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特琳娜的提问，直抵林风的思绪核心。
目的地？得到什么？
他当然有目标。
在这片即将分崩离析的土地上。
他要的不是一两支枪，也不是倒卖几车皮货物的蝇头小利。
他要的是能扼住未来经济命脉的巨型资产。
是能让他屹立于时代浪潮之巅的坚实班底。
一个可靠的班底，需要卡特琳娜这般能剖析局势的利刃。
也需要能摧枯拉朽的攻坚力量。
他正盘算着如何组建自己最初的团队。
列车忽然发出尖锐刺耳的制动长鸣。
在一座地图上都找不到名字的小站，车缓缓停住。
窗外是座被风雪侵蚀的破败站台。
几盏昏黄的灯在风里摇晃。
光线微弱，勉强照亮一小片飞雪。
车门哐地一声拉开。
西伯利亚的寒风咆哮着灌入，卷着冰碴子。
几个旅客在咒骂声中拥挤着上下车。
车厢门口爆发开激烈的争吵和推搡。
“滚下去，你这个身无分文的酒鬼。”
“放开我。我不是逃票。我的钱被偷了。”
林风的注意力被那动静吸引过去。
两个身材壮硕的列车员，正合力把一个体格雄壮的男人往车下拖。
那男人身高恐怕有两米，肩膀宽阔。
如此严寒的天气，他只穿了一件洗得泛白的海魂衫。
两条小臂暴露在空气中，虬结的肌肉上缠绕着青色刺青。
他嘴唇冻得发紫，脸上是屈辱与暴怒交织。
一双手用力扒住冰冷的门框。
他用俄语嘶吼着，拒不松手。
谁都明白，在这片天寒地冻的荒原上被赶下列车，无异于死刑。
林风的视线，定在那壮汉脖颈上的一枚金属徽章。
那是一面展开的降落伞，背景是两架飞机。
苏联空降兵VdV的标志。
林风的呼吸一滞。
VdV，红色帝国最锋利的矛尖。
是国家力量与骄傲的象征。
而现在，这矛尖上的一名战士，竟为了一张车票被如此对待。
一个帝国的崩塌，最先压垮的，就是这些曾以它为信仰的军人。
眼看男人就要被推下车。
他身后一个嫌挡路的乘客，不耐烦地用力推了一把。
男人失去平衡，魁梧的身躯直挺挺摔在站台的积雪里。
两个列车员朝着雪地呸地吐了口唾沫。
他们骂骂咧咧地准备关上车门。
男人挣扎着想爬起来。
不知是身体冻得麻木，还是心里的某些东西碎掉了。
他尝试几次，都无力地跌坐回去。
他最终放弃了。
他抱着头，喉咙里滚出野兽受困般的低吼。
车厢里的人们隔着车窗，冷漠地看着这一幕。
卡特琳娜瞥了一眼，用她一贯缺少起伏的声调评价。
“帝国的荣誉正在被按斤售卖，他又是一个被时代甩下的残次品。”
林风没作声。
他站起身，在周围人诧异的注视下脱了身上的波司登羽绒服。
这件衣服在国内也是稀罕货。
是他出发前特意准备的御寒王牌。
他走到车门口，对准备关门的列车员做了个等等的手势。
然后跳下车，径直走向跌坐在雪地里的男人。
男人抬起头。
一双通红的眼睛里满是戒备。
他紧紧盯着这个走向自己的黄皮肤男人。
林风什么也没说。
他只是把手里的羽绒服，直接披在男人身上。
男人庞大的身躯定住了。
羽绒服对他而言小了一号。
穿上后，整个人被绷得紧实，滑稽地鼓胀起来。
林风看着他这副样子，也觉得有趣。
他从口袋里掏出两包方便面，一包红烧牛肉，一包香菇炖鸡。
塞进男人冻得发木的手里。
男人低下头，看看怀里温暖蓬松的羽绒服。
又看看手里那两包散发着奇异香气的食物。
他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起伏。
他再度抬头，看向林风。
这个比他矮一个头，身形单薄的东方男人。
脸上没有怜悯，更没有施舍，只有一种理所应当的平静。
下一刻，这个身形庞大的哥萨克汉子，情绪彻底决堤。
他哇的一声，发出震耳的嚎哭。
那哭声里满是委屈与释放。
他随即一把抱住林风的腿，一边哭一边用俄语大声地喊着什么。
卡特琳娜站在车门口，无奈地扶住额头，替他翻译。
“他在喊好人，上帝派来的好人。还有……沙皇，您是我的沙皇。”
林风被这突如其来的称呼弄得有些无奈。
他拍了拍男人宽阔的后背。
“行了，大男人哭什么，快起来，车要开了。”
他掏出几张卢布递给列车员，权当补票。
列车员拿到钱，态度立刻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甚至主动伸出手，帮着把那壮汉从地上拉了起来。
壮汉上了车，便寸步不离地跟在林风身后。
他高大的身形带来强烈的压迫感。
他小心翼翼地裹紧身上紧绷的羽绒服。
那神情像是在守护一件绝世珍宝。
回到座位，林风把箱子里最后一壶热水给了壮汉泡面。
卡特琳娜看着那个狼吞虎咽的男人。
他眼泪和面汤混在一起往下流。
她对林风说。
“恭喜你，林先生。你用一件昂贵的羽绒服和两包面，给自己买下了一份原始的忠诚。”
“他叫伊万。”
卡特琳娜补充道。
她刚才已经从男人含混不清的感激中问出了名字。
伊万吃完面，用袖子用力擦了擦嘴。
他在狭窄的过道里站得笔直。
对着林风啪地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军礼，声音洪亮如钟。
“报告沙……先生。前空降兵第106近卫师下士，伊万·捷格加廖夫，向您报到。从现在起，我的命就是您的！”
林风笑着摆手，示意他坐下。
他看向卡特琳娜，说。
“不，我买的不是一份忠诚。”
他的目光落在伊万的眼睛里。
那双眼睛因一顿饱饭和一件衣服而重新点燃光亮。
里面是一种原始，毫无保留的信赖。
“我买的是团队的发动机。”
林风停顿了一下，补充道。
“而且，是V8的。”