’的！我用昨天看到你们那个环的时候，心里最亮的感觉编的！应该会合你的‘味道’！”
林破军接过糕点。触感柔软微凉，像凝结的果冻，但内部有极其细微的能量脉动。他咬了一口——没有具体的味道，更像是一股温和的、带着欣慰和希望的情绪暖流，顺着食道扩散到全身，精神为之一振。星力恢复的速度，似乎快了一点点。
“很好吃，谢谢。”他认真地说。
软软-7的整个身体都开心地蓬松了一圈：“太好了！我就知道！”
它又给苏洛、廉贞（甚至武曲，后者刚洗漱完从隔间出来，头发还滴着水）都分了糕点，每块糕点的“口味”都根据它感知到的对方状态特别编织——给苏洛的是“宁静湖泊”，给廉贞的是“清晰脉络”，给武曲的是“燃烧篝火”。
武曲咬了一大口，眼睛一亮：“嚯！够劲！吃了感觉能再打十个相柳！”
“这个可不能多吃哦。”软软-7连忙说，“情绪编织的食物，一天一块就够了，多了会‘醉’的！”
分享完糕点，软软-7没有立刻离开。它犹豫了一下，毛线身体微微收紧，声音也低了一些：“那个……有件事，我觉得应该告诉你们。”
“什么事？”廉贞问。
“是关于……适应性试炼的。”软软-7的声音带着不安，“我们软绵绵族参加过三次审议会，也经历过三次适应性试炼。每次试炼的内容都不同，但有一点是共通的——试炼的‘主题’，会和你们在上一场展示中表现最突出的特质……有关。”
它顿了顿，触须无意识地搓着：“你们上一场，最突出的就是‘矛盾’。所以这一次的试炼环境，很可能会围绕着‘矛盾’来构建。比如……极热与极寒同时存在的空间，或者重力方向每秒都在变化的迷宫，又或者是逻辑规则自相矛盾的领域……”
它说的这些，和记录者暗示的“矛盾倾向”不谋而合。
“而且，”软软-7的声音更低了，“根据我们族里长辈的记录，如果某个文明在试炼中展示的特质引起了审判者的‘特别兴趣’，试炼难度不仅会提升，还可能……出现‘针对性考验’。”
“针对性考验？”
“嗯。就是……专门针对你们特质的‘弱点’设计的关卡。”软软-7的毛线身体微微发抖，“比如，如果你们的‘矛盾’强在‘转化’和‘统一’，那么考验可能会设计成让你们‘无法转化’，或者‘无法统一’的场景。又或者，如果你们的‘矛盾’依赖于某种脆弱的平衡，考验就会不断破坏那个平衡……”
它的话让房间里的气氛再次凝重。
针对性打击弱点，这比单纯的难度提升更致命。
“你们族里……有经历过这种考验的吗？”苏洛轻声问。
软软-7沉默了一下，然后点了点身体（它没有头）：“有。我们族第一次参加时，展示的特质是‘温暖的连接’。审判者似乎对这个感兴趣，于是在试炼里……制造了‘绝对零度的情感隔绝场’。所有心灵连接都被冻结，所有温暖的感觉都被抽走。我们失败了……败得很惨。”
它身上的光芒暗淡了一些：“所以……你们一定要小心。审判者的‘兴趣’，有时候比‘厌恶’更可怕。因为它会想尽办法，把你们最引以为傲的东西……拆开来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看它能承受多少压力，看它在极限下会变成什么样子。”
这番话，像一盆冰水，浇在刚刚因糕点而温暖一些的气氛上。
“谢谢你的提醒，软软。”林破军打破了沉默，“这对我们很重要。”
软软-7晃了晃身体，光芒恢复了一些：“能帮到你们就好！那个……我还要去给其他朋友送糕点，先走啦！你们好好休息！一定要赢啊！”
它滚出了房间。
门关上后，武曲才低声骂了一句：“艹，这哪是开会，这是上刑吧？”
“文明级的评估，本就不可能温和。”廉贞关掉了数据板上的模型，调出适应性试炼的历史资料库，“软软-7提供的信息很有价值。针对性考验……我们需要提前预判可能的‘弱点打击’方向，并准备应对预案。”
“我们的弱点是什么？”苏洛问。
廉贞推了推眼镜，开始列举：“第一，矛盾的平衡需要稳定的能量供给和精确的控制。如果环境剧烈波动，或者我们的控制力下降，平衡可能崩溃。”
“第二，矛盾的‘统一’依赖于我们三人的意识连接和萨米的视觉引导。如果连接被干扰，或者萨米无法提供引导，转化效率会大幅下降。”
“第三，我们目前状态极差，恢复时间不足。这是最现实的弱点。”
“第四……”他顿了顿，“我们带着一个‘隐患’——萨米和封印之间的那条信息纽带。如果试炼环境对信息流动有特殊影响，或者相柳利用这一点做文章……”
他没有说完，但意思很清楚。
他们的弱点，又多又明显。
“那就针对这些弱点准备。”林破军的声音依然平静，“廉贞，你负责分析历史试炼数据，找出‘矛盾倾向’环境可能的具体形式，并设计基础应对方案。苏洛，你负责调整我们的意识连接模式，准备在干扰下的应急方案，同时继续帮助萨米恢复。武曲，你负责检查我们所有装备，确保在物理层面没有漏洞。”
“那你呢？”武曲问。
“我继续恢复星力，同时……”林破军看向窗外，“尝试和那个‘封印’建立一点更明确的联系。”
所有人都愣住了。
“你要主动联系那个炸弹？”武曲眼睛瞪大。
“不是联系炸弹本身，是理解那条‘纽带’的性质。”林破军解释，“萨米现在的状态无法处理这个，但或许，我可以尝试用星力去‘触摸’一下那条信息纽带，感受它的构成。如果能理解它，也许我们能在试炼中更好地保护它，或者……在必要时，利用它。”
这个想法很大胆，也很危险。
但就像廉贞说的，那根纽带现在像蛛丝一样连在这里，无视它不代表它不存在。与其等它在试炼中成为破绽，不如主动去了解它。
“需要我协助吗？”苏洛问。
“暂时不用。如果有问题，我会立刻停止。”林破军说完，重新盘膝坐下，闭上眼睛。
他将意识沉入那片正在缓慢恢复的星力之海，然后，小心翼翼地沿着萨米沉睡的方向，探出一缕极其细微的星力感知。不是直接触碰萨米，而是去感应那根由安宁编织线固化的、无形的信息纽带。
起初，什么也感觉不到。那纽带太微弱，太抽象，几乎不存在于常规的能量或物质层面。
但林破军没有放弃。他回忆起矛盾之环形成时的感觉，回忆起那种秩序与混沌在冲突中达成平衡的微妙韵律。他将星力调整到那种韵律的频率，像用一把特定的音叉去寻找共振。
几秒后，他“摸”到了。
不是实体，更像是一段……凝固的“关系”。
一段关于“见证”、“参与”、“塑造”和“最后连接”的信息记录。它记录着萨米如何看见环的诞生，如何解析它的结构，如何在最后时刻计算路径引导它进入黑阳，以及环被封印后，那一丝残留的、仿佛回声般的感知。
这纽带本身没有能量，不承载力量，它只是一个“标记”，一个“坐标”。
但在这个坐标的另一端……
林破军的感知小心翼翼地、极其轻微地，沿着纽带延伸出去。
穿过房间的墙壁，穿过会议星体的层层结构，进入某个被隔离的、充满惰性能量的封存空间。
他“看”到了。
不是用眼睛，是用星力共鸣的间接感知。
那个空间里，黑暗是主调。但在黑暗中央，悬浮着一个诡异的双生结构——外部是光滑如镜、吞噬一切光线的黑阳，内部，则是一个微弱但顽强地散发着矛盾光谱的环。
环的光芒确实在缓慢衰减，像风中的烛火。
但更让林破军注意的是，环和黑阳之间，并非静止。有一种极其缓慢的、几乎无法察觉的“交换”正在发生。
黑阳的虚无，在极其缓慢地“侵蚀”环的矛盾特质，试图将其分解、吞噬。
而环的矛盾，也在以同样缓慢的速度，将一丝丝被“驯化”的虚无，转化为自身光谱中一个新的、暗淡的灰黑色调。
它们在互相消化。
只是速度慢到以数十天为单位。
按照这个速度，57天后，不是环的能量耗尽消散，而是环与黑阳的平衡被打破——要么环被完全吞噬，要么黑阳被彻底“矛盾化”。无论哪种结果，积累的潜在能量都会瞬间释放，造成记录者警告的爆炸。
但这个“交换”过程，让林破军想到了什么。
转化。
就像他们在对决中做的那样，将外来的恶意或干扰，转化为自身的特质或力量。
只是这个转化，被放慢了无数倍，而且是在一个封闭的、与外界隔绝的系统内自动进行。
如果……如果能加速这个转化过程呢？如果能主动引导这个转化的方向呢？
或者，如果能从外部向环注入能量，延缓它的衰减呢？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但立刻被他压下。
现在不是研究这个的时候。他们连眼前的试炼都未必能通过，更别提处理这个遥远的隐患。
他收回感知，切断与那根纽带的联系。
意识回归。
睁开眼，发现苏洛、廉贞和武曲都紧张地看着他。
“怎么样？”苏洛问。
“纽带很稳定，只是信息记录。封印那边……确实在缓慢变化，但暂时安全。”林破军简略地说，没有提那个“交换”的细节——那需要更多时间思考。
廉贞似乎还想问什么，但就在这时，萨米的床上传来了动静。
男孩醒了。
这一次，他的眼神清澈了许多，不再是那种空洞的茫然。他慢慢坐起来，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周围的人。
“我……”他开口，声音还是有些沙哑，“做了个梦。”
“什么梦？”苏洛坐到他床边，轻声问。
“梦到……一根线。”萨米说，眼神有些困惑，“很细的线，从我这里，连到很远的地方。线那头……有个东西在转，一会儿亮，一会儿暗。我想看清楚，但雾很大。”
他的描述，和林破军感知到的信息纽带几乎一致。
只是他用了“梦”这个词。
“那个东西……让你感觉怎么样？”林破军问。
萨米想了想，然后摇头：“不害怕。就是……有点重。像风筝线，另一头挂着很重的东西，但风又吹不起来。”
这个比喻很贴切。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能‘看’东西吗？”苏洛问。
萨米闭上眼睛，几秒后又睁开。
他看向桌上的水杯。
然后，他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微弱的银白色光泽——不再是之前那种璀璨流淌的数据流，更像是瞳孔深处一点微弱的反光。
“能看见……”他轻声说，“但……很模糊。像近视。只能看见……物理层。能量层……很淡的影子。规则层……看不见了。系统层……完全黑了。”
视觉能力大幅退化。
从五层视觉，退化到大概一层半。
“没关系，慢慢来。”苏洛安慰道，“先适应现在的状态。我们不着急。”
萨米点点头，然后，他看向林破军。
看了几秒，他说：
“你……碰到那根线了。”
不是疑问，是陈述。
林破军没有否认：“嗯。只是看了看。”
萨米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那根线……好像变‘实’了一点。因为你碰过。”
这个反馈让林破军心中一动。
他的星力接触，会让信息纽带“实体化”？虽然只是极其微小的变化，但这是否意味着，这条纽带并非完全被动，而是可以被外界影响的？
如果这样……
“先别想那个了。”廉贞打断了思考，“萨米醒了是好事。我们现在需要确定适应性试炼的团队配置和分工。萨米，你现在的状态，还能承担预警和解析任务吗？”
萨米沉默了一下，似乎在评估自己。然后，他抬起头，眼中那点微弱的银白色光泽稳定下来。
“能。”他说，“但……慢。而且只能看近处，看简单的。复杂的……要时间。”
“那就调整分工。”林破军做出决定，“萨米作为辅助预警，主要负责近距离的物理和基础能量层面侦查。复杂的规则和系统层面分析，由廉贞通过数据板进行远程支持。苏洛维持我们三人的意识连接，并随时准备应对精神干扰。我负责主要的力量应对和决策。”
“那我呢？”武曲指着自己。
“你作为机动力量和最后保障。”林破军说，“如果试炼允许携带外部装备，或者出现需要暴力突破的物理障碍，你的任务就是撕开一条路。”
“明白！”武曲咧嘴，“这个我在行！”
分工初步确定。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纸上谈兵。真正的考验，要等进入试炼才能知道。
就在这时，房间内突然响起了引导员的全域广播声音：
「通知：适应性试炼的详细规则与准入要求，已发放至各文明代表的数据终端。」
「请所有计划参加试炼的文明代表，在24小时内完成报名与基础资格审核。」
「试炼将于明日此时准时开启。」
「特别注意：本次试炼将采用‘动态环境集群’模式，不同文明可能面对不同主题的试炼环境。环境生成将参考该文明在上一环节的表现特质。」
「祝各位准备顺利。」
广播结束。
廉贞的数据板立刻收到了详细的规则文件。
他快速浏览，脸色越来越凝重。
“规则很……苛刻。”他抬起头，“试炼时长：不固定，直到环境判定‘该文明已无法继续适应或已达成测试目标’为止。这意味着可能是几小时，也可能是几天。”
“准入要求：参赛者必须处于‘可承受中等强度压力’的健康状态。系统会进行扫描，不符合者将被强制禁止进入。”
“团队人数上限：根据文明规模核定，地球文明是……五人。”
“允许携带：仅限于‘与文明特质直接相关、且无主动攻击能力’的辅助物品。武器、高能装备、大规模防护装置一律禁止。”
“最麻烦的是这条——”廉贞指着屏幕，“‘试炼过程中，若出现意识崩溃、生命体征危急、或主动放弃等情况，该参赛者将被强制弹出。但团队剩余成员必须继续试炼，直至团队全员退出或完成目标。’”
这意味着，如果有人倒下，其他人不能停。
“这是要把我们往死里用啊。”武曲倒吸一口凉气。
“还有这个，‘动态环境集群’……”廉贞继续往下看，“不同文明进入不同主题环境，但环境之间……可能存在‘有限度的交互和影响’。具体交互规则未说明。”
未知的交互。
这意味着，他们不仅要应对自己的试炼环境，还可能被其他文明的试炼环境波及，甚至……被针对性干扰。
“相柳一定会报名。”林破军说。
“毫无疑问。”廉贞点头，“而且根据规则，他们的试炼环境主题，很可能围绕‘混沌’、‘吞噬’或者‘痛苦’构建。如果环境之间存在交互……”
“他们很可能会想办法，让他们的‘混沌’环境，来污染我们的‘矛盾’环境。”苏洛说出了最坏的推测。
房间里再次陷入沉默。
压力像无形的巨石，压在每个人胸口。
窗外的第三颗月亮升到了最高处，银辉冰冷。
还有24小时。
24小时后，他们将踏入一个未知的、针对他们弱点设计的、可能与其他恶意文明环境交互的……
残酷试炼场。
而他们的状态，远未恢复。
林破军看着自己的手，星力在指尖微弱流转，只有11%。
他看着脸色苍白的苏洛。
看着眼中银光黯淡的萨米。
看着熬夜后眼带血丝的廉贞。
看着虽然强打精神但难掩疲惫的武曲。
然后，他抬起头，看向窗外那轮冰冷的月亮。
“休息，恢复，准备。”
他说。
声音很轻，但像钉子一样，钉进每个人的意识里。
“无论试炼是什么。”
“无论对手是谁。”
“无论我们状态多差。”
“我们都会走进去。”
“然后……”
他顿了顿，暗金色的瞳孔深处，那微弱但顽强的星辉，与窗外冰冷的月光无声对峙。
“走出来。”
---
（距离适应性试炼开始：24小时整）
（地球团队状态：综合评估“中低”，恢复中）
（萨米视觉能力：退化至约1.5层，负荷上限降低60%）
（已知威胁：试炼难度提升220%-280%+ 矛盾倾向环境 + 针对性考验 + 可能的环境交互 + 相柳干扰 + 信息纽带隐患）
（其他文明态度：普遍转为善意\/好奇，可能提供有限帮助）
（祭司长状态：重塑中，预计试炼前完成）
（黑阳封印倒计时：约56天18小时）
（审判者关注度：极高）
（记录者数据采集重点：地球文明适应性表现）
（维持者动态环境集群算法：已就绪）
（风暴，24小时后登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